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约翰·劳伦斯·雷诺兹
警长玛克辛·本森必须向安斯利港的居民证明些什么。他们毫不怀疑她能履行警长的大部分职责。直到现在他们也从未质疑过雇用女性担任警长是明智之举。但当人们发现比利·雷·爱德华兹在自家车库被枪杀时,玛克辛担心这一切可能会结束。
“当然,”她似乎听到他们在说,“你处理非法闯入和超速驾驶这类事很在行。博普·查德威克周六晚上多喝了几杯朗姆酒你就把他关起来了。你还处理了去年新年前夜的三辆汽车相撞事故。可这次是谋杀!”
博普·查德威克的教名是布鲁斯·奥利维耶·普拉特,这个名字很拗口。年轻时,他不喜欢这一长串的名字。所以在签名时,他只使用自己名字的首字母缩写,即B.O.P.查德威克,后来就演变成了“Bop”。博普娶了一个多伦多女孩,然后搬到了那里。10年后,他两手空空回到了安斯利港,不仅家散了,连工作也没有,只是对朗姆酒情有独钟,所以这个绰号似乎很贴切。人人都喜欢博普。人人都把博普的问题归咎于那个大城市女人。但是没人知道博普回来的确切原因。博普本人也只字不提。
有些人认为玛克辛会向安大略省警察局报告比利·雷被杀一案。马斯科卡地区其他城镇对恶性案件都是这么做的。但如果她向省警察局请求援助,她担心他们会接手整个案子,把她晾在一边。她会觉得自己像个被告知不能和大孩子一起玩的小屁孩。
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但玛克辛·本森见过男警察是如何对待女性的,即使是像她这样佩戴警徽的女性。她的头衔虽然是警长,但她相信他们照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不愿忍受这种事情。她花了太多时间向人们证明,她能做一个警长分内的所有事情。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自己处理不了谋杀案,尤其是谋杀比利·雷·爱德华兹这样的暴徒,所以她打算自己解决,至少尝试一下。
玛克辛·本森被任命为安斯利港的警长已近两年。为了向镇议员们证明他们的选择没有错,两年来她一直努力工作。
一开始就有质疑的声音,还不少呢,大多基于她是女性这一事实。对于镇上的一些人来说,这足以让他们怀疑她能胜任这份工作。
大多数镇议员一见到玛克辛就喜欢上了她。许多人准备马上雇用她。在一封给镇议会的信中,多伦多市警察局长称赞了玛克辛,说她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警长。镇议会对此颇为重视。
只有一个问题。镇议会本来以为他们要雇用的是一个声音低沉、目光冷漠、脾气暴躁、头发花白的硬汉,结果却把这份工作交给了一个说话温柔、笑容甜美、身材苗条的女人。每个见过玛克辛的人都说她“很好”“很有礼貌”,甚至“很漂亮”。事实是,她看起来更像小学老师,而不是警长。
那他们为什么还雇她?
事实上,七名议员中有四名是女性,这与此有很大关系。他们不相信和平是靠低沉的声音和花白的头发来维持的。他们认为其他方面也很重要,比如待人友善,声音柔和,而不是厉声恐吓等等。
于是玛克辛·本森就成了安斯利港警察局警长,而镇上所有人都称她为“马克斯警长”。起初,这种称呼让她很烦恼。她讨厌别人叫她马克斯。她这辈子都想要一个“正常”的女性名字,比如苏珊、艾玛或汉娜。十幾岁的时候,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母亲她是多么讨厌自己的名字。
“你的名字又可爱又优雅,”她母亲说,“它来自‘Maximus,意思是‘伟大,因此你很伟大。”
“同学们都叫我马克斯,”玛克辛说,“一点儿也不可爱,也不优雅,又短又难听,听上去就像一个满身刺青的皮卡司机。”
成年后,她本可以改名,但她害怕这样做会伤父母的心。她非常爱他们,尽管他们给她起了一个让她讨厌的名字,所以她还是马克斯。她不喜欢,但她渐渐习惯了。
现在安斯利港发生了一起谋杀案,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镇上的人们会不会怀疑马克斯能破案?她担心他们会怀疑。她需要向他们证明她能应付大案,哪怕是谋杀案。她也打算这么做,但有一个问题。
当镇议会雇用马克斯时,他们告诉她,省警察局负责处理所有大案。大案指的是任何比盗窃和超速更严重的罪行。鉴于安斯利港警察局规模很小,这符合常理。事实上,称它为局已经有点勉强了。他们期望马克斯只用两名工作人员来维持安斯利港的治安:一个是警员亨利·沃亚克,另一个是68岁的办公室主任玛吉·伯恩斯。
亨利·沃亚克在安斯利港长大,高中毕业后当了警察。他在这里有根,而且再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他一生中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蒙特利尔,是去度周末的。在那里他学会了四个法语单词,后来才知晓其中一个词是用来骂人的。
玛吉·伯恩斯上班时总是带着织针和毛线,有时也会带点自制的小蛋糕。她的工作是接电话,保管账簿,把犯人关进监狱。如果有人怀疑一个68岁的老祖母能履行这些职责,那这人必定没见过玛吉。年轻的时候,她曾赢过武术比赛大奖,现在还能一个锁臂就制伏犯人。有时她会把监狱钥匙弄得叮当作响,故意让里面的人听到。据说,玛吉已经远近闻名了。“不要招惹安斯利港那个老妇人,”很多粗野的男人都被这样警告过,“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断你的胳膊。”
除了亨利·沃亚克,马克斯本来可以再要一名警员协助她工作。但她放弃了一个名额,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新巡逻车。
马克斯刚上任时,镇上有两辆巡逻车。她告诉镇议会,这两辆车实际上只相当于一辆半。较新的那辆车使用了两年,状况良好。另一辆车龄已有十余年,总行程已经达到30多万英里。车身上的油漆都褪色了,驾驶室的门也关不严实。排气管是用衣架固定的,不然就会掉下来。“而且警笛也不管用,”马克斯在要求镇议会买一辆新车时说,“只有喇叭和其他为数不多的零件还正常。”
“但足够用来在镇上巡逻了。”一名男议员试图说服她。
“不,不够,”马克斯说,“听到警笛声,每个人都会让开,但如果你只是一味按喇叭,却无人在乎。”马克斯说如果镇上不买一辆新车,她就不接受这份工作。
议员们说镇上买不起一辆新警车。马克斯说如果没有新巡逻车,她不能履行所有职责。
看起来这个小镇宁愿要一辆在紧急情况下无法发出警笛声的破旧警车,也不愿让马克斯当警长。镇议会的一个成员想出一个主意。他说预算里还有一笔钱,打算用来再雇一名警员来协助新任警长。“如果我们不再雇人,”他说,“就可以给你买一辆全新的巡逻车。”
所以马克斯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管理一个有两名警员、玛吉和一辆半警车的警察局,要么以少一名警员的代价换一辆新警车。她甚至可以在新巡逻车车身上刷上“警长”的字样。
“你还有另一个选择,”另一个男议员对马克斯说,“你可以去其他愿意雇女性当警长的城镇当警长。”
这句话引起女议员们的抗议,说他不尊重女性。
“我只是实话实说,”他说,“她既不需要多余的警员,也不需要配备一辆新车。一个男警察外加玛吉·伯恩斯对她来说就足够了。玛吉一个人抵得上两个人。镇上的大部分违法行为无非是噪声骚扰和偷自行车之类的轻罪。有时老博普·查德威克會在公园里滥饮朗姆酒。也就这些。”他指着马克斯,“你俩和玛吉应该能对付。”
“我们得为更严重的犯罪做准备,”马克斯说,“这是个治安良好的小镇,但我们必须想到偶尔也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糟糕的事情?”议员问,“比如呢?抢劫?谋杀?”
“是的,”马克斯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议员对马克斯认为安斯利港可能会发生谋杀案的想法嗤之以鼻。“我不觉得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们这个美丽小镇,”他说,“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你可以让省警察局接手案子。你看怎么样?”
