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楚剧《葛麻》的楚风楚韵

2022-05-30 13:19谈太辉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10期
关键词:楚剧张大

谈太辉

内容摘要:楚剧《葛麻》具有人物的智慧性、语言的趣味性、文化的地域性和思想的平民性,正是这些特色,促使《葛麻》成为享誉全国的典范之作。

关键词:《葛麻》 楚剧 特色 地域

《葛麻》是传统楚剧中的典范之作。这个剧目是根据传统戏《打葛麻》改编的。该剧于1952年获得全国首届戏曲观摩会的剧本奖和二等表演奖,1956年由上海天马制片厂拍摄成艺术影片而享誉全国,剧本收入《戏曲选》第5卷。该剧还于1976年第二次被拍摄为舞台戏曲艺术电影。一时间,能站着睡觉的葛麻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在戏曲界有很大的反响,其他地方戏曲也纷纷加以改编上演,一时形成了影响极大的“葛麻风”(或称“葛麻现象”),成为影响楚剧风格50年之久的重要剧目。只要提到楚剧便会想到《葛麻》,就像提到黄梅戏便会想到《天仙配》,提到越剧便会想到《梁祝》一样。晋剧、祁剧、赣剧、桂剧、庐剧、皖南花鼓戏、黄梅采茶戏、郧阳花鼓戏皆有此剧目。

葛麻是个正直、机灵、有胆识的青年。他在地主马铎家做工,马铎在未发迹前,曾把女儿许配给穷书生张大洪。后来马铎发了横财,就嫌张家穷,企图退掉这门亲事,将女儿另配高门。一天,马铎叫葛麻将张大洪找来,想当场逼张大洪写下退婚字据。张大洪是葛麻的表弟,为人忠厚老实,看到马铎这样嫌贫爱富,要他退婚,一时没了主意。葛麻决心帮助表弟。他为张大洪想办法,设下圈套,准备狠狠地教训马铎。张大洪到了马家,葛麻在一旁见机行事,葛麻十分机灵地使马铎送张大洪一件最漂亮的衣服和二十两银子,还假装帮马铎打张大洪,而拳头却落在马铎身上。葛麻凭着他的机警、聪明和口齿伶俐,使马铎无法逼张大洪写退婚字据。随后,葛麻又到后花园,巧妙地探出马小姐的心事。马小姐深爱张大洪,憎恨父亲嫌贫爱富的行为。在葛麻的帮助下,马小姐逃出家门,与张大洪结成夫妻。

楚剧《葛麻》的成功之处,在于其人物的智慧性、语言的趣味性、文化的地域性和思想的平民性。

一.人物的智慧性

一部优秀的戏剧作品,无论是主题的高度提炼、结构的精心安排,还是情节的巧妙设置、场面的合理布局,都离不开人物形象的个性化塑造。只有把人物塑造好了,主题才能突出,剧情才能集中,矛盾才能尖锐,高潮才能迭起,吸引观众的强烈的戏剧效果才能得以充分显现。

从这个角度言,葛麻虽是个小人物,却因其鲜明的个性特征区别于其他人,具有独立的魅力。他的個性正在于其智慧。以其机智诙谐妙趣横生,并且古道热肠助人为乐,打抱不平惩恶扬善,深得广大观众的喜爱。

仔细分析作品后,我们不难发现,葛麻身上表现出来的智慧是超乎寻常的。他在整个故事中出的点子充满了创意,言行举止间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定位、人心理活动的把握、事情趋势的判定都是极其精准。

当葛麻听马铎说出逼写退婚文书的打算时,立即毛遂自荐去寻找张大洪,从而取得掌控事态发展的主动权。张大洪是一介书生,文弱迂酸,人穷志短,一听说马铎要他写下退婚文书,顿时方寸大乱、六神无主。葛麻见状,帮他谋划出一个摆布马铎的妙计,不但告诉张大洪如何应对马铎的问话,还模拟演练了一出戏中戏,这才放心带他来到马府。

