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顽固性呃逆呕吐为首发症状的视神经脊髓炎谱系疾病的26例临床特征及文献回顾

2022-04-29 09:08陈剑华
当代医学 2022年12期
关键词:脊髓炎丙种球蛋白顽固性

陈剑华

(北京丰台右安门医院神经内科,北京 100069)

视神经脊髓炎谱系疾病(neuromyelitis opticaspectrum disorders,NMOSD)是一组主要由体液免疫参与的抗原-抗体介导的中枢神经系统炎症脱髓鞘疾病谱。临床上以视神经脊髓炎和长阶段横贯性脊髓炎(>3 个椎体)为主要特征,70%患者血和/或脑脊液水通道蛋白4(aquaporin-4,AQP-4)抗体阳性,给予丙种球蛋白+激素治疗效果确切。研究[1]发现,7.1%~10.3%的NMOSD患者可出现顽固性呃逆呕吐,国内报道以最后区综合征首发的病例较少,郭起峰等[2]报道14 例及尤小凡等[3]报道14 例(约占患病率的11.6%),该病易误诊为消化内科疾病,及早结合影像学检查与AQP-4抗体检查可使患者早期获得精准诊治,增强治疗效果。本研究旨在探讨以顽固性呃逆呕吐为首发症状的NMOSD的临床特点,现报道如下。

1 资料与方法

1.1 临床资料 回顾性分析本科室2016 年1 月至2021 年3 月收治的26 例NMOSD 患者的临床资料,其中男2 例,女24 例;年龄22~70 岁,平均(40.1±3.6)岁。发病至明确诊断为NMOSD间隔5 d~3个月,平均(28.2±1.2)d。纳入标准:所有患者均符合2016年发布的《中国视神经脊髓炎谱系疾病诊断与治疗指南》[4]标准;患者均知情同意并自愿签署知情同意书,本研究已通过本院伦理委员会审核批准。排除标准:合并有其他系统疾病或有韦尼克脑病引发的相似颅脑改变症状;无法进行体格检测及后期问卷调查。

1.2 临床特点 26例患者均为亚急性起病,前驱上感病史17 例,均以顽固性呃逆呕吐为首发症状,复视2例,面部、颈部及上胸部刺痛感或瘙痒感23例,发病前出现面部或躯干带状疱疹2例,发病中出现1例,恢复期出现带状疱疹2例,四肢麻木无力22例,上双肢体无力(Ⅲ~Ⅴ-级)13例,双下肢无力(Ⅰ+~Ⅴ-级)15例,二便障碍17例,胸部束带感,胸部平面以下深浅感觉减退18例,巴氏征阳性24例。

1.3 方法 血清和脑脊液AQP-4 检测采用欧蒙基于人胚胎肾-293 细胞(human embryonic kidney-293,HEK-293)的细胞转染色法[1]。

1.3.1 血清学检查 血常规、生化均未见特殊改变,血沉正常,26 例血AQP-4 抗体均为阳性,3 例患者抗干燥综合征抗原A(sjogren’s syndrome A,SSA)抗体阳性,1 例抗干燥综合征抗原B(sjogren’s syndrome B,SSB)抗体阳性,8 例甲状腺过氧化物酶抗体(thyroid peroxidase,TPO)及三酰甘油(triglyceride,TG)升高。16例患者带状性疱疹病毒IgG(varicella-zoster virus-IgG,VZV-IgG)阳性,2例患者带状性疱疹病毒IgM(varicella-zoster virus-IgM,VZV-IgM)阳性。

