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1939年中共青年工作的调整与革新

2022-05-12 05:47:31
苏区研究 2022年2期
关键词:青训团中央青年团

提要:20世纪30年代初期,中国共产党的青年工作受关门主义影响,一度陷入困境。长征结束后,中国共产党主张反对关门主义,推动青年工作走向群众化。中国共产党通过改造共青团,另建青年救国会的方式,壮大了青年群众组织,为广泛团结根据地青年提供了组织保障;通过安吴青训班等机构训练了一批熟悉青年工作的青年干部,为青年工作的革新提供了干部保障。随后,中国共产党积极探索开展青年工作的新方法。通过争取知识青年、发展群众组织、创新宣传手法、纪念五四运动等方式,实现了青年工作的“青年化”与群众化。经过调整与革新后,中国共产党的青年工作走向成熟,为解放战争期间“第二条战线”的出现准备了条件。

1936年至1939年间,中国共产党的青年工作经历了重大转变。20世纪30年代初,党的青年工作曾遭遇重重困境,青年团员大量减少,各地青年团组织几乎难以为继。然而,经由调整与革新后,中国共产党重新夺回青年运动领导权,得到了国内大多数青年的支持与拥护。这一转变是如何发生的?中国共产党通过哪些具体的策略调整、制度创设和实际工作实现了青年工作的自我革新?围绕这一问题,既有研究多从宏观层面论述党的青年工作方针政策的转变,缺乏对中共青年工作革新路径的分析与总结。本文从青年工作的理念、组织、干部与方法四个层面对延安时期的青年工作进行系统考察,以总结群团工作自我革新的“延安经验”。

一、青年工作的理念革新:从“关门”到“开门”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的青年工作进入了一段低潮期。许多地方的团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团员流失,地方团与团中央的联系被切断。恽代英、萧楚女等一批优秀的党内青年工作领导人遇害,给青年工作的开展带来了很大困难。更不利的是,青年团内部出现了严重的“取消主义”“先锋主义”“关门主义”的倾向,几次整顿后虽有所克服,关门主义的工作作风却一直存在。大革命失败后,一些知识分子叛党、脱党,这使中国共产党对小资产阶级叛变革命十分警惕,因而产生了对知识分子的提防和排斥心理。党的青年工作受此影响,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工人、农民和士兵之中,不再致力于争夺学生运动的领导权。因此,党团结青年学生的能力受到了很大削弱。

1928到1936年间,在国民党统治区的共青团员人数大量减少,青年团“成了脱离群众的狭小组织”。例如,1932年,福建巡视员在报告中指出,福建青年团“把所有的反帝工作,束缚在非常狭小与秘密的范围内。全福建找不到一个我们领导的公开的反帝团体,利用公开路线所号召群众会议及公开的宣传队更是说不到了,下层的统一战线亦是一样的不能运用。”1935年团中央的报告称,江苏的共青团员只有350人左右,山东有30余人,河南有300余人,浙江仅仅有40余人。东三省的团员人数情况稍好,共有3000余人,可是这个数字同样不容乐观。团中央的报告清晰指出:“中央与各省组织的破坏,损失了许多干部,失掉了许多地方的联系,增加了我们许多困难。”而且,几乎所有的地方团组织与团中央的联系都很不紧密,团中央常常几个月不能与地方团取得联系。

更严重的问题在于,青年工作长期没有克服关门主义的影响。一方面,青年工作没有与群众组织相结合,仅仅依靠党或团的组织去团结青年。在福州,国家主义派召开群众大会,福州青年团认为:“这是国家主义派所领导的,我们不要参加。”1935年,团中央局要求“以民族武装自卫委员会、青年义勇军等组织形式去团结广大青年”,而未提及可以依靠群众组织去争取青年支持。另一方面,青年工作很少考虑甚至完全不注意团结青年学生。1932年,中共中央政治局通过《关于青年工作的决议》,以大量篇幅论述针对青年工人和青年士兵的工作,对于青年学生却不太重视,仅仅提出将学生群众中“贫苦的阶层”团结在青年团周围,“利用学生去煽起反动区域的农民群众。”1935年,在团中央局分析局势和部署工作的文件中,仅仅强调工人工作和士兵工作,要求“把工会工作当做团的中心工作去进行”,却完全没有提及学生工作。可以看出,这一时期青年团对学生工作十分忽视。1936年,团中央反思青年工作时便指出,苏区的团组织“对于一般学生知识分子没有采取正确的态度,不把他们吸收到团的周围。”

