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昌吉呼图壁康家石门子岩画的田野考察与研究

2022-04-15 04:30张天宇苟爱萍
内蒙古艺术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康家石门岩画

张天宇 苟爱萍

(1.2.西安美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5)

一、岩画的调查经过、概貌及所处的自然环境

东西绵延千里的天山山脉,横亘新疆中部,这座雄伟险峭的名山,不仅在地理上,也在我国古代北方游牧民族的历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塞种、大月氏、匈奴、突厥、蒙古在此游牧。几千年的光阴逝去,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游牧民族在历史长河中消逝,只留下了些许存在的踪迹反映繁荣的过去。其中最能反映他们生活印记的遗存,必然有陡峭岩壁上的艺术珍品——呼图壁康家石门子岩画。

2021年7月27日,笔者跟随岩画考察队伍赴新疆昌吉呼图壁进行岩画田野考察。并在7月29日,重点参观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考察博物馆馆藏遗存(见图1,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下午14:27。拍摄地点:新疆昌吉康家石门子岩画点。拍摄内容:岩画考察队伍赴康家石门子岩画点合影。摄影:岩画考察队伍中的摄影人员)。

图1

呼图壁康家石门子岩画,是一幅国内及世界上罕见的生殖崇拜岩画,位于呼图壁县约83公里的天山之中,海拔为1500多米。岩画坐落在侏罗纪顶部喀拉扎组的沙砾岩上,岩壁平整。岩画东西长14米,上下高9米,面积约为120平方米,在120平方米内,布满了二三百个大小不等,身姿各异的人物形象。即便是最底部的刻像,距地面也多在2.5米以上;最上部的刻像,距地面有10米左右。人物大者,过于真人;小者,有20厘米。人像有男有女,或立或卧,亦或舞之,形象逼真,栩栩如生。不少男像,生殖器勃起,男女交媾,形姿清晰,小人环绕,显示了原始人类祈求人口繁衍的生殖愿望(见图2,图像内容:呼图壁康家石门子岩画线描图。绘图:张天宇)。

图2

康家石门子岩画点位于面积广大的“百里丹霞丽景”之中(见下图3,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上午11:21。拍摄地点:新疆昌吉呼图壁。拍摄内容:康家石门子周围的丹霞地貌。摄影:张天宇),丹霞地貌赋予群山以宛若五色丝带的风光,包围着被溪水环绕的森林绿洲,而绿洲之中坐落着形似石门的高山——康家石门子(见下图4,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下午14:07。拍摄地点:新疆昌吉呼图壁。拍摄内容:呼图壁康家石门子。摄影:苟爱萍)。石门的最高处凿刻有康家石门子岩画,位于岩画点环视四周,欣赏者视线会被近处森林的绿意包裹,眼光远眺,则是无尽的五彩峰峦。

图3

图4

从康家石门子地居自然奇观,且是地形、水文与植被的交界之处来看,岩画点本身便是先民所崇拜的圣地。意大利岩画学家阿纳蒂认为世界上很多岩画在当地被认为是神圣之物并具有神秘性,许多史前岩画在位置的选择上都有特定的原因,原始先民无法理解独特的地貌如何形成,从而以神秘的角度为环境赋予神话色彩。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中认为原始先民的思想具有互渗性与集体表象的特征,一些特定的景观会赋予会带给欣赏者崇高的壮美之感,自然界雄伟的地貌给观者带来心灵上的压迫,从而唤起神圣的崇高感。岩画所处的空间是图像内容的延伸,如在神山中所凿刻的岩画具有对神山崇敬的属性,这些神圣景观往往出现在地形、水文或者植被的转换地带或者三者交界处,并且拥有独特的特征,如突兀的雪峰,地穴岩洞等,一般还处于能够渺俯全景的位置。由此可见,康家石门子岩画具有神山崇拜的“神圣属性”。

