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晟越
我在倉库中发现了一本书。
书的扉页上有一行有力的字———赠梅芸小姐。其实前面也有字,但是水晕开了墨迹,粘连在一起,反倒认不清了。我翻了翻书,看到书虫啃过的泛黄的书页,留下的虫洞埋葬着赠书人的情意,因为这本书大概从未得到梅芸小姐的青眼。
四月,是踏青的好时候,我撂下书,打算出去走走。
我总爱往古宅这边走。沿着古巷的青石板,我走着走着,看到一座宅子,虽隔着一堵墙,但里面的春色是挡不住的。当我走进宅子游览到一间屋子门口时,我看到前面的介绍牌上写道这是宅子主人沈海和他的妻子沈梅氏的卧室。日渐西斜,我踏进卧室时却被梳妆台上的雕花镜子反射的光晃了眼。
“丫头,丫头,醒醒……”我缓缓睁开眼,看见绣着兰草的淡紫色裙摆在阳光下浮起了金色的光。再循着声音望去,一位装扮大方端庄,梳着已婚妇人发髻的女子正看着我。
“丫头,头天当差就睡着了?”当差?我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这房间的大致陈设与我看到的沈梅氏的卧房并无二致。这时,那女子递了一本书过来,说:“丫头,今天你就从第三回开始读吧。”我虽心中疑惑,但此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便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几天过去了,我蹲在廊前,脑中整理了一下这些天搜集到的沈宅的信息:沈老爷和沈少爷(沈海)在外经商,沈老太太一开始是管家的,但身子日渐不好,管家之权就给了少奶奶沈梅氏。
“丫头,你过来,帮我读一下少爷的信。”沈梅氏坐在窗后朝我招招手。“……少爷在信中说那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将信中的内容转述给沈梅氏听。
沈梅氏不明就里,不知那事为何事,就让我请来老太太房里的杜婆婆,问问是不是上次她帮忙读信时漏了什么。
杜婆婆来了之后就是请罪,说不过是管家之权的事,她不想讲出来让少奶奶多心。沈梅氏没有再说什么,就让我送送杜婆婆。
陪着杜婆婆走了一会儿,杜婆婆交代我让我回去把少爷寄来的信收拾收,说少爷快回来了,把箱子都腾出来给少爷放书。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想着先去收拾好了。推开沈梅氏卧室的门,当我点燃蜡烛时,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丫头,你回来了?”听闻此声,火苗都跟着我颤了颤。只见沈梅氏端坐着,幽幽地看着我。“你把少爷半年前来的那封信读给我听。”她的声音似轻若线。
“我已到达上海三月有余,在此期间我认真思考了我们的关系,我本非良配,不愿耽误你终身。愿你我就此放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沈海。”当我念完信的最后一字,沈梅氏蓦地站起身往外走,一方手帕飘落,我急急忙忙捡起欲追,瞥见那帕子上绣着一个“芸”字……原来是兰因絮果吗?我一时唏嘘不已。
走了没多久的沈梅氏又突然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是我在仓库里看到的那本。她递给我,我不解其意地望着她。沈梅氏颤着声音说:“这是未出嫁前他送给我的。”我打开一看,终于知道扉页上写了什么字———此书系大家所作,望品读。
“其实……这本书讲的是一位女子勇敢地追求爱情的故事……”我轻声地说道。“呵……”
太阳升起了,对于沈梅氏来说又是继续端坐的一天。当我看向梳妆台上的雕花镜子时又是一道白光闪过。等我再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没有了,风吹起了落叶,落叶在地上滚了滚。
“小姑娘,你怎么坐在这儿?天晚了,我们要关门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头一看,是一位穿着红马甲的老大爷。我再环顾四周,我又回到了现在。
在回家的路上,我掏出手机查询关于沈梅氏的事,知道她最终没有和离,反而伺候公婆到老,满百而终。我又看见网上的营销号提到沈梅氏本想和离,但是当她母亲带着她的小妹拜访过沈宅后,她便没有再提。而她的丈夫沈海最后娶了一位留过洋的新式小姐。
我刚想收起手机,一个消息跳了出来。原来是我的姐姐要结婚了,邀请我去参加她的婚礼。我的未来姐夫跟我的姐姐一样是一位博士,两人拜在同一导师之下。当他们的学业完成的时候,他们的婚礼也来了。
迎着夕阳,我走出了古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