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毅
红绿灯如同上帝的双眼
审视着人间秩序
清晨的斑马线,是一条渡船
一群群朝觐者前后紧跟
匆匆抵达彼岸
偶尔一次,像是世界末日来了
我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持着早餐
疯狂地追赶
时节进入仲冬,小区门口的一棵树
仍挂满金黄色的橘子
比城市高楼扛起的落日还耀眼
我持续关注的不仅是橘子的黄,还有
橘树嶙峋的骨头。残留的数片树叶
没能遮住经年粗糙的枝干
仿佛读初中时给全校作报告的
战斗英雄。九死一生,只剩一条腿的他
支着一根木制拐杖,握着锃亮的手柄
立在篮球场的露天讲台上,精神矍铄
上半身挂满了金黄的军功章
比如,散落在田埂上的野菊花
与满冠炫耀的桂花相比
它单脚站立
捧出弱小的身材
在霜雪中像个斗士
比如,长江流域冬季的天空
与插入云霄的高楼大厦相比
它愈发显得低矮、深沉
用苍茫网住大雁的飞翔
收获小男孩的仰望
比如,驼背弯腰的父亲
与屋前屋后越来越高挺的树木相比
他年复一年变得矮小,动作迟缓
仍然一次次踮起脚尖采摘瓜果
擦拭家神牌位
比如,从牧民帐篷汩汩冒出的青烟
与布达拉宫升腾的藏香相比
它处在低处,随时会被风雨驱散
在通往苍天的道路上秘而不语
像烽火台一样履行使命
找准疼痛的部位
用铁锹或十字镐
狠狠地一刀又一刀
把马路的胸膛切开
抓住肠道的肿瘤物
然后快速切除
反复清洗消炎
缝合包扎
下水道瞬间恢复畅通
擅长修复疤痕
还精通割掉阑尾
能在胸膛内挥舞手术刀
动作十分麻利
我的农民工兄弟
这群城市的外科医生
古铜色的脸
皲裂的双手
习惯了挽起裤脚干活
没有无影灯照亮
只有路灯
也没有执照和奖金
只能每季度领一次薪
是深山绿茶
与古井甘泉相逢
鲜嫩,澄澈
不染纤尘
是星辰点点
与高原牧归同行
偶尔听见一声羊咩的回响
空旷,悠长
是一对年迈夫妻
坐在公园长凳
看车水马龙
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
半晌不语
白云把天空托举
瓦屋把炊烟托举
大地把人间托举
父亲的白发,
将岁月的沧桑举过头顶
客机如鲸鲨
径直游向蓝天深处
举目机场顶空
茫茫大海里
白云翻滚
海水碧蓝
一群赶路的鱼头也不回
仰望上空
高铁穿越山河
如放飞的蜈蚣风筝
而人间灯火闪烁
是不知名的星星
大地上的你和我
那是海洋上空的粒粒浮尘
山里人动作麻利
脱掉春笋过冬的衣裤
把雨水和鸟鸣层层打开
赤裸裸地铺在竹篮上
被尘世包裹的我们
也有剥不完的春天
最后都袒露如初
睡在竹子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