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化战争离我们有多近

2022-05-30 06:04耿海军
博览群书 2022年7期
关键词:战争智能化人工智能

耿海军

俄罗斯对乌克兰采取特别军事行动以来,深度学习的虚假战争宣传、社交机器人的舆情控制、人脸识别下的定点清除、AI作战系统的广泛应用,使战场由物理域、信息域,延伸到了认知域、社会域,呈现出物理域、信息域、社会域和认知域四域联合对抗的全新战争形态,是一场核威慑下智能战、生化战、网络战、贸易战、金融战的多域混合战争。目前,冲突尚未结束,成败尚无定论,世界之大变局风起云涌。

“战争一直是条变色龙,它是不断变化的,适应新的环境和伪装自己。”这是普鲁士军事理论家卡尔·冯·克劳塞维茨1832年出版的《战争论》中的著名论断。当今世界,新一轮科技革命、产业革命和军事革命的共同推动,为“以智驭能”的智能化时代提供了支撑,世界新军事变革进入了关键性的质变阶段,战争制胜机理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嬗变,战斗力生成重心正发生历史性的位移,智能泛在、万物互联、人机共融、全域协同的智能化战争扑面而来。

技术奇点来临?

《技术奇点即将来临:后人类时代生存指南》,是美国科幻作家韦尔诺·文奇的作品。其中说道,“30年内,我们就将获得创造超级智能的技术方法……之后不久,人类时代就将终结。”这里的“奇点”,指的是机器在智能方面超过人类那个点。事实上,类似的警示,英国著名科学家霍金也曾先后多次提到。2016年,霍金出席剑桥大学未来智能研究中心开幕仪式发表演讲时宣称,人工智能可能改变甚至完全摧毁人类。他说“成功创造人工智能可能是人类文明史上最大的事件”,“但人工智能还会带来风险,比如强大的自主性武器,或者少数压制多数的新途径”,“除非我们学会如何避免风险”。2017年,霍金在接受美国《连线》杂志采访时,再次表达了对人工智能可能取代人类的担忧。

2020年,美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举办了“阿尔法”空中格斗竞赛,由人工智能(AI)与F-16战机飞行员进行模拟对抗。在8支AI团队的一对一PK中,苍鹭系统公司的AI飞行员先后击败了由DARPA设置的虚拟对手(巡航导弹、战斗机和重型轰炸机)以及包括洛克希德·马丁和波音公司等在内的国防巨头,最终获得了与F-16过招的机会。美空军选派的是一名代号“班格”的王牌飞行员。

战斗异常激烈。在前四次交战中,AI飞行员以其难以置信的精确瞄准,通过一系列圆环交汇迅速“击落”了F-16。在第五次交战中,“班格”改变了战术,驾驶飞机以大过载转弯拉开与AI战斗机之间的间隔,还采取螺旋式下降寻找“战机”。但是,AI太过优秀,“班格”的新战术只是延迟了一些被击落的时间,最终以0:5完败。赛后“班格”说,这次模拟空战,让他感受到了算法和技术的恐怖,AI没有人类的规矩和约束,机动性更强、决策力更快、标准技术执行得更精确。整个比赛过程,人类飞行员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AI在人机大战中完胜,标志着DARPA空战演进计划初步成功,也打破了美军对传统空战的认识。事实上,人工智能战胜人类早已不是新鲜事。2017年,被称为进化版“阿尔法狗”的Master在围棋网络平台横扫围棋界顶尖高手,曾掀起一股“Master风暴”。Master豪取60连胜曾让人产生无数遐想。《机器管家》《超级骇客》《机械姬》等讲述人工智能的科幻影片在使人类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同时,也带来了隐忧。“阿尔法狗”只代表了人工智能在基于神经网络的机器深度学习、高性能计算和大数据技术等领域的最新成就,属弱人工智能。有军事专家预言,未来强人工智能的运用将会如同几年前大数据的进入一样,带来巨大的改变。

