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维多利亚济贫院小说的新历史主义批评研究

2022-05-30 10:48张翼吾文泉
艺术科技 2022年15期

张翼 吾文泉

摘要:21世纪的新维多利亚济贫院小说的创作背景是维多利亚时代济贫院与新济贫法。以凯·布雷伦、艾米丽·奥加纳为代表的作家结合当代价值取向,批评与反思维多利亚时代济贫思想和济贫院实践,并立足当代语境,以人道主义、女性主义等现代的价值观念来新造过去的维多利亚时代故事。文章立足新历史主义批评视角解读这一类型小说,突出其文本对英国济贫正史的重构。

关键词:新维多利亚小说;新历史主义批评;济贫院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15-00-03

0 引言

第一次工业革命期间,为缓解社会矛盾,英国政府于1834年出台《济贫法修正案》,史称“新济贫法”。新法摒弃了过往旧济贫法的流弊,废除了“院外救济”,以“劣等处理”和“济贫院检验”原则下的“院内救济”作为整个新济贫法体系的核心[1]。该法是英国政府为适应新兴的工业社会做出的重大调整,对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社会影响深远,故成为中外作家的研究热点。

以新济贫法改革下的英国社会为历史背景的新维多利亚济贫院小说创作于21世纪,至今共有11部小说[2]。为进行跨越时空的对话,拓展多维研究空间,本文立足新历史主义批评视角,强调新历史主义批评对新维多利亚济贫院小说进行“历史复原”的重构,深入挖掘维多利亚时代济贫制度的残酷和虚伪。同时结合维多利亚时代济贫院制度进行分析,认为新维多利亚济贫院小说对新济贫法进行了逐一解构,并指出济贫院闪烁着人道主义的光芒,女性主义意识亦开始觉醒。

1 新济贫法制度的解构

当代对新济贫法和济贫院的研究,大多是通过阅读相关正史文献与文学文本,依据法律与历史文集,从多维视角记录和分析贫困民众饱受摧残的现实情况背后的历史原因及政府管理下的无差别救济等内容。新历史主义主张将历史考察带入文学研究,指出文学与历史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打破文学自治,因而形成小的历史[3]。当代英国作家们依据维多利亚时期的旧信件、老照片、陈年物等资料,多维揭露与书写历史,形成有异于大历史的小历史。

当代新维多利亚小说的描述实现了对19世纪济贫制度的消解。《济贫院的平安夜》(Christmas Eve in the Workhouse,2013)是英国现代作家卡特琳·科利尔(Catrin Collier)于2013年出版的圣诞短篇小说。故事巧妙地将济贫院的悲惨事件置于平安夜这一时间节点,以济贫院内工作人员的视角为切入点,让读者目睹圣诞节虚假的欢欣中混杂着的担忧、病痛与不满,本应和气的场景下涌动着失落和不堪,数以万计的流浪汉在寒冬中排着长队等待着所谓的圣诞大餐。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大背景下,伦敦东区与西区俨然是地狱与天堂的代表。东区的穷人作为社会弱势群体在生与死之间根本毫无选择,晚期尘肺、支气管炎、小腿溃疡感染、疥疮等疾病是驻扎在其肉体里的常客,作家卡特琳以犀利的笔触勾画了济贫院中边缘性群体的脆弱与悲剧。

作家艾米莉在《济贫院死亡事件》一书中除了描述调查推理的主线情节外,还依据史实叙述了抢夺与尸体交易、济贫院每日的超负荷劳动、与糟糠别无二致的伙食、亲人在济贫院的生离死别、弱者生前与死后的毫无尊严等画面,他们被压迫,直至榨干尸体的最后一丝价值……肖尔迪奇济贫院中每天都会有新的尸体被抬出去,也有新的穷人挤破头颅想进来,道德问题每况愈下。小说中所有对济贫院糟糕处境的氛围渲染都十分契合维多利亚时期的历史状况。

在新历史主义批评的指引下解构济贫制度,完全面见了英国作家们小写历史篇章中底层人民炼狱般的生活。那些痛苦活着的贫民游荡在伦敦东区,如行尸走肉;父权制下的少女声嘶力竭、不断反抗,最終依旧屈服;济贫院内的鳏寡独孤囚于四堵高墙之内,屈辱求全;冰冷残缺的尸体高抬出救济之门,得享自由……这是时代的扭曲,人民的哀号,是济贫法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罪状,更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悲歌。