在葛麻设计的应答对话中,最能体现了葛麻的见多识广和聪明机智的特征。当张大洪问他如何回答马铎“你写是不写?”的问话时,葛麻告诉他:“你说‘小婿告辞了。他问你‘哪道而去?你就说‘我去到大市长街,化几文铜钱,买一陌纸钱,去到爹娘坟前,烧得一烧,叫得一叫,再把棺木撬开,爹娘答应儿写儿就写,不答应儿就写他不成!这样该推得干净吧”葛麻又推测说:“他一定会问你‘哪有人死又复生?”张大洪又问“那我怎么说?”葛麻告诉他:“嗯,你就说‘哪有定亲又退亲?”葛麻还告诉他,马铎要是问他“哪个与你有亲?”“既然有亲,何人的媒证呢?”“既有媒证,何曾见你三茶六礼?”这三个问题时,就别的话不说,只回答三个“这个——”。葛麻不仅能根据马铎的个性揣测出他要问的问题,还针对这些问题设计出如此绝妙的回答,足见葛麻的才思之聪明和人情世故之老练。

张大洪与马铎吵翻,跑出马府,葛麻又借机追赶出去,听张大洪说:“我与她从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怎样舍得?”葛麻又给他定下对策,说:“依我之见,你在马房等候,我到绣楼去会一会小姑娘,探听她的口气如何,她若念前情,就会赠银子与你,那我就来跟你想法子迎亲。要是她与她老子一条心,那时再退也不迟!”在此对白中,张大洪的文弱无能与葛麻的足智多谋再次形成对比,葛麻的个性形象也得到了突出的展示。

在与马铎的周旋过程中,葛麻见多识广、聪明机智的个性特征同样使他处在有利的位置并掌控了事态发展的主动权。利用马铎嫌贫爱富、好面子的特点,不但帮张大洪“借”到了二十两银子,还顺带要了一件新衣裳。张大洪跑出马府,马铎要去追、去告张大洪,葛麻也及时阻止了他,同样显示出他的见多识广和聪明机智,还借机嘲讽了马铎的愚蠢无知,取得了很好的讽刺效果。

葛麻阻止马铎去追的理由是:“张大洪在前面跑,你在后面赶,少不得他张家还有几个人,再加上你的那些种田借钱住房子的一些穷人,拦住张大洪就问为么事,他就说你们从前两家贫穷开亲,如今他家发富,把我诳进府去,逼写退婚文书,有钱的该生,无钱的就该死。话没有说完,你就赶得去了,人家心里本来就有些不服,加上平日吃你的亏又吃得多,哪里能找到一个机会出气呀,说的说,推的推,扎的扎袖子,扯的扯鞋子,塞的塞你的冷砣子(趁混乱之际打你)。”葛麻不但阻止了马铎去追张大洪,还借机痛打他了一拳,但是又声明说:“我这是做得你看的,你去不得的。”马铎追不成,又想要去告张大洪,葛麻又找了个理由阻止了他。葛麻说:“你与张大相公打官司,张大相公见了老爷站倒(着,语语气词),你见了老爷就要跪倒。”马铎表示不解,说:“他们穷鬼站倒,我是有钱的员外,还要跪倒?”于是葛麻又趁机挖苦他说:“我说你又不懂!”“他是黉门秀才,他有功名当然站倒。你没有功名,头上一摸是个大光头。”马铎又后悔说:“晓得这样,从前拿几个钱捐个功名。”葛麻再次嘲笑他说:“捐个功名?教你读书,你要逃学哩。”

同样,在与马小姐的对活中,葛麻借谈论《卖水记》的戏情时,讲出了马铎打算将她“另行择配”的事,马小姐也是急得不知所措,请葛麻想办法化解。葛麻趁机又帮她出主意:“让张大洪打轿子接人,立马成亲。”从而成功化解了一场危机,促成了马金莲与张大洪的婚事。

