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带灯》与马哈福兹《始与末》修辞对比

2022-05-30 22:18王敏
文学教育 2022年9期
关键词:艺术效果纳吉布贾平凹

王敏

内容摘要:汉语与阿拉伯语小说都善用修辞手法来传达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感情。本文从词性、语体、色彩三个方面对贾平凹《带灯》和埃及纳吉布·马哈福兹《始与末》的聚合单位变异修辞手法的异同进行对比研究。

关键词:贾平凹 《带灯》 纳吉布·马哈福兹 《始与末》 聚合单位变异修辞 艺术效果

语言文字的音、形、义都有固定和临时两种因素。(陈望道,2014:26)在文学作品中,作者为了达到某种艺术效果,往往跳过词语的固定规范的本义,通过不同的修辞格而构建词语的临时意义,从而向读者传达作者的思想。但是,在实际的修辞实践中,为了艺术效果的呈现,在文学作品中出现了许多非常规的修辞现象。这就是变异修辞。变异修辞包括声响形态变异、简单符号变异、聚合单位变异、词语搭配变异等。(冯广艺,1992:1)聚合单位变异修辞是指词语发生了位置或功能上的变异,使该词语具有了区别于其他词语的修辞效果,包括词性变异、语体变异、色彩变异等。本文主要对贾平凹《带灯》和纳吉布·马哈福兹《始与末》的聚合单位变异修辞的使用特点和艺术效果进行对比研究。

一.词性变异

词性变异是聚合单位变异修辞的一种形式,也叫词类活用,即词语临时改变其词性而与不同于以往的词类构成聚合群体,具有了另一类词语的表达功能,形成特定的表达效果。汉语的词语不会因词性的变化而发生词形上的变化。阿拉伯语是内部屈折语,因词语语法功能的不同,词语的形式便会发生改变。贾平凹和马哈福兹都在其作品中使用了词性变异,增强了作品的表现力。

贾平凹《带灯》中的用法举例:

(1)苜蓿碧绿而苞出的一串串花絮却蓝得晶亮。(《带灯》,10页)

(2)树只给人芳艳几天然后久久地沉默。(《带灯》,98页)

(3)树能在春夏秋冬阳光雨露寒冷温热生芽发绿。(《带灯》,209页)

名词变异为动词。将名词放在动词的位置上,使该名词暂时失去了其原本的规范意义而临时具有了新的功能和意义,发生了词性的变化。名词变为动词,可以更加生动地表现事物与场景,动静结合,增加语言的感染力。例(1)中的苞是名词,本义是还未开放的花朵外的叶片。这里用作动词,生动地描绘出花絮开放的情景,生动自然,呈现出了较好的艺术表达效果。

形容词变异为动词。将形容词作为动词使用可以使人物或情景的描写更加地生动,使读者更能具有如临其境之感。例(2)的芳艳本来是形容词,意思是香气芬芳、颜色鲜艳。这里将芳艳放在了句子的谓语动词的位置上,使形容词临时具有了动词的功能和特点,将樱树林里,樱花儿争相开放的状态栩栩如生地表现出来。将静态的形容词当做动态的动词使用,使小说的语言更加生动活泼。

形容词变异为名词。形容词暂时具有名词的功能,作为名词使用。这类变异修辞手法使作品想要描述的内容更加地形象生动。例(3)中的绿本来是形容词,这里用作动词“发”的宾语,具有了名词的功能,指树在发芽后呈现出来的盈盈绿意和勃勃生机,使言语接受者可以更加直观地融入小说的意境。

马哈福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从红色的地平线飘上苍穹。(《始与末》,70页)

例(1)中的“红色的”在作品的阿语原文中对应的是玫瑰这个名词的从属名词“沃尔迪尤”。阿语中的从属名词可以作形容词用。在阿语中有专门表示红色的形容词性的词语“艾赫迈鲁”。但是,作者在这里没有使用这个专门的词语,而是将玫瑰这个名词进行了词形的屈折变化,与地平线这个词语组成形容词词组。这种措辞可以使读者借助熟悉的玫瑰花的颜色来想象地平线的颜色,表达更加地直观生动,而且更符合婚礼的语境。

