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健真
责任编辑 / 张家瑜
我的高中有两个湖:一个东湖,一个西湖。东湖是一个封闭的小水塘,位于校园深处的篮球场边,我总共也才见过它几面。由于水不流通,东湖的水总是灰灰的,水面杂草横生,蚊虫滋扰。除了体育课偶尔会在那附近集队,几乎不会有人往那里去。高一第一学期的期末,那边的篮球场全围了起来,学校要用篮球场为即将到来的百年校庆建纪念大礼堂,东湖也一并围了起来。
西湖靠近校门,比东湖大得多,也漂亮得多。湖有三四个篮球场那么大,湖的东面和北面是岸,西面和南面是墙。西湖东北一角,曲曲折折的石桥从湖的北岸连到湖心的凉亭,再从另一边连接到东岸。
那年五月,我还是初三的学生。高中校园开放日的时候,我到学校参观。那时西湖的水很满,靠墙那片水域铺着一些睡莲的叶子,间或擎着一两枝荷叶,虽然数量不多,但也一派生机。到九月入学,荷花已经败了,湖面只剩几片半干不枯的荷叶,湖水也一副快要干涸的样子。开学第一天,西湖给我留下的印象如此普通,再加上跟我们上课的教学楼离得不近,跟宿舍、饭堂隔得更远,我们根本没什么机会路过那里。
就这么过了一年多三点一线的生活,高二春天的一个傍晚,我和朋友冬菇从饭堂出来,因为吃得太饱,就打算四处走走。下午刚下过雨,到處都湿漉漉的。我们不想去人多的操场,冬菇说,去西湖走走吧。
到了西湖,那里正在抽水,有人在湖里喷药。冬菇家养过鱼塘,她告诉我,要先除草,还要施肥,才能把荷养好。可我看那空荡荡的湖面,只有一些残枝败叶,这怎么能有荷花呢?
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说去年夏天荷花开得挺好的,特别是下雨之后,会一下子长出很多荷叶来。别看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其实它的种子都在底下埋着,现在应该已经发芽了。
她说的这些,我是不懂的。但我还是有疑惑:种子泡那么久,不会坏掉?但我没有问出口,而是自己思索着。
西湖位置有点偏,平常很少人来往,环境非常安静。我们坐在北岸的一条长椅上,望着西湖发呆。我突然想,既然我不相信,为什么不自己观察观察呢?我于是说:“不如我们以后每天下午放学都来西湖边学习吧?这里有凳子,又安静,可以写作业,可以读书,累了还可以看风景,甚至可以做做运动松松筋骨。”冬菇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春天还没完全过去,我们已经脱下了长袖外套,吹起了风扇。教室里只有风扇,天气潮湿闷热时,实在让人难受。我心神不定,容易受外界影响,一点吵闹的声音都觉得嘈杂无比。好在有了西湖,我就有了一处清静。从此,每天下午放学,我们都去西湖学习。有时我会把晚饭打包带到西湖去吃。我和冬菇常常把一条腿架在栏杆上,一边压着腿,一边看书思考。没有灵感的时候,我们有规律地一下一下往下压。突然,脑子里的小灯泡亮了,我们就会定住,放下腿,把书放在栏杆柱上,奋笔疾书。我们不说话,但都心领神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西湖的荷真的长起来了,从近岸的地方开始,荷叶成倍成倍地多起来,高出水面许多。有一段时间经常下雨,而且总是临放学才开始下,所以一连好几天,我们都没能去西湖。有一天傍晚,放学时雨停了,但天仍灰灰的,大片的云飘动着。冬菇来找我,问我还去不去西湖。我想,已经好几天没去了,去看看吧。
一到西湖,我就傻眼了,没想到荷长起来那么快。前几天还空空的湖面,一下子冒出层层叠叠的荷叶,把大半个湖面给挤满了,好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我还没回过神来,雨又飘起来了。心里一急,我们往湖心亭走去。
才到湖心亭,雨就变大了。雨水从亭子的飞檐滑落,滴滴答答打在荷叶上,荷叶不堪其重的时候,叶面就向一旁倾斜,把雨珠倒进湖里,接着继续昂起头来承接。这时我已经无心学习,就坐在亭子里,倚着栏杆,看荷,听雨,有时还能看到鱼儿一闪而过的身影。听着时大时小的雨声,心里感觉好平静,好安心。自那以后,即便是雨天,只要雨势不大,我们还是会去西湖,去了就躲进湖心亭里去。
初夏时节降水多,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用几天,整个西湖就挤满了荷叶,挨挨挤挤,长到了石桥边。在石桥上,只要蹲下身子,伸手就能触到荷叶。荷花的花苞也长起来了,在大簇大簇的荷叶中别致地立着。
六月中旬,荷花开了。密密麻麻的绿叶中,浮动着一盏盏荷花,粉的,白的,粉白的。荷花刚开的时候特别好看,风一吹,整片西湖都翩翩起舞。要是第二天不幸下了雨,花瓣都被打歪打散,就逊色多了。但我们是幸运的,看着荷花从含苞待放到盛大绽放,什么都没错过。
我这才知道,秋冬时那么萧瑟的西湖,在夏天是这样的生气勃勃,看来冬菇说的是真的。接着,我们便看西湖的一池荷花,渐渐开败,凋零,枯萎。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到了荷花再次绽放、清香漫湖的时候,我也要离开了。
高考结束后,最后一次和冬菇在西湖边走,心里有些感慨。这一年多来,我们在西湖边度过了那么多时光,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什么是“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什么又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很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因为,我可能再也不会在放学后,去西湖听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