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产业的博弈

李坤　谢欣润

摘  要：随着国家与社会对实用型人才需求量的持续提升，许多高校的人才培养模式逐渐由传统的知识理论型导向转向综合应用与创新型导向。在此背景下，以学生为中心、强调成果导向的OBE教育理念在高等教育中越发流行。动画与其他艺术门类相比，具有鲜明的产业特征，因而将OBE教育理念有机融入到动画教育中对动画人才培养有着重要的意义。不过，过分强调OBE理念以及对产业模式的一味迎合，也会对动画的艺术性和创新性带来负面影响。

关键词：OBE;动画教育;人才培养;成果导向

基金项目：本文系河南大学本科教学改革与实践项目“基于OBE教育理念的动画教学模式改革与实践——《以动画剧本创作》课程为例”（HDXJJG2019-85）研究成果。

一、序言

动画作为我国当前发展势头正旺、就业前景较好的朝阳产业，在我国的文化产业生态中具有重要的地位。近年来，虽然我国的艺术教育以及数字媒体类教育在近年来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是高校教育的人才培养尚且难以填满业界实际需求的巨大空缺[1]。一方面，在动画产业的实际社会市场中，成熟的技能型人才供不应求;另一方面，许多高校的动画人才培养模式囿于传统的灌输式、知识型模式，培养出来的学生虽然符合培养方案的客观要求，但在就业时面对残酷的市场产业机制，依旧存在着冬箑夏炉的情况，高校的动画教育实际上一直面临着与产业发展之间的“代际鸿沟”。在此背景下，高校的动画教育改革刻不容缓。

二、OBE教育理念对于动画教育改革的价值

OBE（Outcomes-based Education）是一种基于学习产出、以学习成果为导向型的教育理念。美国学者斯派帝在《基于产出的教育模式：争议与答案》一书中将OBE定义为：明确培养目标并系统组织教学，围绕未完成的培养目标展开一切教学活动，确保学生在毕业时达到预期的学习成果[2]。OBE理念最初推行于英美等国的基础教育领域，后来被应用于大学工程人才培养之中。这一概念自从被提出之后，内涵日益丰富，在市场化与高等教育不断融合的今天，其理念和方法在不同学者的论述中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甚至有所扩大。简单地讲，OBE教育理念可以被理解为对教育结果或目标的强调，并在此基础上强调反向教学设计、学生学习的个性化模式以及对教学方式的持续性改进等特征，其核心始终围绕着教育教学过程是否实现了成果导向所预期的目标。

目前，OBE教育理念在理工类专业教学中已有了比较广泛的讨论与应用[3]，原因是理工类专业更符合社会基本的物质需要，其人才需求也更为广泛，此类专业所学知识更容易与社会实践相结合，实验成果也相对地更加显而易见。相较而言，将OBE教育理念运用在艺术教育领域还处在探索阶段，针对动画教育教学改革的案例依然较少。将OBE教育理念运用于高校动画教育所产生的影响主要涉及三个层次，分别是作为培养人才主要场所的高校、作为培养对象的学生个人和作为接纳人才岗位的相关社会企业。对于这三个层次之间的联系来说，构建基于OBE理念的动画人才培养体系同时能够促进建立一种彼此增益的环境，与社会经济发展共同呼吸，协同创新打造文化创意产业人才养成体系[4]。

首先，对于高校来说，将OBE教育理念运用于动画教育改革是当代高校动画应用型人才培养的需要。高等院校作为社会人才教育的最高阵地，具有培养高端人才、引领社会发展的重要使命。然而，在以动画为代表的许多艺术类专业中，都出现了高校人才培养与市场需求脱钩的负面局面。例如，自20世纪90年代末至本世纪初，随着动画与数字媒体在艺术商业市场占比越来越大，众多高校纷纷开设了动画专业，教授的中心是传统二维动画的制作方式，但彼时三维动画逐渐占据了市场的主流，而当高校陆续转向三维动画的影视制作教学时，电子游戏又一跃成为了动画产业最前沿、最具潜力的发展方向。从二维到三维、从影视动画到电子游戏的转变，不仅是技术的简单变革，更是整个制作流程、教學方式、审美表达等教育生态的系统性变化。在产业面前，许多高校的动画教育一直处于被动追赶的局面，高等教育的引领作用受到了挑战与质疑。这主要是传统教育模式的制度惯性使然，所强调的核心与其说是学生能否符合产业的要求，不如说是能否符合已有教学模式的需求，但已存在的教育模式往往跟不上市场与产业的快速变化。将OBE融入动画教育之中，就是始终将教育目标放置在动画产业的最新发展之中，从教育的“过去时”变成“正在进行时”，从紧跟产业、到融入产业并最终实现引领产业的目标。

