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晖
故事得从马未都的一篇博客说起。2008年春晚,周杰伦闪亮登场,演唱了由方文山作词的《青花瓷》。“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白顾自美丽……”美轮美奂的歌词令电视机前的马未都赞不绝口。要知道,马未都对中国瓷器素有研究,他曾在《百家讲坛》浓墨重彩地讲解过青花瓷,有关青花瓷的歌曲怎能不触动他的神经呢?但是,听着听着,他渐渐从精美的歌词中品出些许破绽,他随即写了篇博客,对歌中的某些词句提出质疑,并指出谬误最大的一句是“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因为“青花瓷自诞生之时迅速成为中国瓷器的霸主,700年来无人撼动,可瓶底从未书写过汉隶,仅在明崇祯一朝某些青花器身偶写过隶书”。
马未都的话很快传到方文山耳朵里。但他并没有立即做出解释。直到半年后发布新书《中国风》的时候,面对记者的再次追问,才简单地回应:“马先生挑的错属于专业范畴。而流行音乐是通俗文化。通俗文化有时不需要去考据太多东西就可以下笔。”事情似乎就此打住,马未都继续说收藏,方文山继续写歌,彼此再无牵扯。可有意思的是,2009年春节后,两人竟然在同一档电视节目中面对面地相遇了。
马未都见到方文山。微笑着说:“方文山也在这儿,我正好跟你来探讨个问题。”当着电视机前的观众,马未都又把《青花瓷》中“在瓶底书汉隶”的错误提了出来。很多人都以为,方文山为了保全声誉,必定据理力争,与马未都唇枪舌剑。不料,他恭敬地听完马未都的发言后,不急不躁,主动道出了自己的创作初衷:“我一直希望把中国古代有标志性的器皿写进歌词,本来想以青铜器为载体,可是青铜辨在春秋战国时期被制成兵器,感觉太沉重,后来才想到跟瓷器相关的青花瓷。”马未都面带微笑地听,方文山又说:“中国文字的发展是篆、隶、楷、行、草。草书比较飘逸,但如果我写‘瓶底书草书,发音不好听,字面上也不美。最关键的是,它没有办法标出朝代。我是要符合‘仿前朝的飘逸里的‘前朝,而汉隶有一个汉朝,这样就比较符合歌词上的逻辑。”
这一席话,让马未都对方文山的“谬误”有了一定的释然,而方文山诚恳的态度,则更叫马未都刮目相看。马未都感叹:“一个人功成名就的时候。很难再听进别人的意见,方文山非常谦虚,能够认真听取不同的观点,这点很值得欣赏。”接下来,双方聊到中国的古典文化,气氛一下子融洽起来。可谓相见恨晚,分外投机。方文山说:“我有一次去新加坡,一个当地青年跟我说,他为了读懂我写的歌词才去学中文。因为一首歌红了,或者流行音乐的影响力,他们会去加紧自己母语能力的吸收,这是我意想不到的一个收获。”马未都笑言:“我说收藏,其实也是希望借此宣扬中国的历史和文化。而我在《百家讲坛》讲了十讲青花瓷,也不顶周杰伦唱一首《青花瓷》!”临别前,方文山送给马未都一本自己的新书,希望马先生批评指正。马未都欣然笑纳,表示一定认真拜读。
节目录完后,马未都在博客中坦言,此前对方文山歌词的批评是“率性而为”,并诚挚写道:“与方文山匆匆一晤,聊了聊他的歌词创作,聊得投机,可以看出他是从内心喜爱中国传统文化的。方文山的歌写得古风习习,韵味无穷,从未有过这样内容的流行歌曲。将传统文化淋漓尽致地推至前台。我们远离自己的文化过久,感情自然淡了许多,重新唤回民族文化情感,尚有漫长的路要走,方文山走了坚实的一步。”
诚如马未都所言,一个功成名就的人很难接纳不同意见。然而。这两个功成名就的人,从存在分歧到惺惺相惜,只用了“匆匆一晤”。除了他们对传统文化的共同热爱外,彼此宽广的胸怀、内在的修养、友善的品格、乐于倾听的态度该是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吧。
编辑陈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