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人工智能战争”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类社会生产形态,决定战争形态,它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据以色列媒体报道,在2021年与巴勒斯坦哈马斯武装持续11天的冲突中,面对藏匿于加沙地带巴勒斯坦民众聚集区内的哈马斯武装目标时,以色列军队使用先进信息收集技术、分析算法和人工智能主导的决策支援系统,并成功结合多种武器平台实施了精确打击。以色列将此次打击定义为“第一次人工智能战争”,并着重强调了人工智能给现代战争带来的改革,向外界傳递出以军完成人工智能实战应用的信号。

人工智能已叩响了战争大门

关于什么是智能化战争,目前学界尚未形成统一共识。在国内,学者吴明曦在其2021年所著的《智能化战争——AI军事畅想》中提出,智能化战争是以网络信息为基础、以数据和计算为核心、以智力对抗为根本的一种全新的作战形态。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战争研究院副院长郭明在其刊发于《学术前沿》杂志(2021年5月下)的《关于智能化战争的基本认知》一文中谈道:

有学者提出,真正进入智能化战争,人工智能技术需要迈上四个台阶,即计算智能、感知智能、认知智能和人机融合式增强型智能。当人工智能技术走上第二级台阶,智能化战争才开始走来,当踏上第四级台阶时,智能化战争的时代将全面开启。据此可初步研判,在未来15年左右将会出现比较典型的智能化战争,未来30年内智能化战争或将成为基本的战争形态。

战争形态演变是一个动态的实践过程。以蒸汽机、内燃机等为代表的工业时代,实现了人类体能的极大拓展,进行的是类似两次世界大战那样的机械化战争。以微电子、精确制导、互联网等为代表的信息时代,实现了人类感知能力的空前飞跃,进行的是科索沃战争、伊拉克战争、叙利亚战争那样以信息化武器装备为主导的信息化战争。以深度学习、人机融合智能、仿生智能、群体智能等为代表的智能科技迅猛发展,为“以智驭能”的智能化时代提供了支撑,推动着以数据和计算、模型和算法为主要特征的智能化战争走到前台。

算法战:开启“庙算”智时代

克劳塞维茨认为,战争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领域”。战争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战争中斗智斗勇,“算”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被誉为“兵学圣典”的《孙子兵法》,其制胜要诀就是庙算。“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道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有这些,都离不开“算”。

人工智能的本质在于计算,决定计算效率的是算法。数据、计算能力、算法是人工智能的三大要素。数据是基础,算力是保障,算法才是人工智能的“大脑”。算法的先进程度,决定了人工智能的“聪明”程度。缺乏先进算法支撑,人工智能只能是“机器”;有了智能算法,机器就可能具有智慧、“灵魂”,就具备了自主能力。人工智能时代的“科技原力”是算法突破,算法是人工智能领域中的超尖端核心技术。从本质上讲,机器学习就是人工智能的一类核心算法。

在科幻电影《星球大战》中,有一个名叫R2-D2的宇航技工机器人,它是影片男主人公卢克·天行者的重要助手。它虽然只有0.96米高,却塞满了装有各种工具的附加臂,使它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太空船技工和电脑接口专家。电影中,它那憨态可掬,而又机智、勇敢的形象,曾给影迷留下深刻印象。

如今,科幻电影中的场景,正在被美军变为现实。2020年12月15日,在加州比尔空军基地进行的一次训练中,美军首次实现了AI自主控制一套军用系统。美空军让(AI)副驾驶ARTU和人类飞行员共同驾驶一架U-2侦察机,模拟在导弹打击中执行侦察任务。ARTU是任务的指挥官,全权操控机载传感器应用和战术导航系统,并与人类飞行员共享雷达,掌握着人机团队的最终决定权。具体分工上,人类飞行员专注于寻找敌机,ARTU负责通过控制雷达和传感器等系统搜寻敌方导弹发射器。最终,在没有人类飞行员操控的情况下,ARTU自主作出决定,将雷达专门用于导弹搜寻与自我保护。据资料介绍,ARTU主要是基于Zero算法构建的。Zero算法来自擅长在事先不知道规则的情况下,通过自我学习掌握精进的类似于围棋、国际象棋对抗类游戏的Deep Mind。美空军U-2联邦实验室改编了Deep Mind的算法,并将其用于军事用途。

