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可见的”媒介形式到“可知的”思想逻辑嵌入

2022-04-29 07:24张冲
影视戏剧评论 2022年1期
关键词:跨媒介动画电影

摘 要|二十一世纪伴随着后人类时期的来临与社会关系的变化,影像作为媒介形式经历了纷繁复杂的变化,传统的艺术形式经历了现代先锋艺术的破坏与重新建构、后现代艺术的消解中心与解构意义等尝试。导演汤姆·摩尔的“爱尔兰三部曲”具有鲜明的标识性特征,擅长从爱尔兰本土文化中寻找艺术基因,建构爱尔兰动画人物形象,并运用经典的叙事方式将其思想的普遍性与独特性呈现给观众。

关键词|动画电影;跨媒介;爱尔兰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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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民间故事三部曲”(以下简称“三部曲”)的导演汤姆·摩尔就是在这样一系列艺术变革的环境中成长,他1977 年出生于爱尔兰唐宁市的纽里,不久后搬到景色优美且有很多历史古迹和古教堂的基尔肯尼,此地亦是哲学家乔治·贝克莱的出生地,后者提出了著名的“存在即被感知”理论。在罗马天主教圣基兰中学毕业后,汤姆就到了到爱尔兰首府都柏林大学、BallyfermotCollege学习。都柏林思想与艺术氛围浓厚,这里培养出了如贝克莱、乔伊斯、王尔德、叶芝、贝克特与画家培根等。导演汤姆·摩尔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与影响下,逐步完成了自己动画电影独特风格的建构与成型。

一、可见的“神圣几何”与“三部曲”中的终极问题

汤姆·摩尔的动画电影“爱尔兰民间故事三部

曲”中使用了大量的抽象图纹、符号等,将人物与环境抽象化为简单的点、线、面,几何特征明显,既具有经典的普遍性概括意义,又具有独特的现代性特征。约翰·米歇尔在《神圣几何》中说:“在我们的造物神话中,造物主仁慈地按照最简单、最经济的方式创造了这个世界,以方便世人理解他的杰作。完成物质部分的创造经历了三个阶段,用到了几何学中最初的3个比例系数:π、√ 2、√ 3,与这 3 个系数相对应的图形依次是圆形、正方形和三角形。第4个基础比例系数是√ 5及其衍生出的“黄金分割”。他们都适用于生命的创造。”[1]

关乎西方文化的哲学著作《蒂迈欧篇》和神学著作《圣经》等书中也都提到了创世纪过程中秩序、完美和几何的关系。电影《凯尔经的秘密》中使用了大量的凯尔特结图纹,古凯尔特人在基督文化的影响下,使用凯尔特结来装饰教堂或绘写经书手稿,具有一定的宗教象征寓意,如,十字架结象征着基督、环形结与圆形结象征着永恒、联系或生命的轮回、三角结代表了圣三位一体、盾形结象征着力量和保护。书上经文书写华美,整页以细密画的方式布局,精细繁复之处须借放大镜才能看清全部,其中有凯尔特结、日耳曼符号、克里特式旋涡图纹、撒克逊和斯堪的纳维亚的纹章、作者肖像、动植物、昆虫与装饰性的起首字母等,画面因有大量的几何图纹而具有裸眼三维的运动效果,整部经书的画面美轮美奂,从外在的审美形式上对读者进行启发与升华。

电影《凯尔经的秘密》和《海洋之歌》中的线条圆润,色彩明亮丰富,饱和度较高,给人一种放松和愉悦的感觉;《狼行者》因与前两部所讨论的问题的严肃性程度不同,其绘画风格也发生了变化,它将具象的树叶、花朵等动植物、人物及环境等抽象概况出来,完成了从写实主义向现代主义绘画风格的认知、过度与升华,从现代性的角度呼应了古希腊哲学对抽象数理、几何与世界关系的讨论,亦即从《凯尔经的秘密》中细密画的写实风格走向《狼行者》中的抽象表现风格。《狼行者》中使用了立体主义的手法进行来表现人物与环境,对城镇及市民的勾画使用了较为生硬的直线和面,棱角分明,从外在形式上凸显了城市化带给人的枯峻、僵硬之感,且多使用有紧张感和压迫感的铁灰、暗红和黑银色,如培根的画一样“向人们揭示生存中的痛苦和人类天性中既可怜又可怖的一面”,与森林里自由、绚丽、和谐的自然颜色形成鲜明对比,也凸显了导演对城市化问题的严肃思考。