二、岩画图像特点、内容及解读

(一)岩画图像特点与内容

原始人以娱神乐舞的仪式,表现对生殖的崇敬,并将活动凿刻在陡峭的岩壁上,以期达到祈求部落人丁兴旺的目的。2014年刘成团队采用数字拓片技术对康家石门子岩画进行三维数字扫描,并通过观察岩画叠压打破关系判断岩画创作年代存在时间上的先后顺序,发现岩画整体可分为第一、第二两期,其最早的图像便是岩画中上方的舞蹈女性形象。突出男性生殖器的图像是康家石门子岩画第二个时期形成的。

第一期岩画位于整幅岩画最高处,即岩画上方的七位女性和两组对马图像。

七位女性形象:人物打磨较深且精细,正面直立,身体为倒三角图形构成,右肘上举,左肘下垂,手指张开,小腿弯曲并拢,体现出舞蹈的姿态。帽顶有饰物,右一为一根直立饰物,右五为四根向外弯曲的饰物,其余五人为两根向外弯曲的饰物(见图5,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下午14:50。拍摄地点:呼图壁康家石门子。拍摄内容:康家石门子一期岩画女性人物图像,因岩画刻痕不明显,故用黑色描绘。摄影:张天宇)。

图5

对马图像:对马图像有两组,左组对马图像为两匹直立、头、脚、阳具相对的牡马;右组对马形态与左组类似,但无阳具,可能是牝马(见图6,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下午14:51。拍摄地点:呼图壁康家石门子。拍摄内容:康家石门子一期岩画对马图像,因岩画刻痕不明显,故用黑色描绘。摄影:张天宇)。

图6

第二期岩画是继第一期岩画之后的图像,在上区岩画之下,内容主要有动物图像与人物图像。

动物图像:在岩画的左、中区域,共26处,种类有虎、狗等,其中虎图形面积最大,有一大一小两只,在每只老虎上方都有一副弓箭(见下图7,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下午15:03。拍摄地点:呼图壁康家石门子。拍摄内容:康家石门子二期岩画动物图像局部,因岩画刻痕不明显,故用黑色描绘。摄影:张天宇)。

图7

人物图像:二期岩画以男性人物为主,人物上身变长腿变短,出现圆头无冠的人物。男性生殖器与单独的人头像在二期岩画中大量出现,并出现了双头一身的交媾图像,岩画部分人物被涂红。(见图8,图像内容:康家石门子二期人物岩画线描图,具体为189处人体像,72处人头像。绘图:张天宇)。

图8

除岩壁上图像之外,在岩壁旁的石头上有凹穴、与羊、鹿图像。

从岩画一期到二期图像演进来看,反映出岩画创作者意识形态、创作目的,社会环境皆发生了重大变化。

(二)探骊一期岩画隐喻的母系社会

一期岩画中的女性形象是整幅岩画面积最大的人物形象,原始人的岩画所表现的往往并非是客观世界的物象,而是心灵世界的集体表象,画面中人物形象的所占面积越大,预示着原始先民中心灵崇敬愈深,例如古埃及公元前3000年的纳米尔王石板中,其纳米尔王要比手持仪仗的侍从高了近三倍(见图9,图像内容:纳米尔王石板背面局部。图像来源:詹森著,戴维森修订《詹森艺术史》,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3年版,第49页图版),说明了身份和图像大小成正比的关系,身份高者图像面积大,反之则小。由康家石门子岩画中女性与男性体型对比来看,女性所占面积远大于男性,说明岩画中女性身份高于男性。