其次，对于学生个人来说，基于OBE理念的动画教学改革能够提高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提升专业自信。高等教育一定要避免灌输式的教育，需要尽可能地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对艺术教育来说则是重在发掘学生的创作个性。尽管动画领域本身具有趣味性，但许多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却展现出明显地缺乏兴趣与动力的现象。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学生不清楚学习的目的和最终指向，只是“为了学习而学习”，这是明显缺乏产业视野的结果。相反，如果学生能够清晰认知所学内容的应用前景，知晓课程设计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之达到业界标准，学生很有可能就会从被动的、接受型的学习模式转向主动的、拓展式的学习。换言之，OBE教育理念其实对学生学习内驱力的开发有着重要的推动作用。在OBE教育理念的指导下，学生可以把创作看作是自己所要完成的具体“项目”，每次创作都是完成一个项目，如此可以增强学生创作的成就感，进而能够反哺学生的创作热情，使之具有持续的创作动力，能够尽早进入未来工作的角色之中，从而提升专业自信。

最后，从产业的角度来说，基于OBE理念的动画教学改革，能够促进校企联合[5]，形成良性的“产、学、研”循环模式，提升双方的专业声誉。专业的影视和游戏公司是动画专业学生就业的主要去处，但是过往的动画教育容易过度重视学校教育的内容，忽视了与相关企业公司的对接。在OBE教育理念下进行动画教育，一个重要的思路就是以企业的人才需求为方向来进行针对性的技能指导，在学校的课程中就应该让学生了解业界的发展现状，与此同时为学生提供更多的专业实习机会。一旦与专业的影视与游戏公司形成良性对接关系，学生便能提前进入动画创作的实战中，其创作也有机会出现在专业的影视传播平台上，这势必会提高学生的专业自信，有助于学生在动画领域的进一步发展。相应地，企业通过这种对接模式，在招聘到优秀的创作人才的同时，还能提升社会知名度，有效利用高校的人文与社科研究资源。

总体来说，实施基于OBE理念的动画教学改革，是动画学科人才培养响应国家人才创新政策与社会实际需求的重要举措，由此形成的更为良性的“产、学、研”循环模式，能够有效地实现校、企、培养对象三方之间的良性循环。

三、OBE教育理念在动画教育中的具体应用

动画专业不同于油画、中国画等传统艺术专业，它具有鲜明的集体创作与产业特色。人才培养的目标在提升创作者人文素养的同时，主要是为了使其在行业中能找到发挥自身价值的岗位。OBE教育理念以学生为中心、以成果产出为导向、以可持续跟进为目标，在逻辑上非常符合动画专业的教学规律。在保证教育人文特征不褪色的基础上，OBE教育理念在动画教育中的具体运用可从以下三方面入手。

（一）将OBE教育理念融入到动画专业新的人才培养方案的拟定中

近年来，各高校陆续对艺术类专业及其人才培养方案进行了重新修订，这主要是由于传统的艺术类人才培养模式存在教学理念陈旧、教学内容与时代脱节等问题。例如，许多高校的动画培养目标旨在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同时掌握动画学科理论、基础知识与操作技能，具有动画设计制作能力的复合型动画人才。这种传统的人才培养思路的重点被平均放在了各方面能力的培养上，虽然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会使学生在就业时缺乏对就业岗位的针对性能力，以至于需要就业单位对学生进行“二次培训”，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使学生错过了直接就业的机会。因此，在新的培养方案的拟定过程中，将OBE教育理念与高校传统的人文教育思路合理融合就显得十分必要。在制定开设课程以及撰写课程大纲时，应对传统的教学模式进行扬弃，融入更为明晰的课程目标，并紧紧围绕授课目标反向设计相应的教学环节，使学生在完成一段课程的学习之后确实能够掌握大纲所设计的技能内容。另外，培养方案的拟定要留有一定的余地，保持机动性，以便应对市场与行业发生的变化。如此，在保持传统高校人文社科优势的同时，又具有面向就业的针对性与灵活性，从而使得动画专业的毕业生在就业时更具竞争力。