关门主义难以克服,表面看是工作方法问题,实质是对“开门统战”理念的忽视与排斥。一方面,国民党右派背叛革命与国民党左派支持“清共”的历史记忆,使青年团对形形色色的政治势力均持怀疑态度。一些地方团企图联合国家主义派、孙科派、第三党等政治势力以图发展,团中央对此明确表达了批判态度,指出这些政治派系均是“反革命派别”,应该以“明确的阶级路线去反对一切妥协的反革命派别”。另一方面,此时中共实力较为弱小,青年团担心,如果开门做统战,很可能丧失党对青年组织的领导权。1932年,团中央书记凯丰(又名何克全)在《红旗周报》撰文称:“在阶级的和民族的革命斗争的尖锐的情形之下,不要梦想‘统一的学生运动’或‘整个的学生运动’,要‘统一的学生运动’或‘整个的学生运动’实际上要放弃独立的领导,去与其他反革命派别去联合。”基于这样的判断,党的青年工作不愿“开门”,也不敢“开门”。尽管团中央偶尔也批评关门主义,并号召建立“下层统一战线”,但同时又拒绝真正的统战工作,指示各地青年团:“在学生运动中实行尖锐的分化,进行资产阶级的与劳苦的学生,反动的与革命的学生间的尖锐的分化。”在此时的团中央看来:“中国学生反映着各阶级的不同”,“因此只有在各式各样的资产阶级思想的学生与无产阶级思想学生间的澈烈的(激烈地)分化,才能想到(使得)学生中真正革命的分子在无产阶级的领导之下,与城市和乡村中劳苦群众的日常斗争相联系。”这一策略实际上是要使学生运动走向分化,而非走向联合。

要打破关门主义,必须转变青年工作的指导思想。长征结束后,在具有转折意义的瓦窑堡会议上,毛泽东将批判矛头直指关门主义,明确提出在全党范围内开展统一战线工作的重要主张。随后,青年工作中的关门主义策略才真正得到批评和清理。在瓦窑堡会议上,毛泽东直面领导权问题,提出“共产党人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们能够善处自己,又能够善处同盟者。日本帝国主义者和蒋介石能够用纵横捭阖的手段来对付革命队伍,共产党也能够用纵横捭阖的手段对付反革命队伍。”在毛泽东看来,不能因为惧怕开门统战有丧失领导权的可能就坚持关门主义,而要在统战工作中既联合又斗争,在团结其他政治派别的同时掌握革命领导权。毛泽东从阶级力量对比,革命的性质与全国的政治形势等方面对关门主义进行了批评,深刻指出:“统一战线的道理和关门主义的道理究竟哪一个是对的呢?马克思列宁主义到底赞成哪一个呢?我坚决地回答:赞成统一战线,反对关门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反对革命队伍中的幼稚病。坚持关门主义策略的人们所主张的,就是一套幼稚病。革命的道路,同世界上一切事物活动的道路一样,总是曲折的,不是笔直的。”这一关键判断,推动了党在各条战线上陆续改变工作策略。同一时期,一二九运动的爆发也让中国共产党再次注意到青年学生的重要力量。少共国际六次大会指示中国青年团,要团结广大青年参加全民救国的斗争。由此,中国共产党开始尝试“开门办团”,开启了青年工作的自我革新。

二、青年工作的组织革新:建立西北青救会

为实现青年工作从“关门”走向“开门”,中国共产党首先对青年组织进行了调整。中国共产党要求青年党员和青年团员创办各种类型的群众组织,或参与到已有的群众组织之中,以便于团结青年群众。对于党领导下的核心青年组织,中国共产党先后做出了改造青年团、发展民先队、组织青救会的决定。随着民先队和青救会的发展,中国共产党需要在青年团、民先队与青救会之间,选择最适应于抗战环境的青年组织加以支持和培育。三个青年组织不同的发展轨迹,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在调整青年工作时的谨慎考量。

