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山,1969年1月26日出生于台湾花莲县,华人版图出版社总编辑,中国台湾影视导演、亚洲流行天王周杰伦御用金牌作词人,有“词圣”的美誉。2011年出版书籍《亲爱的,我们活在最好的年代》,同年参演电视剧《冲吧宅男》和执导《中国风演唱会》南昌站。2013年执导电影处女作《听见下雨的声音》。2014年执导《中国风演唱会》(沧州站)。2016年1月,参与《功夫熊猫3》全球主题曲《Try》的中文歌词创作。
方文山出身于中国台湾花莲县一个偏远小镇的蓝领家庭,早年生活貧困,常常勤工俭学,早早就体验了生活的酸甜苦辣。走入社会做过纺织机械维修工、送货司机、防盗器材推销员等底层工作。他在文学方面的成绩是出众的,中学时作文就十分出众。课外他喜欢看书,课外读物大多是唐诗、宋词等古典诗歌作品。他尤爱李清照、李煜的诗词,每一首都细细品读,反复诵读,几乎全部背下。在他走入社会打拼时,中学时喜爱诵读诗词文选的习惯也没有放下,工作之余他仍然喜欢品读诗词,畅游在诗词的海洋里,为其精神生活汲取营养。1997年,台湾知名歌手兼综艺节目主持人吴宗宪发现了他的诗词天赋,便把他收入麾下,从此方文山便成了一名专业的歌词创作者。但在初期,他所写的词作也并未被人欣赏,几乎找不到可以合作的对象。哪怕后来遇到了周杰伦,俩人合作的前期,他的词也还招人嫌弃,曾经有一首他与周杰伦合作的歌曲,就被某唱片公司要求只买曲子不买歌词。幸运的是,方文山并没有在一连串的打击失意中放弃自己,他还是孜孜不倦的创作歌词。之后,他与周杰伦的配合愈加融洽,逐渐成为业界令人称赞的“黄金组合”。他们共同创作了《发如雪》《兰亭集序》《青花瓷》《稻香》等脍炙人口的佳作,而《东风破》《千里之外》《青花瓷》《刀马旦》等歌曲也都成为“中国风”流行音乐的代表作品,蕴含着丰富的“中国风”元素,展现了方文山精湛的文学功底。他与周杰伦合作创作的以“中国风”为主题的歌曲,将“中国风”音乐推向一个新高度,为华语乐坛开启了一个新纪元。
方文山在创作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成功经验。他根据自己的创作实践,先后写出了《关于方文山的素颜韵脚诗》《青花瓷:隐藏在釉色里的文字秘密》《方道·文山流》等个人专著,这些著作都是他在歌词创作上的经验和造诣,对当代华语音乐界的歌词创作,对文学、新诗的重新界定和解读,甚至对当代社会文化和价值观念,都有很大的影响。”[1]方文山的“中国风”歌词生动且富有中国韵味,他精心挑选的意象与炼字,构成了一篇篇意蕴深远、令人陶醉的歌词。方文山的歌词,在极具现代感的流行音乐中,体现了中国古典与现代文化的精髓。
方文山歌词的古典传承,首先体现在他作品对意象的遴选与继承上。
意象在中国诗歌中是必不可少的要素,通过多种形象的结合,可以创造出具有深刻意义的意境。“意象,被解释为‘人心所构之象,它是主客体的统一,区别于纯客观存在的物象,寄托着创作者的主观之感,其内蕴着的复杂情感、意义,是作品存在的重要价值。同时,意象是以一种表象上的呈现而存在(如:文字、声音、图像等)的,寄托了来自作者的某些探寻;同时它又是一种媒介,一端与作者相连,一端与欣赏者相连。”[2]作者在表达自己情感时,一般都会选取符合自己心意或是自己想表达的具有特定含蕴的事物,它寄托着作者的情感,是人们的心理复现,这就使诗歌呈现出抒情化的特征。
方文山所作的“中国风”歌词,其中蕴含着大量的中国古典诗词与文化,包含着中国特有的韵味,而这恰好充分表现了歌词的古体性。结合叶舒阳《基于大型曲库资源分析的“中国风”歌词研究》一文分析方文山给周杰伦作的“中国风”歌词我们可以发现,方文山的歌词中运用的中国古代文化符号(意象),可大致分为自然事物、人工器物与纯符号这三大类。[3]
自然事物就是自然而生、自然界有的事物,如动物、植物、山水、宇宙等。方文山的歌词中,就有一部分就善于运用自然事物。如: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东风破》)
荒烟蔓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东风破》)
景色入秋/漫天黄沙掠过 (《娘子》)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菊花台》)[4]
这几句歌词就用了“月、荒烟、蔓草、黄沙、菊花”这些自然意象,来表达歌词所构造的意境。时光易逝物是人非的孤寂凄清。“圆月”是自古以来就常用于表达团圆之意,如中秋赏团聚赏圆月。而歌词“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所表达的意思是月圆时节,男主重回旧地,但发现早已物是人非,斯人已不在,月圆重逢仿佛就是笑话。这种强烈的对比表达了对于物是人非的感慨与落寞。“荒烟蔓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用荒烟蔓草表达山河破碎的凄凉感,也表达了物是人非的无奈。“景色入秋/漫天黄沙掠过”这句,用漫天的黄沙营造了一个荒芜意境。“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则用败落的菊花来表现城池破败荒芜之感。