（二）将OBE教育理念融入到动画课程与教材改革的工作中

作为数字化专业类型的动画课程具有鲜明的实操性与实验性要求，与OBE教育理念在形式上非常契合[6]。然而，过往的教学过程仍主要是以教师讲授为中心，教师的学术视野与专业兴趣主导了整个教学活动的各个环节，使用的教材也都以知识的介绍与灌输为主要形式，缺乏将理论知识向社会需要的实际应用成果转化的思考。

以动画剧本创作课程为例，在改革的工作中应该扭转过去的教学思路，改为以学生为中心，以成果为导向，将与动画相关的国家文化需求、社会需求、产业需求等确定为相应的课程目标，针对不同的需求种类建构相应的作品模式，努力让艺术技巧为国家的文化战略和社会需求服务，重视作品的社会属性和产业属性。具体而言，动画剧本创作过往的教学大纲主要分为“人物塑造”“叙事结构”“场景设计”“道具设计”“文学改编”等板块。在OBE理念的指导下，可以将教学大纲改为“国风动画的剧本创作”“实验动画的剧本创作”“网络短片动画的剧本创作”“广告动画短片的剧本创作”“少儿动画系列剧的剧本创作”等具有不同市场针对性的动画剧本种类。在授课方法上，可以积极采纳“翻转课堂”[7]教学法，让学生成为整个教学活动的中心。在此基础上，打通动画剧本创作与视听语言、分镜设计、动画导演等其他动画核心课程之间的壁垒，把过往的“以课程为授课单元”改为“以实际项目为授课单元”，增强课程设计的联合性与项目性。此外，专业教师应更多地与业界进行沟通，明确业界在近三至五年内的创作风向标，促成与企业的联合项目创作，邀请业界精英和专家来为学生进行讲座或授课等，建立起“社會课堂”的教学方式，使学生能够把握就业的未来趋向，了解自身相对于业界的竞争力与不足所在，以此达成“社会-校园”“技能-知识”的双向激励模式。在项目具体的操作过程中，应进一步将实践经验与理论知识相结合，撰写相应的具有OBE理念的动画课程教材，弥补传统动画教材通识教育有余、产业教育不足的短板。

（三）将OBE教育理念融入到动画教学质量评估与考核体系中

在具体的艺术教育活动中，教学成果评价的可控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它对于评价学生作品以及相应的教学质量都具有重要的参照意义。在OBE教育模式下，动画教学可以围绕着相应的产业要求、专业大赛以及进一步深造条件等的要求构建具有针对性的教学体系[8]。具体的指标体系可以包括学生专业能力、课程参与程度、作品社会接纳度等，并以此作为评价学生学业成绩和教师教学质量的关键指标。需要指出的是，基于OBE理念的评估与考核体系不可以被僵化地理解为一个个硬性的考核分数或考核指标，应该主要遵循质性评价的方式，将考核的具体方式灵活多样化，在坚持成果导向的同时，也要考虑到艺术教育的特征，尊重艺术审美的基本规律。除了考虑考核指标的总体成绩外，更应该重视学生与教师教学活动中个体优势的重要地位，让考核体系成为激励学生创作与教师授课的动力，而不是压在教师和学生头上的两座大山。此外，还应重视考核体系自身的更新与迭代，注重考核过程中反馈机制的建立，及时跟进教学效果表现，注重校内外多方评价的联动性，让OBE教育理念落实为具有迭代性、生态性与实操性的教学模式。

四、OBE教育理念在动画教育中的反思

在当下高等教育人才扩招、教育产业化的时代背景下，提倡OBE 教育理念无疑是对传统教育观念的一次重要改革，尤其是对人文教育来说，OBE所提出的成果导向、反向设计等观念能使很多“玄之又玄”的人文观念更加接地气与落地化，也能有效甄别优秀的人文艺术教育与掺杂在其中的低质量教育教学模式。不过，OBE未能像在工科或社会科学那样从一开始便生根发芽于人文与艺术领域，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后者有着自身独特的教育与教学特征。因而，在大力提倡OBE教育理念在动画教育中的运用时，一定要避免一味推崇而未加反思的态度，在认识到OBE理念的重要意义的同时，也应对其适用性保持警惕。

