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平会议相关问题考辨

2022-05-12 05:47:31
苏区研究 2022年2期
关键词:黎平博古李德

提要:黎平会议召开的时间是1934年12月17日晚上和18日上午,主持人是博古而不是周恩来。李德和王智涛参加了会议,陈云、刘少奇、凯丰、邓小平没有出席。在与二、六军团会师的既定方案被否决的同时,毛泽东也将自己的战略构想由“插向滇东……创建黔滇川边苏区”调整为“新的根据地区应该是川黔边区地区”。在黎平会议上,周恩来的作用至关重要。没有博古的转变,黎平会议也很难形成开辟川黔边根据地的共识。虽然没有与会,但一线将领坚决挺进黔北的主张对决议的形成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为进一步审查新的战略抉择,黎平会议还做出了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遵义会议)的决定。在黎平,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伟大转折已经正式开启。

由于有关黎平会议的资料零散而稀少,学术界大多将黎平会议作为遵义会议的背景进行考察。经过多年研究,终于形成以下“共识”:“中央政治局于1934年12月18日在贵州黎平县城召开会议。周恩来主持会议,参加者有博古、朱德、张闻天、毛泽东、陈云、刘少奇等。李德因病没有出席……毛泽东则主张放弃原定计划,改向黔北进军,创建以遵义为中心的川黔边根据地。经过激烈争论,毛泽东的建议得到与会大多数同志的赞同。”其实,上述观点存在不少值得商榷之处。本文根据多年收集的资料进行探讨,不当之处,敬请同行诸贤批评指正。

一、黎平会议召开的时间

1971年7月,邓颖超这样回复中国革命博物馆:“在长征途中是否开过黎平会议和通道会议?恩来同志讲是有,开过黎平和通道会议。”经过一段时间研讨,学术界确定黎平会议的会址就是黎平县城德凤镇二郎坡胡荣顺商号。“开会日期是(1934年)12月18日,但会议是晚上开的,还是白天开始晚上继续开会并结束会议,目前尚未达成一致意见。”这种开会日期说法有两个“铁证”:其一,黎平会议决议标注时间是“12月18日”;其二,17日19时博古发出的通知陈云、刘少奇参加会议的“万万火急”电报,“原始材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是不容置疑的”。尽管如此,学术界对黎平会议召开日期的看法并不一致。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的《周恩来传》写道:“12月17、18日,由周恩来主持,在黎平召开政治局会议。”知情者的回忆也大多持这种说法。吕黎平(中革军委一局参谋)写道:“12月17日至18日,在黎平城总部一局驻地召开了政治局会议。”吴烈(国家政治保卫团一营营长)写道:“中央政治局于12月17日至18日,在黎平开了一次重要会议。”他们都是黎平会议的见证人,他们的说法应该有一定的可信度。此外,秦福铨(博古侄儿)也写道:“1934年17日、18日两天……在黎平召开了政治局会议。”

仔细推敲,笔者发现用来证明会议18日举行的“铁证”并不“铁”。因为决议上的日期只能证明决议在18日通过,并不能证明17日没有开会。据笔者查证,“电报”最早出现在朱世荣《试论黎平转兵》一文中:“19时博古发给陈云和刘少奇同志的电报,通知他们于12月18日8时前赶到黎平城‘开党的政治局会议’。”该文最初被收入黎平县党史资料办公室1987年自行编印的《黎平会议学术论文集》,次年收入《黎平会议论文集》由贵州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博古“电报”极具价值,自然被学术界反复引用。不可思议的是,“电报”在引述中还出现了不同“版本”。费侃如这样引述:“请于18日8时前,赶到黎平城开党的政治局会议。”徐占权这样引述:“陈云并转少奇:请于明18号8时前赶到黎平城开党的政治局会议。”更奇怪的是,如此重要的“电报”引述者居然都没有注明出处。黎平县委曾经派人四处收集黎平会议的有关史料,可是中共黎平县委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1985年编印的《黎平会议——红军在黎平资料汇辑(二)》没有收入此“电报”,黎平县委宣传部2009年编印的《黎平会议资料选辑》依旧没有收入此“电报”。笔者致电黎平会议纪念馆求证,得到的答复是他们没有收集到这份“电报”。工作人员建议笔者联系一位易姓专家,得到的回答是不清楚。由此看来,这份“电报”的真实性值得存疑。其实,即便“电报”真的存在,也完全可能在会议中途发出。

钱江(中革军委二局参谋)写道:“12月17日,到黎平县城,留驻一天。”伍云甫(中革军委三局副局长)12月17日日记写道:“由中朝所至黎平。9时出发,14时到达。”他们一直跟随中革军委行动,博古、周恩来、毛泽东、朱德等到达黎平的时间不可能早于12月17日14时。陈昌奉(毛泽东警卫员)写道:“到达黎平不久,主席便带我们到了总司令部(那时也叫军委)住的地方……首长们来的很多,像是要开什么重要会议的样子,而且那天一直搞到夜很深了主席才回到了住处。”可见,陈昌奉在场时会议尚未召开。范金标(周恩来警卫员)这样强调:“黎平会议是政治局会议,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在一个晚上召开的,会上吵得很厉害,总理批评了李德……总理把桌子一拍,搁在桌子上的马灯都跳了起来,灯都熄了,我们又马上把灯点上。”不难看出,范金标就在黎平会议现场。那么,会议有没有可能在18日晚上进行?陈伯钧日记留下了宝贵线索。陈伯钧12月18日日记这样写道:“黎平系山城,交通不便……12时左右即安抵该城。”一般认为,陈伯钧因脚伤跟随中革军委一起行动。实际情况究竟如何?请看12月13日中革军委的命令:“刘伯承调回军委,陈伯钧为五军团参谋长。”如果陈伯钧已经离开五军团,不可能被任命如此重要职务。陈伯钧1935年1月2日日记这样写道:“我因伤未愈,不但无益于战士,且妨碍他们,考虑军委离此不远,我决定到军委总卫生部休养。”可见,陈伯钧在黎平会议期间并未离开五军团。陈云当时跟随五军团行动,应该和陈伯钧同时达到黎平。可是,陈云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有参加黎平会议。合理的解释是:当陈云到达黎平时,会议已经结束。此外,《聂荣臻回忆录》写道:“18日在前进途中接到军委发来的电报……。”由此看来,黎平会议在18日晚上举行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据查证,黎平12月17日日落时间大约是17点55分,天黑的时间大约18点20分。博古发出“万万火急”电文的时间是19点。很可能是因为会议开始不久就发生了激烈冲突,周恩来拍灭马灯,博古便紧急“通知”陈云、刘少奇火速与会。由此断定,会议在17日晚上持续到深夜,18日上午继续进行,中午前结束。

