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琴声·兰

张耘豪

眼前的黑白键优雅地排列着，我的中指笨拙地按上去，发出一个很沉闷的音。我在音乐上是只丑小鸭，而我的同伴们都是白天鹅。别的同学指下流淌出的是清澈活泼的泉流，汩汩向前，最终百川归海；我的琴声却总是遇见石头和高山的阻碍，磕磕绊绊，溃不成“音”。同学们嘲讽的话语在琴房的每个角落飘荡，严肃的钢琴老师奚落的话语劈头盖脸，我觉得窘迫极了，胸中充溢着一股羞愤。

从琴行回来，到阳台上透气，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灰绿且细长的叶片耷拉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叶片上沾满斑斑的泥点，被随意地扔在阳台的角落里，我在心里一下子给你判了死刑，认定了你将夭折。 其实，我一直不喜欢你这种绿植，只有叶，却无枝，无干，风来随风，雨来随雨，就像人没有脊骨，缺乏一些骨气与尊严。

我把曲子分节，然后试着分段练习，一次一次忍着手指的酸痛。笨拙的手指虔敬地亲吻过每一个黑白键，我執着地练习着，一个个音符飘落在夜晚的风中。日复一日，终于，我的小溪经过了石滩，跨越了沟壑，坎坎坷坷，汩汩滔滔，寻找到了自己的路，唱着悦耳动听的歌，流入一片汪洋。

那天，在顺利弹奏出《小夜曲》后，一股自豪感充溢内心，转头不经意间看到蜷缩在阳台角落的你。一时兴起，操起铲子给你松了松干燥板结的土，用清水给你做了一次沐浴。你的叶子经过清水的洗濯变成了苍郁的鲜绿，叶片依旧文雅柔弱地弯曲着。我用手捋了捋你的叶片，边缘呈细齿状，略略有些硌手。叶片在南来的风中摩擦抖动，窸窸窣窣，萧萧瑟瑟，隐隐地呈现出力度。啊，文雅柔弱的君子原来是一名有着铮铮傲骨与耿耿劲节的刺客！

信心满满地去琴行上课，没有意料中的赞扬，钢琴老师板着脸说：你的琴声缺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有曲调，但没感情。我的心情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谷底。听着同伴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琴声，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到老师弹琴或伤感或欢乐、或激动或压抑的神情时，我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是啊，只有把心放进去，才会有真情流淌出来！

五月的黄昏，这个城市的春天过去了一大半，在酣畅淋漓地弹完一曲《红河谷》后，我再一次去阳台看你，眼前的一幕让我不敢相信：那团墨绿的丛中，有一抹淡淡的紫色——兰花！开花的季节早已过去，可你终究还是开了，虽然姗姗来迟。我屏住呼吸，俯下身，惊喜无比地看着你——你很轻，轻得像一只蝴蝶，时刻要飞走；你的香，淡如烟，细如丝，若有若无，似隐似现，浮在空气中。

啊，这才是真正的你——兰，千磨万击还坚劲，任他冷嘲与热讽。我曾嫌你弃你，你曾瘦弱不禁；现在，你却在时间的晚宴末，一袭华服，款款登场。

啊，这就是成长，在雨雪风霜里奔腾，在挫折艰难中隐忍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