图9

一期岩画的七位女性形象,皆头戴着各式的帽饰,动作上呈现出统一的舞蹈,显示出巫师身份,在原始社会之中,舞蹈与巫术行为密不可分,弗雷泽在《金枝》中认为“古希腊女性坚信舞蹈可以给丈夫带来好运,所以在丈夫上战场时会不停的舞蹈,既不躺下,也不回房间吃饭。”在中国,彝族的“龙笙节”也是男生“边跳边寻找中意的姑娘……参加跳笙的人均头戴面具涌入跳笙场……这一晚的跳笙有一定规范性,要完整地表演龙抬头、龙翻身、龙摆尾、龙性交、龙抢蛋等套路……透露出一种性的信息……没有男女性交,庄稼就不会丰收。”透过早期岩画主要为女性舞蹈图像,说明了呼图壁早期社会女性具有巫师身份,以乐舞的形式进行巫术。

康家石门子岩画女性高大的身躯显示女性掌控着生殖的巫术权柄,康家石门子岩画出现了杯状穴(直径约11厘米,深度约7厘米),陈兆复认为“凹穴在古代的东方宗教中,特别是古代及后来的印度宗教中,大都与崇拜母亲——土地的多产有关,象征整个生命的开始。……在日本与韩国,发现凹穴岩画则被直接称之为‘性穴’……”(原始的大地母神被称为“丰产母神”,在《说文》中,也解释“地”从“也”即“女阴也”,说明了女性与大地生产之间的联系。

人类最原始的社会阶段便是母系社会阶段,文化人类学普遍认为,女性以农业活动见长,特别是在生产力低下的原始农业之中,植物采集是最为主要的食物获得来源,也是女性最适合的工作,除了农业生产之外,“人”的生产,也就是“种族的繁衍”尤其奠定了女性的崇高权威。爱尔乌德认为“上古的人,不知道父与子生理上的联系,反倒是母与子在生理上的联系是显而易见的。”这种情况,在群婚、杂婚的种族中尤为明显,《庄子·盗跖篇》也记载“古者……民知其母不知其父”;《吕氏春秋》也有载“昔太古……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总之,在原始社会,群婚与杂婚的前提下,父亲身份是难以确认的,但妇女却自然而然是孩子的母亲。原始人为女性的生育赋予了神秘的集体表象,认为是女性在性交之后,与神灵交感而受孕。

(三)探骊二期岩画父系社会的转型

康家石门子二期图像以男性为主,男性生殖器大胆地指向女性阴部,显示出直白的男性生殖崇拜意味,夸张的生殖器说明原始人意识到生殖与男性射精之间的关联。在男根处出现了婴孩形象,这些婴孩相对于女性身边的婴孩呈现出压倒性的数量优势,说明原始部落将生殖的最重要环节由女性受孕转移到男性射精(见图10,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下午15:31。拍摄地点:呼图壁康家石门子。拍摄内容:康家石门子二期岩画中的男性,因岩画刻痕不明显,故用黑色描绘。摄影:张天宇)

图10

康家石门子岩画中出现的弓箭与猛虎图像,似乎可以解释岩画主要人物由女性转变到男性的主要原因。伴随着生产力的变迁,男人在狩猎方面的特长被愈加重视,千百万年以来,男性是研究动物的专家。在原本群婚、杂婚前提下,人不知其父而只知其母,但是伴随着男性特长优势逐渐扩大,身体上的强势对保护氏族具有重要的意义,男性社会地位逐渐提高,成为两性关系的主导。这种社会关系的转变在新疆普遍出现,也可见于小河墓地,小河墓地最早期底层中心位置埋葬的四具泥棺中,其主人性别皆为女性,根据检测在南区五层21位个体DNA样品中,经过分析有13个与中心位置的女性存在亲属关系。也就是说,那位女性很可能是与其子女合葬在一起。但在小河墓地晚期的泥棺中,男性则是墓葬中心,说明了新疆地区存在过女性社会地位较高转向男性社会地位较高的历史阶段。

三、岩画所反映的古代牧业文明

《呼图壁县志》记载,“呼图壁远在3000年以前便是游牧民族定居点。先后有塞种、大月氏、匈奴、突厥、蒙古在此游牧。”