马克斯知道,遇到像谋杀之类的案件,向省警察局求助合情合理,但她还是不喜欢那个议员的措辞。她同意只是因为她特别想要这份工作,也许太想要了。
安斯利港两边各有一条两英里长的湖岸,所以警察局负责的范围比表面看上去要大。总的来说,这片区域横跨格拉尼特湖北岸东西接近4英里、南北2英里的范围。它包括马斯科卡地区最高山——格拉尼特山的南面。称格拉尼特山为山,等同于称一只鸡为鸵鸟。小镇的口号“马斯科卡魔术之家”也是对事实的歪曲。在某个悠闲的日子,亨利·沃亚克可能会在警察局为玛吉表演扑克魔术,这是小镇唯一的魔术表演。但小镇的确是一个风景迷人的地方,人人都同意这一点。
马克斯第一次和父母到安斯利港度假是在她10岁的时候。对于这个在大城市出生的女孩来说,这个小镇宛若天堂。43岁时,带着破碎的婚姻留下的伤痛,她想来小镇生活和工作。
她离开多伦多是为了逃避伤心事和压力。她不想参与大城市警察圈的明争暗斗。她在柳树湾找到一间理想的小屋,就坐落在安斯利港西边的湖岸上。她喜欢在潜鸟的鸣叫声中进入梦乡,醒来后看着朝阳在格拉尼特湖上冉冉升起。
马克斯在多伦多当了15年的警员,那些岁月使她付出了代价。在此期间她嫁给了一个高尔夫球打得不错的男人,他是一名好警察,但作为丈夫很糟糕。他们共同生活了八年。现在她想忘掉在多伦多的生活。她将与亨利·沃亚克和玛吉·伯恩斯一起工作。她将驾驶一辆锃亮的崭新警车在小镇和周边巡逻。每天晚上她都会回到柳树湾的家。
“别忘了,”当她接受警长的职务时,一个议员提醒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就给克兰斯顿的省警察局打电话,他们会在半小时后赶到这里:如果桥不卡住的话。”
他指的是科尔德河上的吊桥,把桥吊起来的目的是为了让船从桥下通过。大约一周两次,桥都会卡在高处下不来。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它就卡在那里,直到维修人员把齿轮修好。这可能需要几个小时。与此同时,克兰斯顿和安斯利港之间的高速公路就会被切断。这个地区有一半的人主张再建一座新桥,不管花费多少钱。另一半人则认为,这座桥是历史的一部分,不应该被取代。双方都不肯让步,所以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马克斯、玛吉和亨利在安斯利港维持了近两年的安定。这并不难。晚上,马克斯回到湖边的小屋休息。亨利找时间在主街上给游客表演扑克魔术。玛吉给镇上的每个新生儿织毛衣。没有人有理由抱怨该镇的警察。马克斯一次也没想过给省警察局打电话。
身为安大略省马斯科卡地区唯一的女警长,镇上所有居民都对马克斯的工作感到满意。许多人甚至拿这件事到处吹嘘。他们夸口说,安斯利港不存在玻璃天花板(glass?ceiling,意指对女性职业上升通道的限制。——译者注)。
当然,马克斯从没有独自侦破过凶杀案。
直到现在。
没人相信美丽的安斯利港会发生谋杀案。但当它发生时,却没有人对比利·雷·爱德华兹被害感到惊讶。
事实上,几乎没有人喜欢比利·雷。镇上很多人都讨厌他。肯定是有人对他恨之入骨,所以潜入他家的车库杀了他。
比利·雷年轻的时候,没有人恨他。安斯利港的人都很好,不会无缘无故恨某个人。在十几岁之前,比利·雷只是一个喜欢钓鱼和棒球,却讨厌上学的孩子。但在约16岁的时候,他变成了一个小混混,从此再没有走上正道。比利·雷20岁的时候,他的父母死于一场车祸。这个儿子表现得好像并不难过。相反,他变得比以前更野了。
有一段时间,镇上的人都能容忍他。一场事故使他变成了孤儿,许多人替他难过。此外,他们还说,每个城镇都有不合群的人。甚至当比利·雷买了一辆摩托,经常在深夜轰鸣着穿过小镇,也有人说这样做没什么。比利·雷一脸络腮胡子,穿着印有脏话的T恤衫。那些人又说世道就是这样,男孩们现在说的话、做的事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说,也许他成熟后就会改变。
但是比利·雷唯一的改变是变得更坏。
父母死后,比利·雷得到了他们生前积攒下来的很多钱,还继承了一座房子。那是镇上地段最好的房子,坐落在湖岸边,有一片沙滩和许多枝叶茂密的大树。
比利·雷不关心沙滩、草坪或树木,只想骑着震天响的摩托,和爱闹腾的朋友们开闹哄哄的派对。后来他娶了一个名叫德博拉的女人,大家都希望他能消停下来,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德博拉离开他后,他变得更加愤世嫉俗,也更难相处。
这一切都无关紧要,直到一家大公司说计划在镇上建一个度假村。那时人们才说,他们已经受够比利·雷·爱德华兹了。
该公司表示,要建的度假村将是整个马斯科卡地区最具吸引力的,甚至在整个加拿大都是如此。该项目计划投资1亿美元。
度假村将使安斯利港变得更好,仅饭店就能吸引八方游客。他们可以在春天参加花卉节,在夏天游泳和划船,在秋天欣赏绚烂美景,在冬天去格拉尼特山上滑雪。度假村还能提供至少50份全职工作,大多数由本镇人来做,薪水很高。
大家都认为这个度假村会使小镇更具吸引力。更妙的是,它会因此变得富有。伊万·库里克是小镇最大的房地产公司负责人,他说,这个度假村可能会使安斯利港成为马斯科卡地区最富有的地方。
人们知道这个度假村对他们有多重要,所以都支持这个项目。
除了比利·雷·愛德华兹。
比利·雷仍然住在湖边他从小住到大的房子里。从这座房子可以看到湖的完美景色和该地区最好的沙滩。因此,那家多伦多的公司计划在这里建度假村。比利·雷的所有邻居都同意出售他们的土地。到6月,公司已经准备动工了。他们所需要的只是比利·雷同意以某个价格出售土地。
比利·雷说什么也不同意。
不是钱的问题。公司给比利·雷出的价比给任何人的都多。当比利·雷拒绝时,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提高出价,一直到100万美元。
但比利·雷依然拒绝。
公司里有人告诉比利·雷,每年夏天他都可以在度假村找到一份工作。他可以当救生员,或者修剪草坪,或者当保安。不管做什么,他都会得到不错的薪水。何况银行里还有100万存款呢。
比利·雷让他滚开。
公司的律师表示,他将寻求法律途径迫使比利·雷卖地。
比利·雷扬言,他会开枪射击任何闯入他土地的人。
马克斯和亨利听说后就去拜访比利·雷,警告他不要恐吓人。“我只是在看管属于我的东西。”比利·雷告诉他们。
“你是在犯傻,”马克斯说,“不过直到现在你还是个遵纪守法的傻瓜。但如果你再像那样恐吓人,你就会进监狱。所以尽量别惹麻烦。”
“我想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比利·雷嘲讽地说,“我只想待在这里,没有哪个戴警徽的女人敢对我指手画脚,不管她是不是警长。”
马克斯以前跟粗野的男人打过交道。她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说自己不想再来找他谈话了。
“你可以随时再来,”比利·雷冷笑一声,“下次带些酒来,把那个废物留在局里。”他指的是亨利·沃亚克。
“总会有人让他永远闭嘴的。”在驱车离开时,亨利说。
“这话我假装没听见。”马克斯说。
但在比利·雷被发现死亡后,她又想起了这件事。
“真搞不懂这个比利·雷,”马克斯把比利·雷的威胁告诉玛吉后说,“他为什么会那样?”
“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是这样。他小时候还是蛮可爱的,只是现在成了一个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混球。”玛吉说。
但有一个女人,布伦达·卡尔普,并不这么认为。“只要愿意,他有时也很友好。”有一天她告诉马克斯。布伦达会有后悔的一天。大约在建度假村的消息传出的前一年,比利·雷的妻子抛弃了他。一个月后,布伦达搬进了他家。“我想我一直都喜欢坏男孩。”当人们问她为什么这么做时,她说。比利·雷符合坏男孩的形象。他肌肉发达,热衷飙摩托,喜欢吓唬人。布伦达说:“只要努力,他也可以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她又补充道,“问题是,他不够努力。”
从搬进来的那天起,布伦达就开始修理比利·雷的房子。这座房子多年没刷新漆了。“我让这个地方有了女人的气息,”布伦达说,“修好之后房子看起来漂亮多了。”
但是,当修理工作完成后,比利·雷对布伦达说,他烦她了。他让她拿着她的东西滚蛋。布伦达向他索要修房子的报酬,比利·雷大动肝火,甚至动手打了她。布伦达就给玛吉打了电话,说她很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马克斯和亨利来找比利·雷谈话,并建议布伦达最好搬走,这时布伦达才跑去卧室收拾衣物。
马克斯警告比利·雷说:“如果你敢威胁布伦达一次,我就把你关进监狱。”
“你和谁?”他问。
“我和玛吉。”马克斯说。
比利·雷没再说话。他了解玛吉。
布伦达要离开时,马克斯给了她一些忠告。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马克斯说,“就是给自己找一个比他好的男人,这应该不难办到。”
是不难。几周后,布伦达就搬到了塞思·托尔斯尼那里,后者在镇上经营一家苗圃。但她和比利·雷之间还没有结束。布伦达匆忙离开时,落下了一些首饰,也就是戒指和手镯之类。她想去拿回来,但比利·雷说没门。她想起诉他,律师说没必要小题大做,毕竟都是些便宜的首饰。