对于这次训练,美国空军助理部长威尔·罗珀博士评价道:“算法战的时代已经开启。”

“算法战”概念源于一篇文章。2013年4月,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发表了一篇题为《“震网”事件预示“算法战”时代来临》的署名文章,指出“震网”病毒是首个用算法取代人手来扣动扳机的自主武器,这预示着“算法战”的时代或将来临。2016年9月,哈佛大学法学院发布题为《战争算法问责》的研究报告,将“战争算法”定义为“通过电脑代码表达、利用构建系统实现以及能在战争行动中运作的算法。”2017年4月,以富有远见和善于创新闻名的时任国防部常务副部长、号称“第三次抵消战略”“设计师”的罗伯特·沃克正式提出算法战,并由其督建成立美国防部“算法战跨职能小组”。据美国《防务系统》网站2017年11月披露,仅用半年时间,美军算法战跨职能小组就开发出首批4套智能算法,预示该小组工作走上了正轨,同时也宣告美军智能化建设从军种各自为战的无序状态向国防部“自上而下”有序引导的局面转变,标志着美军智能化建设逐步进入“快进”模式。

关于“算法战”对于军队的价值,一位澳大利亚空军上校在其出版的《算法战:将人工智能用于军事领域》中指出:一是“更好地做事”,即将人工智能算法嵌入侦察、信息、指挥和行动等作战网络,塑造己方的信息和决策优势,更好地完成“观察(Observe)、调整(Orient)、决策(Decide)、行动(Act)”这一OODA循环;二是“做更好的事”,即通过战略层面的机器人战争和战术层面的机器速度决策和蜂群技术塑造出全新的军力结构和作战能力。显然,突破人工智能,首先要突破算法。“算法战”的实质是“智能+”战争,“外壳”是软件系统,“核心”是对数据资源的运用。智能化战场,取得智能优势是关键。智能优势实质是信息优势、认知优势、决策优势和行动优势的高度统一。算法作为用系统的方法描述解决问题的策略机制,算法优势主导信息优势、认知优势、决策优势、行动优势。掌握算法优势的一方,能够快速准确预测战场态势,创新作战方法,实现“未战而先胜”。

大国博弈:战略布局人工智能

恩格斯说:一旦技术上的进步可以用于军事目的并且已经用于军事目的,它们便立刻几乎强制地,而且往往是违反指挥官的意志而引起作战方式上的改革甚至变革。近年来,为抢占人工智能制高点,世界各主要国家纷纷把人工智能上升为国家战略。早在2016年,美国就发布了《为人工智能的未来做好准备》《国家人工智能研究与发展战略规划》《人工智能、自动化和经济》白皮书,详细阐述了人工智能的发展现状、规划、影响及具体举措,明确了美国人工智能优先发展的战略方向。在《2017至2042财年无人系统综合路线图》中,美国将人工智能发展提升至国家战略层面,计划2035年前初步建成智能化作战体系,2050年前作战平台、信息系统、指挥控制系统全面智能化。2018年,美国发布“国防战略报告”,进一步强调智能化将最终改变战争性质,并将大數据分析、人工智能、自主性、机器人等新兴技术作为打赢未来战争的重要技术。

俄罗斯总统普京高度关注人工智能,他认为人工智能蕴含着巨大的机遇和不可预测的危险,谁能成为该领域的领导者,谁就能主宰世界。他在出席2021年“人工智能之旅”国际会议时,还谈了对“元宇宙”及生物识别技术等新兴领域的看法。俄罗斯将人工智能列入优先发展领域,先后出台《未来俄军用机器人应用构想》《2030年前人工智能国家发展战略》等战略规划,从国家层面为俄军推动人工智能军事应用确立了机制。近些年,俄军先后开展了各种复杂作战环境下的兵棋推演,研究人工智能对战略、战役和战术等各层面的影响。俄军在陆海空各个作战域内,都开发和应用了人工智能技术,拥有了相当规模的无人作战力量。