二、黎平会议的参加人员及主持人

学术界一致认为周恩来、毛泽东、朱德、张闻天、博古、王稼祥参加了黎平会议。《中国共产党历史重要会议辞典》还认为陈云、刘少奇出席会议,李德没有与会。《红军长征史》认为“李德等参加了会议”。《决策·存亡》认为刘少奇、邓发、凯丰参加了会议,而李德因患疟疾发烧没有参加会议。个别研究者认为,邓小平作为中央秘书长也参加了黎平会议。

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朱德、博古、王稼祥、邓发一直跟随中央纵队行动,他们参加了黎平会议是没有疑问的。照理说,陈云、刘少奇应该参加了黎平会议。可是,当中共黔东南州委宣传部向陈云求证时,陈云亲自致函:“我与刘伯承同志在长征初期都被中央派在五军团工作……五军团担任长征红军的后卫……我并未参加黎平会议。”《贵州文史丛刊》有文章提及陈云曾经参加黎平会议,陈云身边工作人员特地致函编辑部要求更正:“陈云同志看后说,他并没有参加过黎平会议……中央召开通道、黎平会议……是他在途中听说的。”刘少奇有没有参加会议?10月22日,博古、周恩来发出如下电令:“刘少奇参加中央红军第八军团领导工作,任中共中央代表。”此后,刘少奇自然跟随八军团行动。11月17日,中革军委决定对红八军团进行改编:“八、九军团应即改编为一个师的编制,并进行分编二十一师及二十二师。”“二十一师(委员会)以刘少奇同志及三军团选派的军政干部各一人组织之。”12月13日,中革军委下达命令:“八军团并入五军团……五、八军团应利用行军中的间隙执行此电令中一切规定,限十八号前全部完成。首先须进行解释,并将结果电告和用书面报告军委。”部队编制调整工作时间紧,任务重,此时的刘少奇不可能离开五军团。此外,如果博古同时通知刘少奇和陈云开会的那份电报真的存在,那倒是刘少奇和陈云在一起更有力的证据。既然陈云未能赶上黎平会议,刘少奇与会的可能性自然不复存在。

笔者认为,凯丰参加会议的可能性不大。凯丰时任中央驻九军团代表,有论者强调九军团12月13日占领了锦屏,锦屏距离黎平约190里,凯丰骑马也能在17日赶到黎平。这种说法不够准确。博古通知陈云、刘少奇开会的时间是17日19时,通知凯丰的电文也应该同时发出。从赵镕《长征日记》看,14日九军团接到军委来电:“一军团二师同九军团一路前进,必须先于敌人占领镇远。”在这种情况下,凯丰肯定会与九军团一同行动。当博古通知陈云、刘少奇与会的“电报”发出时,九军团驻地已经在距离锦屏235里外的王冢村。这样,即便接到通知,凯丰也无法赶回黎平参加会议。由此断定,凯丰参加黎平会议的可能性并不存在。那么,邓小平有没有参加会议?既然黎平会议是政治局会议,而不是政治局扩大会议,中央秘书长自然无需参加。况且范金标特地强调:“我记得只有政治局的几个人。”再说,邓榕在写作黎平会议部分时肯定会向邓小平求证。如果邓小平参加了会议,邓榕不可能不写入《我的父亲邓小平》。

李德究竟有没有参加黎平会议?李德在《中国纪事》中写道:“占领黎平之后,我们又举行了一次会议,彭德怀和林彪也参加了,我因为高烧没有出席。”李德的说法并不可靠。如前所述,范金标清楚地记得周恩来愤怒地冲着李德拍桌子的场景。此外,王智涛也提供了有力证据:“伍修权打摆子,由我担任翻译。李德第一个发言……李德顽固不化,一味坚持错误主张,而且态度武断生硬。温和儒雅的周恩来被李德‘太上皇’作风激怒,当场拍了桌子……李德和博古被周恩来的发言所震慑,尴尬地沉默不语。”王智涛强调:“我不知道是李德的记忆谬误,还是故意歪曲历史。事实上我是为他做翻译才列席会议的,他当然参加了。”周恩来也这样回忆:“李德因争论失败而大怒。此后我与李德的关系也逐渐疏远。”如果李德没有与会,周恩来不可能说“李德因争论失败而大怒”。李德之所以在《中国纪事》中说自己没有与会,一种可能是发高烧产生的记忆模糊,一种可能是在苏共面前推卸自己的责任。

大概是受了《中国纪事》的影响,王树增在《长征》中写道:“红军几个军团的领导发言了。”实际情况如何?杨尚昆明确写道:“我和德怀同志没有参加通道会议和黎平会议,黎平会议的决定是在行军途中由军委电告我们的。”《聂荣臻回忆录》写道:“我在黎平没有住……不多久,就接到了政治局决议。”范金标特地强调:“黎平会议我记得没有林彪、罗荣恒、彭德怀等。”更能说明问题的是,中央书记处特地强调:“各军团及军委纵队首长:兹特电告中央政治局本18日关于战略方针之决定,此决定经你们传达至师及梯队首长为止。在部队中关于本决定之解释总政治部另有训令”。如果军团首长参加了会议,书记处何必多此一举?

