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性新闻的在地化实践

2022-04-29 20:25王星
新闻文化建设 2022年6期
关键词:华商报版面栏目

王星

摘要:业界与学界对地方媒体存在一定的刻板印象,2022年初,因新冠肺炎疫情报道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西安媒体,在缺乏审慎考察的情况下就受到了带有偏见的批评。本文通过对封闭式管理期间《华商报》相关疫情报道的研究发现:作为西安当地主流媒体的代表,该报在报道样式与报道内容上均有不俗表现,实践了建设性新闻的前沿理念。报道样式上,《华商报》设置多个版面与栏目,在谣言四起的特殊时期,拨开冗杂信息,建构了温暖且真实的媒体社会空间。报道内容上,《华商报》并非简单地呈现事实,而是在报道官方权威信息之外,特别突出个体公众的报道,积极参与到个体困境的解决之中。

关键词:地方媒体;报道形式;报道内容;建设性新闻

一、研究缘起

距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已经过去两年有余,中国始终坚持以“人民安全是国家安全的基石”的防疫政策,因地制宜地发展出“动态清零”的疫情防控总方针,[1]以确保各地在发展经济的同时,进一步巩固现有的防疫成果。“动态清零”政策的提出,是建立在党和政府强大的治理能力与广泛的群众基础之上,但各地并非表现出完全一致的执行能力,某些省市虽然都曾采取了封闭式管理与全民核酸检测等类似措施,但互联网的舆论评价却判然有别。西安市的疫情管控屡受指摘,其间“八天八夜穿越百余公里秦岭”“西安一码通宕机”、部分小区生活物资不足、孕妇流产等事件的相关报道与社交讨论,更是一次又一次地撩拨起公众的复杂情绪。

在全国人民热议西安疫情防控工作之时,当地的主流媒体似乎在舆论中哑然失声,少有被业界和学界推崇的符合新闻专业主义标准的报道佳作。有观察者认为,官方媒体、本地媒体与社交媒体在议程设置、叙事风格、宣传口径等方面相去甚远,存在官方舆论场和民间舆论场严重割裂的现象,“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2]这个现象引起了对“低级的正能量宣传”的反思,以及对当代中国舆论话语权等问题的深入思考。[3]这些讨论都较为深刻地指出了地方媒体在全国舆论场中的尴尬处境——面对重大公共卫生事件,本地新闻媒体机构往往需要格外小心地平衡政府与公众之间的张力。不过,这种颇有老生常谈意味的“集体失语说”[4],不仅忽视了媒介化社会中不同主体被动或主动传播信息的客观事实,也低估了新闻从业者的主观能动性。

本文选取《华商报》作为研究对象。该报既深耕西安报业市场,颇具本地影响力,又在西北地区拥有较高的知名度。

研究者以“华商数字报”的新冠肺炎疫情报道作为样本,在时间段的选择上,因舆论的主要争论点与西安疫情管控的相关政策紧密相关,所以选择封闭式管理开始的2021年12月23日作为起点,以西安首个高风险地区降级的2022年1月14日作为终点,共计20期报道(1月2日与1月3日元旦休刊),梳理与分析了该时间段内报道文本的样式和内容,试图考察媒体机构如何消解不同利益主体之间因多元诉求而带来的张力,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讨论建构属于广大人民群众的文化领导权的可能性。

二、研究发现

(一)报道样式:多栏目配合多版面

封闭式管理作为一段特殊的时期,对确保疫情最新动态的传播格外重要,既要传递来自政府的权威声音,又要表达来自公众的实际需求。这种多元主体的不同诉求造成了报道侧重点的不同。《华商报》将版面主题划分为“动态”(24次)、“温暖”(20次)、“绘画”(10次)、“护考”(3次)、“保供”(2次)、“人物”(2次)、“复工”(2次)、“现场”(1次)、“服务”(1次)、“学生”(1次)、“故事”(1次)、“答疑”(1次)、“就医”(1次),从而达到了将新冠肺炎疫情中繁复的议题集中于个别重点的效果。

《华商报》“动态”版面中的报道,大多属于宏观层面上的抗疫工作,“温暖”版面中设计了“华商记者帮”“加油陕西·第二季”“真相‘大白”等多个栏目,从而将受众的目光聚焦于一幅“温暖治愈、互帮互助”的社会图景。

栏目“华商记者帮”以“群众反映/求助”“记者帮忙”和“处理结果”三个版块,清晰地呈现了新冠肺炎疫情中个人遇到的困难、记者帮忙的过程与困难是否解决的结果。这一栏目的设计,为急需帮助的普通个体提供了7种联系《华商报》的方式,不仅跳脱出了常规新闻操作中“置身事外”以求所谓“客观性”的规范性路径,也鼓励记者积极地参与到解决公众实际困难的过程中,当属“建设性新闻”的有益尝试。这样的新闻实践其实是中国党报的优良传统,如延安时期《解放日报》记者既负责采写工作,也从城里带回碘酒、红药水替乡村孩童治疗头癣,他们的活动并没有局限在劳动分工所规定的专业畛域内,而是深度参与社会生活和群众运动。[5]