由此可以看出,无论是在与土老财马员外的周旋过程中,还是在与张大洪的谋划计议之时,抑或是在试探马府小姐金莲的情感态度和立场之时,葛麻不但生性诙谐、言语风趣,而且见多识广、聪明机智这一喜剧性格,在全剧中自始至终都发挥得淋漓尽致,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语言的趣味性

本剧是楚剧丑角代表剧目之一,以念白和做功为主。剧中的对话短兵相接,节奏明快,生活气息浓厚,使人物性格更加鲜明、生动。

作为表现丑角行当的艺术表现方式,最常见的自然是插科打诨了。“科诨”是中国古典喜剧的构成要素之一,历来为剧作家和戏剧理论家所重视。李渔在《闲情偶寄·词采第二·重机趣》中道:“‘机趣二字,填词家必不可少。‘机者,传奇之精神;‘趣者,传奇之风致。少此二物,则如泥人土马,有生形而无生气。”《闲情偶寄·编剧论》亦有:“插科打诨,填词之末技也。然欲雅俗同欢,智愚共赏,则当全在此处留神。文字佳、情节佳而科诨不佳,非特俗人怕看,即雅人韵士,亦有瞌睡之时。”许渭森在《缀白裘十一集序》讲道:“有时以鄙俚之俗情,入当场之科白,一上氍毹,即堪捧腹。此殆如东坡相对正襟捉肘,正尔昏昏欲睡,忽得一次谐汕笑之人,为我持羯鼓解酲,其快当何如哉?”王骥德《曲律》亦说:“插科扣‘诨,须作得极巧,又下得极好,如说笑话者,不动声色,而令人绝倒方妙。大略曲冷不闹场处,得净、丑间插一科,可博人哄堂,亦是戏剧眼目。”

葛麻就是这样一个“诙谐讪笑之人”,最擅长捕捉时机、在不动声色的插科打诨之中给人带来令人绝倒的喜剧艺术效果。《葛麻》中的科诨,通常采用的艺术手段有借题发挥、明知故问、谐音与接话头以及用借用俗语、谚语等。

葛麻刚出场的时候,就借问候马铎之机发挥开来,讽刺员外马铎为人悭吝刻薄。葛麻说:“见了员外丢揖(见礼)。”他还解释说:“见了旁人一礼要还我一礼,见了员外昂昂不动,岂不丢了一个揖?”

再如明知故问艺术。马铎让葛麻去找张大洪,葛麻跟张大洪本是表兄弟,却故意问道:“员外叫我找张大洪,到哪里去找呢?”马铎告诉他:“到他家里去找。”葛麻又说:“哪个人不出外呢?”马铎就说:“你到黉学去找。”葛麻就反问说:“他那穷,哪有钱读书呢?”马铎又不耐烦地说:“到大街去找。”葛麻仍是故意激他,说:“他差(欠)人家的钱,还敢上街?”葛麻之所以明知故问,目的有二:一是替张大洪的“穷”作了辩护,意在张大洪并没有穷到落魄的地步,你马铎不应该起这样“嫌贫爱富”的心思;二是對马铎“嫌贫爱富”的不满,通过此番明知故问来逗马铎生气、拿他开心。

三.文化的地域性

楚剧是湖北省有代表性的剧种之一。它发源于农村,发展在城市,农民和城市平民百姓是它的忠实观众。受民风、民俗的长期熏陶,楚剧形成了既有黄陂孝感乡下味,又有汉口都市风的独特艺术风格。俗话说:无陂不成镇。由此推断,汉口成为四大名镇之一与黄陂人下汉口谋生、创业有关。家乡人爱听家乡戏,楚剧能在汉口立足,一晃就是上百年,也就不奇怪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楚剧是都市里的乡土戏。