首先,中共中央决定改造或取消各地的青年团。取消青年团的原因是复杂的。此时的共产主义青年团,是一个以支部为基础建立起来的、由少数青年骨干组成的、有着严格政治纪律和严密组织形式的政治组织。因此,青年团如不转变其组织形态,便难以开展群众性的青年工作。在此前的工作中,青年团已经成为了党在青年群众中的组织代表,政治色彩十分鲜明,其组织形象不利于开展统战工作。综合考虑多种因素后,中共中央做出了改造或取消青年团的决定。

青年团的取消与改造工作经历了较长时间的探索。1936年5月,党中央任命原红十五军团的政治部副主任冯文彬接任凯丰担任团中央书记。随后,党中央要求以北方局为试点,率先革新青年工作。8月5日,中央书记处在给北方局和河北省委的指示中要求:“不用C.Y.的名字去开展青年的工作,而用民族解放先锋队之类的名字以取得公开或半公开的存在。”8月9日,张闻天给刘少奇的信件中,更加明确地提出,“C.Y.是应该取消的……青年组织的名义不一定到处一样,只要能公开活动,吸收广大青年群众就好了。”随后,民先队逐渐壮大,得到了许多青年特别是知识青年的拥护。中共中央于1936年年底发布了《中央关于青年工作的决定》,明确指示各地:取消国民党区域内的青年团、改造苏区与红军的青年团。该文件明确了党领导下青年组织的性质,不再是政党性质的秘密组织,而应该是“广大群众的非党的青年组织”。随后,团中央逐步取消了国统区的青年团,对根据地的青年团进行改造。团中央书记冯文彬提出,在苏区要以俱乐部的形式来组织青年,每个乡都要有青年俱乐部,在每个乡俱乐部下,再设立唱歌组、体育组、军事组、读报组等等各种各样的小组,让青年自愿选择加入一个组或几个组。由此,青年团的各个支部,便被各个乡的俱乐部所取代。苏区青年团的改造工作首先在志丹县进行试点。试点成功后,团中央召开县、乡两级干部讨论会,决定要将青年工作的重心放在乡一级的俱乐部。1937年初,团中央发起“春季冲锋季”,要求冲锋季的工作重心是扩大青年救国会,而不再提青年团。“春季冲锋季”开展两个月后,延安市的青救会成员从100人增加到600人,并且青救会“能经常开会,最近还开始了训练,上课,制武装”。到了1937年5月,随着青年团神府特委改造完成,陕甘宁苏区的青年团改造工作全部结束。

在根据地,青救会逐渐取代青年团,成为了党领导下的核心青年组织。1937年4月12日,西北青年救国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在延安举行,“根据地、国统区、沦陷区20多个省、市和民先全国总队部、中国学联代表共计312人参加了大会。”这次大会产生的决议和随后确立的《全国青年救国纲领草案》,提出了青救会要承担四项具体工作,包括:宣传抗日救国民族统一战线、创立各式各样的青年组织、武装青年、加强苏区文化教育工作。在大会中成立的西北青年救国联合会,成为了全国各地青年团体的最高机关。很快,西北青救会就在边区开展了普及教育突击年活动。

不过,西北青救会建立后,遭到了一些质疑。有人认为,青救会不是一个结构严密纪律严明的政治组织,存在党的领导难以贯彻其中的风险。的确,青救会的全称是“西北青年救国联合会”,是由各种各样的青年组织联合而成的联盟。按照既有经验,为了保证党对青年运动的领导,需要以统一的青年组织为中介。这个统一的青年组织,往往以支部或小组构成基层单位,通过召开定期的小组会议、开展集体学习活动和政治教育来保持凝聚力。这便是青年团的组织模式。如果仅仅将各个青年组织聚合为一个联盟,能否保证党对青年工作的领导呢?基于这一顾虑,党内出现了全力发展民族解放先锋队与重建青年团两种主张。