人工器物,顾名思义,就是作为人们的“使用物”,例如器具、建筑、饮食等。如《青花瓷》这一首歌曲,全曲选用了“汝窑”烧制的青花瓷器作为情感倾泻的主体,勾勒一幅淡雅无双、意蕴无边的水墨江南,揭示着“等待”这一主题。《烟花易冷》中的也有“伽蓝寺”等语词。《青花瓷》中还有“宣纸”这一器物。
“纯符号”指的是,这些符号从诞生之日起就一直伴随着含义,它们与含义有着紧密的联系,比如语言、文字、文学、艺术等等。《青花瓷》的歌词里就有汉隶、仕女图等词,《兰亭序》里也有兰亭序字帖这些古典艺术,这些古典艺术充满着古义,使全词布满古风气息。同时这也丰富了歌词里的中国内涵,让人们喜闻乐见。
方文山歌词中的古典传承还体现在歌词的音韵平仄上。叶舒阳说:“古诗词中,除押韵外,平仄对古诗词的音韵也有很大的影响。汉语是一种有声调的语言,它和现代汉语的‘四声(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不同,古汉语强调的是‘平仄之分,‘平指‘平声(平声),‘仄指‘仄声(上声、去声、入声)。古人写作用‘韵时,对音调也很重视,有些人要求押平声韵,有些人要求押仄声韵,有的平仄韵脚交错相押。”古人创作大多要求“仄起平收”,它上联尾字用仄声,下联尾字用平声。而方文山的歌词里就续用了这一特点。如: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仄)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平)[4]
《青花瓷》的这两句歌词就沿用了“仄起平收”的古诗韵式,在节奏与韵调方面体现了中国古典诗词的语言之美。
方文山歌词的古典传承,也体现在歌词的词性方面。词类活用是古汉语常见的一种语法现象,而在现代汉语中,仍有相当一部分在使用这种现象,这是对文言语法的继承与接受。方文山的歌词里或多或少也体现出词类活用这一语法现象,借此来丰富歌词的内涵。比如: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你走后/酒暖回忆思念瘦 (《东风破》)
苔藓绿了木屋/路深处/翠落的孟宗竹(《无双》)[4]
这三句歌词都是词类活用的典型形式,属于古典诗词中常见的形容词的使动用法。“离愁、思念”这些抽象的形容词都不是实物,但在改变它们的词性后,他们几乎变成了可以触摸到的具体对象,这增加了他们所代表的意象的分量感。“绿”是一种色彩,当它变为使动用法后,其意义就代表着“(苔藓)使(木屋)变绿。”。由此可知,当词类转换后,歌词中的“变化性”就被无限放大了,使得作品的动态、层次感大大增强了。
此外,还有“铜镜印无邪/扎马尾”(《发如雪》),[4]这句歌词就是典型的形容词转变成名词的用法。“无邪”的本意是用来形容天真、思想纯正,没有邪恶想法的人,此处的无邪却可以像人一样被铜镜映出,转成名词了。
方文山歌词的古典传承,更体现在歌词语词语法方面。根据叶舒阳《基于大型曲库资源分析的“中国风”歌词研究》所述,“通过对方文山的‘中国风歌词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中国风的歌词虽然是建立在现代汉语的背景下的,但是它的语法特点大量模仿了古汉语的语言,追求古典美。”[3]方文山在歌词创作中,往往会采用两种古典诗词的“特别句型”,即宾语前置和定语后置。
在现代汉语中,“宾语前置”是现代汉语中一种特殊的古文句法现象。通常情况下汉语中的疑问句和否定句中的宾语可以放在动词或介词前面,一些肯定句(叙述句)可以放在动词前面。“但在现代汉语中,为了强调主体,我们仍然会保留宾语前缀的习惯,通常将其称为‘受事主语句,也就是说,它的结构仍然是‘主谓式,而不是‘宾动式,只不过主语的意义作用变成了‘受事。方文山创作的‘中国风的歌词,既有‘宾语前置句,也有符合现代汉语特点的‘受事主语句。”[3]如:
如你默认/生死枯等/那史册/温柔不肯(《烟花易冷》)
而如今琴声悠悠/我的等候你没听过(《东风破》)
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菊花台》)
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发如雪》)[3]
前三句与古诗文“宾语前置”的结构是一致的。后两句虽然也颇具古典意味,但在现代汉语中是比较普遍存在的,其主语都是“受事”,所以我们可以将其视为现代汉语的“受事主语句”。
