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2:青蛇劫起》中女性意识的询唤浅析

2022-05-31 06:58镡祎梦
声屏世界 2022年5期
关键词:俄狄浦斯小青白蛇

□ 镡祎梦

女性主义自形成以来,其电影批评的范式经历了“打破旧有传统,建立新的范式”这一过程,旧有传统是指直面电影叙事中女性意识的缺失,对主流电影中所建立的父权制社会形态进行批评。新的范式是指对文本叙事如何建构的问题,即站在女性视角下通过书写女性个人意识,建立女性作为文本主体的身份,让女性真正“出现”在电影作品当中,进而让女性受众在观影过程中获得更为完满的参与感。

《白蛇2:青蛇劫起》(以下简称《白蛇 2》)是继《白蛇:缘起》后,由黄家康执导、追光动画与阿里巴巴影业联合出品的国漫电影,于2021年暑期档上映,上映后获得了较高评价。该片是跳脱出了《白蛇传》的传统神话文本,是一部极具女性主义色彩的电影,该片不以白娘子与许仙的爱情故事为主线,而是将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置于“赛博朋克”的环境当中,通过电影情节的推进展现了女性对于个人意识的询唤,以及女性在俄狄浦斯情结下母性情感的回归。本文将以《白蛇2》作为女性主义的现象级电影,以女性主义作为研究视角,对该片的文本叙事进行分析解读。作为新的批评范式下的女性主义代表作,其整个文本叙事也具备这一特征,在整个作品中,女性角色不再缺席于文本,也并不通过固有的女性角色特征消融于父权制色彩中,而是通过对女性角色个人意识的询唤与塑造,使女性的个人意识能够完整地书写在文本之中。

男性角色凝视地位的消解

女性主义理论认为,女性是由男性话语来构建的“他者”,而非“自然形成”的,这是女性被束缚和压迫的源头。随着女性主义的兴起,除了谋求在政治、经济等领域上的男女地位平等之外,也逐步延伸到了文化领域。女性主义不再在文化领域保持对立的姿态,而是以一种干预性的文化理念展开意义的争夺,这种意义上的对峙关系在《白蛇2》的文本叙事建构中得到了充分展现。在影片中,两种性别的主要角色之所以能相会在修罗城中,皆来源于前世的执念与纠葛,本片故事的展开也是以修罗城作为主要场景。在修罗城中,女性不再处于宰制性的、被凝视的地位,每一个女性角色的生存状态并不再依附于强大的雄性角色,而是需要通过独立战斗去获得生存的机会。小青在刚到修罗城时遇到的第一个女性角色是极限运动爱好者孙姐,上一世她是一个热爱生活、坚强独立的人,愿意尝试一切自己从未体验过的生活,是一个极限运动爱好者,是一个具有先锋意识的都市独立女性。来到修罗城后,她并没有选择受制于牛魔,也没有依附于司马,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维护自己的生存地位。而小青作为一个初到现代社会的古代神话角色,她来到修罗城后,首先对她施以援手的角色不是修罗城中的任一男性,而是独立求生的孙姐。但孙姐对小青也并非是事无巨细的照顾与保护,反而充当着的是一个教学者的角色,教会小青自行适应修罗城的现代化生活,以及不断增强自己的力量。于小青而言,孙姐并非一个具有强大力量的保护者,而是一个亦师亦友的辅助伙伴。由此可见,男性角色在片中不再具有传统父权制视角下的英雄神话建构,而是处于一个边缘化的“他者”视角,简而言之,男性成为了被凝视的角色。

男性角色的“他者”边缘化视角。在对“他者”视角下男性角色处理上,《白蛇2》颠覆了言情文本的一般化叙事结构。在一般化的言情文本叙事中,男性的暴力、冷漠、控制等性格色彩多被弱化为性别象征及爱意的表达,女性往往会在经历暴力、猜忌、纠缠后被征服,最后理解为爱意并归属于男性,而男性也会在感情发展过程中逐步演化为一个供养者的角色,最终保护女性完成英雄神话的建构。但在小青的视角下,法海不再是具有宰制性话语权的代表,是一个犯了色戒、杀戒却满口大义的虚伪人设;牛魔在修罗城中看似具有绝对权力,却也只是假借法海所给予的金甲战衣得以保全自身,而其权力基础的建构也是来源于暴力杀戮而非意识形态上的归属;司马官人俊朗帅气、能力出众,关键时刻却并不能给予小青保护,反而是一个利己主义者;许仙的形象也与第一部《白蛇:缘起》中的阿宣发生了质的改变,不再具备传统意义上男性的担当,而是一个选择屈服于绝对力量、寻求庇佑的软弱角色,当爱情出现变故时,他选择用逃避来解决矛盾,避开危机换得自保。由此可以看出,在《白蛇2》中,男性角色不再具有霸权男性气质色彩,而是成为了需要寻求归属感及安全感的的角色归属。该片解构了传统言情叙事的假设,女性脱离了被凝视的桎梏,转而处于凝视者的地位,而男性则成为了寻求庇佑者的角色,具有“他者”意味的边缘化色彩。