民族解放先锋队(简称民先队),是一个与青年团十分类似的党直接领导的青年组织。民先队内部以小队为基本单位,“严格的施行集团领导个人负责”,并且正在谋求“建立并提高领导机关的威信”。民先队还建立了一套科层化的领导体系,队员需要向上级汇报工作,队内实行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制度。当时,民先队在全国各地有着较好的群众基础。在发展青救会的同时,中央书记处也曾决定大力发展民先队,并计划“使之发展为广大青年抗日群众团体,并力争公开”。然而,1938年7月,围绕着是否培养民先队成为“党领导下全国性基干青年组织”的问题,长江局青委和中央青委发生了争论。如何定位民先队在青年工作中的位置,如何处理民先队与青救会的关系?实际上是对青年工作发展方向的再讨论,也是对如何克服关门主义的再探索。7月8日,长江局青委扩大会议做出决议,提出“青运中心工作应该放在建立党领导下的全国性基干组织”,并决定“选择民先为对象,加强领导,培养成为党领导下全国性基干青年组织。”但中央青年工作委员会否决了长江局青委的决议,认为“以各青年团体联合性质为适宜”。中央青委副主任冯文彬写信给张闻天和陈云讨论这一问题。冯文彬提出,如果按照长江局青委的决议,将民先队培养为党的青年组织,在全国范围和八路军内都发展民先队,那么只能秘密进行,这样“一开始好像是发展了组织,实际上恰使民先形成过去共产青年团,虽名称不同,但实际上骨干必成狭隘了。”冯文彬认为:“如照他们这样做,则必使会走到狭隘的第二党的组织。”基于反对关门主义的考虑,中央青委最终决定取消民先队,全力发展青救会。到1939年年底,统一的民先队组织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围绕着青年组织形式的争论,并没有彻底结束。1940年,有青年工作的负责人提议建立新的“民族解放青年团”,实际上是重建党团形式的青年团。对此,1941年6月4日,中共中央发布了《中央关于青年工作的决议》,坚持以青救会为抗战期间主要的青年工作组织。决议指出:“在今天抗战时期,如又建立新的青年基干组织,又将发生脱离广大群众、变成狭隘组织的危险,故关于这类提议是决然不能采用的。”

青救会不负众望,开展了抗战动员、生产建设、青年教育、拥军优属、对外交流等工作,团结了根据地的广大青年,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1937年,青救会在边区仅有2万会员,到了1940年,西北青救会的成员已经扩大到17万人。1941年,全国的青救会人数更是大量增加,“已有二百万以上的青年队员、会员、儿童团员涌进青年救国会去了”。青救会“不仅已成为根据地青年运动的光辉旗帜,同时在全国青年运动中,亦已成为一支强大有力的战斗队伍。”到1942年时,中国共产党组织起来的青年数量已经多达100万以上,并且“已培养出、锻炼出相当数量的干部”。

青救会以群众组织的面貌出现,吸引和团结了广大的青年群众。同一时期,国民党依靠组织严密的三民主义青年团开展青年工作。三青团看似组织严密,纪律严明,却在抗战后期与国民党出现冲突,产生了“独立倾向”,给国民党造成不少麻烦。共产党反其道而行,坚持以开放、包容、联合的形式组织青年,开展青年工作,不仅保证了党的政治领导,而且争取到了广大青年群众。那么,群众组织何以能够始终与党同向同行?关键在于中国共产党为青救会输送了一批可靠的青年干部,保证了青救会的政治方向与党保持高度一致。而青救会中的青年干部,大多来自于中国共产党创办的安吴青训班。

三、青年工作的干部更新:创办安吴青训班

青年工作的革新,不仅是要改变组织形式,更重要的是革新工作方式与工作作风。如何革新方式与作风?中央青委提出要从训练干部入手。冯文彬说:“在团的大变中如果不培养一批新的干部或重新训练干部的话,这要使工作转变是不可能的。”确定了统一战线的工作方针后,中央青委开始训练和培养青年干部。鲁迅青年学校和泽东青年干部学校首先扩大了招生规模,开办青年培训班。不久,中共中央又创办了安吴青训班,专门培养从事青年工作的干部。