叶舒阳在其文中指出:“这里的“定语”指的是数量词组,也就是由名词和名量词组成的数量词组。在现代汉语中,名量性短语经常出现在被修饰的名词之前。
现代汉语中,“也有定语后置,但大多是特定语境中的‘变式句,以‘的在短语作修饰语放于句末。这里所指的‘定语后置主要是指名词和名量词构成的名量词组放在句末的情况。在现代汉语中,名量词组经常出现在被修饰的名词前面。只是在先秦时期,数字与自然量词、量词、量词并列,在名词之后。”[3]因此,在处理数量短语(名量短语)与名词结合的语序时,某些“中国风”歌词有意地模仿了先秦甚至远古汉语的经典句式和特点,从而达到仿古的目的。如:
我的拳脚了得/奈何徒增虚名一个(《霍元甲》)
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分(《烟花易冷》)
悬笔一绝/那岸边浪千叠 (《兰亭序》)
说唐朝陆羽写经三卷/流传了千年(《爷爷泡的茶》)[4]
上述四个例子都是将数量短语组置于名词(中心词)后面,这与押韵、对仗等因素以及汉语文言语法的特征有很大的關系。这四个例子中,都有表示虚指的数词“一”“千”“几”“三”等,按照叶舒阳的话来说,“‘一和‘虚指在语用上都是比较雅致的。当然,名量结合的古典之美,除了数量短语的后置结构外,也和量词的书面化程度、量词的独特修辞作用以及名、量之间的超常搭配等因素有关。”[3]
以上两种句式,方文山在作词偏常用。此外,方文山做的歌词有些也体现了“状语后置”和复古“把”字句的特征。如《青花瓷》中“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这句歌词,按现代汉语格式应该为“在碗底+V(跃然)”,但方文山采用了“状语后置”的形式,将处所状语放在了动词之前,增添了古味和韵味。还有《发如雪》“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这句,这句运用了复古的“把”字句形式,现代汉语中已然没有了这种用法。
歌词的现代性,根据方文山的说法,“从字面上来说,新诗是一种全新的诗歌形式,与旧的诗歌相比。新诗是在当时废除八股文倡导白话文的时空背景下,自然孕育出的新文体。新诗打破旧体诗的规矩和束缚,主张废除平仄、抛弃韵脚、打破对仗,以自由的行距段落,不限长短的字句来书写。”[5]而正如上文所言,诗词与歌曲自古以来都是一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新诗懂得发展也促使这歌曲编排朝着新的发展方向发展。歌词的创作也体现出新诗相对自由的格律。方文山所作的歌词,周杰伦曾在访谈中讲过,说方文山的歌词就是有旋律的新诗,这充分肯定了方文山歌词的诗性美。
《发如雪》的歌词,其格律韵调相对自由,文白结合,体现现代新诗的句法特性。
方文山创作时使用现代流行音乐元素,体现了“中国风”歌词的现代性。改革开放不仅让中国的经济得到迅速发展,中国的文化方面也得到迅猛的发展,不断从西方音乐中汲取营养。当代中国流行音乐大多是从西方传入的,现中国流行乐坛的歌词创作与演奏手法,也大多借鉴了西方,在西方流行音乐的基础上进行本土改良创新,这大量体现在方文山所作的“中国风”歌词。如《发如雪》《千里之外》《双截棍》等充满中国特色的歌曲,其歌词中有一部分是就是作为“Rap”演唱,而“Rap”正是现在很流行的西式说唱手法。
综上,方文山“中国风”流行音乐歌词之所以能取得重大成就,不仅是他个人拥有诗性才华,更是他懂得顺应当下文化的潮流,更是他懂得灵活运用本民族的文化精神来为歌曲增添韵味,由此创作出了独一无二、影响深远的极具中国风味的当代中华歌词。这使他成就了自我,也成就了中国乐坛。[6]
参考文献
[1]陈科.方文山当代流行歌词的故事性研究[D].广西师范大学,2018.
[2]何淼.“具有中华文化的高识别度”—论方文山中国风歌词创作[D].辽宁师范大学,2015.
[3]叶舒阳.基于大型曲库资源分析的“中国风”歌词研究[D].山东大学,2019.
[4]方文山.方文山天青色等烟雨.[M]湖南:湖南文艺出版社,2019.10:33-38(微信读书).
[5]方文山.关于方文山的素颜韵脚诗.[M]作家出版社,2007.
[6]本文研究与李雯同学共同完成。
任毅,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武汉大学博士毕业,福建省写作学会副会长,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中国现代诗学和鲁迅传播研究,在《光明日报》《当代文坛》《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小说评论》《中国文艺评论》《鲁迅研究月刊》《福建论坛》《诗刊》《诗探索》等报刊上发表论文150余篇,出版专著《百年诗说》《0596诗篇》等多部,入选福建省闽南师大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