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三大类别商业银行间风险传染效应分析*

郑兰祥，王雅朦

(安徽大学 经济学院，合肥 230000)

一、引言及文献综述

(一)引言

随着金融自由化、市场化的不断推进，金融系统的各个环节联系更加紧密。金融风险的传染也更加快速，局部的风险可以迅速传导成全国乃至全球性的危机。银行体系作为金融系统的核心，与金融风险的联系也更为紧密。2008年，随着雷曼兄弟破产，商业银行体系出现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例如，道格拉斯国民银行、华盛顿互惠银行和银州银行等多个大型银行纷纷宣布破产；2011年，欧债危机导致希腊银行出现的挤兑现象，最终引发了整个希腊银行业瘫痪。由于我国金融业实行分业经营、分业监管，并且银行业长期处于政府的资本保护下，尚未出现严重危机情况。但即便如此，依然出现了包商银行刚兑破产的现象。因此，研究我国商业银行间的系统性风险及其风险传染问题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文献综述

银行风险传染是指某家银行遭遇特殊的外部冲击，并且传染到其他银行的现象。在国外学术界，Georg研究了银行体系遭遇外部冲击的应对策略。[1]Philippas，Koutelidakis和Leontitis对欧洲银行间市场进行了实证分析，研究发现，规模较小的商业银行受到外部冲击时，其面临的损失相对较小。[2]Silva研究发现银行间的网络结构会放大外界冲击。[3]Aki-hiro研究发现在所有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同时下降的情况下，任何银行都无法通过银行间市场向其他银行提供资金。[4]Borges，Ulica和Gubareva基于网络法研究了安哥拉银行同业支付系统中的风险问题。[5]

在国内学术界，针对银行风险传染的研究起步比较晚。有关文献的研究思路基本上沿着国外研究框架展开，并且结合我国国情深入探索。翟金林研究发现银行风险成因可以分为内生性和外生性，内生性原因是指银行所处的体制环境，外生性原因则是共同冲击。[6]李宗怡和李玉海通过对我国银行间同业拆借的交易数据研究，实证分析了我国银行间的风险传染效应，并且发现我国银行市场间的风险有向其他金融机构传染的趋势。[7]包全永研究发现银行风险具有极强的扩散性，并且在传染过程中具有风险扩大的特点。[8]马君璐、范晓云、曹元涛利用矩阵法研究了我国银行市场间的风险传染效应，并且发现不同银行之间的关联结构、损失率的大小都是影响我国商业银行间风险传染的因素。[9]郭晨研究发现银行间市场债权债务的网络结构、银行持有的流动资产和银行的所有者权益是影响商业银行风险传染的因素。[10]杨磊从同业拆借的角度分析了我国商业银行间的风险传染效应，并发现同业拆借规模越大的商业银行，风险传染的能力也越强。[11]王进通过构建银行网络模型发现银行的风险传染程度与银行股票价格对拆借比率的影响权重、借款银行风险的溢价需求等呈正相关。[12]刘志洋基于流动性创造这一视角，实证分析了规模越大的商业银行，流动性风险越大。[13]肖崎、隆欣运用动态面板广义矩阵法对14家上市商业银行的财务数据进行分析，研究发现资产负债结构变化对国有商业银行的风险承担有显著的降低作用。[14]

通过对现有文献的梳理可以看出，目前，有关银行间风险传染的研究已经形成了一定的理论框架。主要从两方面展开：其一，在银行间拆借结构的基础上，从银行的业务模式入手，研究银行风险传染的渠道；其二，通过分析不同的银行市场结构，各银行主体的连接方式对银行风险传染的影响。综上所述，现有的研究大多集中于银行已经暴露的风险头寸、支付清算网络来进行风险传染效应的分析，却忽略了银行主体内部的联系。因此，本文拟从体制的角度研究银行间的风险传染，将银行划分为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银行、城市商业银行，通过构建向量自回归模型VAR，有效分析三大类商业银行系统内部的风险传染机制。