1937年9月,受张闻天指派,冯文彬来到中共陕西省委驻地云阳镇安置一批刚刚出狱的共产党员。此时,在西安事变前后涌现的一批青年运动积极分子也在云阳镇。安置工作即将结束时,陕西省委提出,希望冯文彬可以帮助训练这批积极分子。这批积极分子以民先队队员为主,均是青年运动的骨干。冯文彬于是在云阳镇开办了两期培训班,培训时间为两个星期,教给学生基础的政治军事知识和开展青年工作的方法。第一期学生人数为150人左右,第二期有300多人。此后,中央青委决定继续开办青训班,为全国培养青年干部和专门从事青年工作的人才。从第三期开始,学生人数逐渐增多,青训班搬到了安吴堡,教学内容也增加到“政治经济学、中国问题、革命的三民主义、中国青年运动史、青年运动理论、战时政治工作、游击战争等诸多科目。”

安吴青训班的开办十分不易,克服了许多困难。青训班开办时,西北青救会刚刚成立五个月,经费很少,师资力量很薄弱。边区政府经费紧张,无法资助青训班。青训班初创时借用了于右任的农场做培训基地,用“一间现成的房子作为大家的寝室”,但是“既没有教室,又没有饭堂,更没有运动娱乐的场所,所有的就只是一片空地罢了!”陕北冬天十分寒冷,学生只能在空地上顶着寒风上课。办到第二期时,于右任不再允许使用农场,青训班只能搬到云阳的城隍庙里去上课。云阳的城隍庙是“贫民和乞丐避难栖身的地方,破破烂烂,缺少门窗。”青训班的学员回忆称:“课堂一般都是露天的,凳子就是一块砖或几块砖或根本没有砖,也没有讲台,不过有时有一块黑板。”“学生以砖石为凳,膝盖为桌。”“至于住就更简单:一个靠一个睡在地上或楼板上,下面铺一层薄草,周围围一道砖,这就是同学的寝室和自修室。”吃的也很差,“每天三餐,米是主食,菜极少,工作人员与学员共餐。”

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青训班能够坚持办学,得益于中共中央的重视与支持。在中央经费极端紧张的情况下,中共中央拨给青训班每期学员200元左右的教学经费。为了配备高水平教师,中共中央从抗日军政大学等学校调集了一批教员。例如,为邀请李东潮、朱子明担任青训班的军事教员,冯文彬找到抗大教育长罗瑞卿,却被罗瑞卿拒绝。此时,延安各个学校都正在快速扩大,教员自然不足。冯文彬找到毛泽东说明情况,毛泽东指示抗大要支援青训班的发展,这才将李东潮两人调动到青训班工作。

青训班建立了平等、民主、团结、紧张的风气,对学员产生了很大影响。无论是领导干部还是普通教师,都和学员吃同样的菜,只拿每月一元的工资。学生们举办节目或参加纪念会时,“大家都是席地而坐,冯文彬、乔木同志也不例外,他们每次都是从头参加到底,他们同样要出节目,唱歌、跳舞、游戏等各种各样活动。”当学生由于政治意见不同发生争执,青训班召开集体大会,为学生答疑解惑。青训班动员学生参加学校建设和边区的生产建设,学校的领导干部和教师一同参加生产劳动,用实际行动教育青年学员。青训班的一个学员回忆:“那时的工作虽然紧张,但大家心情是舒畅的。”担任青训班教员的李绵也说:“大家工作很紧张,但人们都是以紧张为荣。”

此外,青训班发展了1000多名党员,对党员进行了政治教育。由于青训班面向全国公开招生,为避免引起国民党反对,青训班只能秘密发展党员。新党员的党课和党组织生活,均以保密形式开展。原来对党的历史和马列主义并不了解的青年,经过青训班教育后,逐渐成长为合格的共产党员。权秉华回忆说:“我入党后,来到青训班学习之前,对于共产党、红军和苏维埃三者之间的关系都弄不清楚,以为三者是一个东西,经过党的建设的教育,才明白了三者的关系。”

安吴青训班的工作成效显著。三年间,青训班一共开办了14期,培训了12000多名青年干部。正是有了这些经过党的训练,政治立场坚定,有着扎实工作作风的青年干部,才为党争取了大批的青年群众,保证了各地的青年组织能够坚持正确政治方向。正如毛泽东为青训班写的题词:“带着新鲜血液与朝气加入革命队伍的青年,无论他们是共产党员或非党员,都是可贵的。没有他们,革命队伍就不能发展,革命就不能胜利。”1940年4月,受国共摩擦影响,安吴青训班一部分并入泽东青年干部学校,一部分迁入晋察冀根据地并入华北联大。青训班培养的学员,成为推动党的青年工作全面革新的重要力量。