从教育的层次来说，高等教育可以分为大专教育、本科教育和研究生教育，笔者认为，OBE教育理念运用在以动画为代表的具有鲜明产业特征的艺术教育时，这三个层次上所应占据的比重是不同的。对于大专层次的动画教育来说，“技术型”人才是最重要的培养目标，在短于本科教育的年限内，学生应掌握动画制作流程中所涉及的核心软件与技术，毕业时应该具备直接与业界对接的能力。所以，OBE理念必然会在大专层次的院校中广为流行。事实上，很多优秀的大专院校非常重视OBE理念，培养的毕业生在软件使用熟练度、专业技能等方面甚至要高过许多本科院校。由此可见，本科层次的动画教育其实才是当下OBE教育理念进行推广的主阵地。这是因为，许多本科层次的院校在开设动画专业时，已经带着非常“厚重”的人文教学传统了，这其实间接造成了学生学习和就业时的“夹缝”状态，即技术层次甚至不如许多大专层次的学校，在观念上又比不了研究生的学术视野，因而本应成为“技术+观念型”人才的他们最后在两方面都没有达到预期，从而在就业市场上降低了自身的专业竞争力。因此，在本科层次的动画教育中进行OBE理念的推广便十分必要，此时的重心是从“观念”“技术”的“两头轻”转向“两头抓”，既在技术上达到或高于大专层次学生的水平，又在观念上具备本科教育在通识和博雅层面的优势。

到了研究生阶段，人才培养的思路与本科相比发生了一种“倒转”，从强调“技术大于观念”转向了“观念大于技术”，培养的是“观念+技术”型人才。毕竟，能够达到研究生的层次，基本上都是在之前的技术环节学习中成果优异并且具有进一步研发与深造潜质的学生。在这个阶段，笔者认为通常意义上我们所理解的OBE理念的适用性需要谨慎对待。对于动画教育来说，研究生阶段——不管是专业型还是学术型——都是在进行某种程度的研发工作，虽然在硕士和博士阶段的深度上有所区别，但是他们所进行的都是一种亟需创意与创造的拓展性活动。例如，对于专业型的动画学生来说，他们可能在开发动画软件在VR、AR领域的新可能，或在探索新的影视表达与新媒体表达的形式美学;对于学术型动画研究生来说，他们的工作可能是在进行全新的动画叙事理论建构或动画新媒体哲學的探索等。在这个层面上，OBE理念的“成果导向”其实并不适用，因为研发工作面向的是“未知”的领域，而不是“确定”的目标，一旦将目标确定化甚至量化，就会损害创造活动的想象力与开放性，虽然也可能获得一些成果，但却会影响具有鲜明活力特征的学术原创生态的形成。

五、结语

综上所述，OBE教育理念对于当代国内动画教育改革具有重要的意义，它能够弥补传统高校动画教育中重知识、轻实践，重人文、轻产业，重培养、轻就业的弊端，能够让动画教育在保持其艺术规律的同时，更符合它自身的产业规律。不过，大力提倡在动画教育中推广OBE理念的同时，也应注意其适用范围，尤其是在研究生教育阶段，OBE理念在极端情况下有可能起到负面的作用。总之，动画兼具艺术与产业的特征，如何在这种双向博弈中保持实践技术与审美观念的动态平衡，无疑需要更多的教育哲学智慧。

参考文献：

[1]易凌云.我国数字媒体专业本科核心课程体系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08.

[2] William G.Spady.OBE：Reform in Search of a Definition [EB/OL].[2002-08-01]. http：//www.schools.nt.edu. au/curricbr/o/of/outcomefocus/spady_OBE_intro.pdf，

[3]顾佩华，等.基于“学习产出”（OBE）的工程教育模式——汕头大学的实践与探索[J]. 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14（1）：27-37.

[4]李晓溪.高校文化创意产业人才培养研究[D].上海：上海大学，2014.

[5]周幸子.黑龙江校企联合的高校动漫人才培养模式研究[D]. 哈尔滨：哈尔滨师范大学，2013.

[6]杜学领，张开智. 基于OBE理念的数字化实验教学改革[J]. 实验技术与管理，2020（1）：181-186.

[7]宋朝霞，俞启定.基于翻转课堂的项目式教学模式研究[J]. 远程教育杂志，2014（1）：96-104.

[8]李培振，等.基于OBE理念的课程考试及其评价研究[J].教育教学论坛，2019（13）：83-85.

作者简介：

李坤，河南大学美术学院校聘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新媒体电影、数字媒体艺术理论。

谢欣润，河南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数字媒体艺术理论、电子游戏叙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