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艺术家的蒸汽浴情结

孙越

你在俄罗斯，若仅仅被主人请去吃酒宴是不够的，而被邀去一同蒸汽浴才是最高礼仪。

所谓俄罗斯蒸汽浴，就是湿蒸。在热气腾腾的浴室，同伴会用一束带叶子的桦树枝，蘸些水帮你不停地抽打身体。那时，身体不仅微微刺痛，还被抽得通红，这是为了让热气渗入你的肌肤起到净化身体的作用。

俄罗斯讲究的蒸汽浴室，不仅有高温湿蒸，还有低温冷水池。洗浴者从高温的湿蒸间跑出来后，扑通一声跳入低温冷水池里。俄罗斯人说，冷热刺激，血管收缩，有利健康。我还见过如此洗浴仍不过瘾的浴客：寒冬腊月，伴随着一声声尖叫，他们竟赤身裸体地冲到室外，直接扑入厚厚的雪堆里……

在俄罗斯，洗蒸汽浴是美妙的习俗，而实力雄厚的企业家和慈善家，也常以修建蒸汽浴房的方式弘扬文化传统。比如1808年，莫斯科就修建了有名的散东诺夫浴室;1881年，又修建了规模浩大的中央浴室。这些浴室的设计很具欧洲古典主义之美，占地面积足有半条街之大。

作家基里亚洛夫斯基在《莫斯科和莫斯科人》一书中说，普希金自幼喜爱蒸汽浴，他在皇村生活期间，几乎每个周末都泡蒸汽浴。同时代人回忆说，普希金虽然个头矮小，但浑身肌肉发达，且动作敏捷，这与他酷爱蒸汽浴有关。普希金偶感不适，治疗首选是草药和蜂蜜。他若患了感冒，首当其冲便是去蒸汽浴室洗浴，保证隔天康复如初。

普希金在著名童话叙事诗《鲁斯兰与柳德米拉》中，用蒸汽浴为主人公恢复力量铲除妖魔，赋予俄罗斯蒸汽浴极其微妙的艺术魅力。我在读托尔斯泰传记时，也看到了类似的描述。他在健康不调时，拒绝西医的打针和药片，喜爱草药和水疗，而最钟情的就是蒸汽浴。

沙里亚宾是俄罗斯男低音歌唱家，曾获得过人民演员称号。他曾在世界多国歌剧院表演，他主演的《伊凡雷帝》和《堂吉诃德》等剧目享誉世界。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从小就随父亲去蒸汽浴室，又蒸又洗几个小时，一直洗到筋疲力尽才过瘾。我长大以后走遍俄罗斯，哪怕口袋里只有五块钱，也要去蒸汽浴室洗个痛快！我在浴室手里拿着丝瓜瓤和桦树枝，不停地揉搓和拍打身体，侍者一边往滚烫的石頭上滋滋地浇水，一边问我：‘没烤着您吧？我摇摇头，微闭着眼睛，躺在木制长椅上，享受着美妙的时光，轻声地对侍者说：‘请你继续……”

俄罗斯小说家契诃夫1855年发表了著名的短篇小说《在浴室》。小说讲述的，就是发生在俄罗斯蒸汽浴室里的几位浴客的故事。在契诃夫笔下，蒸汽浴室既是洗浴场所，也是社会思想的集散地。契诃夫向读者展现了19世纪末俄罗斯社会传统的渐变和人们对此产生的复杂情绪。

此外，我在大学读书时，读过不少苏联著名作家，比如法捷耶夫、特瓦尔多夫斯基和舒克申等人写的俄罗斯蒸汽浴的故事，印象很深。那时候，作家笔下蒸汽浴的故事，对我来说有种不可抗拒的神秘感。后来我去了俄罗斯，并在莫斯科生活了几十年，也无数次体验过蒸汽浴。我觉得，俄罗斯蒸汽浴一方面能让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兴奋异常，另一方面，又使灵魂在升腾的氤氲中得以平静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