跳出无助的怪圈

刘炜

2020年9月，我迎来了新一级会计电算化专业的学生。做为班主任，在第一周的入学教育中，我就发现班上有一位女生看起来比较特别，她神情比较冷漠阴郁，不跟周围的同学说话，老师跟她说话，她也只是简单地回应一声“嗯”，她叫冬梅。不久，同学们陆续向我反映了她的“反常”举动，“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的”“她那天晚上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直直地看着我们，像是在梦游一样”“她每天中午不睡觉在听雷剧或打游戏”“她不跟我们说话，但昨天在宿舍却自顾自地拿着一个扫把在跳舞”“她有时在发呆并会傻笑”……新生入学两周后，学校发给每个新生班班主任一张《特异体质学生调查表》，要求发到班级微信群里，让学生把该表发回给家长，由家长在下载后去打印出来，按表填好并签名后拍照发回来给班主任收集，目的是对学生的身体、精神等各方面的健康状况有一个全面的了解。但冬梅的那份《特异体质学生调查表》，她并没有发回给她爸，而是自己手工画了一张表，自己填好交给我的。我当时也责怪她为什么这样画一张表给我，她不吭声。正巧，系书记也发现了她的神情异样，怕她精神上有问题，比如抑郁症什么的，让我一定要联系她的家长了解清楚。我拨通了她父亲的电话，结果沟通很不顺利，因为她父亲只会听和说本地方言雷州话，而我又不太懂雷州话，只能通过一个会雷州话的同学作为翻译，大致沟通了一下，他父亲那边说她没有什么毛病，只是话比较少。

一天晚自习后，班长跟我汇报，冬梅在晚自习时玩手机，被学生会抓到，没收了她的手机，要她写500字的检讨，并背出来，才能拿回手机，还说下晚自习后就找不到她了，这可把我急得，生怕她会想不开。我一直在宿舍等她，幸好宿舍熄灯前她回到了宿舍，见她眼睛红红的，表情阴郁。

“怎么，手机被没收，哭了？”我故意以轻松的語气问道。

“不是因为手机的事。”她幽幽地说。

“走，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谈。”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揽着她走出了宿舍，在校园里边走边聊。

“那你为什么哭呢？”我问。

“我心里很憋闷”她说。

“憋闷？为什么？”我问。

她沉默了好一会，可能是在组织语言，然后说：“我在宿舍里跟她们都……”她说不出可以形容的词，停顿了。

“说不到一块去，是吗？”我接过话。

“是……我做不到……像她们一样有说有笑的……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她断断续续地说。

我想了解一下她的家庭及成长背景，就问：“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两个，我有一个弟弟”她说。

“你在家跟父母沟通得多吗？”我问。

“我都不怎么跟我父母说话的”她说。

“为什么？”我诧异。

她停顿了很久，在努力组织语言，在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抓到了几个【关键词】代沟、他们不理解我、经常骂我、不喜欢我、重男轻女、从小经常在别人面前说我的不是。

她还说：“老师，上次那张《特异体质学生调查表》，其实我爸他是根本不会什么下载打印填表的，他都没读过书，我妈也是，所以我才这样画给你。”

……

通过与冬梅的交谈，我基本在头脑里勾勒出了这样的一幅家庭及成长图：一对文盲父母，满脑子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一个内向、敏感、嘴拙、不招人喜欢的女儿，但凡女儿做错点什么事，就会遭到父母的责骂，甚至不吝在外人面前数落，问题是这种责骂和数落多数没有什么实际的行为指导，只是单纯的重复的责怪和骂。在学校里，女孩与同学的相处也是诚惶诚恐，成绩也不太好，经常被老师忽视。这样的一种成长环境，使她长期处于一种惶恐压抑不安全的氛围中，慢慢习惯了把自己的心事、需求完全地封锁起来，处于一种无助的状态，“反正我说出来也没有用”“反正我也得不到支持”“反正别人也理解不了”“算了，你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她的这种人际交往中的障碍性人格，是一种“习得性无助”的心理表现。

二、习得性无助

什么是习得性无助？习得性无助是指人或动物接连不断地受到挫折，在情感、认知和行为上表现出消极的特殊的心理状态。“习得性无助”是美国心理学家塞利格曼于1967年在研究被电击的狗的反应后提出的。一只被关在笼子中并长期遭受电击却无法逃避的狗，当打开笼子使之有机会逃走的情况下再对其施以电击，狗却没有试图逃走，而是痛苦地站在原地遭受电击。这种习得性无助的现象，后来在人类的实验中也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我们来分析冬梅人际交往中这种习得性无助形成的背景和成因。冬梅天生性格就比较内向敏感，情感比较容易受周围人的影响而压抑，不擅长语言表达，加上父母对孩子不恰当的评价方式，不懂得给予孩子关爱、引导和心理保护，孩子的心声没有人愿意倾听，没有人能理解，这种长期的形成的无助感，使得她在人际交往中产生了绝望、抑郁、意志消沉等情绪，外在表现为被动、低反应度、冷漠。她失去了对周围人和事的积极热情的观察和反应的能力，其无助却不敢向外界求助，她是一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