二、研究对象和分析方法

(一)研究对象

我国银行类金融机构众多，同业业务是银行间风险传染的主要渠道。因此，根据全国银行同业拆借中心交易主体的成交金额、规模以及活跃程度，我们拟选取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三类银行作为分析银行间风险传染及其抗风险能力的研究对象。它们在同业拆借市场上成交金额与规模处于行业领先水平，一旦此三类银行发生危机或者破产倒闭，风险必将会波及整个金融行业。

(二)分析方法

向量自回归模型(VAR)是分析联合内生变量间动态关系的模型，由于不带有任何约束条件，因此又称为无约束VAR模型。VAR模型一般表示为：

Yt=AtYt-1+A2Yt-2+…+ApYt-p+εt

之所以选用VAR模型，是因为VAR模型相较于其他传统模型具有两个特点：一是VAR模型不以严格的经济理论为依据。在建模过程中只需要确定两件事，其一要求变量间存在相关关系，其二保证残差不存在自相关；二是VAR模型对参数不施加零约束。模型分析主要采用格兰杰因果检验和脉冲响应函数分析。格兰杰因果检验主要用于确定经济变量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脉冲响应函数分析主要考察变量对外界冲击的反馈。

三、实证分析

(一)数据选取与分析

1.描述性统计

研究样本选取了工商银行、交通银行、中国银行、华夏银行、招商银行、浦发银行、中信银行、南京银行、北京银行、宁波银行共计10家上市商业银行。并且根据所属性质将其划分为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银行、城市商业银行三大类别。数据选取从2015年8月1日至2020年12月31日上述银行的股票收盘价格，共计1320个数值，用来反映各家银行的风险状况。数据来源为同花顺数据库。本文通过对收盘价取对数差变成收益率序列的方法进行数据分析与模型构建，计算公式为：

Rt=100*Ln(pt÷pt-1)

其中，pt代表t日收盘价，Rt代表t交易日的收益率。接下来，将以日收益率作为银行风险的研究对象进行实验分析。表1为三大类别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描述性统计汇总：

表1 三大类别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描述性统计

表1中，P值为0，说明样本拒绝服从正态分布的原假设。标准正态分布的峰度系数K值为3。此外，由于样本偏度系数均大于3，说明各银行股票日收益率序列呈尖峰后尾特征，表明市场信息对于银行收益率的冲击程度大致相同，各银行收益率的波动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联系。

从标准差的统计量可以看出，不同类型商业银行的股票日收益率波动程度不一样。国有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波动标准差均小于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波动标准差，说明国有商业银行的股票日收益率具有一定的稳定性，股份制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的股票日收益率波动更大，更容易受到市场信息的影响。

2.平稳性检验

本文选取常用的ADF检验方法，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三大类别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ADF检验结果

检验结果显示，各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统计量的t值均小于1%置信水平下的临界值，拒绝存在单位根假设，所以各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序列是平稳性序列，故在构建向量自回归模型VAR时不需要进行协整检验和误差修正模型。

(二)实证分析

1.模型估计

在上述检验的基础上，首先对模型的最大滞后阶数进行确定。根据表3可得，滞后2期，AIC=-15.436 50，SC=-15.436 50最小，且根据“*”标示出的不同准则，确定最大滞后阶数为2阶。

表3 VAR模型最大滞后阶数确定准则

确定最大滞后阶数后，接下来进行模型参数估计，表4即为三大类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VAR模型的参数估计结果。

表4 三大类别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VAR模型参数估计结果

根据表4给出的VAR模型估计结果，R2、F等检验模型显著性的检验结果显示该模型拟合效果好，具有解释意义。

国有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VAR模型：

Statet=0.095 704+1.031 468Statet-1t-1-0.048 625Statet-2+0.013 166Stockt-1-0.015 271Stockt-2-0.003 849Urbant-1-0.007 685Urbant-2+ε1,t.其中，R2=0.980 4，修正的R2=0.980 3，AIC=-6.034 0.