新历史主义倡导者斯蒂芬·格林布拉特(Stephen Greenblatt)指出,所谓“新历史主义”乃是受到人类学“厚描”说(thick description)的启发,它提供了对于历史的又一种阐释。对于卡特琳等作家的作品,从新历史角度加以解构,其均记录了贫困民众在济贫院中备受摧残的经历,且通过写实笔墨刻画了维多利亚时代济贫院中人们的辛酸苦楚、司空见惯的生死别离、比比皆是的尸体交易、日复一日的掠夺压榨、残羹冷炙与饥寒交迫……而孟酬士所提倡的“文本的历史性”,让此类文学作品在新历史主义视角下为当代史学研究提供了新的历史阐释。

2 人道主义的观照与重构

狄更斯在《雾都孤儿》第二章以“Please sir,I want some more”道出创伤性儿童形象背后的社会暴虐和济贫院近乎残酷的管理模式,以小见大地反映了英国工业革命期间济贫院中黑暗的社会现实;民歌《济贫院男孩》(The Workhouse Boy)描写了无辜幼孩被肢解、剁碎和煮熟,对比此歌谣中圣诞节的欢声笑语、热情洋溢,以寥寥几行文字唱尽了济贫院中男孩的悲惨命运和维多利亚时代资本家虚假的人道主义;而《济贫院女孩》(The Workhouse Girl)则描述了小女孩在发现兄长死亡真相后撕心裂肺的反抗,崩溃出逃后如行尸走肉般游荡直至死去。狄更斯以犀利的笔触掀开了资本主义社会触目惊心的阴暗面。民歌以强烈的现实性唱出历史冤魂的哭喊,直击人心。当代作家面见历史的哀恸在济贫院中彻夜哀嚎、不眠不休,故提笔给予历史饱含温情的致意与希冀。

当代作家以人道主义的观照重构济贫院研究。《济贫院死亡事件》(Death at the Workhouse,2019)是作家艾米莉·奥加纳(Emily Organ)所著的推理小说。该小说主要描述了维多利亚时代伦敦东区的肖尔迪奇济贫院中的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事件。记者佩妮·格林卧底济贫院,在目睹该院贫民生活的辛酸苦楚后,她逐渐意识到死亡事件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便试图揭露此案。佩妮想努力帮助这里的人们,但边缘群体饱受压迫,他们掩藏在历史的洪流中成为缄默的悲剧,掌权者倚势凌人,以上位者的姿态暴戾恣睢。这是社会现象,亦是社会意识形态,更是群体默认的共识与观念。是否还会有像佩妮一样关心这些卑微个体死活的人呢?幸运的是,詹姆斯探长也拥有这样的人道主义精神,心怀弱者的二人共同开启了一系列在肖尔迪奇济贫院的冒险与侦探。

哈钦森·林赛(Hutchinson Lindsey)所著的《济贫院的孩子》(The Workhouse Children,2016),从主人公卡拉入手,勾勒出了广大的历史图景。贫困、失业和疾病肆虐的小镇上,济贫院地处阴暗的小巷尽头,毗邻传染病医院。衣食无忧的卡拉为找寻亲人进入济贫院,她震惊于院内窳陋恶劣的环境,哀痛于孱羸衰弱的孩子身着单衣,绝望于冰冷地板上缓缓流淌的殷红鲜血。仁慈善良的她发誓要永久封锁这栋罪恶的楼窟,救出被囚的可怜人。卡拉决然加入“监护委员会”,勇敢交涉当地纳税人,并买地建房安置流浪者,她如光明的使徒,拂去尘世的伤痛,向被世界遗忘的人伸出援助之手。作为作者精心刻画的“善良博爱”的化身,卡拉是“潜文本”中对社会救济援助的美好象征。她以博爱与人文关怀的思想,以人类和谐发展为目的的超前普世观,来观照与重构维多利亚济贫实践。

文学艺术作为一种特殊的艺术,是价值观念的反映[4]。在新历史主义批评中,以艾米莉为代表的作家们用深刻的语言塑造了在济贫院黑暗与虚伪的压迫下,佩妮、詹姆斯、卡拉等社会个体对身处水深火热中的贫民的救助。站在新历史主义的视角上剖析文本,就能从话语生产角度来理解作家们如何以敏锐的观察、冷峻的思考、无私的社会良知,在呕哑嘲哳的时代乐章里发出不同于乌托邦社会主义的时代最强音——对人道主义下自由、平等、博爱的歌颂。

从文化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小說是社会活动的一部分,具有绝对的社会价值。当代作家们受当代先进文明影响,所体现的价值取向如道德感化论的说教、人文关怀、人道主义、普世价值等,置于维多利亚文化严酷的现实生活之上,从而离开大写的历史,重构小写的历史或补充正史。

