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禾木,那是真正的『神的自留地』。
在中国地图雄鸡尾羽顶端,中国与蒙古、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等国接壤的角落里,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村落—禾木。这里有看不尽的雪山、森林、河流、草原、木屋、牛羊和炊烟,远处是绵延起伏的阿尔泰山脉,近处禾木河日夜不息地跳跃欢腾,河流两岸的白桦林四季变换着色彩……这样美丽、神秘又饱含诗意的栖息地,是我梦想了多年的“诗与远方”。
秋日禾木
在我心里,秋,大到整个世界,小到一个禾木。
禾木的秋天是怎样的?登上山巅的观景平台,答案自然浮现在眼前。禾木位于新疆阿勒泰地区,坐落在重山环绕的河谷里。秋日时分,大地金黄,道路蜿蜒,层林尽染。山林包围着平静的村落,禾木河从村中贯流而过,将广袤的草甸和森林一分为二。一侧向阳,桦树、白杨、针叶松等乔木浓密苍郁,犹如巨大的织锦,呼应着群山,围绕着村庄,装点着大地;一侧背阴,牧草绵延的地毯上,点缀着色彩缤纷的野花和灌木,牛、马悠闲地踱步。
染金的山林和草甸,让大地披上了渐变的暖色。红黄相间的光影洒满林间,映衬着低矮的木屋和潺潺的流水,仿佛将空气都染成了橙色。木屋村落复古的原木色,禾木河纯净的蓝绿色,草原牧场的殷红和金黄,峡谷和原始森林的墨绿……这些自然的色彩在山野间绘制出一幅五彩斑斓的油画。炊烟在醉人的秋色中袅袅升起,给本就如油画般绚丽的世界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薄纱,将人间仙境渲染到极致。
禾木的秋最独特也最让人赏心悦目的是“彩林”,这是在其他地区难得一见的风景。墨绿的松树,金黄的白桦,火红的山杨……这些树种,有的单独成片,有的相杂交错,各种颜色一层一层地晕染开来,仿佛是上帝的调色盘,用尽了世间最浓烈的色彩。白桦是禾木数量最多的树种,高大葱郁的白桦绕着河谷茂盛地生长,长久守护着村落。我最喜欢的是沐浴着秋日暖阳,徜徉于禾木的白桦林。
图瓦人家
禾木的美,不止于风景,还在于人。禾木是图瓦人的聚居地,这支人口不过两三千人的群体,历史却有四百年。传说他们是成吉思汗西征时遗留至此的士兵后裔,也有人说他们和远在西伯利亚的图瓦人同宗同源。
图瓦人没有文字,只有语言。他们的语言和蒙古语截然不同,有古突厥语的影子。这个天生对水和火充满崇拜、成长于马背之上的群体,善骑马、善滑雪、善歌舞,勇敢强悍,古朴敦厚,至今依然保留着较为原始的游牧和狩猎生活方式。
在禾木村,看不到游牧民族群常见的蒙古包或哈萨克毡房,有的是一座座由木头建成的小房子。这些房顶尖尖、颇具童话色彩的木屋,取材于不远处山林里的红松原木。木头通过开槽来实现坚固的拼接组合,当地人会在木头之间的缝隙中填入一种特色的高原苔藓,苔藓吸水膨胀,就能进一步提升房间的保温性能。远远看去,木屋略显低矮,是因为约有一半处于地下,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仅房子更加牢固,还可以抵御北疆冬季凛冽的寒风。在空旷的房前,图瓦人用栅栏围出院子,种上明艳的鲜花,使原本单调的村落颇有生意。
来到禾木村,一定要在木屋住上一晚。木屋里终日都能闻到新鲜草木散发出的阵阵香气,还有诱人的奶香、酒香与肉香。清早起床,推开屋门,山涧凉气扑面而来。站在屋檐下极目远眺,山谷里的村庄是刚刚醒来的样子—山抹微云,露染花荫,草木惺忪,雀啼阵阵。金色的阳光自远处山巅照过来,木屋顶上的烟囱里不时有炊烟升起。房前屋后的草地被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草尖上的露珠在清冽的晨风中闪闪发亮。一群皮毛干净的黄牛在村民轻声的驱使下,迈着从容的步子,缓缓地从禾木桥上走过,走向对面牧草丰茂的山坡。
晨起劳作,披霞而归,草场肥美,牛羊成群,与暮霭晨雾、蓝天白云、河流森林、雪山草地为伴,在炊烟升起的傍晚,望着欢快嬉闹的孩童,啜一口自酿的奶酒,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生活更令人沉醉和不舍呢!
冬日童话
冬季的禾木被覆盖在皑皑的大雪中,少了秋天的繁华喧闹,多了几分安静苍茫。被大雪覆盖的禾木主色调是灰白色,银灰色的帷幕遮住了蔚蓝的天空,绒绒的雪花慵懒着飘向山峦、林海、村庄。蓬松的雪犹如落在木屋顶上的棉花糖,屋檐下挂起了冰挂串成的晶莹珠帘,裹满雾凇的树枝牵手并肩,连出了茫茫无涯的林海雪原。曾经奔涌的禾木河也被大雪按下了暂停键,成了向天空吐出淡淡雾气的静谧的冰湖……目光所及,是一幅宁静素雅的水墨画。
阳光对于冬日的禾木来说,是奢侈而短暂的。日出时分,大地慢慢复苏,阳光开始躁动,每一缕光线都像是在努力冲破云层,试图照拂整个村落。但光线并不是漫山遍野地铺散,而是缓缓地推移。柔软的阳光从云层后露头,一点点轻抚着松软的雪地,冰晶折射的光线逐渐洒满整个山村。木屋顶厚厚的积雪,穿着银装的白桦林,被阳光亲吻的山尖,随着光线慢慢飘动的云雾……整个村子在若隐若现的光影中宛若仙境。太阳匆匆露头不久便隐在云雾之后,厚重的云层迫不及待地遮挡了前方的山脉。不一会儿,阳光全部退散,云层让整个村子再次陷入阴柔之中。
禾木的雪是粉雪,松软干燥是它最大的特点。白白的、厚厚的、软软的积雪,让人恨不得一头扎进去撒欢。在禾木的时日,我每天都要去玩雪,从低缓的山坡往下滚,在路邊空地上闭眼仰躺,从车上跳进无人清扫的院落,这些玩法都要仰仗禾木随处可见的几米深的积雪。扎入雪里,感觉就像一头扎进一个大蛋糕中,雪花争前恐后地涌向身体,畅快包裹全身。从雪坑里爬出,睫毛不一会儿就结上冰霜,眨一下眼睛,都能窸窣作响。
禾木是滑雪爱好者的天堂。在雪上飞驰而过,既像踩着厚地毯一样舒服,又像冲浪一般刺激。脚下是丝绸般的雪道,迎面是巍峨的大山,我随着雪道起起伏伏,雪板划开雪面的感觉如同热刀切过黄油,板头会把最表层的一些雪撞飞,就像船头破浪而行一样。一脚刹车踩下,眼前白茫茫一片,雪板和身体冲起的雪浪一瞬间将我淹没……
禾木,真是我不愿醒来更不愿离去的美好梦境。每次离开之前,我都会问自己,何时再回来!
刘明然,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