康家石门子岩画创作者主要有塞人、吐火罗人两种观点,早期研究中王炳华先生认为康家石门子岩画创作者是塞人,他在《新疆天山生殖崇拜岩画》一文中写到,“康家石门子岩画完成的绝对年代,在公元前1000 年的前半期……公元前1000年活动在新疆北部及天山地带主体就是塞人,其次岩刻人物的主体形象具有面型宽圆、深目高鼻的蒙古人种的特征,而且头戴高帽,与文献中反映的塞人形体及服饰也是一致的。”

王炳华先生的观点基于康家石门子岩画人物头部的图像元素,康家石门子岩画人物头部呈现出菱形的轮廓,与生物学上人类椭圆形的头盖骨不符,并且头顶有装饰物,说明人物佩戴着帽子(见图11, 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下午15:23。拍摄地点:呼图壁康家石门子。拍摄内容:康家石门子岩画中头戴高帽的女性人物,因岩画刻痕不明显,故用黑色描绘。摄影:张天宇)。

图11

王炳华通过对新疆地区古民族服饰进行考察,认为岩画中的帽子是塞人的高帽。根据《希罗多德历史·第七卷》记载塞人“戴着一种高帽子,帽子又直又硬,顶头的地方是尖的。他们穿着裤子,带着他们本国自制的弓和短剑,此外还有他们称之为撒加利斯的战斧……”波斯波利铭文h第13-18行称塞人为“戴尖帽的Sakā”。通过将岩画人物与当地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博物馆馆藏塞人青铜武士俑(见图12,图像内容: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博物馆藏武士俑。图像来源:翰秋著《新疆巩留县发现一件青铜武士俑》刊载于《文物》2002年第6期第96页,摄影:伊犁考古研究所)进行对比,发现从塞人武士俑尖顶高帽主视图来看,与康家石门子岩画图像较为一致。

图12

塞人创作康家石门子岩画的观点,后被刘健、林梅村、李树辉等学者质疑。质疑的观点认为,由《希罗多德历史》中对塞人的记述,塞人只在作战时头戴高帽,但康家石门子岩画人物并非正在作战,而是处于乐舞活动。且从考古遗存来看,头戴高帽的塞人为男性,但康家石门子岩画中与塞人相符的人物性别为女性,并且佩戴高帽的人物在整幅岩画中体型最大,说明了她是呼图壁古部落最崇敬的对象,作为战士的高帽塞人不足以体现岩画人物崇高的身份。并且,康家石门子岩画人物帽饰多样,不单有高帽一种,如牛角帽、鹿角帽在塞人服饰中并未有体现,故以高帽符号断定岩画创作者为塞人的观点有待考证。

清华大学王敏认为岩画中的帽子是哈萨克族,也就是古称乌孙人的服饰,因为哈萨克习俗中古代部落的女性“从小就带圆形缀有美丽夺目的朱玉,顶端插着一束表示吉利的鹰羽的塔黑牙帽。少女时代则佩戴有许多珠玉、流苏、鹰羽的标尔克帽……”《汉书·西域传》中有载,说乌孙人“状类猕猴者”,康家石门子部分岩画的确与“猴面相”对应(见图13, 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下午15:28。拍摄地点:呼图壁康家石门子。拍摄内容:康家石门子岩画中形似猕猴者的人物,因刻痕不明显,故用黑色描绘,红色部分为岩画被赭石色涂绘部分。摄影:张天宇)。从历史角度看,乌孙与大月氏等游牧民族密不可分,同属欧罗巴人,与岩画中深目、高鼻的人物面部相近。

图13

林梅村从岩画中的对马图像推测康家石门子岩画创作者为吐火罗人,他认为“康家石门子岩画上的对马显然是吐火罗神祇——双马神(见图6)。故而创作者应当是吐火罗系统的月氏人。”新疆社会科学院李树辉也认为,康家石门子岩画中所出现的长颅、狭面、深目、高鼻的形象具有欧罗巴人的特征,而月氏正属于印欧语族群,具有牛崇拜文化,在康家石门子岩画中出现了头戴牛角形毡帽的人物。且康家石门子与月氏人分布地域和迁徙路线相吻合。