《道德经》说“天下大事,必作于细”,且“见小曰明”,讲述了细节、细微之处与大事、光明及普遍性道理的关系。电影《凯尔经的秘密》中,伊丹修士也对布兰登说绘经的神启之页需要“迷人的细节”,如要绘制昆虫翅膀上的纤细花纹,那就需要冒险夺取黑暗生物克鲁姆·库鲁克(Crom Cruach)的水晶之眼来绘制,而死亡之蛇克鲁姆又在等着人类误入歧途俟机将其吃掉,这是一个关乎寻找与成长的故事,它的故事取材于代表中世纪爱尔兰最高美术成就的手抄本《凯尔经之书》的成书经过,这本书从艾奥纳岛被带到爱尔兰中部的凯尔斯修道院,在此由布兰登修士完成,因而得名。《凯尔经的秘密》中《凯尔斯之书》的首页为大写字母“X”“P”“I”是希腊文KRISTOS(基督)的首字母缩写,三个字母上汇集了众多细致的圆形、方形和三角形,还有大量以黄金分割布局的涡轮形状,绘制者布兰登出现在字母“P”上,他的身体以抽象的甲壳虫形状呈现,甲壳虫的意象与灵感来自阿诗玲第一次带他参观森林时看到的那对甲壳虫,此处亦喻示着在古老的德鲁伊教,人与万物之间的可以相互转换,解决了“庄周梦蝶”的矛盾与困惑,在古老的凯尔特文化里“庄周可以是蝴蝶,蝴蝶亦可以是庄周”;在三个字母的下方还有其乐融融的老鼠一家,它喻示着人类在尼采所说的“反自然的道德”统治之前,万事万物愉快相处、和谐共存,这也是古老的德鲁伊教所奉行的自然法则。在影片结尾处两只昆虫头对着头,舞动着布满纤细纹路的翅膀,形成了对称的纤细、柔和之美。凯尔经图画中的意象不仅具有像老勃鲁盖尔一样的尼德兰世俗之意味,还以几何形状的方式还原了宇宙中所谓“天堂”的完美与和谐。在汤姆·摩尔的三部曲中,也有稚朴的儿童手绘制画。《海洋之歌》中哥哥本用铅笔手绘了回家地图,他运用稚拙而简单的几何线条、圆形与三角形等将具体的建筑物、桥梁、街道、石头等抽象概况出来。这种稚拙的儿童画与艺术大家的绘画异曲同工,恰如毕加索所说,他“用了四年时间画得像拉斐尔一样,但却用一生的时间学习孩子画画”。美国当代抽象派大师赛·托姆布雷孩童般的涂鸦画作《黑板》等被拍卖出了天价,由此可见绘画、几何、孩童的无意识及想象力与整个宇宙的和谐完美关系紧密,启人心智。《狼行者》的画风前面提到过,与汤姆的前两部影片不同,伴随着对政治哲学批判色彩运用,他们在绘画中加入了深沉的锗色等深颜色,还使用了毕加索、勃拉克风格的立体主义绘画风格,将人脸与身体进行解构与重组,具有立体表现的风格,略不同于前两部影片的甜美和温馨,加重了冷峻、严肃与成熟的色彩,促进了绘画形式与叙事内容在深度和厚度上的结合。汤姆·摩尔的卡通沙龙公司注重爱尔兰民族风俗文化的细节和独特的地域性特征,在三部曲中多处出现简化过后的爱尔兰塔拉(Tara)别针,象征人的身份和地位。