由此看来,参加黎平会议的人员有:博古、周恩来、张闻天、毛泽东、朱德、王稼祥、邓发、李德、王智涛。陈云、凯丰、刘少奇、邓小平没有与会,军团首长中无人参加。

1984年9月,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完成的《关于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若干情况的调查报告》写道:“中央政治局于贵州黎平举行会议……主持会议的周恩来同志采纳了毛泽东同志的意见。”从此之后,学术界一直沿用这样的说法。费侃如提出如下质疑:如果在黎平已不能主持政治局会议,如何解释博古通知陈云、刘少奇紧急与会的电报?如何解释博古在遵义主持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应该说,费侃如的质疑很有道理。

学术界认定周恩来主持黎平会议,主要是依据这样的假定:博古已经失去信心,连主持会议的勇气也没有了。实际情况如何?请看康念祥(博古警卫员)的介绍:“(渡湘江时)博古同志多次催促加快行军速度……红军过桥的次序大乱,博古同志发了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脾气……大声地喊道:‘大家都不许乱……按次序过江。谁乱就军法从事。’大家一看,博古同志亲自出来维持秩序。混乱的场面就好了许多……。”湘江之战后,博古兴致勃勃地介绍“三官堂”供奉的“天官”“地官”“水官”,并对康念祥说:“我们过江前,没有求神拜佛,也照样过来了。伟大的不是神灵,而是我们红军,是我们自己。”由此看来,博古全然不是那种无法主持会议的状态。此外,萧锋《长征日记》写道:“他(周恩来)说:‘通道会议只开了半天……会上博古主持会议,李德列席会议……’我们听了周副主席的传达。”日记原本是最有价值的历史资料,可是萧锋的《长征日记》居然有两种文本。即便如此,萧锋也没有必要在通道会议主持人上造假。再说,毛泽东在通道会议前就已经与其他领导人进行了充分沟通。如果通道会议主持人是周恩来,毛泽东的主张自然会顺利通过。可是,通道会议实际上决定到黎平后再研究中央红军前进方向。由此看来,通道会议的主持人确实应该是博古。

博古在黎平时状况如何?据康念祥回忆,在黎平,博古还曾叫他把夫人接过来聚会,还交给他一些钱买了鱼、鸡蛋和蔬菜。可见,黎平会议期间,博古情绪十分平稳,甚至可以说比较轻松。从精神状态看,博古根本不是无法主持会议的模样。在这种情况下,原则性极强的周恩来有可能越权主持政治局会议吗?黎平会议主持人究竟是谁?请看亲历者王智涛的记录:“12月18日上午,由博古主持,政治局在黎平举行会议……周恩来功不可没,他挺身而出,果断做出了支持毛泽东同志建议的结论,是会议成功的关键之举。”在这里,王智涛明确指出博古是主持人,周恩来是“挺身而出”支持毛泽东。博古女儿秦摩亚曾在《党史文苑》刊发了《李德是怎样到中央苏区去并独揽军权的?——兼答苗体君教授》,该文主体部分是“博古……向党中央呈述的原委和所作的检查等原始资料(此材料是秦家托人从莫斯科档案馆买来的)”。在这份档案中,博古写道:“在黎平会议上,我没有再积极支持他(李德),否决了他的意见。”如果只是心神不宁地以普通与会者的身份参加黎平会议,博古怎么可能出面“否决了他(李德)的意见”?可见,黎平会议的主持人确实是博古,而不是周恩来。那么,周恩来所说“我决定采取毛主席的意见……”又该如何解释?博古写道:“军事工作及军委工作,由周负责……军事上日常接洽是恩来直接和他(李德)接洽的,大的计划才提出和我商量或提到书记处。”换言之,在部队行动方向上周恩来被赋予相当大的发言权。毫无疑问,有较大的发言权与主持会议不能等同。

三、黎平会议做出开辟川黔边根据地的战略抉择

1934年12月14日16时30分,中革军委致电二、六军团:“我西方军现已西入黔境,在继续西进中寻求机动,以便转入北上。”从电文看,中革军委在夺取黎平后的计划显然是与二、六军团会合。16日19时30分,中革军委以朱德的名义给“各军团、纵队首长”发出电令:“一军团应以先头部队前进至柳霁地域,并派出一团占领柳霁通南包、龙塘的渡河点,向玉屏、邛水侦察、警戒,一军团主力应进至柳霁东南地域,一师应经鳌鱼咀向主力靠近……九军团应由老锦屏沿清水河南岸约前进至时洞地域,以后即经拿洞、尧光准备经柳霁以北渡河……三军团主力(缺四师)应前进至黎平通剑河道上至鳌鱼咀及其东南地域,侦察由鳌鱼咀到剑河之线以西的道路,四师则前进至黎平城。”从这样的兵力配置看,中革军委在会议召开前就已经根据博古和李德的意见进行了由黎平北上与二、六军团会合的军事部署。

值得注意的是,李德在《中国纪事》中这样写道:“我提议,改变行军方向转向西北,以便绕过省会贵阳……渡过乌江,消灭较弱的贵州省军队,解放乌江以北和以西的、以遵义城为中心的地区;然后在这个地区建立临时根据地,寻找同蒋介石向前推进的军队进行战斗的时机……。”李德的说法很不可靠。果真如此,黎平会议怎么可能发生激烈冲突?温文尔雅的周恩来怎么可能愤怒地拍桌子?关于李德的主张,周恩来这样介绍:“在黎平争论尤其激烈。这时李德主张折入黔东。这是非常错误的,是要陷入蒋介石的罗网。”王智涛写道:“会上,李德第一个发言,重申了原定的战略方针和部署。”更能说明问题的是,遵义会议决议明文批评李德:“当红军到了湘黔边境,在当时不利于我的情况下,却还是机械的要向二、六军团地区推进,而不知按照已经变化的情况来改变自己的行动和方针。”遵义会议决议要和当事人“见面”。如果不符合事实,决议无法通过。如果把这个责任强加在李德头上,李德岂不大闹遵义会议?