楚剧演的是湖北佬,唱的是汉水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浓郁的汉味风情,彰显着鲜明的地方特色。楚剧还是通俗的戏剧。生长于民间,活跃于山乡的楚剧,由于它的观众大都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劳动人民,从而决定了它尤以通俗见长。半个世纪以来,楚剧吸吮乡土文化的乳汁、市民文化的营养,不仅从大量演义、戏说、说唱之类的文本中搜寻改编,而且从现实生活中提炼创作了一大批通俗化大众化久演不衰、至今保持魅力的剧目。《葛麻》正是代表之一。

剧种的地域性,也就意味着《葛麻》一剧充溢着浓厚的楚风楚韵文化。这表现在该剧大量运用了民间俗谚、歇后语与地方方言。

比如葛麻占了马铎的便宜,还要说:“上说下应,越说越有劲。”这句话就是一句俗语。葛麻表示自己有能力找到张大洪时,就借用了一句歇后语:“好比药铺的甘草一抓就来了。”此外,还有一句“你真是三十斤的鳊鱼,把我侧看了。”灵活运用方言,这是地方戏的共同特色。

尽管历来都有反对方言入曲的学者专家,但是,各时代的戏曲里,大量地杂入了方言、俗语却是颠扑不破的事实。葛麻向马铎要茶盅,就利用方言“茶盅”与“杂种”音近的特点,借机骂他说:“员外,杂种!”一句“穷要穷得干净,富要富得宁净(干净)”的方言俗语,看起来是在批评张大洪,实际上是讽刺、批评马员外为富不仁、财路来得不正。此外,在与马金莲的聊天取乐中,“打闹台”“毛痞”“搭架子”等方言词汇的运用,也给该剧增添了浓郁的地方风情。

四.思想的平民性

楚剧《葛麻》是以剧中葛麻这个丑角行当为主角的喜剧。该剧的主人公葛麻是一个小人物,是劳动人民的缩影。他代表着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因而其一言一行更易引起共鸣。

所谓“小人物”,是指与传统诗文中经常出现的士大夫形象不同的普通人物。中晚唐文学中出现了许多“小人物”形象,作者将其作为正面人物加以刻画,体现出一种新的文学趣味。后来的戏剧和小说等通俗文学,深受中晚唐传奇的影响,大量书写小人物的故事。楚剧《葛麻》也是一脉相承,继承了这一传统。

《葛麻》作者礼赞小人物的品行与智慧,在创作思想上具有一定的民主性和平民性。

思想的平民性也是由楚剧的地域性决定。楚剧是地方剧,平民的戏剧,也是生活的戏剧。楚剧艺术来自民间,其传统剧目,多是反映平民生活中的人和事,反映平民百姓的审美视角和情趣,表现平民百姓的喜怒哀乐,尤以表现平民百姓如泣如诉的悲怨和幽默风趣见长。而且因为楚剧孕育于农村、成长于城市,是乡土文化和市民文化相结合的产物,所以其观念形态充满着超前的民主意识。

立意是剧本的灵魂。一部优秀剧作的立意,是艺术家对现实生活观察、体验、感受的结晶。只有对社会生活的热点、社会生活的心理情结有深层把握,作品才能拨动观众心弦。

《葛麻》立意出发点为:为人正直、好打抱不平的雇工葛麻,帮助穷酸书生张大洪同“嫌贫爱富”“悭吝刻薄待穷人”的暴发户马铎周旋、斗智。

“能唤起当代人共鸣与思考的立意是剧本成功的前提。”楚剧《葛麻》之所以受到当代观众的欢迎,在于它积极用当代意识(批判嫌贫爱富行为)观照艺术创作,使当代观众产生情感共鸣。

鲁迅先生说:“俗文之兴,当由二端,一为娱心,一为劝善,而尤以劝善为大宗。”楚剧《葛麻》正体现了这样的通俗艺术的审美追求。

《葛麻》通过对民俗与地缘感情的提练,虚实兼顾地以“平民风格”表现民众耳熟能详的“小人物形象”,使楚剧此后生产出“葛麻”风格系列的艺术精品,呈放射状地进行着传播。

(作者单位:湖北工程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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