但对布伦达来说值得,因为有几枚戒指是她已故母亲的遗物。塞思给比利·雷打电话,索要布伦达的首饰。比利·雷警告塞思,如果有谁胆敢进入他家院门,他就用猎枪迎接谁。
塞思跑到警察局,向马克斯控诉了比利·雷的威胁,马克斯和亨利只得又去找比利·雷。
“那不是威胁,”比利·雷说,“是一个承诺。”比利·雷身材高大,声如洪钟。“我不在乎你把我关进监狱,”他说,“没有人可以命令我该做什么。绝不可能。不管什么。”
马克斯又警告他一次就离开了。
大家都知道比利·雷是个人渣,但并非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何不愿意接受度假村公司100万美元的报价。他难道不想在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还有一些人希望他能搬到大城市去,搬到这个小镇以外的任何地方。
其实,他之所以拒绝这样高的报价,除了他固执的性格,还有其他原因。和比利·雷结婚之前,德博拉让他签了一份协议,大致内容是一旦他们的婚姻终结,他要把一半的财产分给她。她认为这份协议会让他成为一个好丈夫。但事与愿违。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他在离婚前卖掉土地,德博拉就能分到一半的钱。如果离婚后他再卖掉土地,她分到的份额会少很多。所以她并不急于办离婚手续。一旦比利·雷卖掉土地,她就会要求分一半的钱。
她会如愿的。
但打算建造度假村的那家公司失去了耐心。他们在星期一放话说,除非比利·雷同意在周末之前出售土地,否则他们就选择到其他地方去投资了。
现在是星期三。
“他宁愿穷一辈子,毁掉这个小镇的未来,也不愿和妻子平分这100万美元。”人们说,“他就是个卑鄙小人。”
所以这一星期将成为小镇居民永远不会忘记的一星期。再过两天,他们将失去一个让小镇变得富裕和出名的机会。中午,它遭遇了有史以来最猛烈的雷暴袭击。
现在发生了有史以来第一起谋杀案。
比利·雷被枪杀的那天,马克斯在家。总有一些文件要处理,她喜欢在家做。一方面她喜欢家里安静的氛围,另一方面她也喜欢和隔壁的邻居吉吉聊天。“我本来叫吉莉恩,”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女邻居说,“我丈夫姓蓋洛普,所以结婚后我就叫吉吉。”她转动着眼珠,“那是21年前。”她身材娇小,留着金色短发,看起来像个小男孩。
“我一直在家。”吉吉说,“我丈夫克利夫等于犯了重婚罪。他的另一个老婆就是乐器店。店名叫盖洛普吉他店,你知道吗?在湖附近的拐角处。不营业的时候他给人上课,不上课的时候他出去玩。”她摆摆手笑了,“我就是在守活寡。不管怎么说,如果你需要伴儿,我就在这里。如果你需要有人帮你照看房子,我也在这里。”
马克斯很高兴有吉吉这样的朋友。事实上,无论是谁做她的朋友,她都很高兴。安斯利港的居民为镇上有一位女警长而自豪,但他们并不急于接近马克斯,毕竟她刚到这个小镇。没有人对她无礼。他们只是不急于成为她的朋友,除了吉吉。
所以,尽管马克斯认识了镇上的许多人,但只能和吉吉推心置腹地聊天。
“这需要时间,”吉吉告诉她,“但他们会改变的。”她指的是住在安斯利港以及周边的人。“等着瞧吧!你只需要一如既往地好好工作,面带微笑,就可以了。”
马克斯和吉吉很快就无话不谈了。聊天时吉吉喝葡萄酒,马克斯喝咖啡。有一两次马克斯见到了吉吉的丈夫克利夫。他看上去很愉快,但马克斯看到的却是一个没有家庭责任心的男人。克利夫有时间打理商店和玩音乐,却不愿抽点时间陪陪妻子。马克斯想,吉吉和她一样需要这份友谊。
比利·雷被杀的那天,马克斯并没有在琢磨克利夫·盖洛普这个人。她一直在苦思冥想明年的预算,直到响起一声惊雷,震得房子都晃起来。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看着黑压压的乌云掠过湖面涌向小镇。当雨点开始敲打屋顶和窗户时,她又回到工作中去了。
2点30分,暴风雨早已过去,留下一片丽日晴天。风平浪静,阳光灿烂……玛吉打电话告诉马克斯,比利·雷死了。“有人报案说发现一具尸体,”她说,“在主街873号的一个车库里。沃亚克在现场。”
“好像是比利·雷家的房子。”马克斯说,立刻起身出门。
“哎呀!”玛吉说,“我确信就是。”
接到比利·雷死亡的报警电话后,玛吉就给亨利打了电话。当时亨利正开车行驶在附近的主街上。
亨利马上赶到现场,命令围观人群不要靠近打开的车库门。他拉了一条横跨车道的黄色警戒线,但没把车库门关上。任何人在街上都能看到比利·雷的尸体,有些人站在车道尽头盯着看。
这不符合保护现场的规矩,亨利知道这一点。但他想让全世界,至少是镇上的人知道比利·雷的下场。他这样做是为了泄私愤。他和镇上的其他人一样不喜欢比利·雷,也许更甚,但他这么做有充分的理由。
比利·雷曾试图指控亨利滥用暴力。他说,因为他偷窃雪地轮胎,亨利在逮捕他的时候用力太猛了。法官不同意,撤销了这项指控,但是比利·雷的投诉被录入了亨利的档案。亨利确信自己档案上的这一污点使他无法获得警长的职位。亨利觉得,这就是为什么镇议会要另寻他人担任警长。他们选择了马克斯而不是他。亨利喜欢马克斯,但从那天起他就开始憎恨比利·雷。
马克斯赶到现场时,发现十几个人站在比利·雷家的车道尽头。她看了一下时间,下午2点43分。她会把这个写进报告里。
现场的人包括伊万·库里克、布伦达·卡尔普、塞思·托尔斯尼、本·布莱克和萨姆·利特尔。他们全都站在警戒线后面,盯着比利·雷的尸体。尸体躺在一把露台椅子上,这种廉价的椅子在五金店花10美元就能买到。
“下午好,警长。”萨姆说,和其他人一起后退几步,给马克斯让路。
马克斯没搭理他。她一边走向车库,一边大声喊道:“所有人都不要过来。”她的目光落在比利·雷的尸体上。
比利·雷耷拉着脑袋,下巴抵在胸前,两臂垂在身体两侧。他的眼睛睁着,好像在盯着自己的脚。他穿着黑色T恤衫、五分牛仔裤和靴子,没穿袜子。一道血迹从椅背一直滴落到地面上。
就在马克斯仔细观察现场时,亨利走进车库,站在她旁边,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省警察局打电话?”
“谁说我要打?”她反问。
亨利吃惊地看着马克斯,仿佛她又长出了一个脑袋,随即退回到警戒线后面的人群中。
马克斯靠近一些,打量着尸体。比利·雷躺在椅子上,面对着紧闭的房门,后脑勺中枪。猎枪横放在他的膝盖上,枪下压着一个打开的弹匣。旁边一张旧金属桌子上放着一只蒂姆霍顿咖啡店的大号咖啡杯。还有一瓶打开的朗姆酒。马克斯想,比利·雷往咖啡里加了壮胆的成分。他脚边放着一盒猎枪弹,盒子里少了两颗子弹。马克斯肯定子弹在猎枪里。
她环顾四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吗?
比利·雷进出房间都得穿过车库。布伦达·卡尔普帮他在前门入口处安装了一扇铁门。比利把面向湖的后门用砖堵死了。“我不希望任何人从后门进来,偷偷接近我。”他生前曾说,“他们要么从前门进来,要么就别进来。”所以他才需要在车库旁边的入口处安装一扇铁门。
“这就像一个他没有布好的陷阱,”布伦达·卡尔普曾经对马克斯说,她指的是房子,“你进车库容易,但是进入房子不容易。他还打算给车库安装一扇新门,一扇坐在车上就能遥控打开的自动门。但他一直没时间来做这事,甚至连车库旧门的锁都没修好。他宁愿骑着那辆哈雷摩托四处兜风,或者喝啤酒。”
马克斯在车库里能听到其他人在车道尽头的谈话。
伊万·库里克说:“也许现在我们可以建度假村了。”他抬头看到马克斯正怒视着他,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度假村的所有用地都是由伊万标价。他给度假村公司的报价也就是该公司向所有业主开出的价格,包括比利·雷。
所以比利·雷就让伊万对他的地产进行评估。他想知道伊万的出价,以便做到心中有数。经过很长时间的测量和评估,伊万告诉度假村公司,比利·雷的土地价值40万美元。于是度假村公司就给比利·雷开了这个价,但比利·雷告诉他们,他只是让伊万给土地确定价格,并没有同意出售。他还说无论什么价钱他都不会出售的。“我只是想知道我能拒绝多大的诱惑。”他得意地说。公司提高了价格,比利·雷还是拒绝了。公司一次次提高价格,比利·雷一次次拒绝。哪怕到最后,公司出价100万美元,比利·雷还是拒绝。
马克斯一边观察着车库里的东西,一边想着这件事。她走向停在尸体旁边的皮卡,车斗上盖着一块蓝色塑料布。马克斯掀开塑料布,看到里面有一袋袋的雪松木屑。她放下塑料布,走向角落里靠近摩托的工作台。“有人听到枪声了吗?”她大声问亨利。
“没人听到任何动静,”亨利说着向她走来,“他们都听到了雷雨声,但没人听到枪声。如果他是在下暴雨的时候被枪杀的,没人能听到动静。”
亨利总是愁容满面的样子。马克斯初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在为没当上警长而闷闷不乐。但她很快发现,这与亨利的面部表情无关。他只是长着一张苦瓜脸而已。她知道比利·雷的投诉在他档案里留下了污点。现在这会成为她和亨利联手破案的障碍吗?
“把车斗上的塑料布揭下来,”她对亨利说,“盖在尸体上。无须让全镇的人都看到比利·雷死后的惨样。”
当亨利取下盖在雪松木屑上的塑料布时,有人大喊:“好家伙,看那东西!”