男性角色的审美解构。该片在对正面男性角色的建构上同样也体现出了对男性角色凝视地位的消解。小白作为唯一正面的男性角色,却并不具备传统意义上的原始雄性力量,因为他是白蛇的重生转世,在承担男性角色生理特征的同时又有着女性的阴柔之美。斯戴西认为,消费是诸种意义彼此协商的场所,既包含了奴役与剥削,又预示着争夺与抵抗。在消费主义时代中,女性开始在诸多领域开始进行意义的争夺,该片中小白的形象特征无疑向女性构建了一个乌托邦式的审美领域,女性之美不仅仅只是柔弱性、婉转性的,也可以是具有力量性的刚性之美。女性受众在观影过程中除了能够获得内在的共情体验外,也能够得到对性别身份认可的外在共情体验。由内及外,男性角色的凝视地位都被逐步消解。

女性角色个人意识的话语建构

米歇尔·福柯认为,话语将通过三种途径发挥作用,即赋权、限制与建构。个体所形成的个人意识乃是多种话语加以内化的产物,女性主义将身份认同作为该理论中的第二类理论分析,认为身份认同是与父权制进行意义争夺及抵抗的关键利器。在《白蛇2》中,小青个人意识的形成过程无疑是女性个人意识话语建构的模型,小青带着对姐姐的执念初到修罗城时,在她的概念里,姐姐之所以受制于雷峰塔,完全是因为选择了许仙这个软弱无能的男人;而在经历了与法海斗法失败,与姐姐分离的变故后,小青认为爱情的真谛在于“找到一个足够强、可以保护她的男人”;因而尽管小青能够孤身在罗刹门中与众罗刹一较高下,拥有一身武力,但她依旧将自己放置于一个被保护的角色当中,这时小青的爱情观还处于传统的言情文本叙事之下,即需要寻求绝对力量的庇佑——只有将自己放置于被保护的状态中才能获得情感满足。于是她选择依附于司马官人,建构出一个被征服女性的个人意识。

随后,在被幽灵怪追杀的过程当中,司马官人在生死攸关之际弃小青与小白于不顾,独自逃离危险处境,并将唯一生还的大门反锁以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时小青意识到在修罗城中,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活下去,而司马官人不过又是一个自私的负心人,她的感情选择再一次发生改变:她不再需要一个具有绝对力量的异性伴侣,而是开始渴望拥有一个“不会存心骗自己的真心人”,属于父权制的话语体系受到了第一次解构。小青作为一个女性角色,已经开始脱离于生理需求上被供养的话语体系,逐步开始形成追求精神安全感的女性意识。小青逐步对看似无害且不具攻击性的小白产生好感,将小白视作自己可以依赖的情感伴侣。然而在经历了小白的欺骗后,小青开始意识到“是自己错了”,指望旁人是永远没有出路的,只有让自己足够强大,才能离开修罗城。小青从一开始期望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男人”到意识到“一切根本,只有自己”,终于回归到自我清醒,于是她选择独身进洞修炼,通过一次次的失败,逐步消解执念对自己的束缚,这种逐步摆脱执念的修炼过程也可视为小青的个人意识逐步增强的过程。通过二十年的修炼,小青渐渐学会了自强自立,摆脱了自己一直以来对他人的依赖情绪及对自己能力的怀疑情绪,更破除了自身对法海的恐惧,最终化身成龙,斗法得胜,顺利离开修罗城。修罗城与其说是由人类执念所构成的幻境,毋宁说是解构父权制话语的废墟,在修罗城中,原始雄性霸权一方面展现出了权力,却也体现出了父权制权力话语的脆弱。在这种脆弱中,女性个人意识得以获得觉醒与强化,并内化为对个人价值的追逐与实现,女性个人意识话语获得了逐步建构并产生出了新的意义。