《关于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若干情况的调查报告》写道:“中央政治局于贵州黎平举行会议……采纳了毛泽东同志的意见……”《毛泽东传》这样写道:在黎平会议上,“毛泽东主张继续向贵州西北进军,在川黔边敌军力量薄弱的地区建立新根据地。王稼祥、张闻天支持毛泽东的主张。会议经过激烈争论,接受毛泽东的意见,并通过根据他的发言写成的《中央政治局关于战略方针之决定》”。《中国共产党一百年大事记》这样写道:“根据毛泽东的建议,通过决议,放弃到湘西北同红二、红六军团会合的计划,改向贵州北部进军。”《伟大转折的起点——黎平会议》更为直白地写道:“黎平会议……完全接受了毛泽东的正确主张。”

其实,这种说法与实际情况并不吻合。萧锋的《长征日记》写道:“周副主席高兴地告诉我们,插向滇东的行动计划,是毛主席在通道会议上提出的。毛主席认为,在现在的条件下,要放弃在湘西同二、六军团会师的计划,改向敌人兵力比较薄弱的贵州北前进,力争在运动中打几个胜仗,创建黔滇川边苏区……。”萧锋的这段记录是否可靠?请看黎平会议决议:“政治局认为深入黔西、黔西南及云南地区对我们是不利的,我们必须全力争取实现自己的战略决定,阻止敌驱迫我至前述地区之西南或更西”。如果没有人力主进入云南,不足500字的黎平会议决议绝不会作如此画蛇添足之举。两相印证,可以断定毛泽东当时的主张就是“插向滇东……创建黔滇川边苏区”。可是,周恩来这样介绍:“毛主席主张到川黔边建立川黔根据地。我决定采纳毛主席的意见,循二方面军原路西进渡乌江北上……。”由此看来,黎平会议关于“新的根据地区应该是川黔边区地区,在最初应以遵义为中心之地区,在不利的条件下应该转移至遵义西北地区”的决策,应该是毛泽东在争论过程中提出的新构想。新构想将原有构想的“创建黔滇川边苏区”调整为“川黔边区地区”。这样的调整也许是为了让博古和李德容易接受。请看黎平会议决议对采取新方案的解释:“根据于:甲、使我野战军于今后能取得与四方面军及二、六军团的协同动作……。”该方案既不去湘西又不去滇东,同时又可以兼顾湘西和滇东,应该算是一个处于两者之间的折衷方案。

黎平会议能够形成开辟川黔边根据地的新共识,最直接的原因是黔军战斗力低下。王智涛这样介绍毛泽东的发言:“目前,党和红军面临全军覆灭的危机,如果按李德同志原定的计划,继续去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必然钻进敌人早已部署好了的口袋。我们三万疲惫之师要对付敌二十多万大军,无疑是自取灭亡。贵州王家烈的部队是有名的‘双枪军’,战斗力较为薄弱,而且黔境内,几个小军阀矛盾很深,争斗激烈,我们可趁虚而入。这样,既可摆脱敌重兵追击,又可占据一块小地盘,让部队稍事休整。”王智涛接着写道:“王稼祥、张闻天、朱德、周恩来相继发言,纷纷表示支持毛泽东的建议。”《杨尚昆回忆录》写道:“在这个危急时刻,毛主席、王稼祥、张闻天和朱德总司令在通道县向‘三人团’提出,放弃原定计划,避强就弱,向贵州转兵,因为王家烈的贵州兵都是‘鸦片鬼’,人称‘双枪兵’,不经打。”《耿飙回忆录》这样写道:“毛泽东同志在湖南通道会议上,坚决主张红军转向西南,到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去,毛泽东同志的这一主张,得到了大多数同志的支持。这期间,我们在大山里转了几天,进入贵州境内,向黎平攻击,守敌不战自退……十万坪之守敌见前方下来溃兵,也得了逃跑传染病似的,干脆退往五里桥。贵州军阀的这种脓包相,坚定了中央改变原定方针的决心。在黎平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正式决定中央红军改向以遵义为中心的川黔边区前进。”

黎平会议之所以能够形成开辟川黔边根据地的新共识,周恩来的作用至关重要。周恩来这样介绍:“从湘桂黔交界处,毛主席、稼祥、洛甫即批评军事路线,一路开会争论。从老山界到黎平,在黎平争论尤其激烈。这时李德主张折入黔东。这是非常错误的,是要陷入蒋介石的罗网。毛主席主张到川黔边建立川黔根据地。我决定采纳毛主席的意见。”其实,周恩来在会前就已经决定放弃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计划。请看萧锋14日日记:“周副主席兴奋地说,中央要在黎平召开政治局会议,不久你们就会了解会议情况。随后红一师和一、二团从南关门外前进,三团主力就向施秉、余庆前进,准备渡乌江。”换言之,在黎平会议前周恩来就已经接受了毛泽东主张。对于周恩来而言,黎平会议的主要任务是说服博古、李德接受毛泽东的战略构想。周恩来享有很高威望,他的意见可以起到很好的导向作用。王智涛写道:“周恩来被李德的‘太上皇’作风激怒,当场拍了桌子……愤怒斥责李德‘不见棺材不落泪’,可见周恩来对李德的错误已经忍无可忍了。李德和博古被周恩来的发言所震慑,尴尬地沉默不语,看着众口一词的与会同志不肯表态,周恩来再次征求意见,他们仍是沉默。周恩来便断然宣布接受毛泽东的建议。”正因为如此,朱仲丽这样写道:“主持这次会议并具体负责作战指挥的周恩来同志,也明确表示赞成毛泽东的建议。”朱仲丽的叙述应该是对王稼祥回忆的转述。秦福铨还介绍了周恩来对支持毛泽东原因的解释:“老毛有理有据地驳倒了李德主张折入黔东进湘鄂边的错误路线……我深信以老毛的才能,一定能率领中央红军走出困境。”余伯流认为秦福铨的这部分叙述“可信度是比较高的”,“所述内容源于博古弟弟和潘汉年的亲身回忆”。笔者认为这种看法不无道理。

