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虚静的人生观

2022-05-27 04:39孙锡敏吴金盾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2年5期
关键词:无为庄子

孙锡敏 吴金盾

内容摘要:《老子》中谈到“致虚极,守静笃”和“涤除玄览”,其实也就是在说人性的本质就是虚静、虚空。他指出“致虚”、“守静”其实是指个体进入一种忘我、虚静的自然状态而获得的内心体验。“虚静”是庄子美学思想的核心要素之一。庄子认为,“虚静”是生命底蕴的前提基础重要组成部分,是关乎人生观的哲思,只有超然物外,才能做到“逍遥游”。

关键词:庄子 虚静 心斋 坐忘 无为

在中国文学史上,庄子是一位思想深邃哲思惊人的哲学家,又是一位奇谲怪异的思辨家。庄子的思想在中国古典史上既具有哲学意味,又包含艺术审美的意味,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重要位置,其文学哲思虽然经历了漫长的几千年,但是对现代的人生哲学和处世观仍然有积极的指导意义,始终是滋养文学艺术的源头活水。

庄子哲学历来都是人们热议的话题,人们习惯于将庄子的道家思想和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进行对比关照。把儒家思想看作是积极入世,把道家思想看作是远离俗世,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道家学说根本上是一种“静悟说”、“参与说”,虽然道家反对儒家的追名逐利、贪图享受,主张无为、虚静、尚柔的思辨主义哲学观,但是老庄始终并没有脱离俗世、超脱现实。其实,在儒道两家的思想中,也有共同的一面,就是追求真善美的统一,只不过双方思想的不同,才对真善美赋予了不同的内涵。胡文英说:“庄子最具深情”,他“眼极冷,心肠极热。眼极冷,故是非不管,心肠极热,故悲慨万端”。[1]在庄子的眼中,其实是存在入世和出世的矛盾的,像正常人一样,庄子的内心也存在取舍的矛盾心理,因而他并不是以旁观者自处而冷眼观世界的人。在庄子眼里始终有一种宇宙、人生的哲思,因而才有《逍遥游》、《齐物论》这样有哲学思辨的文辞。也正是因为庄子有这种哲学的思辨,才能够在《庄子》一书中,将宇宙、人生与形而上的哲学艺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使人在涵咏之时有一种无穷的韵味。

一.“虚静”人生观的内容与哲学思辨

《庄子》一书中表现了关于宇宙人生的哲思,此外还有天地境界、宇宙境界。庄子追求的最高的人生境界是超然物外的精神境界,是一种为人生而艺术的思辨。庄子的哲学思辨带给了人们通向大美之境的钥匙——虚静,庄子哲学中主张忘我、无我的心境。那么,何为虚静?《老子》中谈到“致虚极,守静笃”和“涤除玄览”,其实也就是在说人性的本质就是虚静、虚空。他指出“致虚”、“守静”其实是指个体进入一种忘我、虚静的自然状态而获得的内心体验。庄子体察到世人不能超脱现实体悟人生的情况,提出可以通过“心斋”“坐忘”的方式获得审美的心境,即个体的内心去除杂念、虚静空明,才能进入自然之道和物我两忘的审美心境。

最能体现“心斋”的是“若一志,无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2]通俗地说就是排除外界的干扰,内心致于无物无我的精神境界。“坐忘”集中体现是“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3]外则“忘形”,“忘心”,“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有天地”[4]这样就能致于超然物外、祸福达观的人生境界。

《庖丁解牛》和《佝偻承蜩》两则寓言形象的说明了进入了虚静、忘我的状态,就能致于无物的境界。庖丁通过无数次实践可以做到“目无全牛”、“游刃有余”。这种解牛的方法其实已经从技艺上升到了精神的审美愉悦和内心的虚静空明;佝偻老人在内心虚静忘我的状态下,能于竿顶置五个弹丸而不落下,身如槁木,心如死灰,心中做到无物,全神贯注于蝉翼,所以他们在全神贯注中超脱了技艺,进入了虚静之道。这说明了任何简单的技艺如果能全神贯注,就可以做到超然物外、物我两忘的虚静境界。庄子认为要达到“心斋”、“坐忘”、“离形去知”的虚静状态就要摒弃世俗的功利主义思想。所谓“物物而不物于物”“水利万物而不争”都是心灵活动超越功利的至高精神之境。此时的人定能冲破现实的藩篱,而进入超越功利、虚极静笃的人生境界。由此观之,虚静要求人在行为处事上要超功利。

二.“虚静”人生观的价值内涵

庄子追求自我的人生自由,反对功利性的物质观念。指出人是不可能脱离自然而存在的,只有超然物外才能做到“逍遥游”。因此庄子强调“无为”、“无用”。“无为”就是不强做妄为、顺应自然;“无用”就是最大的“用”,是超越功利,满足人审美愉悦的审美之用。当然美作为人的自由的表现,在现实功利主义面前,就很难有美的欣赏,庄子提出审美的无用之用就是以更高层次的审美境界为着力点。