马克斯转身,看见塞思指着比利·雷的皮卡,“这家伙是小偷,”塞思扯高嗓门说,“见什么偷什么。这是他昨晚从我家偷的。”
马克斯朝车库后面一扇敞开的窗户走去。窗户在远离房子的一边,锁扣也坏了。从上面的锈迹来看,她判断已经坏了很多年。
她站在窗前,回头看向尸体,用眼睛从窗户到比利·雷的后脑勺画了一条直线。站在窗外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或者,更确切地说,一枪击毙他。她确定凶手就是站在窗外瞄准目标的。
她看向窗外,特别留意了地面。窗下的地面上铺了一层从附近雪松上折下的树枝,如果有人站在上面,偷看车库里的动静,就不会留下任何脚印。凶手可能站在那里拉开窗户,射杀了比利·雷,然后不留痕迹地悄然离开。马克斯确信比利·雷就是这样被杀的。
她回到尸体旁,从塑料布下拿起比利·雷的一条刺青手臂。她在寻找尸斑,即尸体里的血液停止流动时在皮肤上形成的红色斑块。专家可以根据尸斑判断一个人的死亡时间。马克斯观察着比利·雷的胳膊和手,估计他死于两三个小时前。
马克斯从比利·雷的尸体旁边走开,看着站在车道上的围观者。阳光依旧灿烂,她能听到从湖那边传来的音乐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当她走出车库时,那些欢声笑语和这具尸体之间形成的强烈对比让她不寒而栗。生活中充满欢乐,也充满悲伤。这就是人生常态。
“是谁发现尸体的?”她问站在警戒线后面的一群人。他们中间似乎没有人为比利·雷的死感到难过。
“我们都发现了,”伊万·库里克说,“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和比利·雷摊牌。”
“然后就看到他躺在那儿,”萨姆·利特尔说,“已经死翘翘了。”
“我就是在那时给玛吉打电话的。”伊万说。
“瑞安来了。”塞思说。
马克斯转过身,看到瑞安·凯利正从镇中心那边跑过来。
“我刚刚听说,”瑞安跑到跟前时说,弯下腰,越过马克斯,看着比利·雷的尸体,“他是真的死了吗?”
“真的死了。”本·布莱克说,同时和瑞安相互击了一下掌。
“谁会做这种事呢?”瑞安笑着问。
这激起了马克斯的怒火。“你们可能认为这是个玩笑,”她厉声说,“但我不这么认为。有人在这里杀了人。比利·雷在你们眼里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但没人有权利把他的死当成一个玩笑!”
人群安静下来。
马克斯转向亨利,“把车库门关上,在门口拉上警戒线。这里现在是犯罪现场。”她回头看向车道上的人群,“任何进入车库的人都会被逮捕。”然后又命令亨利,“给克兰斯顿的停尸房打电话,告诉验尸官这里有一具尸体需要尸检。你就在这里等他,告诉他我想马上听他的初步意见。让他尽快给我回电话。”
“我需要给省警察局打电话吗?”亨利问。
她瞪著他,“我让你打了吗?”
亨利的头不由向旁边一闪,就像被掴了一掌。
马克斯又转身面向那些看客。现在没人开玩笑了。“我希望尸体被发现时所有在场的人4点整到警察局来见我。”她说,“也包括你,瑞安。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再谈论这件事。你们之间不要谈论,也不要告诉其他人。一个字都不要提。”
她直视着围观者——伊万·库里克、萨姆·利特尔、布伦达·卡尔普、塞思·托尔斯尼、本·布莱克、瑞安·凯利,宣布道:“任何谈论此事的人,或者迟一分钟到警察局的人,都将被逮捕。”
“她真会为这点小事逮捕我们吗?”走向巡逻车时,她听到本嘀咕道。
“你说得对极了,”她回头说道,“我会的。”
马克斯边开车边想,当警长的第一原则就是要表现得像个警长。
她做到了。
这个原则确实有效。下午4点,马克斯走出办公室,发现那六个人已经在会议室等她了,他们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天。亨利站在门的一边,脸上还是那副天生的愁容。他想摆出一副唬人的样子,可是办不到。
“他们在里面有说有笑的,就像开派对。”玛吉说,“你还以为有人被杀会让他们表现得好些呢。”
“那要看谁被杀了。”马克斯说。
玛吉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你知道,和镇上的其他人一样,我无法对比利·雷产生好感。但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那时他是个穿着短裤的可爱小男孩。也许他成年以后变了。但杀死这个混蛋的人也杀死了那个小男孩。你说是不是?”马克斯点点头,心想,玛吉·伯恩斯可能是安斯利港最聪明的人。
验尸官打来电话,说比利·雷是被小口径武器击中的。他猜是点22。凶手是通过车库后面开着的窗户开的枪。他猜测,事情发生在正午或午后不久。比利·雷的尸体正在运往克兰斯顿进行全面尸检。
和马克斯的判断一样。
“你们谁有点22口径的步枪?”她走进会议室,问道。
本和瑞安举起手。许多人都持有点22口径的步枪,用来打田鼠或浣熊。有些人在小镇一个废弃的采石场练习射击。一些人的枪支来自他们的父辈。步枪就像手表和耳环一样传给了下一代,是传家宝。
本转身对萨姆说:“你也有一支点22的枪。”
萨姆说:“没错,但那是手枪,不是步枪。”
马克斯想了想,说:“下面我打算这么做。我要在办公室和你们每个人单独交谈,一个一个来。除了你们俩,布伦达和塞思,你们俩一起来。亨利在门口守着,确保经我允许你们才能走。玛吉为你们煮咖啡。大家有问题吗?”
瑞安和本说他们得回去工作。瑞安在湖边经营一家小葡萄园,通过主街的一家零售商店销售葡萄酒。“我要去看店,”他说,“在这里会耽误我挣钱。”
本是镇上唯一的水管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总是很忙。“我今天有两家上门服务。”他说。
“那我先和你交谈,”马克斯对本说,“大约10分钟。运气好的话,你们所有人一小时后都能离开。”她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也许除了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她看着布伦达和塞思,“也许你们俩都除外。”说完冲玛吉眨眨眼。
马克斯需要时间考虑她要问的问题。她确信凶手就是会议室里的某个人。枪杀比利·雷的人知道他坐在车库里。当然,凶手首先需要有杀人动机。从这点来看,在会议室等待讯问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嫌疑人。
在把他们的名字写在便笺簿上时,马克斯感到既自豪又紧张。她为她一生中所做的事情感到骄傲。在警察学院,她成绩优良,在全班排名第二。毕业后进入多伦多警察局,两年内就成为一等警员,两次被提名为本月最佳警员。她还获得了两枚勇敢勋章和一枚射击冠军勋章。这让她感到格外骄傲,因为她讨厌打枪。
盡管大家都叫她马克斯,但她已经取得了这么多成就。她结婚后没人叫她玛克辛,甚至没人叫她本森太太。大家总是叫她马克斯。为什么她不能拥有一个像安妮、费丝或珍妮弗这样好听的名字呢?或者一个重新流行起来的旧名字,比如索菲娅、艾玛或者阿比盖尔。她喜欢阿比盖尔这个名字。如果她叫阿比盖尔,她就不会介意别人叫她阿比。阿比听起来很优雅,马克斯也一直认为自己就是那样的女人。马克斯是什么?马克斯听起来就像个皮卡司机,对她来说永远都是。
她试着不让这种想法干扰自己,但她放不下。她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在她的警察生涯中,她从没有抱怨过自己被叫作马克斯。这是她证明自己不能被任何事难住的方式,哪怕一个她讨厌的名字。
起这个名字不是她自己的错,但嫁给布里安·本森怪她自己。布里安是个称职的警察,却是个糟糕的丈夫。当他们的婚姻结束时,她百感交集。有悲伤和遗憾,但更多的是开心和如释重负,也有一些骄傲。如果不算失败的婚姻,她基本实现了为自己制定的所有人生目标。
除了一个目标外,一个让她紧张的目标。
她从未独立侦破过一起谋杀案。
她告诉自己,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就要实现这个目标了。
镇上几乎每个人都崇拜本·布莱克,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见人就笑,擅长修水管。本穿着旧牛仔裤和笨重的靴子,笑眯眯地走进来。马克斯注意到他的手很油腻。他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今天上午你在哪里?”马克斯问。
本看向别处,然后才说:“去找比利·雷了。”
“什么时候?”马克斯问,开始做笔录。
“我估计是中午。”
“不要估计,”马克斯说,“我想知道确切的时间,如果你能确定的话。”
本看了看天花板,点点头,“是中午。就在那场暴风雨的当口儿。12点5分吧,不会再晚了。我当时正往西走,接到一个电话,让我在12点半和1点之间赶到。所以我就打算插空去找那个混……比利·雷。”
“因为什么事?”
本的神情变了,马克斯看到了他眼中的愤怒。“关于他找我装新浴缸欠我的500美元。他答应今天付钱给我。几个月来他一直答应付钱给我。我是去拿钱。我走到他家的车库前,想打开车库门。只有从车库才能进他家。我正要抬起那扇升降门,听见他说:‘你要是敢开门,你就死定了。我一听到这句话,马上放下了手。”
“你认为他是认真的吗?”马克斯问。
本摇了摇头,“谁也看不出比利·雷的心思,听起来像是认真的。我问他什么时候能拿到钱,他说等他把钱准备好的时候。我又问他那是什么时候,他说:‘地狱结冰时怎么样?我在暴风雨中站了一会儿,没和他争吵,心想我该走了,改天再来。我骂了他几句后就开着皮卡离开了。”
“你的步枪呢?”