二.语体变异

因不同的交际环境和目的而形成的不同语言风格就是语体。语体的关键表现形式就是该语体的词语。语体有科学语体、艺术语体等。作者在创作小说时,在艺术语体里使用非艺术语体的词汇,给读者耳目一新之感,增加了语言表达的吸引力和表现力。

贾平凹在其作品中的用法举例如下:

(1)综治办就是国家法制建设中的一个缓冲带。(《带灯》,39页)

(2)否则薛平贵心头沉重不好驾驶。(《带灯》,96页)

例(1)缓冲带属于科学语体,是有机农业领域的特有术语,是指种植有机作物的地块和种植常规作物的地块之间的过渡地带。这里指为解决国家法制建设和平安建设过程中出现的矛盾与问题而设立的政府办事部门。将农业用语应用于艺术语体,使小说的表达更加形象,让读者可以瞬间明白综治办工作的意义与重要性。这句话是出自于小说人物带灯的口吻,通过一个词语的语体变异便生动地体现了带灯对自己工作职责的深刻理解。例(2)中的驾驶是科学语体,本义是指操作或控制车、船或者飞机等,使其正常运行。而这里将驾驶一词运用到艺术作品中,增加了语言的新奇感和幽默讽刺的意味。借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暗讽带灯对元天亮的情感。

阿拉伯语的语体分为口语语体和书面语体。其中,书面语体分为文艺语体、科学语体、混合语体和应用语体。(《阿拉伯语修辞》编写组,2002)本文比较的对象为两部小说,应用语体一般不出现在小说中,而混合语体是指科学、文艺两种语体的混合。所以,这里仅关注科学语体和文艺语体之间的修辞变异情况。

马哈福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幸福几乎在他的眼睛里燃烧。(《始与末》,70页)

(2)一阵神经质的颤抖又向她袭来。(《始与末》,138页)

例(1)中的燃烧是个化学领域的术语,属于科学语体,意思是指可燃物与氧气发生的发光发热的剧烈氧化反映。這里将燃烧一词用于艺术语体,描写新娘结婚前的幸福神态。措辞热情奔放,形象生动。例(2)中的神经质本来是医学领域精神心理方面的术语。这里用医学领域的词语来形容奈菲萨在遇上心上人的结婚对象时浑身颤抖的状态,说明她的心理状态非常糟糕,属于语体变异的修辞手法。

三.色彩变异

词语的色彩变异主要包括感情色彩变异和语用变异。感情色彩变异体现在褒词贬用、贬词褒用、有感情色彩的词语变异为中性词、或赋予中性词感情色彩等方面。语用变异主要表现为大词小用和小词大用。汉语和阿拉伯语在词语色彩变异修辞方面具有相似性。

1.褒词贬用

将本义为褒义的词语用于贬义的语境中,是对人物或事件的讽刺,增强小说的感染力,对读者往往能起到警醒的作用。

贾平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丈夫的生日,是山里女人盛大的事情。(《带灯》,216页)

例(1)中的盛大是褒义词,本义是指隆重或活动的规模宏大。这里临时改变了其感情色彩,将盛大一词用作贬义词。这里是指在山里农民生活清苦的情况下,女人给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吃烤土豆,而给过生日的丈夫吃了四颗鸡蛋和一个烤馍,带灯认为这样的安排是将丈夫的生日小题大作。

马哈福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她高兴地扬起两条柳眉。(《始与末》,85页)

例(1)中的柳眉本来指女性细长秀美的眉毛,形容女性的美丽,含有褒扬的意味。但是,这里是用倒叙的方式,叙说奈萨菲如何被杂货店老板的儿子欺骗感情。同时,奈萨菲的外表并不漂亮。这里用柳眉一词来描写奈萨菲,便含有了讽刺的色彩,褒词贬用,不可靠叙述的反讽意味浓烈,预示着奈萨菲的悲剧是她自卑而又虚荣的内心引起的。