“无用”是指人精神上获得解放,不为世俗所累,并由对“用”的摆脱而能体察观照万物,获得审美的精神愉悦。这种审美的“无用之用”反映的正是人的審美心理。自然之景主观上体现的就是这种无用之用,它能使人得到精神愉悦,因“无用”超脱了功利境界,因而产生美。由物及人,庄子提出了风格即人,要求人“无情”。《庄子渔夫》篇中谈道:“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5]庄子的“无情”,并不是指无情冷漠,而是反对以功利标准判断的好恶之情,是超功利的真性情。如果人是由这种需要和目的出发的功利性来判断是非,就会伤及自身。只有做到“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才能真正体悟到人存在的意义。有了这种体验,才能到达从有用到无用,从繁杂到齐物的“物我为一”境界。像那些超然生死的至人、真人、圣人,因为超然物外,才能遨游于无垠的宇宙,始终处于忘却愉悦的愉悦,在审美体验中达到“至乐、天乐”的境界。

虚静是得“道”的途径,庄子把审美的最高境界规定为对“道”的追求;但是“道”是“无形”,是精神主体的升华,因而无法通过感情途径去认识,只能以内省的方式使主观精神与道相合,达到“齐物”、“齐生死”的绝对自由境界。

虚静是一种人格修养。李泽厚在《中国古代思想史论》——庄玄禅宗漫述中指出,庄子的一切探究“都是为了树立一种理想人格的标本。”[6]虚静状态下的创作与鉴赏,也都是立足于人格的飞升的。

庄子的虚静是心灵美与人性美的统一,是最高精神理想的阐释:人与万物都是道的一种表现形式。人至于虚静静笃的状态,就是天地之鉴,万物之镜,这才是至美人格的体现。在这种形态中率性而为、无为而治,使得人格在自然的状态下,完成了自我的超越,获得了无穷的力量。

《庄子》的虚静观是以气为底蕴的,它构成了一种虚实相生的人生哲思,即虚静是人格充实与完美的基础。人只有虚静忘我,才能致于以主体之生命(气)合万物之气的“冲气以为和”的境界,得到至善至美的大道,同时得到不竭的力量。而这种充实的人格美,实际上是最高层次的虚静状态。人的心斋与坐忘,正是以虚静的主体与至虚又至实的道体的同构,并由同构变为同一。《庄子》的这种人生观,促进了中国古代哲学和艺术理论的巨大发展。

审美主体的虚静心态要求以己之心体察万物,在情感上达到物我同一。然而最终的目的是超越现实欲望和功利心的束缚,达到一种高度精神自由的审美境界。老子把支配万物生长变化的“道”概括为一种精神实体和真善美的统一。他从道的自然无为,本体的自由发展的角度出发,对审美进一步阐述,指出个体的生命只有无为才能彰显活力,才能获得精神的自由。庄子在继承老子的审美思想的同时,把个体的发展提到了很高的位置。他认为体道悟道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体悟道人才能获得最大的精神自由和快乐。因而把“无为而无不为”的人生理想与自然现象的合目的和合规律性相统一。道的内在精神被阐释为以游无穷的“无待”——绝对自由,从这一点出发,才能进入游心于“道”的逍遥境界,这也是人顺应自然而获得精神自由的最高境界。

三.“虚静”人生观的启示作用

庄子所称的“道”是虚静的表现形式,是世人都可以达到的境界。只是在世俗环境下,人们都陷入争名夺利的漩涡中,失去了本我的意识。只有当人摒弃了世俗的欲望,将精神从现实环境中解脱出来,才可知类通达、离形去知。在追求生命灵魂的精神自由之外,实现“无待”。那么即使仍处在物质生活极度繁荣的表象之中,也可以追寻个体的精神实体。此外庄子的“无待”思想作为人的精神实体,与“有界”相互映照,在“无待”和“有界”之间就可以上升到“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天地境界,通过超越物质追求精神,能使人的精神得到弥合和升华。在世俗中,现实和苦难相辅相成,在这种状态下,就意味着个人的精神有时又不能完全独立出来,因而不能单独以“出世”的心态客观的看待世界,也要以“入世”的态度面对现实中的阴暗面,只有转变世俗的眼光,才能追求精神的超越,道才能存于現实之中。个体只有在自我中弥补“小我”的不足,才能体认到精神的超越,重新找回真实的自我。由此也能够体认到天地之间的“道”,将道贯穿于自我精神之中,做到“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豁达和坦荡。庄子云:“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齐物论》)[7]顺应自然,做到无为、无我,把握自己的生命,人的精神才能上升到“无待”的境界,人的精神才不致被束缚。