“上周借给塞思了。他和布伦达想去采石场练习打靶。”
马克斯把这些都记下了,对本说:“去会议室等着,叫塞思和布伦达进来。”
塞思·托尔斯尼和布伦达·卡尔普手挽手走进马克斯的办公室。布伦达穿着紧身纯棉上衣,领口开得很低,牛仔裤看起来就像画在她那细长的腿上一样。一头金发用一根粉红色丝带扎在脑后,眼眸闪烁着深蓝色的光芒。马克斯感到一丝嫉妒。塞思穿着褪色的卡其裤和印有他公司名字的T恤衫:托尔斯尼苗圃。
“你们这对情侣里是谁杀了比利·雷?”他们落座后,马克斯问。
他们俩都显得很惊诧,异口同声地说:“不是我!”
“你在开玩笑吧?”布伦达还加了一句。
马克斯说:“我从不开玩笑。”但她喜欢让人措手不及。她接着问:“你们俩今天上午在哪里?”
他们面面相觑,脸都红了。“我们睡过头了。”塞思说。
布伦达说:“我们在床上玩了一会儿。”塞思笑着说:“一会儿?”
“嘿!”马克斯几乎要大吼了,“我们在处理一起谋杀案,该死!”
她的声音很大,足以起到震慑作用。这对情侣停止开玩笑,表情也变了。布伦达咬着嘴唇。塞思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你们两个最好严肃点,”马克斯说,“我不需要你们描述床上戏。就告诉我你们是几点起床的。我不关心你们起床之前做了什么。我只关心你们起床之后做了什么。你们是几点起床的?”
“9点到9点半之间。”布伦达说。
“然后呢?”马克斯问。
“我开着皮卡去上班,”塞思说,“我之所以起床,是因为我的一个工人打电话说我们的东西被偷了。我本来打算中午去的,可是……”他耸了耸肩。
“你认为是比利·雷干的。”马克斯说。
塞思点点头,“你还记得在比利·雷的皮卡上看到的东西吧?就是那。我卖的就是那东西。我一听就猜到是他干的。他以前就在夜里偷过我的东西。我只是无法证明是他。大约50袋雪松木屑,值四五百美元。那就是我丢的东西,也是放在他车上的东西。”
“他偷木屑做什么?”
“半价出售。”
“卖给谁?”
“园林工,其他苗圃,所有想省点钱的人。他会告诉他们,那是从别人车上掉下来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他偷我的东西是因为布伦达。他认为我从他身边抢走了她,所以他就偷我的东西。”
马克斯想了想,接着问:“你是什么时候赶到苗圃,并且知道东西被偷的?”
“大约10点钟。我刚才说过,我本来打算上午休息,但是……”
布伦达抢着说:“你可能都想不到他们夜里从我们那里偷些什么,我们不能轻信人……”
马克斯抬起手打断她,“我闻到的是雪松味吗?”
塞思把一只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点点头,“每年这个季节都要卖很多雪松苗。”
布伦达说:“有时候他晚上回到家,闻起来就像一座森林。”
马克斯转向布伦达,“你呢?今天上午你在哪里?”
“哦,我洗了一些衣服……”布伦达说。
“换了床单?”
布伦达脸红了,“我做了点吃的,中午给塞思送了过去。我们在苗圃吃了三明治。我想再去找比利·雷一次,要回我的首饰。暴风雨来临时,我正开着塞思的皮卡去他家。”
“那是什么时候?”
“大约12点20分。”
“我不想让她去,”塞思说,“我不想让她接近那个男人。”
马克斯转向布伦达,“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我想把我母亲的戒指拿回来。我打算告诉他,别的东西我都不要了,就把我母亲的戒指还给我吧。”布伦达热泪盈眶,“这就是我对他的全部要求。”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塞思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她靠在他肩头说:“我一直没能进他的家门。在听说他死之前没进去过。”
“为什么没进去?”马克斯问。
“我在主街遇到了薩姆·利特尔。他正开着皮卡迎面驶来。我向他挥挥手,他停下车,降下车窗问我要去哪里。雨下得很大,我们几乎听不到对方说话。我告诉了他,他说我应该离比利·雷家远点,叫人报警。他说:‘比利·雷拿着一支上了膛的猎枪在家里。该有人叫那个女警察进去把他的枪夺下来。这是他的原话。”
“你和萨姆为什么都没给我打电话?”
“我以为会有其他人打。听说比利·雷拿着一支上了膛的枪,我都不敢去他家了。我和萨姆当时在苏茜的服装店前,我看到她挂起了夏季促销的招牌,所以就把皮卡停在路边,等着暴风雨过去,同时也可以进店逛逛。”
“就在那时你给我打了电话。”塞思说。
“是的,”布伦达说,“我用手机给塞思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在做什么。我把萨姆·利特尔的话告诉了他,还说也许我们应该给伊万打电话,告诉他比利·雷的事。”
“为什么给伊万打电话?”马克斯问,“为什么不按萨姆说的那样给我打电话?”
布伦达耸了耸肩,“他好像……”她又擦了擦眼睛,“伊万也了解比利·雷,而且……”她似乎说不下去了。
而且他是个男人,马克斯知道布伦达没说出来的话。
“给他打电话是我的主意,”塞思说,“我受够了比利·雷,现在他又拿着猎枪威胁人。我想伊万会打电话给你和亨利来解决这件事。我想我们最好一起敦促你采取措施。总之,伊万说我们应该成立一个小组去见比利·雷,和他谈谈度假村的事。”
“我认为这是个愚蠢的主意。”布伦达说,“我告诉塞思,比利·雷谁的话也不听,只喜欢自行其是。”
“你对那扇推拉窗了解多少?”马克斯问。
“窗户?”布伦达问。
“在车库后面。你和他住在一起时,他关那扇窗户吗?”
“有时关,”布伦达说,“但是锁不上。我知道那个锁扣不管用,多次提醒他要把锁扣修好,以防有人拉开窗户进入车库,可他根本听不进去。他说外人若想进来,只需转动车库门把手就行了,没必要爬窗户。我再三提醒他,直到他嫌我唠叨,让我闭嘴为止。所以后来我就闭嘴了。”
“为什么车库门不锁?”马克斯问。
布伦达笑了,“比利·雷喜欢添置新东西,但不喜欢修旧东西。”
马克斯转身问塞思:“本的步枪在哪里?”
塞思身体向椅背上靠去。他一定对这问题猝不及防,马克斯想。“你怎么知道……”塞思问。
马克斯说:“你只需告诉我在哪里。”
“在我家楼上的壁橱里。”
“你最后一次用它是什么时候?”
“昨晚,”布伦达说,“塞思带我去了罗克利夫角附近的采石场。他教我如何打枪,我们带了一些旧易拉罐当靶子。这是我第一次打枪。”
“对一个女人来说,她打得不错。”塞思说完伸手捏了一下布伦达的胳膊,布伦达顺势向他这边倾了倾身子。
“塞思应该知道我打得好不好,”布伦达说,“他在部队服役时获得过射击奖。是吗,塞思?”
塞思笑着说:“获过几次。”
马克斯本可以告诉塞思,自己也获得过警队的射击奖,但她只顾做笔录了。记完后她说:“让玛吉把伊万·库里克带进来。”
伊万·库里克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一件亚麻布夹克。他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面带微笑对马克斯说:“我希望此案很快能水落石出。尽管比利·雷坚决不愿出让他的土地,阻止了度假村的建设计划,坏了全镇人的好事,但罪不至死。”
“你今天上午在哪里?”马克斯问。
伊万眯着眼说:“让我想想。我给他们看了枫树街的一幢房子,并准备好了下周登报的广告,之后又去看了看罗克利夫角附近的一块地。”
“罗克利夫角?”马克斯问,“你为什么去那里?”
“为了度假村公司。如果比利·雷最终就是不卖地,我会带他们去看罗克利夫角,提供一个备用计划。”
“我一直以为如果要建度假村就必须占用比利·雷家的那块地皮。”马克斯说。
“世事难料,”伊万说,“干这一行你得随时应对变化,始终有个备用计划。”
“度假村这个项目你能拿到多少分成?”
伊万想了想,“我没有参与这个项目,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我只是想帮助那家公司。当然,我计划在度假村开建之前先买一块地。每个人都应该买。这里的地价会飙升的,度假村只是个开始。它会带来新的商机,吸引外地人移居这里。记住我说的话,很多人将从中致富。”
“就像你这样的人。”
“我希望如此。但不仅仅是我。这种事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好处。”
“跟我说说你今天去看的那块地吧。”
“就在暴风雨来临之际,我出了城。这场暴风雨太猛烈了,是吧?我长这么大还从未遇到过。雨下得太大了,我只好把车停在路边。暴风雨平息后,我才重新上路。在亨利驾车回镇的路上,我和他相向而行,并且通过鸣笛和他打招呼。我猜他没看见我,因为他并没做出回应,只顾往前开。”
“那是几点?”马克斯问。
“我估计是12点,或者12点半。”伊万说,“就像我刚才说的,雨变小了些,所以我去看湖边的一个地方。在回来的路上,我想到了比利·雷以及他对这个小镇所做的一切。我越想越生气。我刚到办公室就接到塞思的电话,他给我出了一个主意。他说也许我们应该一起去找比利·雷谈谈。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要试一试。所以我就开始给一些人打电话,我知道他们都受够了比利·雷和他的那套把戏。我给本、瑞安和萨姆打了电话。塞思和布伦达已经知道了。我说我们应该尽一个好公民应尽的义务。那就是我们要自己解决问题,而不是去麻烦本森警长。”
伊万看着马克斯,期待她露出赞赏的微笑。见马克斯毫无反应,他继续讲下去。
“我们决定让比利·雷知道,针对他对小镇所做的一切,我们是怎么想的。”伊万说。
“你有一支點22枪吗?”马克斯问。
“曾经有,不过在几年前的某次入室盗窃中被偷了。”
“你报案了吗?”