四、青年工作的方法革新:青年化与群众化

依托新建立的青年组织与新培养的青年干部,中国共产党对青年工作的工作方法进行了新探索。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向广大青年知识分子“开门”,号召各地青年奔赴各抗日根据地。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向青年群众组织“开门”,依托各类群众组织,将根据地青年广泛组织起来。

首先,党的青年工作既关注工农兵,也高度重视争取知识青年。1938年3月,中共中央发布《中央关于大量发展党员的决议》,明确要求:“大胆向着积极的工人、雇农、城市中与乡村中革命的青年学生、知识分子、坚决勇敢的下级官兵开门,把发展党的注意力放在吸收抗战中新的积极分子与扩大党的无产阶级基础之上。”这一决议使得争取青年知识分子成为了党的重要工作。1939年6月,毛泽东在延安高级干部会议上强调:“要保护革命知识分子,不蹈过去的覆辙。没有革命知识分子革命不能胜利……工农没有革命知识分子帮忙,不会提高自己。工作没有知识分子,不能治国、治党、治军。”1939年12月,毛泽东在为中共中央起草的决议中再次指出:“一切战区的党和一切党的军队,应该大量吸收知识分子加入我们的军队,加入我们的学校,加入政府工作。”“我们党在土地革命时期,许多地方许多军队对于知识分子的不正确态度,今后绝不应重复。”在这一思想指导下,中共在国统区和沦陷区成立了诸多知识分子团体,以吸引知识青年参加革命。在武汉建立的蚁社,在北平各个大学中学里活跃的世界语学会,全国各地的“左联”“社联”等等,都属于这类组织。对到达陕甘宁根据地的知识青年,中共在政治上、组织上和职务上给予优待,并成立了二十多所干部学校对其加以培养教育。在较短的时间内,这批知识青年成长为党的基层干部,承担起开辟根据地、建立敌后根据地政权和开展军队政治工作等重要任务。

其次,党的青年工作高度重视群众组织,依靠群众组织团结教育青年。1936年中共中央通过的《中央关于青年工作的决定》规定:青年工作不再以培养少数青年骨干为目标,而要“吸收广大青年参加抗日救国的民族统一战线”。党领导的青年组织不能成为政党性质的秘密组织,而应该是“广大群众的非党的青年组织”。为此,党要求团员去参加“一切现有青年群众的合法的与公开的组织”,“创立各种各样工人的,农民的,学生的,妇女的,文化的,教育的,体育的与军事的青年群众组织。”随后,各地团员纷纷加入各种各样的群众组织之中。例如,较早探索青年工作新方法的北平党组织,在开展学生工作时提出了“生活路线”的口号。一二九运动后,北京大学的党团组织已经趋于暴露,在“生活路线”工作策略的指导下,便在短时间内发起了一系列群众组织,将进步学生分散到群众组织中。北大学生孙思白回忆,在北大党团组织调整工作方法后,“各种名称的社团:歌咏团、戏剧社、读书会、壁报社等等,如雨后春笋……王德昭、李书箱、余文豪和我共同组织了一个‘新哲学研究会’。另有个别具一格的‘救亡啦啦队’……这个啦啦队在1937年春季温泉旅行时,曾颇为轰动。”类似的青年群众组织在全国各地逐步建立,为青年工作打开了广阔的统战空间。