股份制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VAR模型：

Stockt=0.026 1-0.t-1t-112 45Statet-1+0.122 8Statet-2+1.000 0Stockt-1-0.004 1Stock+

0.020 6Urbant-1-0.022 2Urbant-2+ε2,t.其中，R2=0.992 7，修正的R2=0.992 6，AIC=-5.088 7.

城市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VAR模型：

Urbant=0.229 8+0.101 9Statet-1-0.131 9Statet-2+0.036 7Stockt-1-0.045 4Stock+0.827 4Urbant-1+0.140 7Urbant-2+ε3,t.其中，R2=0.950 5，修正的R2=0.950 3，AIC=-4.137 4.

三大类别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VAR模型的拟合效果比较好，但是由于向量自回归模型是一种非理论性模型，所以无法合理地解释参数的现实经济意义，故本文着重分析的是银行间风险传染的方向和程度，接下来将运用格兰杰因果检验、脉冲响应函数和方差分解进行实证分析，首先对模型进行稳定性检验。根据图1的单位根检验图，已知所有模型的特征多项式的AR根膜的倒数都小于1，所以上述VAR模型通过了单位根检验即所有序列均为平稳性序列。

图1 三大类别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单位根检验图

2.格兰杰因果检验

由于格兰杰因果检验反映的是时间先后关系，并非真实的因果关系。因此，在该检验滞后阶数的选择中，本文选择不同的滞后阶数，意在反映不同类型的银行倒闭对其他银行的作用时间。

检验结果显示，国有商业银行与城市商业银行之间的因果检验在滞后1阶时就已显著；国有商业银行对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影响与股份制商业银行对国有商业银行的影响分别在滞后3阶和5阶时表现显著；城市商业银行对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影响和股份制商业银行对城市商业银行的影响分别在滞后5阶和1阶时表现显著。滞后阶数的不同，体现了不同类型商业银行抵御风险能力的强弱不同。其中，城市商业银行的抗风险能力最差，其检验结果在1阶时已显示显著，表明其他商业银行对城市商业银行的冲击在一个季度内可检测出来。

由于格兰杰因果检验属于外生性检验，仅体现事件发生的先后关系，并不能说明事件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因此，接下来文章将通过脉冲响应函数以及方差分解进一步分析我国三大类别商业银行之间风险传染的关系。

表5 三大类别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格兰杰检验因果关系

3.脉冲响应分析

本文中选用10期的响应期数，图2是脉冲响应函数分析图。(GF代表股份制商业银行；GY代表国有商业银行；CS代表城市商业银行)

图2 三大类别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脉冲响应图

从图2可以看出，国有商业银行对自身的冲击反应最大，当期一个标准差的冲击，国有商业银行的股票日收益率呈下行但是最大不超过0.16，反应不显著；当期一个标准差的国有商业银行收益率的冲击对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影响趋近于0，而对城市商业银行产生明显的负向冲击。

同理，股份制商业银行对自身脉冲响应最大；当国有商业银行受到一个标准差的股份制商业银行收益率的冲击时，其脉冲响应显示为正的冲击，基本处于平稳状态，且趋近于0。

城市商业银行对自身的反应冲击明显呈下行；当城市商业银行受到一个标准差的国有商业银行收益率的冲击时，其脉冲响应显示为负的冲击。城市商业银行与股份制商业银行间的传染，最大不到0.1，并且在6、7期后冲击消失。

综上所述，脉冲响应分析得出的结论基本与格兰杰因果检验的结果一致。国有商业银行具有较强的稳定性，而城市商业银行的稳定性最差，易受到其他银行股价收益率波动的影响。

4.方差分解分析

方差分解的目的是在脉冲响应分析的基础上进一步观测模型中每一个内生变量对预测方差的贡献比例。本文主要是将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每一个内生变量股价收益率的波动按成因分解为与方程相关的3个组成部分，从而研究每一变量的相对重要性。具体的方差分解表见表6至表8。