二、“三部曲”中的儿童英雄形象及其对古老思想认知的重复与喻指爱尔兰的凯尔特文化因面对大自然而具有泛神信仰的特征,其“表象的深处有着浓烈的个体力量”[1]。德鲁伊教是基督教进入凯尔特文化之前的一种古老的本土信仰,德鲁伊教中的精灵或祭司可以将自己或别人变成任何一种动物或植物,如狼、熊或鹿等,也可以呼风唤雨召来异兽,他们拥有超自然的力量,可以与动物对话,还可以通过鸟的飞行方式、祭品的内脏形式来进行预言未来。德鲁伊教徒在凯尔特的社会地位很高,甚至比王权的影响还大,他们作为医者、魔法师、占卜者、游吟诗人以及其所属部族的历史记录者参与政治,掌管祭祀。德鲁伊的字面意思为“橡树的贤者”“透彻树的道理之人”,他们以橡树浆果为圣果,在《凯尔经的秘密》中,橡树浆果被撰写经书的修士们用来制作做翡翠色墨水。汤姆·摩尔的动画片就运用了许多爱尔兰民间故事与神话中的精灵或德鲁伊形象,如《凯尔经的秘密》中一开篇就是精灵阿诗玲的独白,她和彼得·潘、奥兰多一样跨越永恒时间,以自己可变的或不变的外形长久地持存。阿诗玲在独白中提到她活了很多年,变成过鲑鱼、鹿,还有狼,她看到了北方人入侵爱尔兰寻找黄金,也看到了黑暗中的煎熬和苦难,而她在最脆弱的地方看到了美丽的希望,就是那本将黑暗变为光明的经书。阿诗玲如弗吉尼亚笔下的奥兰多一样,后者在四百年间,从男性变为女性,社会身份不停更迭,在不同阶层、空间和历史时间出现,“他—她”的眼睛带领读者或观众见证和亲历了英国作为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从前工业时期、到工业时期,最后到现代社会。精灵阿诗玲不但自己可以幻化为狼,她还可以吟唱古老的爱尔兰盖尔语歌谣,将白猫变为一朵可以漂浮的云,以“无有入无间”的形式使它穿过门,盗取叔叔的钥匙,救出布兰登,使其继续绘制经书。除了阿诗玲,三部曲中还有爱尔兰神话中的海豹精灵、狼行者、彼世精灵、苔藓精灵、记忆精灵、猫头鹰精灵和大海神麦克·李尔等,这些具有奇幻特点的精灵形象是人类对自身认知与想象的延伸。

汤姆·摩尔执导的三部曲在刻画儿童善良、勇敢,具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同时,更强调儿童独立思考和行动的能力。相较于大人的沉重负担、悲伤和恐惧,儿童可以毫无顾忌地向往自由,他们无意识地向“更高的人”发展,迥异于尼采所定义的“末人”,他们呈现了人类发展的动力和驱力,带有精灵、普通人和纯粹信仰者的特征。这种对儿童与成人的差异的认知和视角,在《海洋之歌》的开篇中可以看到,影片一开始使用了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被拐走的孩子》写道:“人类的孩子啊,去吧!跟精灵手拉着手,去海边—去野外;因为这个世界充满了哭泣,而你不懂。”诗人或导演试图将儿童从俗世社会带离,回到自由自在的自然里去,重新寻找与建构自己的主体性,而非这个哭哭啼啼或充满苦闷愁怀的成人社会。爱尔兰民间故事三部曲在经典叙事原则下,于开始、发展与结尾的起承转合间亦完成了儿童的成长,在可然律与必然律的支配下实现人物的突转,通过将“不可能”戏剧化为“可能”,使得儿童的形象深刻而生动地建构起来。《狼行者》从环境生态批评的宏观视角,完成了小猎人萝宾从“猎杀”到“不猎杀”的突转。萝宾和她的猎人爸爸通过传统意义上的“牺牲”与“救赎”模式与逻辑,超越自我,完成了个体主体性的实现。在突转与救赎过程中,萝宾不但克服了个体的恐惧和得失,还使得父女二人实现了自己的主体性与自由,完成了“卡塔西斯”即升华功能。《海洋之歌》讲述了小男孩本和妹妹西尔莎独立面对问题、勇于克服外在和内在的障碍,在“慈且能勇”的善良支配下凸出“善”特征,最终战胜能力强大的巫师、大坏人或大恶魔,完成儿童心智的成长。