“加油陕西·第二季”栏目向读者提供了电话与网络联系方式,为公众提供了一个诉说“身边让人动容、让人泪目、温暖人心的人物和故事”的机会,从而收集了大量短小精悍的普通人抗疫故事。“真相‘大白”栏目以医护人员、志愿者和其他疫情期间工作人员身着的白色防护服为指代,一语双关,向一线工作的“大白”们敞开了《华商报》这一公共舆论平台,与“加油陕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两个栏目的形式都保障了一定的公众主体性,让每个普通的个体都有了发声的机会与渠道。

在“绘画”版面中,《华商报》设计了以兵马俑为原型的“秦小俑”漫画形象,这与武汉运用热干面作为城市形象的做法类似。每期漫画都设计了不同的桥段,对舆论关注点和相关政策进行回应与解释。例如,秦小俑劝导民众无须囤积物资:“急甚,怕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才是老秦人!”秦小俑与德尔塔病毒的实力对比等。漫画的形式与其余版面形成了视觉化的呼应,起到了配合其他版面聚焦议题的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护考”“保供”“复工”等版面虽然出现的频次较少且较为集中,但栏目以当时大多数人关注的讨论点为切口,本身就是对焦点问题的直面回应,起到了一针见血的效果。例如,公交车、出租车和网约车为保证考生按时赶赴考场而进行了调整,《华商报》提供了增加运行力的时间段;针对封闭式管理可能产生的物资不足问题,该报记者走访了陕西粮农营销物流集团与雨润农产品全球交易中心,并刊登了市场监管局关于商品服务价格的告诫书;对于复工问题,《华商报》针对哪些人群可以复工、出入证如何办理、核酸检测是否方便等问题进行了细致报道。

(二)报道内容:两种报道逻辑并行

报道样式可以按照版面/栏目进行较为清晰的分类,相比而言,报道内容的梳理与分析则远为复杂,涉及报道对象、报道框架甚至叙事者的聚焦与视角等。本研究聚焦《华商报》这一时期的报道逻辑,考察新闻文本如何与政治、社会等多元因素产生互动关系。

第一种报道逻辑侧重政治维度的考量,辅之以社会维度的呼应。以《华商报》每日的第二版为例,即“动态”版面主要编排官方的工作指导意见,发布最新的疫情动态消息,有助于公众快速了解疫情发展趋势,从而配合防疫政策的执行。

其中,官方工作指导意见的报道,均援引自陕西广播电视台,主要是对会议讲话、领导意见的转述性报道。这些内容建构了“执政为民”的政府形象,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固化了政府作为单向度的政治传播主体的形象,[6]与当下政治传播的转型以及实际执政需求存在一定的差距。不过,2022年1月7日“就医”版面中《西安市卫建委主任鞠躬致歉》和1月8日“动态”版面中《西安市卫健委向全市人民致歉》都展现出了政府的新样貌,在该类型的新闻报道中具有启示价值。

“最新的疫情动态消息”的新闻报道并非简单的转述,《华商报》拥有更大的采写空间,因此报道内容更加贴近公众的日常生活,社会维度凸显。例如,有的报道完整呈现了新增的中风险地区,有助于公众对行程轨迹的自我筛查;有的报道公布了疫情指挥部协调开通的心理服务热线,以帮助公众缓解可能出现的心理焦虑;有的报道走访3家定点救治医院,以帮助公众了解新冠之外的病情如何联系就诊。

官方的工作指导意见和最新的疫情动态消息这两种报道虽然在消息来源、采写路径、叙事风格等方面有着一定的不同,但是有机地组成了“动态”版面,因此不应该被视为分隔甚至对立的报道,二者实际上构成了互补关系。例如2022年1月8日的“工作指导意见”报道,标题为《赵一德强调 第一时间响应群众诉求 及时解决好群众反映的每一个问题》,而在当日该版下方的“最新的疫情动态消息”报道,题为《西安明确就医流程》,并以“医院首诊负责 社区立即开诊”和“优化诊疗流程 急危重病拨打120”为小标题进行了说明。看似报道内容有差异的两个部分,实则都处于“建构多元、良好的党政形象”这一报道逻辑之下,前者是“从上至下的号召”,后者是“从下至上的呼应”。

第二种报道逻辑凸显《华商报》作为新闻机构的社会角色,内容生产沿着“媒介—社会”的逻辑展开,政治维度相对次之。以栏目“华商记者帮”的报道内容为例,2021年12月28日报道了处于预产期的冯女士找不到医院接收,记者联系雁塔区医疗救助组后,冯女士与西北妇幼医院成功对接;2021年12月30日还报道了患有高血压、冠心病、心脏早搏的王先生父亲药物告急,记者直接联系到了制药商,并在党支部书记的帮助下成功取得药品;2022年1月4日报道了正在接受白血病三期治疗的孩童因疫情被迫中断了治疗,记者先后联系了西安交大二附院、西安市疫情防控指挥部相关工作人员,让孩子重新接受治疗。在这些报道中,公众的切身需求成为了报道的主体,记者以其独有的职业身份,代替公众去沟通并解决相关问题。因此,这类报道中政治维度的考量相对较少,但也时常在文本中以“党支部书记”“防控指挥部工作人员”等形象出现,作为一种平衡与补充。