伊万摇摇头,“枪很旧,不值钱,是我父亲的。我都不记得最后一次用枪是什么时候了。”
“你去哪里找度假村的用地?”
“我已经告诉你了。沿着湖往下走,在罗克利夫角那儿。”他指指东边,“只是为了有个应急的备用计划。”
马克斯打发伊万回会议室,又把亨利·沃亚克叫进来。“你今天去罗克利夫角附近了吗?”她问。
“中午之前去那个方向巡逻过,”他说,“只是例行检查。回镇的路上遭遇了那场暴风雨。雨太大了,我只好把车停在路边等雨过去。但我一直开着对讲机,以防有人报警。不过并没有。”
“你在路上看到其他人了吗?”
亨利点点头,“我看见比利·雷从蒂姆霍顿咖啡店出来。这个该死的傻子,冒着大雨把车开走了。”
“还注意到别的事情吗?”
“萨姆·利特尔也在蒂姆霍顿咖啡店。我看到他的皮卡停在外面。还有瑞安·凯利,他的豪华跑车也停在那里。”
马克斯说:“把凯利叫进来。”
瑞安·凯利确信镇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为了搬到安斯利港开始酿酒师生涯,他付出了多大代价。他在多伦多做过股票交易员,在城里有一座大房子,在乡下有一个农场。他的妻子曾是一位顶级时装模特。他告诉所有人,他放弃了城里的生活,在小镇北边买下一块地,种葡萄酿酒。
但他的妻子并不赞成他的这一选择。事实上,她讨厌他这么做,所以他们很快就离婚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从那以后,瑞安的酿酒业似乎做得风生水起。懂行的人都说,他的葡萄酒几年后肯定会出名。
他的葡萄酒可能销售不错,但凯利花了很多钱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开办酿酒厂的大部分资金都是借来的。米尔福德酒庄负债累累,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也许有一天,葡萄酒会让凯利变得富有,但那得是多年以后的事。在此之前,给凯利贷款的银行以及借给他现金的朋友拥有的酒庄股份比他多。
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困扰到凯利。44岁的他开着一辆豪华跑车整天在镇上转悠,过得很潇洒。对于安斯利港小镇的人来说,他是个非常沉着冷静的人。不过,坐在马克斯的对面时,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冷静,反而显得紧张不安。
“今天上午你去哪儿了?”马克斯问。
“让我想想,”凯利说话时望着天花板,“我9点打开店门,准备了一些供顾客品尝的葡萄酒,又和雇员聊了几句,布置了展柜,然后就开车去兜风了。”
“兜风?”
“暴风雨来袭之前天气不错。”
“你几点出门的?”
“11点半或多一点。”
“开车去哪里了?”
“干道旁的蒂姆霍顿咖啡店。”
“为什么去那里?”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凯利看似不知如何回答。“我买了咖啡和甜甜圈。”他在椅子上动了动,“奇怪的是……”他犹豫了一下,“比利·雷也在那里。我到的时候,他正准备离开。在暴风雨最猛烈的时候离开。他根本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
“你们两个交谈了吗?”
“我问他是否改变了主意,答应卖地。”凯利说,“他说:‘没门!谁也不能强迫我。我要回到车库里,端着猎枪守到最后一刻。没有人会得到我的土地,无论什么价格。他离开时还带走了一超大杯咖啡。他说会一直守在车库里,直到那些想要他土地的人放弃。他说让他们去其他地方实现他们的宏伟计划吧。我相信他是认真的。我在咖啡店里遇到了萨姆·利特尔,就把比利·雷对我说的话告诉了他。我让萨姆告诉亨利或你,比利·雷可能会做出蠢事。”
“你拿着咖啡和甜甜圈去了哪里?”
馬克斯喜欢冷不丁地冒出一个问题。这样的问题往往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答案。这次也不例外。
凯利想了一会儿,“沿着湖走了一两英里。”
“哪个方向?”
“什么?”
马克斯一字一顿地说:“你拿着咖啡和甜甜圈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边,”凯利说,“我是往东去。”
“是罗克利夫角吗?”
凯利很吃惊,“是的……是的,就是朝那个方向。”
马克斯问咖啡和甜甜圈是给谁买的。
瑞安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一个朋友。”
“是谁?”
瑞安变得紧张起来,“她是,呃……”
“她结婚了吗?”
“没有……就算没结。”
“这是什么意思?”
“她结过婚,但现在独居……”
“德博拉·爱德华兹?比利·雷的准前妻?你拿着咖啡和甜甜圈是去那里……?”马克斯故意不点透,等着瑞安开口。
瑞安咬着下嘴唇,颓丧地坐在椅子上。
“听着,瑞安,”马克斯说,“如果你想和别人的妻子鬼混,那是你的事,我不关心。我只需要你告诉我真相。”
凯利点点头。
“所以你和德博拉一起分享了咖啡和甜甜圈,然后呢?”
凯利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坐直了身子,“我回来的路上去了一趟葡萄园。暴风雨过后,我想看看葡萄树的情况,担心那里受灾。在葡萄园我接到了伊万的电话,他让我回镇上。他说我们大家应该碰个头,讨论比利·雷的事以及如何对付他。”
“你去和他们碰头了?”
“是的。”
“你到那里是几点?”
“2点之后。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讨论了。”
“关于什么?”
“他们一致认为比利·雷会坏了全镇的好事。伊万说我们现在应该跟那个恶棍摊牌。他是这么说的,‘我们都应该现在就过去跟他摊牌。一起和他谈谈。谁和我一起去?我说我会去的,但首先得去店里看看。我需要检查存货,还有其他杂事。所以我说我会在比利·雷家和他们见面。我在店里耽搁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我赶到比利·雷家时,看到你也在那里。”
马克斯盯着瑞安。德博拉已经离开比利·雷一年多,比利·雷还恨她吗?比利·雷对她和瑞安的恋情有何感想?她需要考虑一下。就目前来说,她已经从瑞安·凯利那里听到了她需要听到的一切。“请让玛吉把萨姆·利特尔带进来。”她说道,“你去喝杯咖啡吧。”
萨姆·利特尔会修补房顶,焊接床架或粉刷房子。他手艺不错,要钱也不多。他喜欢一边忙手头的活一边聊八卦。现在他坐在马克斯的办公室里,穿着蓝衬衫和牛仔裤,脖子上围着红围巾,灰色长发扎在脑后,看起来就像美国著名乡村音乐人威利·纳尔逊的弟弟。
“让我想想,”当马克斯问萨姆那天去了哪里时,他说,“我在蒂姆霍顿咖啡店看报纸……”
“你是在那里见到瑞安·凯利的吗?”
“没错,”萨姆说,“我看见比利·雷也在那儿。我还看到他和瑞安聊了几句。比利·雷离开之后,瑞安过来告诉我比利·雷有枪。他说比利·雷可能会用上它,还说我应该告诉你或者亨利这件事。”
“你照办了吗?”
“我告诉亨利了。暴风雨袭来时我就离开了。天哪,那场暴风雨可不一般,不是吗?因为雨下得特别大,我就把皮卡停在桥下躲雨。雨停之后我看见亨利过来了。我挥手让他下来,把瑞安·凯利对我说的话告诉了他。我说也许你或者亨利应该去见见比利·雷,让他懂点道理。”
“亨利怎么说的?”
“他说他会调查这件事。”
“然后呢?”
“我回到家,开始铺新地砖。我老婆已经催了我好几个星期了。然后伊万打来电话,他说大家要在他办公室开个会。他说我应该过去帮忙出出主意,看看怎么对付比利·雷。”
“你去了吗?”
“当然去了。我很高兴去。我讨厌铺地砖,整天跪在地上——”
“就告诉我和开会有关的事情。”
“好的,我去了之后,把瑞安跟我说的话告诉了伊万。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我们都同意应该做些什么。我的意思是除了谋杀,对吗?没人出这个主意。接下来我们沿着主街走了几个街区,到了比利·雷家。到了那儿以后,伊万非常激动,没等别人说话就把车库门打开了。他就在那里。我是说比利·雷。我们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死了。”
马克斯让萨姆回会议室和其他人待在一起,经她同意后他们方能离开。他正要出门时,马克斯问:“你对德博拉·爱德华兹了解多少?”
萨姆转身冲着马克斯笑道:“远不及我想了解的多。”
萨姆离开后,马克斯把亨利·沃亚克叫到办公室,柔声问道:“萨姆·利特尔有没有告诉你,比利·雷拿着一支上了膛的枪守在自家车库里?”
亨利想了想,“是的。”
“萨姆是不是觉得你或我应该去跟他讲讲道理?”
“嗯,”亨利说,“他也这么说了。”
“你是怎么做的?”
“什么也没做。”
“为什么?”
“我觉得最好由你来做。”
马克斯沉默了一会儿,盯着亨利,“你为什么希望我去说服比利·雷?”
亨利显得有些不安,“我以为他会听你的,他从来不听我的,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
“但是你并没有告诉我,是吗?”