根据普洛普对民间故事的研究,民间故事中七种叙事角色之一的“坏人”在三部曲中必不可缺。他们分别是北方维京入侵者、黑暗生物死亡之蛇、猫头鹰女巫及来自英格兰的护国公,他们为儿童英雄制造各个方面的阻力,从外在的暴力到心理及认知,儿童对“坏人”进行认知后,开始反思并马上采取行动。《凯尔经的秘密》中黑暗生物克鲁姆·库鲁克是古老凯尔特文化中的死亡之蛇,与死亡、鲜血与献祭有关,它代表着个体牺牲和全体丰收。布兰登为了带领人类走向光明铤而走险,他走向死亡之蛇的“苦难之地”与其殊死搏斗。《海洋之歌》中猫头鹰女巫玛查是凯尔特神话中的命运与战争的三女神之一,象征着战争与愤怒,威力强大,害怕游泳的本为了救妹妹及众多被施巫术的精灵,不但打败了她,还宽恕和原谅了她。《狼行者》的强权者护国公假借“基督”之名进行极权统治,催生“上帝已死”的现象出现,萝宾认清其本质与真相,毫无畏惧地和父亲一起将其战败。

爱尔兰民间故事三部曲中,儿童从其良善本能地对成人世界的秩序、操控与命令进行否定,如《狼行者》中萝宾对具有奴隶道德特征的听话哲学说“不”。她质疑猎人爸爸:“你看不到他们做得不对吗?我们为什么必须服从命令?”萝宾帮助被“恐惧”奴役的爸爸认清被奴役的现状:“我已经在笼子里了”,唤起父亲的觉醒意识,父女二人采取行动反抗强权。在《凯尔经的秘密》发展部分,当叔叔禁止布兰登绘经时,性格温和的布兰登从低声说“不”到大声说“不”,拒绝执行叔叔的禁令,而被关进塔楼。但就是在不断的“否定”和“弑父”中,布兰登从不自信变得自信和成熟,如他后来跟伊丹修士说“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能从书本上学来的”,并纠正了已经绘制完成了的经书不再仅仅是“艾奥纳之书”,亦是“凯尔斯之书”。《海洋之歌》中的本和西尔莎都有对成人世界的价值标准与认知亦有着否定的行为。哥哥本在关键时刻从猫头鹰女巫玛查的控制下解放自己,逃离被女巫吸走痛苦情绪的结果。妹妹西尔莎并不认同奶奶的粉蝴蝶结妆扮和生日蛋糕,将衣服悄悄换掉和并把蛋糕塞给狗吃;她也以孩童的“踢人”“吐口水”等方式向力量强于自己的哥哥坚持自己的立场和主体性。