表6 国有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方差分解表

表7 股份制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方差分解表

表8 城市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方差分解表

方差分解表中的标准误差主要来自信息的当期值和未来值。根据表6可知，在第一时期，国有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所有变化均来源于自身信息的冲击，贡献率为100%。在第2期，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对国有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变化的贡献分别为0.019%和0.004%。经过10期后，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的贡献率分别达到了0.016%和1.272%，二者的信息冲击整体呈上升趋势。同理表7，引起股份制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变化的原因除了自身96.419%的解释外，国有商业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的方差贡献率在第二期分别为4.748%和0.046%。随着期数的增加，国有商业银行的信息冲击逐渐下降，取而代之的是城市商业银行的信息冲击。第10期时，二者分别达到了3.500%和0.045%。根据表8可以看出，国有商业银行对城市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变化有一定的解释能力，第10期达到17.196%，股份制商业银行的贡献度为0.287%，城市商业银行对自身的信息解释为82.516%。根据方差分解结果可以看出，三类商业银行抵抗风险的能力按照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的顺序递减，并且国有商业银行对其他两类商业银行股票日收益率的变动有很好的解释力度。

四、结论及建议

(一)主要结论

通过上述分析发现：1.我国商业银行之间存在明显的风险传染效应。一家银行的破产倒闭会通过同业业务等渠道传染给其他商业银行。同时由于风险的集聚效应，银行间风险将进一步被放大。2.国有商业银行股价最具有稳健性，其抗风险能力最强；城市商业银行的抗风险能力最弱，易受到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股价波动的影响。3.大型国有商业银行是主要的传染媒介，它的破产倒闭将会对银行业产生巨大的冲击。一旦某家大型国有商业银行出现了流动性危机，与其有同业业务往来的银行同样也会出现流动性危机，同时由于国有大型银行在金融系统中的主导地位，它的破产倒闭很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经济危机。

(二)政策建议

第一，加强宏观审慎监管，提高商业银行抵御风险的能力。鉴于我国商业银行间存在的风险传染现象，监管机构应要求商业银行主动披露同业市场资金拆借情况，尤其是大型商业银行。大型商业银行是银行风险传染的主要媒介，它的稳定性决定了整个银行体系的稳健经营，一旦某家大型商业银行发生流动性危机，整个银行体系都将会陷入支付困难的窘境。因此监管部门应加强对大型商业银行的风险管理，要求它及时披露同业拆借市场上的头寸种类、交易对手，并对其进行跟踪。一旦发现有关问题，立即采取合理措施化解风险。

第二，针对不同类型的银行制定差别化监管政策。鉴于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在风险传染过程中表现出的异质性，监管机构可有针对性地制定差别化监管政策。如扩大对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业务的监管范围，将具有创新性以及关联通道作用的影子银行业务纳入进来，以防止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城市商业银行出于提高利润的动机导致银行风险增大；创新国有商业银行政府监管手段，利用大数据，云计算分析国有商业银行经营数据，在出现财务困境前进行风险预警。

第三，健全国有商业银行监管体系，优化商业银行外部经营环境。鉴于国有商业银行在银行体系的核心地位，进一步优化国有银行的经营环境以及建立成熟的银行安全网十分必要。优质的经营环境可以保证高效率的监管，主要由健全的法律体系、标准的会计制度以及完善的信息披露制度构成。成熟的银行安全网则主要由三部分构成。一是事前的监督检查，包括银行的资本充足率的要求、拨备覆盖率以及现场和非现场的监督；二是存款保险制度和事中的风险防范，存款保险制度的建立可以有效保障银行体系的稳定；三是事后银行的安全退出机制，完善的退出机制，可以最大程度避免银行倒闭后风险的进一步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