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媒介技术的赋能下,县级融媒体中心突破了传统媒体的功能范畴成为社会治理的重要工具。但媒介平台与治理平台间的关系并不是天然耦合的,为达到媒介发展与治理目标的双赢效果,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需回到县域治理生态中加以考察。本文对影响当前县级融媒体中心发展的平台架构、权力关系和逻辑遵循三个层面展开分析,认为县级融媒体中心应尽快向综合平台迈进,处理好媒体赋权带来的县域权力结构变化,并在政治逻辑与媒介逻辑之间找到新的耦合点,从而为参与社会治理的功能实践释放更大的动能。
【关键词】县级融媒体;社会治理;媒体赋权;政媒关系
自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上升为国家战略以来,县级融媒体中心在治理维度上的定位与设计日渐清晰,被视为社会治理的工具。“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既是一个传媒命题,更是一个治理命题。”[1]媒介技术的进步带来媒介与治理交叉范围扩大,使各类社会主体变得可治理,最终形成治理媒介化——媒介对社会治理活动的嵌入,社会治理活动对媒介依赖的双向过程。
治理媒介化是媒介与治理关系演进的结果,但媒介参与社会治理并不是在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之下才出现的。[2]传统媒介环境下,舆论监督、问政节目、内参报告等都是媒介参与社会治理的具体方式。这时的媒介与治理的关系建立在线性逻辑基础之上,即传播是以传者为中心组织起来的,执政者可以通过“把关人”控制媒介的社会治理角色。与传统媒介形态的线性逻辑相比,县级融媒体中心在媒介技术上呈现非线性的特点。这种非线性逻辑得益于多种技术在融媒体平台下的交叉、互补、共融,如果将每种技术都视为媒介与社会联系的变量,虚拟现实、传感器、定位系统、大数据等技术组合的结果是千变万化的。“如此一来,如何确定融合后的媒体角色边界,则显得更加复杂而重要。”[3]
当前,县级融媒体中心的治理赋能已经成为学界和业界的共识,相关研究集中在县级融媒体中心的功能设计和内容生产对推进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探讨。社会治理是系统性的工程,社会治理主体的功能实践必然会对县域的治理生态带来结构性影响。在县级融媒体中心参与社会治理的过程中,既要防止因认识和利用不足而造成的功能失位,又要避免不当介入或干预而造成的功能僭越,需要从平台架构、权力关系、逻辑遵循三个层面厘清媒介与治理的关系。
一、从建设专业平台转向打造综合平台
作为一种技术赋能,县级融媒体中心的技术平台决定了媒体的形态与功能。在县级融媒体中心成立之初,全国相当一部分县域虽然布局了网站、电视台等媒体,但普遍资源配置有限,从业人员身兼数职,信息更新速度慢,传播效果不尽如人意。随着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推进,各县域媒体在管理理念、团队建设、建章立制、资源保障等方面有了长足发展,并陆续组建起县级融媒体平台。
县级融媒体平台整合县域媒体资源,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平台重复建设、传播效果分散等问题,且相较于之前县域的媒介环境实现了从量到质的变化,打通新闻传播“最后一公里”成为县级融媒体中心对外展示和打造提升的重点。
引导群众和服务群众是县级融媒体中心的两大职能。在对服务功能的认识和设计上,各县级融媒体中心也呈现比较明显的差异:有的接入县域主要政务、民生服务,并提供租房、网购、就业、餐饮娱乐等实用信息;有的仅仅链接了几个县域主要网站,无法提供有效的在线服务。诚然,服务功能是之前县域媒体较少涉足的领域,且涉及各地区行政条块协同的差异,必然有一个由“粗”到“细”、由“浅”入“深”的过程。然而,这种“细”和“深”究竟要到何种程度?各县级融媒体中心在实践中给出的答案不一,除了地域性差异的因素外,涉及对县级融媒体平台的认识和定位。
一种观点认为,县级融媒体平台是以新闻为主的平台,服务是次要功能。尤其是各类网络客户端不断推陈出新的当下,用户需要查询或服务,可以下载相对应的客户端,这些应用客户端更为完善和专业,县级融媒体平台与之相比没有优势,没有必要跟风做服务,应立足于新闻类专业平台;县级融媒体中心要避免“大包大揽”,一来没有这么强大的数据处理能力,二来可能存在数据安全风险。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应将县级融媒体中心朝着全类平台的方向建设,不仅优化和完善多项服务功能,还要与其他管理平台打通互融,“县级融媒体中心可以利用政府主导的有利条件,将县域内的政务平台嫁接到融媒体平台上,对政府服务资源进行有效整合,打通县域内各职能部门之间的行政壁垒”[4]。
由于各地的媒介基础、财政投入、治理水平不同,这两种观点代表了当前对县级融媒体中心功能实践的主要认知。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已被写入国家“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可见其重要性。对于县级融媒体中心而言,并非仅仅将其视为一种“媒体”,更是一种社会治理可利用的战略性工具。社會治理是一项综合而复杂的系统性工程,要在建设好新闻平台的基础上,尽快引入和充分运用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媒介技术,由专业平台向综合平台迈进,才能与县级融媒体中心的定位相匹配。