黎平会议能够形成开辟川黔边根据地的新共识,博古的转变极为关键。在黎平会议召开前,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朱德、王稼祥就已经形成了进军贵州的共识。他们超过与会者的半数,可是黎平会议依旧难以形成有关决议。这说明当时并不是简单地实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最终决策权还是掌握在博古手中。换言之,如果博古反对,决议就无法通过。学术界紧盯着博古的错误:“支持和赞助李德的计划,使他成了总司令……在一切军事问题上,他成了最后的决断者。”其实,博古也在进行痛苦的反思。他说:“湖南争论,广西的损失,老山界、三十四师被切断、部队的大减员,毛主席的坚持斗争,一、三军团首长对他的不满等等,使我慢慢地动摇了对他的信任,感觉长征的指挥我有错误……”通过反思,博古做出了正确的抉择:“在黎平会议上,我没有再积极支持他(李德),否决了他的意见,会后,周因李脾气大觉得为难,我即主张按通过的计划办,不必理他。”正因为党的最高领导人博古发生了重大转变,黎平会议最终通过了相关决议。无视博古本身的转变,无视博古在黎平会议上的贡献是有失公允的。

黎平会议之所以能够形成开辟川黔边根据地的新共识,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家都能胸怀大局。1935年2月7日,中革军委给各军团首长发出指示:“根据目前情况,我野战军原定渡河计划已不可能实现。现在党中央及军委决定,我野战军应以川、滇、黔边境为发展地区,以战斗的胜利来开展新局面……依此方针,我野战军目前作战任务是:1.迅速并立即脱离四川追敌,向滇境镇雄集中。2.进行与滇敌作战的一切准备,并争取在该集中地域的休息和缩编……。”2月10日,《红星报》刊文宣誓:“在广大的运动战中争取伟大的胜利,大量消灭敌人,完成党给我们的当前任务,创造云、贵、川边新苏区……。”这实际上就是在紧急情况下,重新启动毛泽东当初开辟黔滇川边苏区的战略构想。由此可见,毛泽东在黎平会议上并不真的愿意放弃创建黔滇川边苏区的构想。笔者认为,博古无疑认识到毛泽东主张的合理性,但作为中国共产党的最高领导人,他面临着如何向共产国际交代的问题。毛泽东肯定也考虑到博古的处境,所以对战略构想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整。毫无疑问,开辟川黔边根据地就成为两种主张的最大公约数。

黎平会议能够形成开辟川黔边根据地的新共识,一线将领的态度举足轻重。黎平会议是政治局会议,没有军团首长参加。但作为一线将领,他们的意见对决策所产生的影响不可小觑。1934年12月16日18时,林彪、聂荣臻联名致电中革军委主席朱德:“一、目前我军已脱离受敌侧面夹击的不利形势,敌对我入黔后之企图似尚不明,敌主力距我亦较远,而我军本身则甚疲劳且不集结。黔敌为极不团结、缺乏战斗力之诸小集团,其主力为王家烈部,报载该(部)集结镇远、施秉一带。二、在上述情况下,我军主力应利用目前机会在黎平西北一带略事休息、整顿与集结,并以一部阻滞追击敌,一部(九军团)向锦平(屏)以北威胁,与掩护我军基本企图,并诱使湘敌向锦屏方向前进……我主力略事休息整顿后,重新布置经施秉以南向镇南关、绥□阳、綦江、纳溪、毕节,而以桐梓、遵义、仁怀为中心之地域前进。在前进途中,须决心消灭阻我前进之黔敌,以便巩固尔后在(再)新发展之便。三、建议一军团全部明日在波洞、入(八)漂、鳌鱼咀之线再休息一天”。一线将领坚决主张向黔北进军,他们的态度不可能不对黎平会议的决策产生重大影响。

四、中共中央大力推动黎平会议决议的贯彻落实

经过激烈争论,黎平会议做出开辟川黔边根据地的战略抉择。为了保证这一战略目标的实现,黎平会议决定:“在向遵义方向前进时,野战军之动作应坚决消灭阻拦我之黔敌部队。对蒋湘桂诸敌应力争避免大的战斗,但在前进路线上与上述诸敌部队遭遇时则应打击之,以保证我向指定地区前进。”为此,黎平会议立即“责成军委依据本决定按各阶段制订军事行动计划”。

根据黎平会议精神,12月19日18时,中革军委下发了《执行中央政治局12月18日决议之决议》的电文。“军委对红军部队于最近时期的行动,有如下建议:(一)野战军大致于23日可前出到剑河、台拱、革东地域……(二)野战军到达上述指定地域后,于12月底右纵队有占领施秉地域、左纵队有占领黄平地域的任务。为此,应坚决进攻和消灭在上述地域的黔军部队,并钳制黄平以南之黔军,及由东面可能来追之湘敌及其中央军。(三)在前出到施秉、黄平地域以前,可用常行军前进,最后则应迅速的占领施秉、黄平两城。(四)二、六军团目前应在常德地域积极活动,以便调动湘敌。当湘敌所抽调之部队已北援时,二、六军团应重向永顺西进,以后则向黔境行动,以便钳制在铜仁之薛敌部队及在印江、思南之黔敌部队。(五)四方面军应重新准备进攻,以便当野战军继续向西北前进时,四方面军能钳制四川全部的军队。”这是工农红军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战略协同。可见中共中央下决心将黎平会议有关决定真正落到实处。