亨利看着地面点点头,“我们发现他死了之后,就把这事全忘了。那种场景让人特别震惊,会让你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不知道你能否明白我的意思。”
马克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告诉他们所有人,我马上就到。”
亨利离开后,马克斯看了看笔录。答案就在那里。凶手就在这群人里面。她知道。
他们都有杀比利·雷的理由,也都有机会。不到一分钟就能从车库门前绕到车库的后窗外,从雪松上折下一些树枝扔到地上,人踩在树枝上,身子探进窗户,瞄准,从后面向比利·雷开枪。如果正是暴风雨肆虐之时,就没人会看到这一幕,也没人会听到枪声。
枪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在这个地区,枪支就像乌鸦一样常见。没人统计过人们拥有的枪支数量。谁都可以悄悄买一支点22口径的步枪。
他们都参与谋杀比利·雷的阴谋了吗?马克斯想了想,觉得这说不通。暴风雨来袭的时候,或者说比利·雷中枪的时候,他们都去了不同的地方。不,她告诉自己,比利·雷是被他们其中一个人杀死的,最多两个。
在过去半小时里,某个人说的话已经包含了答案。她对此深信不疑。她只需要弄清楚是什么话,是谁说的。
马克斯反复阅读笔录。包含答案的那句话在哪里?是什么?她不知道省警察局里是否有高手能看出来。如果他们能看出来,并且马上说出凶手的名字,他们会取笑她吗?他们会说像她这样的小镇警察应该把谋杀案交给他们处理吗?他们当然会。她不喜欢这样。但她必须诚实。她是个好警察,好警察会在需要的时候寻求支援,一味固执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就像比利·雷一样。她应该放下自尊,把一切统统交给省警察局处理。
她叹了口气,知道得给省警察局打电话了。如果她不能在他们到达之前破案,至少可以为他们建立一沓厚厚的线索档案。
门开着,马克斯能听到伊万·库里克的声音。他正在会议室对大家讲话,她决定过去听听他在说什么。
她走进会议室时,看到伊万背对着她,正跟大伙儿说:“我会请大家喝咖啡,吃点心,再来点瑞安·凯利的葡萄酒。”玛吉抱着双臂站在窗边,看起来很无聊。亨利靠墙站着。“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既然……”
“既然什么?”马克斯问。
伊万转过身,尴尬一笑,“我只是说既然……”他停下来,不知该怎么说。
“既然比利·雷已经死了?”马克斯说。
“呃,我不是那意思。”伊万说。
“伊万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可以做一些事情了。”瑞安说。他比刚才在马克斯的办公室时冷静,“我们今晚开个会,商量一下如何建造度假村。”
“是的,”塞思说,“比利·雷遭枪杀,确实很不幸,但接下来肯定是这样。多伦多那些有钱人可以去找比利·雷的妻子谈。当他们说服她以后,我们就畅通无阻了。”
“也许她不愿意卖地,”本说,“也许她会像比利·雷一样。你这么认为吗?”他看着伊万。
“我会找度假村公司谈谈,告诉他们比利·雷的事,以及我们听说他妻子会得到土地的消息。”伊万说,“我猜,他们会等待遗嘱确定下来。我打赌他妻子会接受100万的出价,谁不会呢?”他转向马克斯,“你觉得呢?”
“不关我的事。”马克斯说,“你们准备几点开会?”
“8点,”伊万说,“在我办公室。欢迎你参加。欢迎全镇人参加。你要是来,我给你留杯咖啡和黄油蛋挞。”
“咖啡和黄油蛋挞就算了,”马克斯转身欲走,“但我会去的。”她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们,“我希望你们也都去。”然后她让玛吉去她的办公室。
“给克兰斯顿的省警察局打电话,”她说,“叫凶案组派人过来。我要去东边的罗克利夫角一趟。”她边向门口走边说,“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盯着点儿。”然后压低声音,“包括亨利。”
罗克利夫角位于安斯利港以东仅一英里处,但它与该地区其他地方完全不同。在小镇西边,湖岸是一片广阔而柔软的白色沙滩。东边则是光秃秃的岩石,夹在湖泊和格拉尼特山之间。遇到大雪,罗克利夫角与镇上其他地区的联系可能会被切断好几天,从山上吹下来的风也会变得冰冷刺骨。
在驱车前往罗克利夫角的路上,马克斯观察着四周。她很高兴当初选择住在小镇西边,那里总是日暖风轻。
在羅克利夫角只有几座小房子,她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德博拉·爱德华兹的房子。和路边的其他房子一样,它被生长在贫瘠土壤中的稀疏树林所包围。灰色的雪松木瓦片屋顶,上面矗立着一根粗大的石砌烟囱,拔顶的暗棕色护墙板,两扇大窗户面向湖面。
马克斯刚一下车,对讲机就响了,她听到玛吉说:“你在吗,警长?”
马克斯按下麦克风,“怎么了,玛吉?”她看见德博拉家一扇窗户后面的窗帘动了一下。
“这段时间你得靠自己了。”玛吉说,“刚收到省警察局的消息,那该死的桥又悬在空中下不来了。凶案组的人要等三四个小时才能到。再听听这个,验尸官被困在河的这一边,比利·雷的尸体在他的车厢里变得越来越凉。不,也许捂得越来越热……”
“谢谢你,玛吉!”马克斯说,“我现在就去和爱德华兹夫人谈谈。走的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
马克斯登上房子临湖一侧的台阶,刚来到最上面一级,门就打开了,德博拉·爱德华兹站在那里瞪着她,脸上毫无表情,像一张光光的餐盘。
“如果你是来告诉我有关比利·雷的事,”德博拉说,“那我已经知道了。”
德博拉·爱德华兹的举止让人感觉从小就没人叫过她黛比。有些女人就有那种表情,马克斯想,那种让你直呼她们全名的表情。人们总是叫她们德博拉,而非黛比。总是叫她们苏珊,而非苏。总是叫她们朱迪思,而非朱迪。那为什么人们总叫她马克斯,而非玛克辛呢?
德博拉颧骨很高,有一双黑色吊梢眼,使她看起来像一只猫。她穿着宽松的蓝色棉线毛衣、旧牛仔裤和运动鞋。
“能否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你丈夫死讯的?”马克斯问。
“一个朋友打电话告诉我的。”德博拉没有邀请马克斯进屋。事实上,她明摆着不欢迎马克斯。
“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也许今天下午3点左右。”
马克斯已经猜出她的这个朋友是谁。“我想和你谈谈你丈夫死亡一事,”她说,“我能进去吗?”
“可以。”德博拉转身向客厅走去,马克斯迈步进屋。
房间里家具不多,但质量上乘,可见主人曾经过过好日子。德博拉坐在松木摇椅上,马克斯挑选了一张面向窗户、可以看到湖景的沙发。她打开笔记本,“你知道是谁杀了你丈夫吗?”
“镇上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德博拉说。马克斯觉得她说这话时隐约在笑。这不是一个伤心的寡妇。“除我以外。我本来可以杀他,但不是我,我在这里待了一整天。”
“独自一人吗?”
她的笑容消失了,“这有关系吗?”
“如果你有访客,就有人能证明你不在犯罪现场。”
“我确实有个访客。”
“是谁?”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马克斯转頭朝厨房望去,“还有甜甜圈吗?”
德博拉依然镇定自若,“当然有,你想吃一个吗?我想还剩下几个,你拿走吧。如果不够,我可以给瑞安打电话。”
“听着!”马克斯说,“我知道你没有为你丈夫的死感到难过,我也知道为什么。我们都知道为什么。但我还有工作要做,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我可以让省警察局带你去克兰斯顿。他们会让你待很长时间,问你很多问题。你看着办吧。我知道瑞安·凯利今天上午来过,因为他告诉我了。他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我不在乎你们俩是躺在床上还是坐在窗边观鸟。我只是想让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德博拉看着窗外说:“他中午到的,1点多就走了。我们喝咖啡,吃甜甜圈。剩下的时间我们没有观鸟。事实上,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很开心。”
“关于时间你确定吗?”
“确定,”德博拉的视线转移到马克斯旁边的墙上,“一只小鸟告诉我的,就是闹钟里的那只。也是我们唯一看到的鸟。”马克斯转过身,看到头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只布谷鸟时钟。“它是在12点半叫的,当时我正在厨房给瑞安煮咖啡。然后我把咖啡端给他,他在床上。”德博拉看着马克斯,歪着头笑着说。
她说的时间和瑞安·凯利讲述的一致,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撒谎,马克斯提醒自己。“咱们都是女人,跟我说说心里话,”马克斯说道,“比利·雷有什么魔力能吸引像你和布伦达·卡尔普这样的女人?”
德博拉笑了,“有些人喜欢坏男孩。他们晚上骑着摩托车带你去兜风,鼓励你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他们会让你感觉活得特别痛快,甚至会让你有嫁给他们的冲动。然后有一天你问自己,我都做了些什么呀?”她转过头看着别处,“你懂了吧?”
马克斯不太懂。她在多伦多待了几年,周围有不少干坏事的所谓坏男孩。她从没见过他们身上有什么能吸引她的地方。但谁知道呢?
德博拉接着说:“顺便说一下,我将得到比利·雷的房子和土地。那是我的主意。他想和我结婚,就得分地给我。”她又歪着头笑了,“谁也不傻,对吧?想建度假村的公司可以花100万美元把它买下。”
“听起来你很确定能得到他的土地。”马克斯说。
“我一听到消息就给律师打了电话。我是说他死了的消息。这块地归我们两人所有,所以现在我是唯一的所有人。我们签了一份在法庭上站得住脚的协议,这给了我杀死他的动机,对吧?但是我并没有杀他。”
看来再也问不出更多东西了。马克斯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很抱歉占用你的时间。”
“没关系。”德博拉跟在她身后。
马克斯在门口停了一下,目光越过岩石眺望着湖面,“今天你在这里看到其他人了吗?”