三、“三部曲”中从“可见”情感的表达到“可知”理念的传达

汤姆·摩尔的“爱尔兰民间故事三部曲”立体地将爱尔兰的古老文化及现代文明嵌入其中,其中各个层次的主题与立意清晰可见:从呈现人的情感、社会问题到对深入的形而上问题进行讨论,所以可以这样说在汤姆·摩尔的叙事理念里,情感是他的表层叙事元素,社会问题是他的中层叙事元素,对普遍性问题的关注与认知是三部曲的最重要的、也是最高层次的叙事元素。爱尔兰古老的德鲁伊教与大自然关系密切,“是公认的古代智能的守护者,有着崇高的道德修养,并对自然科学和神学有很深的造诣”[1]。古老的德鲁伊教追求和自然及万事万物和谐共处,其教徒是自然的崇拜者和维护者,为了保护自然他们可以和任何势力斗争,他们认为自己是荒原或森林中的隐士,在自然和人类之间他们采取中立的态度,甚至会使用超自然的魔力保护自然并让整个世界获得平衡。《凯尔经的秘密》中伊丹修士虽然是撰写基督文化经书者,但他沿袭了古德鲁伊教对自然的看法,他对男孩说“在树林里通过石头和树木可以学到的东西比任何地方都多”,由此可见,自然在爱尔兰古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凯尔经的秘密》中简朴地呈现了对西方文化的认知,《凯尔经》给处于黑暗的、没有希望的北方之地与北方人带来了温暖与光明,同样也给予了他们对“可知”事物探索的另一个入口与途径。在对绘经这件事的认知上,伊丹修士告诉儿童布兰登说“最宝贵的不是它的封面,而是打开它”,旨在说明凯尔经书的伟大之处并不在于其华美的绘制,而在于其内容、其认知逻辑与思维方式,是后者可以给北方处于黑暗的人们带来光明,引领他们走出认知的迷障与黑暗。布兰登绘制的这一部分经书,最开始是由希腊文写就的,其撰写者是信奉古希腊新柏拉图主义的知识分子们,在原有故事的基础上,他们将古希腊哲学,尤其是苏格拉底、柏拉图及普罗提诺等人的哲学理念纳入其中,对人类宏大的终极问题及形而上问题进行了讨论、解答及指引。因为经书的内容明晓了人类的终极问题及终极选择,所以,才会有伊丹修士所说的“你凝视它时已然是在凝视天堂”的效果。三部曲不但于外在的动画绘画形式上具有一定的文化寓意和象征,就连电影中的人物、动物或精灵的名字亦具有一定的文化意义,如《凯尔经的秘密》中的阿诗玲是“自由”“梦想”的意思,《海洋之歌》中妹妹海豹精灵的名字是西尔莎,在爱尔兰语中是“自由”的意思,《狼行者》中争强好胜的狼人精灵梅芙,她的名字和性格特征也来自凯尔特神话中王后梅芙,在三部曲中,每个动画形象的名字都蕴含着丰富的爱尔兰民间文化意味及其象征与隐喻。

除了正视古老的德鲁伊信仰,汤姆·摩尔的民间故事三部曲也对现代文明也进行了观察、审视和反思,如《海洋之歌》就对城市化或现代性进行了反思与批判,在哥哥本铅笔绘制的地图上,从海边、郊区到城市,逐渐出现的是愈加扩张的宽阔大马路、高大的建筑、工厂、酒吧门前的醉酒者,燃烧的小轿车等。在喧嚣与拥挤的城市空间,被奶奶描述为“大型狗库尔来了也不见得高兴的地方。”公共汽车站,当本向路人问路时,匆匆行走的路人除了自身的焦虑和冷漠,似乎无力或无法,并不能更多地关注他者。《狼行者》从环境生态批评的角度对1650年爱尔兰的基尔肯尼通过砍伐自然森林开拓城市空间进行了讨论,呈现了极权主义者护国公进行权力场域扩张的手段及城市化快速发展的利弊,对人类占领其他生物的空间进行了反思与批评。《狼行者》中也将孩子之间的“霸凌”现象呈现,爱尔兰男孩们对来自英格兰的萝宾的歧视和霸凌,导演在处理这一问题时对儿童观众来说具有一定的指导性,他没有让萝宾“以暴制暴”,而是以柔克刚、以智取强,在男孩们群体的威力下,她不但保护了自身,还让对方成为自己解救梅芙的重要手段之一。