基于吐火罗人创作岩画的观点,刘学堂认为岩画创作者与小河文化属于同一族群,他注意到了康家石门子岩画与塞人高尖帽的不同(见图14,图像内容:小河墓地出土M13墓室出土的“筒形高帽”,女性佩戴的圆帽,用灰白色羊毛毡制成,顶略尖,用动物筋一簇簇捆扎在一根细木杆上,羽毛束的端部再用红毛绳缠紧。图像来源:伊弟利斯,李文瑛,胡兴军.《新疆罗布泊小河墓地2003年发掘简报》,载《文物》2007年第10期。摄影:新疆考古研究所),并进而认为这是小河文化主人服饰文化的突出特征之一,若根据小河文化断定年代,则康家石门子岩画应早于公元前2000年的青铜时代初期,是原始欧罗巴人集团,即吐火罗人进入新疆后,刻于天山深处的大型祭祀岩画。

图14

小河墓地中M13墓室出土的“筒形高帽”与康家石门子岩画高帽人物具有相似性(见图15,拍摄时间:2021年7月29日下午12:31。拍摄地点: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拍摄内容:小河墓地人物复原图。摄影:张天宇),并且“筒形高帽”佩戴者同康家石门子岩画中的高帽女性一样地位较高,佩戴“筒形高帽”、的墓主人所在的M13墓室是小河墓地文物出土最多的墓室之一,墓室不仅有木祖立木,还有牛头、项链、手链、精致的皮囊和皮靴以及具有巫术象征含义的木雕人面像,众多的陪葬品体现了墓主人在部落的重要位置,小河墓地与康家石门子岩画早期女性社会地位具有的相似性,为岩画创作者与小河墓地属于同一文化系统提供了有力证明。

图15

康家石门子岩画中还出现了众多戴着牛角帽的人物(见图16,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下午15:36。拍摄地点:呼图壁康家石门子。拍摄内容:康家石门子岩画中头戴牛角帽的人物,因岩画刻痕不明显,故用黑色描绘。摄影:张天宇 ),牛在月氏文化中具有庇护生命的神力,人们剥下牛皮,包裹住棺木,以期获得牛神的庇护。小河墓地也具有牛崇拜特征,出土了大量的牛角帽(见图17,图像内容:小河墓地M13墓室出土的牛角帽,原始部落将牛头剥下,保留犄角部分,用麻黄草先用土黄色的毛线绳缠绕成束后,再用带毛的皮条十字交叉捆绑在颅骨前后。图片来源:伊弟利斯,李文瑛,胡兴军.《新疆罗布泊小河墓地2003年发掘简报》,《文物》2007年第10期。摄影:新疆考古研究所),小河墓地中迄今为止没有侵扰过得棺木,皆是由牛皮包裹,并在死者头部会插入一处木桩,在木桩上悬挂巨大的牛头,且在牛头上绘制有黑红色的网格状线条。牛角在小河墓地数量众多,考古工作者在小河墓地发掘的仅一座女性的木房式墓葬中就发现了100多个牛头骨。

图16

图17

除了牛崇拜之外,康家石门子岩画中鹿角状帽子体现出鹿崇拜特征。从旧石器时代晚期开始,鹿便作为萨满教通神工具而普遍见于从西班牙到鄂尔多斯,尤其是在欧亚草原地区。其中最常见的是中亚和中国北方草原地区比比皆是的鹿石。一般鹿石上方凿有一圆孔,其下镌有一只或几只鹿角呈波浪状(或称梳状)的鹿,鹿角的描绘极为夸张,这种夸张的鹿角形状与康家石门子岩画中的鹿角冠饰具有相似性。且欧亚草原中的石刻人物面部深目高鼻的凿刻方式(见图18,拍摄时间:2021年7月29日上午11:09。拍摄地点: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拍摄内容:草原石人雕像。摄影:张天宇)与康家石门子岩画人物深目高鼻的特征极为相似(见图19,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拍摄地点:呼图壁康家石门子。拍摄内容:康家石门子岩画中人物局部。摄影:张天宇),更佐证了康家石门子岩画创作者为欧罗巴人种的可能性。