3 女性生存困境突破与女性意识觉醒

A.S.拜厄特结合维多利亚时代的风俗和习惯,塑造了因未婚先孕而被排斥的拉摩特,追溯了维多利亚历史上女性形象被异化、声音被掩盖的生存历史;芭丝谢芭作为哈代笔下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女性代表,她勇于突破父权制观念的桎梏,最终也迫于世俗压制,放弃了自我意识的追求强烈;民歌《模范济贫院院长》(The Model Workhouse Master)中的院长荡检逾闲,随意凌辱、侵犯济贫院中的女孩并使其怀孕产子,再现了历史中济贫院女性的悲惨遭遇。维多利亚文学中被边缘化的女性形象凸显了当时没能受到关注的女性问题。

21世纪英国作家重拾这一社会焦点问题,弥补了传统历史中对女性话语的压制,对女性问题进行了历史反思。《济贫院流浪儿》中,贝拉不愿屈从济贫院中的强权与非人折磨,毅然反抗囚笼中的掌权者——院内主管;也不愿向赤裸裸的父权制低头,奋勇逃离这霸权统治的场所——家庭;她更不愿向命运低头,昂首走出资本主义剥削女性的场所——市场。《济贫院圣诞节》的女主人公莉莉在母亲离世后,在东伦敦的一家济贫院里自谋生路。即使未来看似黯淡无光,但坚强乐观的她少有彷徨迷茫,面对主管的残酷虐待,她心怀希望,不屈不挠;面对挚友不被容忍的同性之爱,她坦然接受,宽容博爱;面对久别相聚再次分离,她勇敢无惧,踏上寻亲之路……当莉莉在享受从济贫院出来的自由时,即使她一直遭遇挑战,如劳动剥削、第一次世界大战,也仍觉得自己正处于女性的巅峰。这是莉莉灵魂深处的吟唱,也是作者对维多利亚时期女性意识觉醒的有力书写。

以新历史主义批判为刃剖析《济贫院流浪儿》,在伊丽莎白·凯西恩细腻的笔触下,能够感受到维多利亚时期女性意识的觉醒及女性群体向父权制发起的挑战。凯·布雷伦的《济贫院圣诞节》也展示了在维多利亚时代,女性如何在父权制与资本主义的双重剥削、压榨中找到结束性别主义的途径,从而扭转被剥削的命运。通过对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群体的被压制、被异化命运和后现代女性坚贞不屈、自由平等的精神进行互文性解读后,不难发现当代英美作家们均借其作品传达父权婚姻制度下女性先进意识的觉醒,并猛烈抨击了维多利亚时期的父权制、资本主义制度。新历史主义批评作为语境主义的文学研究方式,在后现代的语境下叙述与重构了历史,对维多利亚时期真实存在的济贫思想与济贫实践进行了历史想象性的复现,勾勒出带有现代思想色彩的女性群体在绝境中完成自我意识觉醒的过程,并由此突破了自身的生存困境[5]。

4 结语

新济贫法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英国流民问题,更对后来世界社会保障法的发展有着重要意义。但新济贫法在实践中暴露出多方面的局限性,甚至导致较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一大批维多利亚时代小说家奋笔疾书,以其如椽之笔,描绘出济贫院的惨状。他们的作品大多叙述底层民众的悲惨境遇、英国冰冷制度下的人性异化,以及最终湮没在父权统治下的女性顺从境况。而当代英国作家深刻反思维多利亚济贫院问题,以当代视角审视历史,添加了诸多个性化处理和经过时间浸润的文化理念,展示出文学的历史性和当代性。文章以新历史主义批评解读新维多利亚济贫院小说,认为新维多利亚济贫院小说深刻消解了新济贫法的“济贫院检验”和“劣等处置”等原则,同时指出济贫院内的惨状和死亡等事件背后的人道主义光芒,也揭示了父权统治下女性主义意识的觉醒。

参考文献:

[1] 丁建定.英国新济贫法制度评价中应注意的历史事实[J].社会保障研究,2012(2):3-8.

[2] 杜丽丽,范跃芬.怀旧的后现代主义:兼论“新维多利亚小说”再现历史的政治[J].甘肃社会科学,2015(2):87-90.

[3] 申丹.隐含作者、叙事结构与潜藏文本:解读肖邦《黛西蕾的婴孩》的深层意义[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5):100-110.

[4] 王岳川.新历史主义的文化诗学[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3):23-31,159.

[5] 张金凤.新维多利亚小说述评[J].英语广场(学术研究),2011(Z1):16-18,31.

作者简介:张翼(2001—),女,福建福州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世界文学。

吾文泉(1963—),男,江苏苏州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世界文学。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2019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维多利亚时代文学济贫书写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9AWW006;2022年度江苏科技大学本科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新维多利亚济贫院小说的新历史主义批评”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2210289060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