认知域:智能化战争新战场

放眼世界,围绕争夺战略主动权,主要国家纷纷调整安全战略和军事战略,从海湾战争到伊拉克战争,从叙利亚战争到俄乌冲突,美俄两军一次次把崭新的战争形态和作战样式呈现在世界面前。习近平主席指出,现代战争确实发生了深刻变化。这些变化看上去眼花缭乱,但背后是有规律可循的,根本的是战争的制胜机理变了。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把现代战争的制胜机理搞透,否则的话只能是看西洋镜,不得要领。2022年1月,习近平主席签署中央军委2022年1号命令向全军发布开训动员令,要求全军各级要紧盯科技之变、战争之变、对手之变。“研究作战问题,核心是要把现代战争的特点规律和制胜机理搞清楚。”据悉,着眼于俄乌冲突引发的热点话题和国防热,紧扣习近平主席“紧盯科技之变、战争之变、对手之变”指示要求,航空工业出版社正在策划推出《假如战争来敲门》一书。该书从“历史之眼”“战争之变”“科技之光”“武器之王”“他山之鉴”“发展之问”六个维度,从历史写到现实并着眼未来,聚焦战争、科技、武器之变,对信息化智能化战争“打钢铁”还是“打硅片”、“平台中心战”还是“网络中心战”、“硬打击”还是“软杀伤”等战争原理问题进行了深入浅出的探讨,并就如何廓清战争原理迷雾、如何打造信息时代“精兵”、如何破译武器装备现代化发展走势、如何掌控战争深度转型中的作战样式等打赢未来战争的现实问题提出了对策建议。作者指出,战争制胜机理变革是与战争形态演进紧密相关的。机械化战争,是在物理域展开的作战,追求的是能量制胜,战场的优势取决于“制空权”“制海权”;信息化战争以信息制胜,信息域是敌对双方争夺的焦点,谁掌握了“制信息权”,谁就赢得了战争主动权。

与机械化战争、信息化战争有着本质的不同,智能化战争什么才是战争的主宰呢?

智能化战争,构成战斗力的关键是智能力。战争双方的较量,将由作战人员体能的比拼、钢铁加信息的厮杀,向谋略、钢铁、信息、智能融合博弈转变。战争的胜负,将取决于人脑的谋略水平和芯片的智能水平,依赖的是由参战的人与实施作战的智能系统共同构成的作战体,突出强调的是以智能制胜。以“制智权”“制脑权”为主宰的战争制胜机理的新变化,必将导致构成作战空间的物理域、信息域、认知域三者关系发生位移。《人工智能颠覆未来战争》一书的作者石海明、贾珍珍认为,作战领域将由物理域、信息域向认知域加快拓展。全新“制智权”“制脑权”“制生权”理论将应运而生,大脑作为认知域作战的核心和目标,将成为继陆、海、空、天、电、网之后新的作战空间。

从数字化到网络化至智能化,是信息化军事革命演进的必然。未来战争是智能战、认知战,作战的主要空间是认知域,战争不再是作战人员之间的直接对抗,将是以无人化的软硬件展开的激烈搏杀。在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加持下,作战体系将被赋予自学习、自进化能力,使得作战体系性质从无机系统向有机系统迈进,这种以住只有生物有机体才具有的能力,或将成为未来智能化作战体系区别于传统作战体系的显著特征。人类将面临一场更为强大的新军事革命浪潮,仿生机器人、类人机器人、机器人蜂群、机器人鱼群等“机器兵”在移动互联网、大数据、超级计算、脑科学等新技术驱动下,将呈现深度学习、跨界融合、人机协同、群智开发、自主操控等新特征,并引发军事领域链式突破,人机混合编成、“无人蜂群”作战、无人舰群作战、“无人蚁群”作战等无人化作战将成为战争常态,并将导致编制体制、作战样式、指挥控制、后勤保障等各领域发生体系性、结构性重大变革。

人工智能带给人类的是威胁还是发展。正如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战争研究院副院长郭明所言:“智能科技是一把双刃剑,在推动战争形态向智能化战争演变的同时,也带来一系列全新的战争伦理问题和战争法困境。”这一点,值得深入思考。

(作者系光明日报社新闻研究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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