三、对症开导

针对冬梅的问题和迷惘，我做了以下的开导，要点如下：

首先，不合群不从众并不可耻。每个人的性格和兴趣点不同，笑点也不一样，别人兴高采烈讨论逗趣的事，我并不见得也感兴趣，我尽管做我自己的事情，不必为此感觉自己很怪异。但自己也不要整天板着个脸，这样容易让人惧怕从而不敢靠近，我们可以留意别人讨论的话题，偶尔搭话或者示以微笑表示我有在听就可以了。性格嘛，有的人热烈有的人内敛，有的人话多，有的人话少，都很正常，你不必自卑着急，你只要做到与人为善，不侵犯到别人的利益，大家是能够和谐共处的。

其次，说到不侵犯别人的利益，和谐共处，冬梅你有一点做得不好，就是你中午不按时午睡，开手机看雷剧和打游戏，这些都难免会有所动静，影响到同宿舍同学的休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本来中午要午休也是学校的纪律规定，你这样就难免遭人嫌弃了，这是没有教养的行为。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一定先明确一点，就是我做这件事，影响到别人了吗？违反纪律了吗？如果没有，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和习惯来，如果有，就一定要以集体利益为先，以纪律为先，守规矩，是一个社会公民最基本的文明素养。

再者，如果你觉得空闲下来又跟同学没有话说比较尴尬的话，你可以多花时间在学习上，每天给自己订立学习计划，没什么事的话都留在教室里学习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另外，你不是加入了学校的舞狮协会吗，这很好，多参加一些课外活动，在活动中可以围绕着活动内容自然就有了与别人交谈的话题了，同样，在学习中也可以围绕着学习上的问题与同学展开讨论。你集中心思在学习上，如果你学习成绩好了，同学们自然会高看你一眼，他们只会佩服你，哪还会说你什么呢！

最后，你说你父母重男轻女，但从你爸能让你来这里读书，可见你爸爸其实也并没有放弃你，他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教育，能有一技之长，对吧？你爸没有读过书，没文化，可能思想上比较僵化，目光短浅，不懂得教育心理，在对你的教育方式上可能会比较粗暴简单，伤了你的自尊心，这确实比较遗憾。但你必须理解他原谅他，他就这样的水平，他对自己这种糟糕的状态并不自知，毕竟你父亲还是爱你的，他只是由于自身水平的问题用错了爱的方式。我们应该看到并学会分析自身不快乐的根源所在，好好学习，拓宽自身的视野，加强自身修养，以后才有能力在教养自己的下一代时，避免重蹈父辈的覆辙。我们要学会包容、宽恕，以一种平静和善的心态生活和学习，既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保持一颗良善的心对待人与事，人才会感觉轻松和幸福。

当晚与冬梅的谈话，我对她的孤僻和不合群给予了肯定和理解，讲了我自己的少年过往经历，分享了我自己如何突破内心的无助，把精力集中到学习上，通过提升自己的水平和能力，提高心理素质，塑造自我强大的内心，实现美好人生的经验。在我对其充分肯定之后的开导下，冬梅心理上放松了不少，敞开心扉跟我聊了很多。

四、跳出无助的怪圈

在随后的工作中，我安排她同宿舍的同学，在生活上比如去饭堂吃饭时多主动叫上她一起，她可以不说话，大家也不必刻意地逗引她必须要参与说话，尽管叫上她一起走就行，平常在宿舍也可以有意无意地跟她说话。总之，不要对她有偏见，她只是个性跟大家不一样而已，互相尊重就对了。刚好，冬梅的手机被没收了，在她还未取回之前，估计她会不好意思开口向别人借钱吃饭，我就交待舍长主动邀约她一起去吃饭，顺便借手机帮她支付一下。

其次，我还让冬梅当了班上的生活委员，经常安排一些班级工作让她去做，并叫班长多点关注她，适当给她一些帮助，比如，让她收集各宿舍需要维修的水电门窗资料等，当她不好意思开口催收时，班长帮忙在班上说一嘴。而我会把各项工作的完成步骤一步一步地教她，尽可能地避免她在工作过程中产生挫折感，帮助她在人际交往中逐步建立自信心。经过一年的锻炼，她现在基本能主动完成各项任务了，脸上也有了轻松的笑容。

现在的她，还是那么安静少话，但却少了当初的那份拘谨、紧张和木讷，我也经常看到她跟不同的同学走在去饭堂的路上。在生活上，她也不再在休息时间做影响大家休息的事情了，在学习上，虽然她不算聪明，但却比较认真努力，成绩在班上能维持在中等水平。同时，冬梅的进步离不开同学们的帮助和包容，她周围的同学在帮助她的过程中，也学会了包容和善待他人，实现了双赢。

目前，中职学校学生普遍存在由于过往失败的生活、学习、教育不当而产生的习得性无助的现象，比如，曾经的校园暴力的受害者、留守儿童、学习成绩差、父母离异、家庭暴力、不良人际关系等等。他们表现出来的破罐子破摔的状态，就是当人处在无能为力的情形下表现出来的“习得性无助”。中职教育不是“淘汰制”，而是“过关制”，对学生的评价不唯分数，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关注学生的素质教育，给予学生更优质的人文关怀。广大中职学校教师应更关注学生的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花费更多的精力去体恤学生的心理健康，给予他们更多的人生正确价值观的引导，帮助并引導孩子们跳出无助的怪圈，走上积极自强的人生道路，成为社会合格的建设者。

注释：

[1]https：//wiki.mbalib.com/wiki/习得性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