以栏目“加油陕西·第二季”和“真相‘大白”为代表的报道,也体现了社会维度对报道内容的影响,但报道框架稍有不同。如果将“华商记者帮”的报道框架概括为“解决问题”,那么“加油陕西·第二季”和“真相‘大白”两个栏目的内容便少了几分“问题”,多了几分“趣味”,其中不少报道并非刻意强调严峻的形势与紧张的氛围,而是充满了日常生活的气息。例如,隔离病区里的护士带着患者做广播体操;抗疫医生因主动请缨,无法按时举行婚礼,所以选择通过网络“云结婚”等。但也必须承认,大多数报道或许由于篇幅的限制,对主角形象的处理较为简单,没有描绘出其内心世界的复杂,深度报道几乎没有出现。

尽管这些栏目的设计初衷是希望公众发现身边的好人好事并传递出来,但相关报道并非公众言语的直接呈现,而是经过记者的采写呈现,经过了新闻机构的多重把关。借用“传播学底层研究”范式来分析,这种经过记者转译的文本或多或少存在着“媒介赋权”的影子,距离“我们在一起”的范式尚有距离。[7]当然,这样的批评或许过于苛责,以《华商报》为代表的西安当地主流媒体的报道样式与内容,已经做出了不俗的实践,尤其是“华商记者帮”这一栏目的设立展现了该报关注问题的视野和解决困难的努力。

三、结语

《华商报》作为西安当地主流媒体的代表,在报道样式与内容上均有独特表现,实践了建设性新闻的前沿理念。报道样式上,《华商报》设置多个版面与栏目,在谣言四起的特殊时期,拨开冗杂信息,建构了温暖且真实的媒体社会空间。报道内容上,《华商报》并非简单地呈现事实,而是在报道官方权威信息之外,特别突出个体公众的报道,积极参与到个体困境的解决之中。在当下的政治与社会的语境之下,《华商报》以“动态”为代表的版面和“温暖”为代表的版面,回应了不同的语境和社会关切,并在处理处理不同报道时运用了差异化的报道逻辑。就此而言,《华商报》的疫情报道算得上出色。

值得讨论的问题是,报道质量可能影响《华商报》在业界的影响力,“动态”“温暖”以及“绘画”等版面的报道,仍然是都市报的简单化风格,在文本质量和深度方面与顶尖媒体尚有不小距离,高水平的深度报道付之阙如。得不到业界的广泛认可,导致该报的形象乃至于西安媒体的形象,无法得到准确的辨认。因此,地方媒体有必要在解释性报道、特稿/非虚构、数据新闻等深度报道领域,进一步增强业务能力。此外,在凸显社会维度的报道逻辑中,“解决问题”报道框架的背后是“政治—媒体—社会”的分野,似乎默认了西方新闻体制下“政治与社会”的二元对立,媒体只能以第三方的中立身份介入才符合职业规范。这种思路实际上并不符合中国新闻业的历史与现实,倘若新闻业希冀突破西方霸权,建构出新闻领域的文化领导权,那么党和政府如何重新组织新闻媒体和社会大众,让“短路”的各方重新接续起活力,仍然是是亟须面对的命题。[8]《华商报》在西安封闭式管理期间的表现,尤其是“华商记者帮”这一独特的栏目,既提供了思考的启发,也显示了实践的限度。

参考文献:

[1] 国家卫健委:“动态清零”不是“零感染”[EB/OL].央视网,https:// news.cctv.com/2021/12/11/ARTI2CeGDVD2j3nsaLt7jOX2211211. shtml,2021-12-11.

[2] 三人谈丨疫情过后,西安该做些什么?[EB/OL].微信公众号“明德新声”.https://mp.weixin.qq.com/s/z3EH9oePZ38wKojeg yHfjQ,2022-1-9.

[3] 西安难题[EB/OL].微信公号“保马”.https://mp.weixin. qq.com/s/mIvOAPdQP1l9TU5hYML_gQ,2022-1-10.

[4] 夏倩芳,叶晓华.从失语到喧哗:2003年2月-5月国内媒体“SARS危机”报道跟踪[J].新闻与传播研究,2003(2):63-65.

[5] 李海波.新闻的公共性、专业性与有机性:以“民主之春”、延安时期新闻实践为例[J].新闻大学,2017(4):14.

[6] 荆学民,苏颖.中国政治传播研究的学术路径与现实维度[J].中国社会科学,2014(2):81-91.

[7] 沙垚.传播学底层研究的范式更迭与当代探索[J].江淮论坛,2017(1):148.

[8] 赵月枝,吴畅畅.网络时代社会主义文化领导权的重建:国家、知识分子与工人阶级政治传播[J].开放时代,2016(1): 119-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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