黎平会议决议严肃指出:“为着保证这个战略决定之执行,必须反对对于自己力量估计不足之悲观失望的失败情绪及增长着的游击主义的危险,这在目前成为主要危险倾向。”应该说,巩固部队一直是中央红军的重中之重。1934年10月9日,总政治部就已经提出:“加强巩固部队……进行严格的反逃跑、投敌的斗争。”10月29日,明确提出:“开展反逃亡斗争……严格处理破坏红军及隐藏红军中逃跑者的反革命分子……同时应注意部队中管理教育的改善。肃清军阀残余的行动,严厉的处治逃亡份(分)子。”黎平会议对部队状况的判断十分精准。请看萧锋日记:“在行军中,我同三营王营长交谈。他说,现连队工作难做。九连在苗胞区扩大四个新战士。七连支部战斗堡垒作用没有发挥,连长同政治指导员有时不团结,但巩固部队工作做得还好,沿途扩红有办法。二排长思想不稳定,积极性较差。司务长态度不好,好几个月不分伙食尾子了,战士想吸烟没钱,大家有意见。”仔细比较萧锋两种版本的日记,笔者发现这部分内容完全一致。这些关于红军的“负面”信息在1979年公开出版的日记中就已经出现,绝无虚构的可能。为了彻底扭转这种局面,黎平会议决议严肃要求:“书记处(政治局常委会)应会同总政治部进行加强的政治工作,以保证本决定及军事战略部署之实现。”

黎平会议刚结束,中共中央书记处立即将《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战略方针之决定》下达各军团及军委纵队首长。为保证执行的准确无误,书记处特地强调“在部队中关于本决定之解释总政治部另有训令”。12月21日,总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签发了《总政治部关于创立川黔边新根据地工作的训令》(下称《训令》)。毋庸置疑,《训令》已经经过书记处逐字逐句的审核。值得一提的是,迄今只有《中国共产党军队政治工作七十年史》《中国共产党军队政治工作史》及《李富春传》等少数著作引述了《训令》部分内容。经过多年搜寻,笔者最终在总政治部办公厅选编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学院政治工作教研室选编的《军队政治工作历史资料》中找到了弥足珍贵的《训令》全文,后者收入该文时以“湘江政治部关于实现‘创立川黔边新苏区根据地’训令”作为标题。

《训令》首先解读《决定》中“我主力红军当前的伟大任务”:“在川黔边广大地区创造新的根据地区,并号召全体战士以一切力量,为争取这一决定的实现而奋斗。”“我主力红军……现在正继续的向着已经逼近的目的地——川黔边广大地区——前进。”《训令》根据“当前的伟大任务”提出政治工作任务:“各级政治机关及政治工作人员,应全体的动员起来……依照本部教育材料,参照部队的情绪,对中央决定进行详细的解释工作,回答每个疑问与误解,务使每个红色战士了解我们行动的总方针与当前的任务,了解我们离开中央苏区的长途行军,是有一定的方向与目的地的,了解以胜利的战斗,来创造新苏区的任务,已紧迫的担负在每个战士的肩头上。”《训令》提出政治工作必须达成的目标:“号召与团聚全体红色战士,在党的正确决定与军委领导下,以百倍的勇气和信心,为实现在川黔边创造新苏区根据地而奋斗。”

根据政治工作的目标和任务,《训令》有针对性地提出了政治工作方法:“在充分解释党的决定中,更当使每个战士了解要达到川黔边广大地区,创造红军新的根据地,就非进行战斗打胜仗消灭敌人不可。”“在每个战士中,要即时进行战斗动员,百倍提高战斗情绪,以勇敢坚决的运动战,随时消灭我们前进途中的白军。”“为着准备胜利的战斗,更要有组织、有计划的在继续行军中,注意克服疲劳、整理军队、严肃纪律。”为了确保战时政治工作的成效,《训令》要求做好各项保障工作:“(1)加强先遣队设营队工作,注意争取群众、收集资材、保障给养。(2)白日行军要有计划进行大小休息和沿途的鼓动娱乐工作。(3)补充与加强各级干部,随时检查与健强各连队的组织,特别是支部工作。(4)加强纪律检查队与收容队工作,继续在部队中进行严肃纪律的动员,更加改善与居民关系,严厉的向一切破坏纪律、侵害群众利益的行为作坚决的斗争。明确的执行本部对苗、瑶少数民族的指示。”为了确保各部队政治工作的一致性,《训令》提出了“目前动员的中心口号”:“配合四方面军和二、六军团的胜利,实行全线的反攻,彻底粉碎敌人五次‘围剿’”;“在川黔边广大地区建立新的根据地”;“首先消灭贵州军阀赤化贵州”;“不怕艰苦,不怕牺牲,为创造新苏区而奋斗”;“绝对执行命令,严格遵守纪律,反对游击主义倾向”。“红色战士们要创造新的根据地,就要:A.勇敢作战,消灭敌人;B.严守纪律,巩固部队;C.加紧地方工作,争取居民群众。”为了确保政治工作人员全力以赴,《训令》特别强调:“要完成工农红军当前的伟大任务,必须坚决的反对对自已力量估计不足的悲观失望情绪,和生长着的游击主义的危险。”“悲观失望情绪具体表现于:只看到部分的挫折,部分的减员,畏惧长途行军,而向困难投降等。由于悲观失望情绪而生长着游击主义的危险,如不严格执行命令,不注意保存武器与资材,自由行动以至掉队落伍,忽视红军军风纪等。”“这些游击主义的继续生长,可以削弱红军力量,以至走到破坏红军的危险。各级政治机关,必须根据各部队的实际情况,具体的开展斗争来教育全体战士。”