县级融媒体中心可以通过相关性分析寻找县域群众的行为特点,驱动决策模式由疲于应付、被动响应向及时预测、主动应对转变,提升社会治理的精细化、协同化和规范化。就现阶段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而言,首先需要立足于平台信息总量和用户总数的扩充,差异化地开设贴近本地的政务和民生服务,增加平台活跃度;其次是与具有算法的平台建立协同治理。当前县域一级平台的算法主要应用于应急处突,手段与方法较为刚性,可接入社会化应用的部分,经过分析、加工和研判,设计出适应融媒体传播特点的方案,以更为柔性的方式参与到社会治理中;最后是在县级融媒体中心运营相对成熟的基础上,建成具有独立性的算法系统,既与其他媒介平台有所区别,又形成功能互补,以综合平台的面貌为社会治理提供支撑。
二、处理好媒体赋权与行政去权的关系
赋权又称为“增权”,是赋予人们各种各样的资源、权威以及能力等方面的权力,旨在提升人们参与公共事务的能力,以达到优化外部环境、改善生活质量、促进社会进步等目的。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媒体不仅是信息的载体,还应被看作资源分配、权力关系的外在表现与手段本身。媒体是现代社会发展转型的重要推动力,尤其是当这种现代性面对相对落后的地区时,“洼地效益”产生的赋权效果更为明显。
融媒体形态是媒介技术发展的最新成果,是推动社会变革与进步的技术赋权。融媒体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传受双方的话语权地位,进一步降低了信息传播的门槛,具有去中心化、双向互动、观点多元化等特征。“多元化的互联网媒体平台成为信息发布和传播的主体……当公众不再只是活跃在媒体议程设置之下的‘乌合之众或‘弱者,自我赋权的意识就开始萌生。”[5]在社会治理格局中,原本权力缺失的社会主体通过融媒体渠道表达其观点和诉求,经过裂变式传播后引发聚集效应,或直接依托大数据、云计算等媒介技术,获得传统媒介环境下难以达到的实践效果,以实现从“无权”到“赋权”的转变。
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改变了县域治理权力格局,并以县级融媒体中心为纽结形成了新的治理权力生态。一是县级融媒体中心成为公共议题的组织者、推动者,通过搭建互动渠道,公众可以进行民主协商;二是成为公共服务的引导者、监督者,通过接入政务、民生等服务,人们可以在线办理、获取公共资源;三是成为风险控制的维护者、调解者,利用媒介技术对社会风险进行预警、研判和处置,减少社会矛盾和社会冲突。从上述可见,在媒介化环境下,县级融媒体中心被赋予了大量以往媒体所不具备的权力,媒体得以走出新闻宣传的范畴,以工具形式嵌入社会治理体系中。
权力关系是相对性的,而非绝对的。在一个成熟的社会系统中,某个子系统权力的上升,就意味着其他与之相关联子系统权力的相对削弱。县级融媒体中心赋权的另一个面向,是县域行政系统的去权,而这种去权有着深远的社会意义。
县域一直是国家政权和治理体系中的重要一环,具有承上启下、固本强基的关键作用。一方面,县域在权力的完整性、独立性和自主性等方面远远超出乡镇;另一方面,县域与基层社会联系紧密,具有多样性、地域性、现实性等突出特征。[6]正因为县域如此重要,从中央到地方都高度重视县域建设,畅通县域的枢纽作用,既要避免权力过于集中于某一层级、机构和环节,又要培育和激发各类社会主体参与社会治理。
传统媒介环境下,新闻媒体与县域其他单位之间是采访与被采访、发布新闻与提供素材的合作关系,除此之外并无过多职能与业务上的联系,从传统媒体中获取权力的途径与方式有限。在融媒体环境下,县级融媒体中心尝试以工具和技术的方式介入社会治理中,而社会治理是全域性、多主体、系统化的任务,新闻媒体要实现“横到边”势必会改变县域机构和部门在横向上的权力关系。媒体赋权与行政去权构成了此消彼长的关系,在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中正是要掌握好这种“长”与“消”之间的平衡。
对于赋权一方的县级融媒体中心而言,要合理规划媒介技术应用的过程与路径,“大数据技术嵌入政府治理虽然有可能大大提高政府预测治理和科学决策的能力,但也有可能因为数据质量问题导致‘假规律的出现进而造成政府的决策失误”[7]。县级融媒体中心为提升社会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提供了一种赋能性,但不能因此而产生对媒体赋权的过度依赖,应围绕媒体计算和分析能力建立起与之相适应的利用、共享、纠偏等机制,形成“技术+人文”的治理模式。对于去权一方的县域行政体系而言,应主动适应治理媒介化的社会发展趋势,避免简单化地排斥或被动应对,在充分认识媒介技术特征和规律的基础上,改善治理水平与效率,从而更好地跨越数字鸿沟。
三、基于媒介逻辑推动政媒关系的重塑