除了古老的德鲁伊教、环境生态批评等社会问题,三部曲也从政治哲学或哲学的角度进行了深入浅出的思考。如《狼行者》从狼的自然属性“狼性”出发,像尼采一样对陈腐的“善”“恶”观及“好”“坏”标准进行重估,对具有“平庸之恶”特征的奴隶道德进行了反思与批判。在杂物间干活的老妇人作为劳动者与萝宾的监督者,她遵从护国公灌输的“工作”理念——“工作即祷告”,德勒兹对于当代的“工作”概念认为其是一种带有“政治正确”特征且潜移默化的、令人无法察觉的“系统操控”;汉娜·阿伦特也认为其“是有计划的、受控制的、组织化的活动,它将其对象转化为实现人类目的的物。工作的意义内在地联系于其结果。”[1]《狼行者》中的极权者统治者护国公制定了系列的“为你好”逻辑、秩序与原则,在此逻辑下“无缘无故地囚禁人”“将人带上镣铐”或“关进笼子及监狱”,对没有思考能力的平庸大众从身体或空间上进行统治和奴役。猎人爸爸害怕无法保护女儿,不经省察地遵循“平庸之恶”原则,甚至阻止萝宾追求自由,最后被萝宾告知真相并唤醒其思考能力,从开始的不行动,到反思、选择与采取行动,其“行动”恰如阿伦特所说的——“被赋予了自由、思考能力和意志”[1],在三部曲中较为有力度且带有一定思想难度的情节是《凯尔经的秘密》中的一个情节,维京海盗攻破城墙时,布兰登最后放弃了救叔叔随修士而去,继续绘制经书。这标志着布兰登的真正成长,其逻辑犹如哲学家克尔凯郭尔阐释亚伯拉罕的一跃一样,他完成了对审美、伦理存在层次超越,到达了宗教般的存在层次,成为“星辰”照亮黑夜,恰如克氏对亚伯拉罕的描述“受人景仰是一回事,成为引导大众脱离苦海的星辰又是另一回事”[2]。

爱尔兰民间故事三部曲注重对某些重要理念的传输,如《凯尔经的秘密》的开始部分说“人们需要读书,这样才有希望”,在此强调经书与阅读的重要性,并且认为书籍中理念和认知可以给人们带来希望和光明,进而走出黑暗的歧途。《凯尔经的秘密》中也展开了众声喧哗的“复调”式的讨论,一方认为“如果没有书,所有的知识都会流逝,我们不能永远指望建造城墙”,另一方叔叔则希望建造石墙来保护凯尔斯人民及正在绘制的经书,他还将自己信念的坚定比喻为墙的坚固性,但当维京海盗入侵之后,这道有形的墙被攻破。所以伊丹修士说“书写出来不是为了藏在高墙之后,而是为了向世界传播,激励启发人民”,他在老年时叮嘱布兰登要把经书带给北方人民,传播希望和光明,照亮黑暗,布兰登带书回到凯尔斯完成了修士与阿诗玲的期待“用那本书给人们带来希望和光明。”汤姆·摩尔的三部曲中除了独特的绘画形式、故事、人物与其思想性外,还有爱尔兰带有明显地域性特征的音乐元素,如风笛、竖琴、扬琴、宝思兰鼓和木笛等乐器,带有明显辨识标志的风笛声带有一种遥远、神秘与远古的惆怅,竖琴的纯粹的空谷之音摄人心魄,它是爱尔兰国徽上的唯一标识,象征着宁静、平和与爱,三部曲中充满了爱尔兰本土乐器典雅空灵、浑厚深沉多种风格交相替换的音乐之美。

如果按《孙子兵法》“取法乎上”的原则来说,汤姆·摩尔的“爱尔兰民间故事三部曲”带给中国动画的启发是,他借助爱尔兰的古老宗教、民间故事与神话故事,为世界动画电影史塑造了三组具有鲜明凯尔特文化特征的儿童动画形象:布兰登与阿诗玲、本与西尔莎、萝宾与梅芙,他们个性鲜明,性格迥异,但都具有迷人的英雄特质和人格魅力。中国拥有辉煌的农耕文化、游牧文化、巫楚文化及先秦诸子思想与悠久的绘画历史,在电影市场日益繁荣、动画技术日臻成熟的当下,中国动画应该进行本土人文思想的觉醒、启蒙与传输,树立中国动画形象,传播中国思想,启发世界,这是“爱尔兰民间三部曲”带给我们的启发。

[张冲北京电影学院电影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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