德博拉迟疑了一下,“我12点半左右去厨房煮咖啡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窗外,看到那边湖岸上有一个镇上来的人。”
“你认识他吗?”马克斯问。
“我想是伊万,那个房地产商。”
“伊万·库里克吗?你告诉瑞安了吗?”
德博拉耸耸肩,“我觉得没必要。何必多此一举呢?他正向停在路边的车走去。至少他没有打枪。”
马克斯扭头看着她,“这话什么意思?”
“那个金发碧眼的布伦达,就是我搬走后和比利·雷同居的那个贱货,你认识吧?她昨晚和一个男人来过这里,在树林旁边的采石场。我能听到他们至少打了一小时的枪。”
“枪声不可能那么大。”
“是没有那么大,但让我感到紧张。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让你叫他们住手。但后来枪声停了,所以我就没有打。我从后门出去,看到他们开着她新男友的皮卡经过。我站在那里瞪着他们,但他们没有看见我。就是这样。你听明白了吗?”
马克斯走下台阶,上车以后在方向盘后面坐了一会儿。到这里来真是浪费时间和汽油,她想。从比利·雷的遗孀那里没有获取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伊万·库里克说他是在暴风雨过后来看这块地的,这和德博拉·爱德华兹所说一致。
马克斯不得不接受现实:这个案子最终得移交给省警察局办理。在她笔记中隐藏着一条线索,一条可以查出凶手的线索,但她不得不把它留给省警察局去发现。她必须承认,一遇到凶杀案,她就无能为力了。
但在回镇上的路上,她不停地思考这个案子,突然间茅塞顿开。
她发现的不仅仅是比利·雷之死的线索。
她还发现了凶手。
“他们说桥要到晚上7点之后才能修好。”马克斯走进警察局时,玛吉·伯恩斯说,现在刚过5点,“没有接到其他人打来的电话。亨利回家喂猫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回家做桃子酱了。”
“能稍微等一下吗?”马克斯从玛吉身边经过时说,“今晚我需要你和亨利帮我。”
“做什么?”
“一次逮捕。”
玛吉瞪大了眼睛,“谋杀比利·雷的凶手?”
“是的,”马克斯走进办公室,玛吉快步跟在她后面,“但是要等到8点再行动。同时,我想让你给亨利打个电话,然后留下来帮我们。”
“桃子酱可以推迟到以后做,”玛吉说,“但我可以回家从冰箱里拿些千层面来,咱们一起吃。”
“好的,”马克斯的心思不在千层面上,而是在这起谋杀案上,“先给亨利打电话,告诉他先别管那只猫,马上来局里。”
伊万·库里克的办公室在安斯利大厦的一楼,大厦由多伦多著名建筑师设计,建筑材料用的是当地的花岗岩。这座大厦是镇上最时尚的建筑,共有三层,也是当地最高的建筑。
库里克房地产公司位于一楼。上面两层全被律师事务所、牙科诊所和普通诊所占据着。在这个时候,除了库里克房地产公司,其他办公室都没人。伊万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就像正在举行派对似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在举行派对,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几瓶葡萄酒和软饮料,四周的桌子上摆放着装满薯片等零食的碗。角落里的大喇叭播放着乡村音乐。
和下午看到比利·雷死的时候相比,每个人都换上了更像样的行头。布伦达·卡尔普穿着短裙和衬衫,就连本·布莱克也换上了西裤和衬衫,还打着领带。大多数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笑,就像是在参加社交活动,尽管小镇刚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请进!请进!”伊万看到马克斯在前门时喊道。但看到马克斯脸上的表情时,他的笑容渐渐退去。而当亨利·沃亚克和玛吉·伯恩斯跟着马克斯走进房间时,他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出什么事了吗?”他问。
“把音乐关了。”马克斯说。
伊万走到角落里把音乐关了。
“这里很热闹啊!”伊万回到门边时马克斯说。亨利走到办公室后面。玛吉守在前门附近。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这里聚会是为了规划小镇的未来。”
“为了小镇的未来,我要做的是,”马克斯说,“指控某人谋杀了比利·雷。”
布伦达第一个开口:“你认为……”她的声音变了调,不得不重新开始,“你认为是我们其中一个人杀了比利·雷?”
“没错,我有证据。”马克斯说。
“谁会做这种事?”塞思问。他走近布伦达,把手放在她的一只胳膊上。
“好吧,先从你们两个开始。”马克斯说。
布伦达哭了起来,“你认为……你真的认为我和塞思能做出这种事?”
“你们昨晚去练习射击了,对吧?”马克斯说,“在罗克利夫角附近。”
“打住!”塞思说。
“我不会打住的。”马克斯说。她看了眼挂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8点20分。她来得正好。塞思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指着瑞安·凯利说:“你今天也在罗克利夫角,对吧?”
瑞安表现得很冷静。“如果你想散布谣言,”他说,“那就太晚了。我跟在座的每个人都说了我和德博拉之间的事。”
“这对你的生意有多大帮助?”马克斯问。
瑞安皱着眉头问:“什么对我的生意有多大帮助?”
“德博拉卖了比利·雷的地能得到的100万美元。”
“如果她愿意,她有权利卖。”
“而你的权利是利用这笔钱拯救你的酿酒厂,对吧?”
“如果你要说……”
马克斯举起一只手让他安静,然后转向本,“你是最后一个和比利·雷说话的人,对吗?”
本把手中的一杯葡萄酒放在桌上,靠在桌边说:“是的,隔着一扇紧闭的门。”
“但你是去拿比利·雷欠你的钱,对吗?”
“那又怎样?”
“比利·雷说他有一支猎枪。”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
“他说他会把这支枪派上用场。”
“我也告诉你了。”
“这正是你不敢打开门的原因。”
“确实是。”
“如果你打开了,比利·雷可能会把上膛的两发子弹都射向你。”
“我相信他可能会,”本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一定会的,我敢肯定。”
马克斯扫视了一下房间,“让我问问你们所有人,”她故意望着站在对面的萨姆·利特尔,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落在一个朝后门走去的人身上,同时向亨利挥挥手,“如果某人知道门后面的人手中有枪,而且那人还说会开枪打死任何想闯进去的人,他为什么还要开门呢?”
那个正朝后门走的人看到亨利后停了下来,转过身。现在他向前门走来。马克斯不得不提高嗓门,这样才能盖过他的脚步声和家具倒地的声音,“除非他知道门后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但没人知道比利·雷已经死了,除了两小时前开枪打死他的人。”当玛吉把伊万击倒在地时,马克斯最后的几句话被一阵痛苦和恐慌的尖叫声淹没了。
马克斯点点头,亨利拿着手铐走向伊万。
“真想不到。”萨姆说。
“伊万给比利·雷的土地定价时看过车库,”布伦达说,“所以他知道那扇窗户的锁坏了。”玛吉站在伊万身后,抓住他的一只胳膊猛地向上一扭,伊万疼得龇牙咧嘴。玛吉笑着对马克斯说:“我想我还有两下子。”然后她把伊万的那只胳膊放低,让亨利给他戴上手铐。伊万则垂头丧气地靠墙站着。
马克斯向主街望去,正巧看到从克兰斯顿来的省警察局的车。好吧,真有趣,她想,现在该做文书工作了。
“这是在多伦多以外的地方办的最精彩的案子。”亨利边说边挑起玛吉带来的最后一点儿千层面。快到午夜了,外面漆黑一团,安斯利港警察局却依旧灯火通明。
“那些省警察局的家伙根本不在乎我们为了查到凶手所做的工作,”马克斯说,“他们不同意立即起诉伊万,他们想亲自审问他。他们认为我们做不到应该归他们做的事情。”她嫣然一笑,“但我们做到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一个家伙说什么?”亨利问,“就是那个大块头警官,他说他一个人就能马上搞定,意思是根据伊万打开车库门这件事。他说他不用花一天时间就能搞定。他一听到是伊万开的门,就知道凶手也是伊万。”
“也许他能确定,”马克斯说,“但我不能,直到我去罗克利夫角见了德博拉·爱德华兹。”
“那能证明什么?”玛吉问。他们吃了千层面、苹果馅饼、切达干酪和热咖啡,这些都是玛吉从家里带来的。他们一直在谈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什么也证明不了,”马克斯起身往杯里添满咖啡,“这让我想起了伊万的行为,即他敢打开车库门这件事。虽然当时听起来不太对劲,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听说他去了罗克利夫角的湖岸边,我才知道他对我撒了谎。他说,他一直在那里寻找建造度假村的用地。如果比利·雷不出售土地,这将是备用计划。但这并不合理。没人会在那里建度假村。那里没有沙滩,也没有建筑空间。谁会花大价钱待在那种地方?所以我不得不问自己,他为什么去那里。”
“把枪扔掉,”亨利说,“扔进湖里。他们明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把湖里的枪找到。”
“就是他告诉你被偷走的那支枪。”玛吉补充道。
“就在那时我想起了他打开车库门的事,”马克斯说,“从罗克利夫角回来后,一切都清楚了。”
“我敢打赌,镇议会一定会更加尊重你,因为你独自破获了一起谋杀案。”亨利说。
马克斯想了想,笑了,“你知道吗?我想我已经不在乎了。”
她知道,他們还会叫她马克斯。
这她也不在乎了。
(秦红梅:九州职业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