1.3.2 脑脊液检查 颅压均正常。白细胞数为0~90 个/mm3,均为单核细胞为主,蛋白25~65 mg/dl,糖氯化物正常,本组1 例患者早期脑脊液白细胞可高达495 个/mm3,多核为主蛋白144 mg/dl,提示免疫应答强烈,病情发展迅速。脑脊液免疫球蛋白IgG(3.95~7.68 mg/dl),正常范围(0.48~5.86 mg/dl),血和/或脑脊液AQP-4 抗体阳性26 例,血和脑脊液髓鞘少突胶质细胞糖蛋白(myelin oligodendrocyte glycoprotein,MOG),髓磷脂碱性蛋白抗体均阴性,血和脑脊液特征性抗体检测(Hu、Ri、Yo)均阴性。1例患者脑脊液二代测序检测阳性。

1.3.3 影像学检查 26例患者均行头颅/颈段/胸部核磁平扫,均发现延髓背侧最后区病变,23例合并高颈段,13例横贯性胸髓炎。4例合并脑桥病灶。26例患者均行核磁增强MRI,病灶强化25例,见图1~2。

图1 同一例患者头颅核磁平扫+增强图像

图2 2例患者头颅核磁平扫图像

2 结果

住院期间,16例患者均给予丙种球蛋白0.4 g/(kg·d)连续治疗5 d,联合甲泼尼龙(天津天药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国药准字H20020224)500 mg 冲击治疗,3~7 d内均好转,2例患者联合丙种球蛋白和激素治疗与2例患者单纯使用甲泼尼龙治疗在第2周开始好转,其中2 例先给予甲强龙(天津金耀药业有限公司,国药准字H20123319)500 mg 冲击治疗,1 周后呃逆未见明显好转,给予丙种球蛋白第3天好转。4例于发病数天后出现呼吸衰竭,呼吸机机械通气后,静脉输注丙种球蛋白及甲强龙1 g 冲击治疗,2周后好转;1 例重症患者给予丙种球蛋白+1 g 甲强龙冲击,效果欠佳,加以利妥昔单抗(德国Roche Diagnostics GmbH,国药准字J20120020)治疗,2 个月后好转。20例6~12个月复诊或电话随访病情明显改善或症状恢复,1例患者遗留双眼内收。4例患者出院2年后以颈胸脊髓炎复发,1例患者以视神经炎复发,3例患者出院3年后均以颈胸脊髓炎复发。

3 讨论

NMOSD是一种免疫介导的中枢神经系统特发性炎症性脱髓鞘及坏死性疾病。临床表现包括视神经炎、脊髓炎、最后区综合征、急性脑干综合征、急性间脑综合征和症状性大脑综合征。全球NMOSD患病率均为(1~5)/10万人/年,男女比例为1∶9~11。NMOSD首次发病年龄见于各年龄段,以青壮年居多,中位数为39岁,常与自身免疫性疾病,如干燥综合征、桥本氏病、系统性红斑狼疮等发生共病现象。有研究[5]发现AQP-4抗体使NMOSD与多发性硬化区分开,对疾病的诊断和治疗及预后均有重要提示意义。近年来,MOG、胶质纤维酸性蛋白(glial fibrillary acidic protein,GFAP)及水通道蛋白1(aquaporin-1,AQP-1)抗体的发现丰富了AQP-4阴性的NMOSD的诊断。

本组26例患者诊断为NMOSD,均符合2016年发布的《中国视神经脊髓炎谱系疾病诊断与治疗指南》[4]的标准。26例患者均以顽固性呃逆呕吐起病,血伴或不伴脑脊液AQP-4抗体阳性,影像上延髓最后区长T2信号,伴或不伴强化。70%的NMOSD 患者出现脊髓病变,约50%的患者出现视神经炎,而约10%的患者以顽固性呃逆呕吐为首发症状。NMOSD出现顽固性呃逆呕吐的原因是延髓最后区属于呕吐中枢,与孤束核有纤维来往,以此参与协调呕吐发生[6]。最后区处血-脑屏障疏松,缺乏紧密连接,同时,富含高表达AQP-4的星形胶质细胞,因此,血液中的AQP-4 抗体易从该处进入中枢系统,激活抗原-抗体-补体系统,造成免疫性损害[6]。其影像学显示损害在延髓背侧,呈线状或片状T2信号,可单独发生,也可伴随脊髓炎,尤其易与颈髓病灶相连。影像学上最后区受累的不一定是NMOSD,需排除结节病、淋巴瘤、硬脊膜动静脉瘘、副肿瘤综合征等,但最后区病灶同时伴有难治性呃逆呕吐表现,对于诊断NMOSD相对特异[2]。