媒体的新闻宣传功能较早被人们所认识,并作为意识形态工具被纳入“纵横交错、条块分割”的政治体系中。在政治逻辑与媒介逻辑的耦合下,媒体发挥着传播政治主张、启发民众智慧、引导社会舆论等作用。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媒体的形态、功能、传播方式等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如何使政治逻辑与媒介逻辑进一步耦合,是县级融媒体中心参与社会治理的深层次问题。
现代政治逻辑是基于科层制管理模式而形成的。科层制具有专业化和部门化的分工、权力等级结构呈金字塔型、基于绩效的人事选拔与晋升制度、標准化的组织纪律等特征。“科层制的设计存在高度的内在一致性,具有简明易行的操作办法,为其跨越不同文化与政治系统的广泛接受性创造了基础。”[8]科层制作为政治体系的根基与政治文明的发展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和连贯性,其中立化、标准化、理性化的特征为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建立奠定了基础。虽然科层制在诞生之初就为人诟病,如机械僵化、繁文缛节、效率低下等,但其线性的内在属性是稳定的。
我国的媒体管理体制也是按照科层制管理模式建立起来的,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媒体都被纳入当地的党政体系中。传统媒介环境下,以科层制为基础的政治逻辑对媒体的管理是行之有效的,因为媒体的上传下达也基本上是线性的——媒体能将传者的意图传达到基层,使受众与传者保持一致,而受众也能够通过既定渠道向传播者进行反馈,使传者掌握受众的动态。在这套线性传播的流程中,媒体管理部门和各个层级的媒体“把关人”对传播时间、内容、渠道、对象等要素进行着全面掌控。
媒介技术的变革改变了传统线性的传播模式,向着去中心化、非权威性、裂变式的方向发展。“信息传播方式的改变打破了权力的集中,客观上要求分权和授权,集权治理的模式难以适应,领导权威受到了挑战,权力出现了分权化和分散化的趋势。”[9]媒介技术的进步带来了媒介逻辑的非线性转变。这种非线性特征体现在传播主体身份的平等、传播环境的开放、传播方式的协商、传播效果的共享等,其他社会主体要实现其功能和价值,也必须遵循这种媒介逻辑。
县级融媒体中心在媒介逻辑上是非线性的,以县级融媒体中心为纽结而形成的社会关系网络也是扁平化的,不再是上下相扣、层层传导的科层制结构。换句话说,在传统媒介环境下开展宣传“一抓就灵”、出现问题“一删了事”的管理模式已经越来越失去其社会基础和效力。面对日新月异的媒介技术,政治逻辑与媒介逻辑必须找到新的耦合点。
政治逻辑与媒介逻辑耦合的背后,是政媒关系的重塑——要在一个合理与合法的尺度内,回答党政部门如何利用媒体进行社会治理的问题。在角色定位上,政府和媒体管理者需要转变对媒体及从业者的认识,“只有遵守这些职业规范和运作规律,这个行业的发展才是健康的、有序的”[10]。在程序设计上,要建立公开、透明和具有可操作性的协同治理规范,以制度化的形式保障媒介技术在各个领域中的合理利用,促进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的提升。在信任培养上,以社会的良性发展为目标奠定信任的基础,媒体要做好进行长期、多层次的沟通和协同的准备,不能指望短时间内改变县域治理生态和格局;政府和相关部门除了不断为媒体创造更好的外部环境外,还要建立信任感,给予媒体发展更多的试错和调整的空间。
四、结语
县级融媒体中心是媒介突破其原来的功能与范式,向社会治理领域延伸的一个重要平台,这既是党和国家在充分认识媒介技术不断发展基础上而做出的战略选择,又是在社会迅速转型背景下为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打开的重要突破口。社会治理水平是一个地区综合发展实力的体现。不仅要“建起来”,还要“用得好”,这才是县级融媒体中心发挥作用的关键。一些地方的县级融媒体中心遇到“相加而不相融”“体制机制掣肘多”等问题。在全面推进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的背景下,媒介平台与治理平台的关系耦合成为县级融媒体中心参与社会治理的关键性问题。
县级融媒体中心要充分发挥其社会治理的功能,必然要超出以往媒体与其他横向力量,而这又不是仅仅依靠媒体或宣传部门就能完成的。治理结构上的机制体制问题,恰好可能是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媒介更好地参与社会治理面临的难题。各地区和部门要以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为契机,在可行的尺度范围内释放更多的动能,达到媒介发展与治理目标的双赢效果。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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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黄佳君)
作者简介 廖云路,西藏自治区社会科学院当代西藏研究所副研究员、博士后,中宣部宣传思想文化青年英才
基金项目 2022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视域下民族新闻话语体系研究”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