五、黎平会议的召开使得中央红军重新充满活力

值得注意的是,“博古、李德把部队做群众工作说成是‘游击作风’,抛弃了红军的传统”,淡忘了“红军绝不是单纯地打仗的,它除了打仗消灭敌人军事力量之外,还要负担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帮助群众建立革命政权以至于建立共产党的组织等重大任务”。为了纠正这种错误倾向,长征途中总政治部下发了《关于瑶苗民族工作的原则指示》:“对于他们的统治的方式、思想习惯以及宗教仪式,应该表示遵(尊)重。”“苏维埃与红军不但是汉民族的政权与武装力量,而且是中国所有被压迫民族的民众的政权与武装力量。”总政治部还下发了《红星政治部关于对苗傜(瑶)民的口号》:“实行民族平等,在经济上政治上苗人与汉人有同样的权利!……反对苗、汉民族的对立,只有苗族与汉族的工农一体,同心打到敌人,苗族才能得到彻底解放……红军是推翻国民党军阀统治的唯一的武装力量,欢迎苗族兄弟加入红军。”可是,由于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流动作战状态,上述要求难以真正落到实处。

在黎平,红军开始全面恢复密切联系群众的优良传统。“‘红星’在黎平时,曾召集一个群众大会,虽然县城群众多被国民党政府强迫与欺骗登山。到会群众仍达三四百人之多,经过演说和分发衣物之后,群众情绪更为热烈,影响甚大。”“事先派出了地方工作人员,特别是动员了各连队的地方工作组,分别向群众做个别的宣传,并于开会时负责带他们到会场,所以到会群众甚为踊跃。”“会前集中了大批谷子、衣服、棉絮、锅头、木器,以及其他用品,凡是群众用得着的都尽量的集中来分发,分发时也很有秩序。”12月24日,李富春签发了经书记处审核的《关于红军沿途注意与苗民关系加强纪律检查的指示》:“最近我军经过之地,地瘠民贫,苗民甚多,各部队更应向战士详细解释,严格监督:(一)明确传达与执行本部对苗民(工作)指示,不打苗民土豪,不杀苗民有信仰的甲长、乡长。(二)山田牛少,居民视牛如命,绝不应杀牛。土豪牛要发给群众,严厉处罚乱杀牛者。(三)加强纪律检查队、收容队工作,在宿营地分段检查纪律,开展斗争,立即克服一切侵害群众、脱离群众行为。”吴吉清(毛泽东警卫战士)写道:“由于坚持执行了毛主席提出的民族政策,所以红军在西进的路上受到群众热烈的欢迎。”

黎平会议期间,中央红军得到了扩充兵力的机会。长征亲历者陈靖写道:“红军每到一地,很快就有许多青年,自动要求参加红军,一军团中有一个团,从江西到贵州的六十天,减员三分之二,但抵达黎平仅三天,全团就吸收了七十五名各族青年。这个团的团长和政委,曾非常感慨地说:‘要是在贵州创建苏区,不要一年,就能赶上我们江西!’”陈靖所言不虚。杨尚昆写道:“我们占领黎平后,发动部队利用休整时机,展开群众工作。黄平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区,我们向群众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尊重兄弟民族的风俗习惯,不经寨主同意不进寨,不得房主同意不进屋,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同时向他们宣传革命道理和红军宗旨,获得少数民族兄弟的支持。他们给红军当向导,筹运粮食,运送伤员,许多青年人还踊跃参军。”杨尚昆的说法得到了有力的佐证。萧锋写道:“三连在河口镇扩了5个新战士,都是苗胞。给团部当向导的两名苗胞,走了半天,非要留下来当红军不可。把他们编到通讯排,发给每人一支驳壳枪,都很高兴。在黔边行动,得扩大点贵州籍的战士,否则无法行军。”林伟日记记载:“军团政治部进行扩兵工作,经过宣传,就有苗家青年160人参加了红军,编成了一个新兵连。”赵镕日记记载:“一经动员,到晚间就有168名苗族青年报名参军,由政治部负责将他们编成一个新兵连。”这些兵员的补充至关重要,有力提升了中央红军的战斗力。“有许多苗胞参军,他们熟悉环境,熟悉道路,使我们行军、宿营、生活都更方便了。”毫无疑问,这是长征以来红军兵力的第一次较大规模的补充。事实证明,在贵州吸收的新战士后来在四渡赤水战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黎平会议极大地调动了全体官兵的积极性。这一点在红军将领的回忆中得到充分体现。杨尚昆写道:“德怀同志和我立刻联名向军委发电,坚决支持新的战略方针,并且提出建议。”“建议军委抓住有利时机,渡过乌江,‘首先赤化遵义、桐梓、绥阳、湄潭、凤岗、思南六县。思南扼乌江,为我右翼支撑,并保持娄山关在我手中,使我得到武陵山脉。’主力可以在绥阳、桐梓、遵义之间机动。”黎平会议的精神极大地鼓舞了基层官兵的战斗意志。刘伯承写道:“中央政治局在黎平召开了会议,决定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前进。部队在黎平整编后,立即出发,一九三五年一月强渡乌江,打下了遵义城。这时期,行军作战虽然同样紧张,但由于毛主席的英明主张,作战一直顺利,部队情绪也逐渐振奋。”杨尚昆写道:“从黎平到遵义的进军……战略目标明确,行动方向出敌不意,重新取得了主动权,士气高涨……部队轻装前进,提高了战斗力和机动性……势如破竹,连克数县,抢渡乌江,轻取遵义。”李维汉兴奋不已:“(黎平会议)这个决定非常重要,它既使红军避敌重兵,免遭灭顶之灾,又能放开自己的手脚,打运动战,主动消灭敌人。特别是使红一、三军团获得‘解放’,可以灵活机动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基层官兵的有关叙述也足以证明红军士气的提升。耿飙写道:“12月20日左右,聂荣臻同志向我们传达了这个决定(黎平会议决议),全军兵分两路,向乌江南岸逼近,一路连打胜仗。”陈昌奉开心地写道:“心里有了希望,情绪也高了,劲头也大了。从黎平到剑河,从剑河到台拱,从台拱到黄平,几乎一天一个县城,翻山越岭也不觉得那么累了。”吴吉清写道:“虽然行军速度和作战情况一样紧张,但在主席正确路线的指导下,红军继攻克黎平之后,又接二连三地占领了锦屏、剑河、台江、镇远、黄平、余庆等地,不仅甩开了尾追在身后的薛岳、周浑元、吴奇伟的三个纵队,而且把贵州军阀王家烈、侯之担的几个师,打得七零八散,直败到乌江北岸,因此,部队情绪大振,所向步步胜利,一路缴获和购买布匹很多,使全军的服装焕然一新。那种强渡湘江前后的疲劳状态,早已消失到九霄云外去了。”