图18

图19

康家石门子岩画对男根与女阴直白夸张地表现与小河墓地也具有相似性,小河墓地在男性棺木前树桨状木柱,表示女阴;在女性棺木前立木柱,以示男根,充满了对于男女交合的生殖崇拜意味。康家石门子岩画中男性生殖器被强调和夸张,并用赭石色颜料将女性的乳房和男女交合突出,体现出生殖崇拜的特征,与小河墓地生殖崇拜文化类似(见图20,拍摄时间:2021年7月27日下午15:08。拍摄地点:呼图壁康家石门子。拍摄内容:康家石门子岩画中男女交合、男性与女性图像,因刻痕不明显,故用黑色与红色描绘,红色部分为岩画原有被赭石色涂绘部分。摄影:张天宇)。

图20

综上可知,康家石门子岩画创作者为吐火罗系统的月氏人更可信,且岩画内容与小河墓地的族群存在关联。

结 语

几千年光阴逝去,曾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游牧民族在历史长河中消亡,只留下些许雪泥鸿爪的印记,使民族文化在原始图像中得以留痕。被丹霞丽景所包裹的康家石门子岩壁,奇丽的空间环境展现其作为原始先民的心灵圣地的重要性,透过岩壁上的图像,可探骊约三千年前呼图壁先民的真挚愿景,由一期岩画图式与内容可知,早期岩画创作者族群中,女性地位较为崇高,她们头戴简筒高帽、牛角或鹿角帽,以整齐的舞蹈进行巫术仪轨,具有巫师身份赋予的崇高地位。

但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同一岩壁,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展现了不同的社会图景,二期岩画中弓箭、猎狗与猛虎图像的出现,预示着生产活动与狩猎的紧密联系。男性因具有健壮的身躯,在狩猎活动中占据优势地位,所有社会权利也藏于猛兽身旁的弓箭之中,掌握在男性手里。高耸石壁上描绘人物主体变成了男性,女性掌握孕育生命的巫术权柄也转移到男性生殖行为中,显示出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的转型。通过对新疆昌吉呼图壁康家石门子岩画进行社会学与图像学田野考察与研究,对了解新疆吐火罗系统的月氏人的社会面貌乃至欧亚大陆早期母系社会到父系社会的转型具有重要作用。

①参见意大利学者伊曼纽尔·阿纳蒂 《 World Rock Art: The primordial language》 (英国牛津:Archaeopress Archaeology出版社1994年版)一书之详述;

②参见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一书之详述;

③参见刘成,陈金宝,高莉《浅谈岩画保护理论与实践——以新疆呼图壁康家石门子岩画保护为例》(载《中国岩画》2016年第1期)一文之详述;

④参见东汉许慎著,宋代徐铉杨校《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版)一书之详述;

⑤参见张碧波《新疆小河墓地的文化人类学解说》(载《石河子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 年第 1 期)一文之详述;

⑥参见李树辉《康家石门子岩画的创作者和创作年代》(载《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4期)一文之详述;

⑦参见刘学堂《康家石门子岩画的时代、作者及其它》(载《新疆文物》2006 年第 3-4 期)及刘学堂《丰产巫术:原始宗教的一个核心——新疆考古新发现的史前丰产巫术遗存·上》(载《新疆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第2期)两文之详述;

⑧参见伊弟利斯,李文瑛,胡兴军《新疆罗布泊小河墓地2003年发掘简报》(载《文物》2007第10期)一文之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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