第三,党的青年工作创新宣传手法,以“青年风格”开展政治宣传,取得了显著成效。此前,青年团的宣传内容政治性强,与青年的日常生活联系较少。例如,在1932年,团中央提出“红五月”的宣传口号为“拥护苏联”“拥护中国苏维埃和红军”“用革命的民族战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及其他一切帝国主义”“以革命的战争粉碎国民党对苏区和红军的进攻”等,宣传对象则是“广大劳苦青年群众”。在此时的团中央看来,宣传工作要将团的主张转变为青年群众自身的意志,因而要求“加紧宣传并揭示‘民众政权’、‘武装民众’、‘革命军事委员会’、‘抵制日货’等口号,使青年群众了解这些口号是他们自己自身的迫切要求”。到了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意识到:“以往都只注意到教育和我们自己接近的少数人,最多只和大多数共同工作,没有想到如何教育这些大多数。”为此,党开始探索新的宣传方法,强调要区分面向青年干部的宣传和面向青年群众的宣传。青年工作负责人指出:在面向青年群众宣传时,宣传内容应该“青年化”,以青年为中心,“讨论青年切身问题及其解决”。首先,在宣传内容层面,“内容应富有时间性,地方性,其文字力求通俗化、青年化。”其次,在宣传形式层面,要考虑学生兴趣,采取读书会、演讲会、辩论会、展览会、戏剧演出、工厂调研、难民调查等多种多样的方法,要将政治性的宣传与青年真正感兴趣的内容结合起来。“弄到非有埋头苦干的精神不能看完,这是不好的”。再次,对于宣传工作的目的,“并不是说把青年都变成共产主义者与共产党员,而是使大部青年对共产主义有较多的了解,对民族与自己的前途有清楚的了解,能够在各种不同的程度上参加政治,要使他们成为我们的同情者”。总之,对青年群众的宣传教育,“应该不是直接的,而是迂回的”。

第四,在党的领导下,延安的青年组织创立了五四青年节,通过五四纪念凝聚青年群体的政治共识。在转变青年工作前,中共一度对纪念五四运动兴趣寥寥,对五四运动的评价也较为负面,将五四运动视为“资产阶级的自由主义启蒙主义的文艺运动”。在批判关门主义的同时,中共认识到五四运动在中国青年运动史和中国近代史中的重要地位,开始重新评价五四运动,积极开展五四纪念活动。1939年3月份,西北青年救国联合会决定:“在5月4日依照各地环境举行纪念及动员大会、晚会,在边区可以乡或区为单位普遍的举行儿童团大检阅和宣誓。以后每年5月4日为青救成立纪念日,并向全国青年提议定5月4日为‘中国青年节’。”这一提议很快得到党的批准,青救会随即组织了五四运动纪念大会。毛泽东在纪念大会发表了重要讲话,高度评价五四运动。同时,中国共产党还对五四精神进行了宣传和阐释。通过纪念和阐释五四运动,中国共产党号召中国青年坚决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继承反帝爱国的优良传统,坚定支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设立五四青年节,阐释并宣传五四精神,开展五四运动纪念等工作凝聚了一代青年的政治共识,帮助中国共产党在青年中赢得了广泛的政治认同。

结语

1947年5月30日,毛泽东在新华社评论中说:“中国境内已有了两条战线。蒋介石进犯军和人民解放军的战争,这是第一条战线。现在又出现了第二条战线,这就是伟大的正义的学生运动和蒋介石反动政府之间的尖锐斗争。”对此,金冲及认为:“把国民党统治区的学生运动和人民解放军的战争放在一起,称为‘两条战线’,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第二条战线”的出现,反映了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青年工作取得的巨大成就。大批进步青年,为中国共产党的政治理想所吸引,在各个地区和各条战线起来响应中国共产党的号召,冲破国民党的残酷压制,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这正是中国共产党青年工作实现调整和革新后,多年积累结出的硕果。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青年工作的自我革新,是党在思想层面打破关门主义、在组织层面锐意改革、在方法层面积极探索的成果,也是一批优秀的青年干部扎根基层努力奋斗的成果。冯文彬说:“我们青年运动的干部,应该是这样的一种人:他们是忠实于民族解放事业的;他们是能接近青年、得到青年信仰的;他们是不怕负责,不说空话而能实际工作的;他们是安于职守,不能整天三心二意,不顾及工作的重要的;他们应该很活泼,因为活泼是青年中间工作的重要条件之一;他们还要不断向工作学习,在工作中改正错误,提高自己的认识。”有了一批这样的青年干部,中国共产党才得以凝聚起中国青年的磅礴之力,引导广大青年投身民族解放事业。1936年至1939年中国共产党开展青年工作的历史经验,对新时代的群团工作改革依然具有启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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