2.贬词褒用

将含有贬义的词语用于褒义的语境中,使小说获得一种反讽的艺术效果,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性和可读性。

贾平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他们突然想到应该感谢带灯和竹子的,就互相串通:你准备买个啥送她们?(《带灯》,288页)

例(1)中的串通是贬义词,指暗地里勾结,进行不正当的活动。这里的语境显然不是贬义的语境。带灯和竹子为了给在大矿区打工而得矽肺病的村民争取免费治疗和赔偿,费尽周折。村民心怀感激。为了感谢带灯和竹子,便暗地里商量送她俩的礼物,并且担心她俩推辞而不愿让她俩知道。这里用串通一词,贬词褒用,说明村民在费尽心思隐瞒买礼物的事,体现了村民和带灯竹子之间互相体谅的深厚情谊。

马哈福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她是那么的顽固,那么的不留情面。(《始与末》,151页)

例(1)中的顽固是贬义词,但这里指巴海娅坚持在婚前不让未婚夫侯斯尼亲近,她的顽固也是她的矜持,含有褒义的色彩,属于贬词褒用。

3.赋予中性词感情色彩

将不具有感情色彩的词语用于褒义或贬义的语境之中,增加作品的艺术表达效果。

贾平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竹子说:我叫啥名字?我们乡镇干部的名字就叫鳖。(《带灯》,77页)

(2)马连翘瓷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带灯》,99页)

例(1)中的鳖是生活在水中的一种爬行动物的名称,是没有感情色彩的。但是在商洛方言中,鳖的意思还指老好人,性格懦弱,容易受人欺负,临时赋予了该词贬义的感情色彩。这里的中词贬用,充分体现了竹子直爽的人物性格特点,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动,更加接地气。例(2)中的瓷本义是指用高岭土烧制成的一种材料,质地硬且脆。这个词是没有感情色彩的,是一个中性词。瓷在该例中有发愣,傻或笨的意思,含有了贬义的色彩。这也是商洛方言中的用法。

马哈福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她的炽热的母性气息散发出来。(《始与末》,70页)

(2)失望的阴影将她笼罩。(《始与末》,73页)

例(1)中的散发在阿拉伯语原文中用的词是表示微风吹拂的意思的动词。“微风吹拂”这个动词本来是没有感情色彩的,在小说中用于描写新娘因想念心上人而情不自禁地表现出来的幸福状态,临时具有了褒义的色彩。例(2)中表示笼罩这个意思的阿语词汇是遮盖,即艾塔拜格。该词不含有贬低的意味。在小说的语境中,具有了贬义的色彩。

4.将有感情色彩的词用作中性词

将有感情色彩的词用在不需要表现感情色彩的语境中,增强作品的感染力和幽默的表达效果。

贾平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一进腊月,樱镇多雾,雾沉沉的,远山近水都发虚。(《带灯》,20页)

(2)带灯骑着摩托沿着镇前的河岸往西走,寒冷里有些硬气。(《带灯》,33页)

例(1)中的发虚本义指身体虚弱或因没有把握而心理胆怯的一种状态,含有贬义,但在此处是指大山和河流淹没在雾气里,隐隐约约而看不太清,是对景色的描写,不具有感情色彩。此处仅仅是为了烘托一种朦胧的自然景色美,为后面带灯将元天亮的作品与思想当做生活中的明灯作铺垫。例(2)中的硬气本义指人刚强有骨氣或问心无愧,带有褒义的意味。这里的硬气对寒冷天气的描写,从表面上看是中性词。但结合上下文的语境,从深层的含义来看,是对带灯不在乎元天亮这位大人物的刚硬态度的烘托,让小说主人公的人物形象更加生动逼真,使作品的语言新颖别致。

马哈福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可是长期的流浪生活教会了他贪婪。(《始与末》,148页)

(2)裙子做得很文气,也很规矩。(《始与末》,151页)