本组26 例患者中有10 例首先就诊于消化内科,而未能及时确诊。17例患者病前有明显上感史诱因,1 例患者在3 个月前有生产史。有研究[7]报道,妊娠期NMOSD复发率不变,但产后3个月内可增加NMOSD 复发率,可能与生产创伤及激素变化相关,同时,顽固性呃逆呕吐在妊娠期间还需与妊娠孕吐区分。3 例合并干燥综合征,8 例血清TPO,TG升高,甲状腺功能正常。NMOSD可与干燥综合征、桥本甲状腺炎共病,占10%~40%。两者均为自身免疫性疾病。有研究认为,AQP-4抗体的存在对干燥综合征发病机制发挥重要作用,SSA抗体阳性常提示预后较好,病情易控制,SSB 抗体阳性,则相反[8-10]。其中1例患者的同胞姐姐在1年前表现为脊髓炎,并确诊为AQP-4抗体阳性的NMOSD,提示该病可能有遗传背景。有研究[9]表明,NMOSD 与DRB1×0501密切相关。

23 例患者面部(4 例,15%)、颈部及上胸部(23例,88%)、上肢及肩胛区(10例,38%)有刺痛感或瘙痒感,触碰时症状加剧,3例患者颈部和上胸部出现带状疱疹,1 例患者左侧面部出现带状疱疹,1 例患者则在恢复期胸部出现。考虑患者合并疱疹病毒感染,经阿昔洛韦治疗后,刺痛感症状好转,疱疹消退[11]。本研究对16例患者给予血带状疱疹病毒IgG抗体检测均阳性,2例患者血VZV-IgM阳性,1例患者脑脊液EB病毒(EBV)DNA阳性。目前病毒感染与NMOSD 是否有直接关系尚存在争议。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文献[12-15]显示,NMOSD 与病毒感染相关。有学者[16]报道,病毒感染相关的NMOSD 的个案病例,其中包括巨细胞病毒、EB 病毒、水痘-带状疱疹病毒、登革热病毒及寨卡病毒等。国外病例文献报道1例视神经脊髓炎与单纯疱疹病毒感染[15]相关,在脑脊液找到病毒拷贝数,同时,证明AQP-4抗原与该疱疹病毒抗原有部分形似。2018 年周官恩等[12]首次国内报道1例带状疱疹病毒感染后出现NMOSD,同年,Peng 等[13]报道1 例HSV-1 型感染后以精神症状起病的NMOSD,图示列举HSV-1 与AQP-4部分相同抗原的氨基酸序列,提示分子模拟机制,可见病毒与NMOSD 的发生密切相关。根据入组的23例患者发生神经性瘙痒、神经刺痛感及皮肤疱疹的出现,血VZV-抗体阳性,认为疱疹病毒,尤其是带状疱疹病毒感染,在延髓极后区可反复刺激诱导免疫应答作用,诱发NMOSD 发生或复发,因此,治疗上除丙种球蛋白和激素外,应常规联合阿昔洛韦抗病毒治疗[17]。