俄狄浦斯情结下母性情感的回归

创新的三角形心理结构。乔多罗认为女性自我是一种时刻处于与“他者”关系中的自我,而男性自我则是独立而自洽的自我。当女性处于俄狄浦斯情结中,即会滞陷于一种牢固的三角形心理结构当中,她们不仅需要与异性建立关系,同时也需要以母性身份同供养及保护自己的人建立情感纽带,而这种情感纽带的关系是持续不断的。在这样的处境下,如若无法与男性建立两性关系,则需要通过其他的方式获取母性情感的回归。《白蛇2》的文本叙事完成了两个方面的母性情感回归幻景,既有对俄狄浦斯情结的满足,同时也满足了对前俄狄浦斯情结的补偿。小青带着解救小白的执念坠入修罗城,经历了情感重塑与人性考验,最终历经二十年修炼终于推倒了雷峰塔;而小白的执念也并非固化在许仙一人上,在几世轮回中她化身不同的身份与角色,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小青,深刻的姊妹情是两个女性角色关系的外壳,其中包裹着俄狄浦斯情结的内涵——渴望爱与被爱。在寻找情感归属的过程中,两人分别尝试与异性建立两性关系却相继迎来了并不完美的结果。最终,两个角色选择将对爱与被爱的渴望回归于友情,并通过后续情节的展开实现满足对爱的渴求。于小青而言,小白是一个修为比自己高、且一直给予自己安全感的姐姐;于小白而言,小青是唯一一个不曾放弃自己、一直给予自己希望与支持的妹妹,二人分别将对方视为能给予自己保护的供养者,友情也成为了二人的情感纽带,并从中获得母性情感的回归。

前俄狄浦斯情结下的情感满足。前俄狄浦斯情结来自于女性内部客体构成,其表征为对母爱的需求,以及与母爱相关的一系列情感暗示,包括身份确证与圆满共生。小青在修罗城中经过与司马官人、男性小白、牛魔等男性角色的冲突后,从一开始对女性身份的焦虑到逐步形成完整的个人身份建构。这是一场对个人身份认知的询唤,其间孙姐、狐妖与蜘蛛精等一系列女性角色对小青的帮助与辅佐也使小青逐步建立了对女性力量的信任,从一个将自己依托于姐姐供养的角色到修炼成龙打倒法海,小青经历了供养与被供养的身份置换,从而获得了对个人价值的自信询唤,获得了个人身份的确证。在回到现实世界后,当小青来到雷峰塔地宫看到骨钗,并将骨笛与骨钗合二为一获得白蛇的几世记忆后,明白了不仅只有自己在寻找白蛇,白蛇也在几世轮回中不断寻找自己。二人坠入修罗城皆是因为彼此对对方的执念,并且在片尾小青听到了小白召唤自己的声音,至于小白是否真的重生,是电影为观众留下的悬念,但也让二人在结尾获得了共生的圆满。至此,前俄狄浦斯情结中的母性之爱也得以回归。与传统的言情电影文本叙事不同,《白蛇2》并未将俄狄浦斯情结的母性回归构建于两性情感关系之中,并不以赢得男性之爱作为最终目的,而是以同性之间的闺蜜友情建立稳固的三角形结构,为女性受众开创了一个独特的情感体验:即便在爱情中得不到完美的结局,却还有友情得以信任与依靠。这不仅是对神话传说的创新演绎,更能弥补女性在现实生活中对感情关系所产生的焦虑情绪,女性并非时刻需要依附男性,也可以在友情与亲情中获得情感支持,只要充满信念积极向上,努力拼搏奋斗,同样也能实现个人价值。归根结蒂,女性主题电影的文本叙事建构最重要的莫过于能够让女性受众在短时间内能够获得替代性的情感援助,在饱尝精神食粮后能够重返现实生活,以更自信的姿态面对各种困境,坚信自我力量能够解决生活中存在的无法回避的问题。在这一方面,《白蛇2》的文本叙事构建成功地完成了对母性情感回归的建构,帮助女性确立了自信,使女性群体能够在观影中获得圆满的情感归属。

结语

《白蛇2》通过对神话传说的重新演绎,赋予了神话人物新的意义,使国漫电影进入了新的发展高度。该片通过将男性角色边缘化,消解男性角色的凝视地位,对女性角色的个人意识进行了话语建构,实现了女性角色个人价值的回归。在影片中,女性意识的体现不仅来源于对女性的书写,女性受众的参与感也成为了该片女性意识“被书写”的重要体现。与此同时,通过对青蛇、白蛇两个角色之间的友情创新了言情叙事文本,通过建构友情询唤母性情感的回归,建立属于女性个体的情感支持,使女性受众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取情感援助,重塑身份确认。但对于如何充分消除两性关系情感焦虑,与男性达成和解,该片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解决方案,这也是当下女性主题电影亟待进一步发展的方向。但毋庸置疑的是,《白蛇2》是国漫电影中女性题材的进步之作,也彰显了国漫电影发展的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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