例(1)中的贪婪本是贬义词。但是,纵观小说对哈桑的描写,发现他为了弟弟的学费,可以只身犯险。为了家人不惜生命的人,怎会贪婪。所以,这里的贪婪并不含有贬义,也没有褒扬的意思。因此,此用法属于将有感情色彩的词用作中性词。例(2)中规矩一词对应的阿拉伯语词语的意思是作风优良的,含有褒义的色彩。这里用该词来描写裙子的做工,没有褒扬的意思,用作中性词。

5.小词大用

将用于描述局部的词语用于描述整体,或将用于描述较小事物或事件的词语用于描述较大型的事件或事物。

贾平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鸡骨头马头只有综治办能煮。(《带灯》,129页)

(2)要看更多的眉高眼低。(《带灯》,288页)

例(1)采用了借代的积极修辞格,用鸡骨头马头指代综合治理工作中的较难处理的人物和事件,这里运用了小词大用的手法。例(2)中的眉高眼低用来描写傲慢的脸色与神情,指带灯和竹子在为村民谋看病补偿过程中须要遇到很难说话的人,用眉眼来指代这些人,小词大用。

马哈福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小巷里叫卖声此起彼伏,人群里还夹杂着咒骂声、咳痰声。(《始与末》,186页)

例(1)中的叫卖声、咒骂声、咳痰声分别指代发出这些声音的人,属于小词大用。动态的描写使小巷的混乱呈现在读者面前。

6.大词小用

将用于描述整体的词语用于描述局部,或将用于描述较大型事物或事件的词语用于描述较小的事件或事物。

贾平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她偏静下来,不管了燕赵楚秦。(《带灯》,130页)

(2)正吃喝的王朝马汉。(《带灯》,157页)

例(1)中的燕赵楚秦指我国历史上战国时期的诸侯国,这里指带灯在综治工作中遇到的各类较难处理的上访人物和事件,属于大词小用的修辞方法。例(2)中的王朝马汉是《三侠五义》中的人物,是包青天的得力助手,追随包青天为国家尽力。这里是说带灯巧妙地运用权力,解决了元黑眼和南河村村民之間的矛盾,将可能产生的上访事件消灭在了萌芽状态并维护了樱镇的稳定,还顺带解决了南胜沟村的抗旱设备紧缺的问题。这种手法属于大词小用,对带灯的办事能力给了形象而明确的评价,措辞生动新颖。

马哈福兹作品中的用法举例:

(1)他在凯旋门,而我在舍巴拉大街。(《始与末》,71页)

(2)请她设法来平息这场灾难。(《始与末》,156页)

例(1)中的凯旋门是指迎接战胜的军队凯旋的大门。根据原文的对话,可以得知小说里的人物是穆斯林。穆斯林信仰后世。奈菲萨认为父亲的去世是完成了今生,过渡到后世。因此,她说父亲在凯旋门,属于大词小用的修辞手法。该词与舍巴拉大街形成鲜明的对比,反衬出奈菲萨的困难处境。例(2)中的灾难指自然或人为造成的重大伤害。这里是说哈桑的小酒馆来了当地的一个恶棍,属于大词小用。

通过对汉阿文学作品聚类变异修辞手法异同的比较,可以发现贾平凹和马哈福兹都善用变异修辞手法。由于汉语是词根语,而阿语属于屈折语,两者在修辞的表现形式上存在一定差异,但在所表达的涵义和情感方面是具有相同点的。

参考文献

[1]陈望道:《修辞学发凡》,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年3月。

[2]冯广艺:《变异修辞学》,湖北教育出版社,1992年1月。

[3]贾平凹:《带灯》,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1月。

[4]纳吉布·马哈福兹:《始与末》,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5月。

[5]国少华:《词汇学》,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8年3月。

[6]周文巨:《阿拉伯语语言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年10月。

[7]周文巨、陈杰:《阿拉伯语汉语对比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年3月。

[8]《阿拉伯语修辞》编写组:《阿拉伯语修辞》,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2年。

(作者单位:西安外国语大学亚非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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