不同的嗜神经病毒对NMOSD复发的部位有各自倾向。感染HSV-1型[13]患者的脱髓鞘病变部位倾向于大脑,感染VZV患者[14]的脱髓鞘病变部位多位于脑干(包括极后区)、颈髓及胸髓,而单纯疱疹二型病毒(herpes simplex virus-2,HSV-2)型患者[15]病变则倾向腰骶部,也有报道[18]指出,巨细胞病毒(cytomegalovirus,CMV)感染与NMOSD的视神经炎相关,可能与这些病毒潜伏的神经节解剖位置有关。疱疹病毒为嗜神经的潜伏病毒,长期潜伏于神经节,可反复激活及破坏相应部位的血脑屏障,暴露星型胶质细胞足突上的AQP-4 抗原,从而产生AQP-4抗体,这些抗体倾向优先进入血脑屏障薄弱区可引起相应的症状[19]。此外,已产生的AQP-4 抗体也可通过血流进入远隔的AQP-4抗原丰富区域,导致免疫破坏。因此,积极预防嗜神经病毒的激活复发是预防NMOSD复发的重要措施[20]。本研究认为,瘙痒或疱疹样神经痛是NMOSD 患者嗜神经病毒感染的症状,尤其当未出现皮疹时易被忽略。临床上单纯给予抗神经痛药物或免疫抑制剂效果不佳,而给予抗病毒治疗通常能明显好转。值得一提的是,神经性瘙痒和疱疹样神经痛常发生在患者脱髓鞘病变前,有可能预测NMOSD 临床复发,因此,给予抗病毒治疗NMOSD 患者突发的瘙痒症状,对预防复发有积极作用[21]。

本研究患者多数出现肢体麻木无力症状,伴病理征阳性,考虑病变累及锥体束所致。患者多数在治疗1个月后进入恢复期,会出现明显的痛性痉挛,可能成为影响患者生活质量的主诉之一,给予加巴喷丁或普瑞巴林可减轻症状。根据患者症状体征,综合归纳本组患者出现的顽固性呃逆、皮肤神经性瘙痒、锥体束征阳性三联征,可供临床医师诊断NMOSD为参考[16]。

24 例患者均给予丙种球蛋白+甲强龙冲击治疗,2例给予甲强龙冲击治疗,26例患者均给予阿昔洛韦抗病毒治疗。其中16 例患者同时联用丙种球蛋白+500 mg 甲泼尼龙冲击治疗,均在3~7 d 内终止呃逆呕吐,效果明显。5例患者合并呼吸衰竭,紧急呼吸机机械通气,同时,静滴丙种球蛋白及激素1 g 冲击治疗,需2 周左右考虑脱机,这种潜在的呼吸风险应引起警惕,并向家属交代风险。1 例患者给予甲强龙500 mg冲击1周后呃逆未见明显好转,给予丙种球蛋白第3 天好转,提示丙种球蛋白在NMOSD 治疗起效速度快于激素,早期使用丙种球蛋白对终止呃逆呕吐、急性期预防呼吸衰竭更有效,此外,丙种球蛋白还具有抗病毒作用。激素起效慢、作用时间长,对后期预防复发具有重要意义。由于丙种球蛋白价格昂贵,血液制品稀缺限制了其使用,《中国视神经脊髓炎谱系疾病诊断与治疗指南》[4]中将其列为二线药物,鉴于延髓最后区及周围区域累及呼吸心跳中枢,此类患者则应尽早积极使用丙种球蛋白。

本研究中,随访1年,复发3例(13%vs.指南50%),2年复发5例(22%),3年复发8例,失访3例(40%vs.指南90%)。1、3年复发率与指南比较差异显著;同时,经抗病毒治疗患者复发的症状也相对较轻。但本研究样本量较少,未来需增加样本量深入研究以验证本结果的可信度。

综上所述,以顽固性呃逆呕吐为首发表现的NMOSD相对少见,极易误诊为消化内科疾病,并伴有呼吸衰竭严重并发症,应提高警惕。对于中青年女性出现的难以解释的呃逆呕吐症状、面颈肩神经性瘙痒、锥体束征阳性三联征,应考虑NMOSD,早期行头颈核磁及查AQP-4 抗体检查,可及早确诊,并及早给予丙种球蛋白+激素+阿昔洛韦抗病毒治疗,临床治疗效果显著。抗病毒治疗神经性瘙痒或刺痛感对预防复发具有积极作用,值得临床推广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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