黎平会议鼓舞着中央红军全体官兵积极投身创建川黔边革命根据地的伟大斗争。1935年1月1日,猴场会议通过决议:“由于我野战军即将通过乌江,跨进我们12月18日政治局会议所预定的新苏区根据地的一部的遵义地带,开始彻底粉碎敌人五次‘围剿’的最后阶段。因此政治局关于在通过乌江以后的行动方针,特有以下新的决定……。”不难看出,猴场会议实际上是重申黎平会议的战略抉择,并采取进一步措施贯彻落实黎平会议的有关决定。康念祥这样写道:“黎平会议是中央政治局会议,会议决定:红军到川黔边区的遵义一带开辟根据地。后来又到了瓮安的猴场开了一个中央政治局会议……会议决定,按黎平会议的决定不变”“红军按黎平会议决议,在遵义及周边开始了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与苏维埃政权等一系列工作。红军派出了大量的工作队,宣传革命道理,深入到村镇打土豪、分田地,动员群众建立农会,建立红色政权,号召群众参加红军,完全按照江西中央苏区的办法搞了起来,全遵义城都沸腾了。很快,在条件成熟后,就召开了群众大会,在遵义的群众大会上,毛泽东同志、朱德同志讲了话,博古同志宣布工农兵临时政府正式成立。这一系列的行动都是按照黎平会议在遵义地区建立根据地决议实施的。”

正因为黎平会议给中央红军带来了如此巨大的变化,陈云才有足够的底气向共产国际汇报:“在黎平,领导人内部发生了争论,结果我们终于纠正了所犯的错误。我们对此前‘靠铅笔指挥’的领导人表示不信任……原来的领导人坚持直线前进的做法,认为此后也必须照此办理。我们坚持加以反对,指出这一计划只能有助于敌人,不会给红军和中国革命带来任何好处。原来的领导人竟要将持这种意见的人送上军事法庭。我们回答说:应该交付法庭审判的那么这些领导人,而不是我们。全体红军将士都主张应该突破薄弱环节,朝着敌方较弱而红军可获得新的兵员补充的地方前进。这场争论以决定改变原来的方针而告结束。”正因为如此,陈云自豪地向共产国际宣告:“红军已不再是经常不断地被敌人攻击、四处流窜的部队,而变成了一支能战能攻的有生力量。”

结语

因为与会者对建立川黔边根据地的方案都能够接受,所以黎平会议形成了共识。也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觉得方案需要进一步推敲,黎平会议才决定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决定和审查黎平会议所决定的暂时以黔北为中心,建立苏区根据地的问题。”周恩来强调:“从黎平往西北,经过黄平,然后渡乌江,达到遵义,沿途争论更烈。”笔者认为,“沿途争论更烈”实际上说明黎平会议后的讨论更加深入。这就为“检阅在反对五次‘围剿’中与西征中军事指挥上的经验与教训”创造了条件。聂荣臻直截了当地写道:“为了解决党内意见分歧,黎平政治局会议已经决定在适当时候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以便审查黎平会议的决定和总结第五次反‘围剿’以及长征以来军事指挥上的经验教训。”可见,黎平会议不仅决定了遵义会议的召开,而且确定了遵义会议的主题。

与通道会议对进军湘西战略的“变通”执行不同,黎平会议正式放弃经过共产国际批准的进军方案。亲历者王智涛深情地写道:“黎平会议……历史作用……不能忽视。它是我党在没有共产国际干预下,第一次独立自主地改变红军的战略方针的会议……博古、李德的‘绝对权威’受到了挑战,最高权力的基石已经动摇,组织变革势不可挡。没有黎平会议,很难有遵义会议。如果说,遵义会议是我党历史上生死攸关的转折点,那么,黎平会议就是这个转折点的奠基石。”从黎平会议决议的名称“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战略方针之决定”和猴场会议决议的名称“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渡江后的行动方针的决定”来看,黎平会议研究的是战略方针,而猴场会议研究讨论的是渡过乌江后的具体“行动方针”,猴场会议实际上是落实黎平会议决议的举措。两次会议的层次明显不同,但共同构成了一个不可分离的整体。陈靖写道:“事实证明,如没有猴场会议和黎平会议那一轮新月,未必迎来长征路上的这阵黎明,遵义的曙光和早春,也不一定能在此时此地到来。”诚哉斯言,历史性转折不可能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上瞬间完成,遵义会议的召开本身就是历史转折到一定程度的结果。在黎平,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伟大转折已经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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