虚静本身内涵十分丰富,因而不能以定式去框定其形式和内容,庄子所体认的虚静的人生观在于每个个体努力探寻自己的独特价值,从世俗的见解中跳脱出来,人才有主宰自己的权利,才能发现自我,化大道于无形。由此可见,庄子立说并不同于代圣贤立言的立说观点,而是“冲气以为和”的调和之道,而调和之道其内涵是十分丰富的。道并非高不可攀,而是萦绕在天地之间与万物共滋长。只是一般情况下,人陷于世俗方式的考量,将成就小我当成人生追求,那么大道就难以显现。所以庄子认为人的精神要实现突破超越,首要的就是突破个人的价值追求、实现精神境界的超越。当精神达到一定境界之后仍然要回归到现实,将人生理想落实到现实社会之中,实现理想和现实的连接和互通,这就是以人道的方式承接天道。庄子哲学本身是一种人生哲学,但不属于形而上学的范畴,而是形而上学的超越之学。在庄子哲学中,它将现实和理想对立统一起来,将个人理想贯彻于现实环境之中,实现了个人理想指引实际行动,回归到塑造人的内驱力上,将人的精神和道融为一体,因而可以称为“内在形而上学”。

虚静的另一层含义是“超脱”。个体在世俗中立身处事,只肯定自我价值仍不能成为自我的真宰,还取决于现实环境的条件。个体不应仅仅局限于成全小我,而是要拓宽眼界,摆脱束缚,将外在条件转化为内在要素,跳出自身的狭小天地,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这一要素的重点落在人的精神自由之上,当个体摆脱了外在的束缚之后,也就意味着人的精神落在自由精神之上,避免了外在环境的钳制和异化。上升到现实层面而言,“个体受社会环境的约束和限制,在社会固定运行模式下,会逐渐转变成社会的一员,依附于社会大框架之下,丧失其独特个性,个体伸展的空间也会受到钳制”,[8]孙通海在《庄子译注》中就透露出了这一点。个体如果摆脱了外在物质的枷锁束缚,将目光集于自身,建立自我意识和主体意识,外在环境的约束作用就会在个人的人格精神回归中消解掉,而无法成为阻碍个人发展的屏障,这就是无限之道和个人精神的契合。

此外,虚静的含义还可以是“自发的自由原则”。个体不受现实的约束和限制是人的自由精神的表现,也就是说他人并不能体认到个体的生命本质特点,只有个体本身才能体察到生命本质属性。庄子哲学思想中的“至人”、“神人”、“圣人”三重境界,是个体自发从精神层面体察自身的表现,在庄子看来,这三重境界才是生命本质属性的显露。“道”蕴藏万物,而不压制和主宰万物的自然规律,而是提倡“无为”,即顺应万物的自然规律,不强作妄为,这样万物就会按照它的自然规律发展。外界环境的过多干预只会违背自然发展属性,使其成为规定的物。庄子将表现自然发展属性的人称作是“真宰”,这也恰好表现了个体精神得以自由发展的状态。万事万物不应只局限于成为既定之物,而应该是表现原有的发展样貌。庄子的“圣人”境界并不是着重表现圣人的境界高远而是倡导人即使深处世俗也可以实现小我的超越,走向追寻本性的道路。人们通过自身价值的追索就能获得美好德行品质,这才是个体精神上升到虚静的人生境界。

虚静人生观的实现,是个体精神从成就小我到成全大我的具体形式,是一种超越世俗束缚的表现。个体在这一过程中摆脱了外在的束缚,上升到了“至人”、“神人”、“圣人”境界,虽然身处世俗尘埃之中,却依然能够上升到“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庄子·逍遥游》)。[9]人的精神自由虽然不能脱离世俗环境,但是个体总是处在需要不断与他人打交道的活动之中,个体因此通过人的素养来把握物。因而有贤德的人并未遗物,而是以“物物而不物于物”的方式在各种物之间穿梭,如此,人和天地万物才能成为其自身,实现人与万事万物之间的和谐共生,实现平等交流。但是,个体并非从一开始就处在“天地与我共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而是要不断地涵养内在,突破自我局限,才能上升到“圣人”之境,抵达“物物而不物于物”的超功利境界。

综上而言,庄子哲学思想强调的虚静的人生观是一种处于世俗之下又超越世俗,进入无物无我、“无为无用”、“心斋”“坐忘”的超功利的人生境界,是一种“物物而不物于物”的真宰境界。但是学界对庄子过分强调人的自然属性持否定态度,认为他毕竟是一个普通的人而不是一个游方的世外之人,因而不能够脱离人的社会属性而不假借于外物。劉如瑛指出“庄子的片面性就在这里,他主张顺应自然,恰恰是违背自然的”。正如有学者指出的:过分强调这种审美境界而忽视其它所有境界只会得到相反的结果,也就是过犹不及的道理;追求自由反受奴役,追求美反而会失去美。然而中国文化思想中历来只强调人的主体性、个体的生命价值和意义,而庄子更多的是重视人的价值,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以虚静的方式力求达到艺术美和人生观的统一。我们要做的就是进一步发掘、研究庄子的哲思,建立一个完整的价值体系,从而实现将庄子的哲学思想与时代环境紧密结合,起到启迪和关照人形成正确的价值观。

参考文献

[1]胡文英.庄子独见[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

[2]孙通海.庄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72页。

[3]孙通海.庄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141-142页。

[4]孙通海.庄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141-142页。

[5]孙通海.庄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111页。

[6]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8年,第152-157页。

[7]孙通海.庄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39页。

[8]孙通海.庄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

[9]孙通海.庄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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