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冗杂、事件认知与公众应对行为的形成机制
——以六起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为例

2022-04-05 13:38吴楚泓
西安财经大学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公众疫情信息

文 宏,吴楚泓

(华南理工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 广东 广州 510641)

一、引言

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先后发生了非典疫情、新冠肺炎疫情等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这些事件严重冲击了国家医疗卫生体系。日渐注重安全健康的公众,更加关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对自身生活的影响。其中,关注度最高的是引发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根据《国际卫生条件》规定:由于疾病的国际传播,会构成其他国家公共卫生风险的,并有可能需要采取协调一致的国际应对措施进行应对的事件,被归类为国际公共卫生紧急事件(Public Health Emergency of International Concern)[1],又称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不同于一般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此类事件影响规模更大、影响力更强,公众风险感知程度也更高。值得注意的是,部分国际公共卫生突发事件虽然发生在国外,没有蔓延至国内,并未对我国产生直接实质影响,但出于“防患于未然”的心理,不少公众依然会给予其很高的关注度,形成强大的信息需求,并在社交网络中对国际突发卫生事件发表相应的观点,迅速推动网络舆论场的形成。一些媒体为占据更多意见市场,有意识地引导公众发表相应的观点,从而使得场域信息呈现出数量大、内容多、立场不同且真假难辨的冗杂特点。

梳理现有文献发现,学界目前较少关注此类疫情事件对公众受信息的影响过程。从其他事件情境的讨论中,可以归纳出网络信息影响公众行为的相关理论和主要模型。相关研究证实,信息与行为间呈现出单向作用路径,即借助于个体意识层面的自我认知,网络信息可以完成从环境影响个体的过程,这种自我认知可以是态度[2]、感知[3]、动机[4]或信念[5]等。以往研究多简单化理解公众应对行为的形成路径,并未深刻阐释信息和情绪对公众行为的作用机制。鉴于此,本文选取《国际卫生条例》修订以来的六起国际关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1)截止到2020年1月30日,WHO共宣布六起“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包括:2009年的甲型H1N1流感疫情、2014年的脊髓灰质炎疫情、2014年的西非埃博拉疫情、2015—2016年的寨卡疫情、2018年的刚果(金)埃博拉疫情和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作为研究案例,通过扎根理论,构建公众在事件中的信息认知过程和行为选择形成机制,弥补危机事件中公众行为表现理论的不足;通过数据呈现的方式,梳理公共卫生事件中社会公众的行为规律,为引导公众形成理性态度和行为提供理论借鉴。

二、文献回顾

基于应对行为理论(Coping Behavior),笔者将公众应对行为分为问题聚焦型应对行为和情绪聚焦型应对行为两类[6]。经过文献梳理,将现有关于公众应对行为形成机制的研究,归纳为宏观理论和微观影响因素两方面。宏观的应对理论体系指出:公众在完成事件与个体的相关性、个体对事件的可控性两轮评估后,才产生应对行为[7]。此外,更为聚焦于信息相关作用的PADM理论(防护性行为决策理论)[8]认为,信息在引起关注并经过公众自身理解后,会形成风险感知、利益相关者感知和防护行为感知,这些感知最后决定了公众应对行为的选择,其体现的“情境影响个体”的理念,是目前学界普遍认可的应对行为形成基础,且该理论在产品伤害[9]、药品安全[10]、食品安全[11]和网络隐私泄露[12]等事件中有较好的解释力。相较于成型的理论体系,已有研究所探讨的微观行为影响要素较为零散。具体而言,一部分研究认为认知在信息和行为之间确实发挥了中介作用。如有学者发现在购买行为的产生过程中,对于政府发布的食品安全信息,消费者信任感知的提高会带来更多的购买行为[13];一项反腐议题调查研究结果表明:网民对反腐事件的归因会影响他们的情绪表达,且外部归因流露出的正面情绪显著高于内部归因[14]。同样,在非典事件中,有学者认为SARS疫情信息是通过风险认知这一变量对公众应对行为产生影响的[15]。另一部分研究则认为在信息影响行为的过程中,存在调节变量。如雾霾事件的正性信息会降低公众的风险认知,但负性信息发挥了相反的作用[16]。此外,有学者通过对养殖户开展调研,得出“政府的积极响应可以有效降低农户的风险感知,从而引导积极应对行为”的结论[17]。还有学者发现,在风险感知和问题聚焦型应对行为的作用链条间,防护响应效能和响应成本发挥了调节作用[18]。

相较于国内研究,国外学者大多针对特殊或重点照顾群体进行讨论,提出了较多信息影响公众行为的理论解释框架,包括:态度影响TRA模型[2]、信念控制TPB模型[5]、动机驱动ELM模型[4]、态度转变模型(HSM)[19]和认知调节模型(CMM)[20]等,这些模型认为,自我认知是“信息—行为”链条中必不可少的环节。例如,有学者发现被告知有更多灾害警示信息的成年人,在面对自然灾害时,风险回避意识更高,尤其是有过相似灾难经历的人[21]。还有研究则表明,印度贫困人民的经济状况感知,与他们采取的防御行为间呈现负相关关系[22]。

由此可见,国内外研究为本文研究的开展提供了较好的理论基础:一是肯定了在公众应对行为形成过程中,事件情境影响个人认知,认知再决定个体行为的研究理念;二是证实在信息影响行为过程中,存在发挥了中介和调节作用的影响因素。然而,现有研究也存在进一步拓展的空间:一是解释框架有待进一步完善,“信息—行为”间的链条式解释角度较为平面化,缺乏立体化的框架呈现;二是研究内容解释情境有限,少有针对危机事件发生后,国外网络信息与国内公众应对行为之间关系的研究;三是存在研究方法的局限,现有关于公众应对行为的研究多采用问卷调研[9]和仿真模拟实验[23]的方法,被调研对象覆盖范围有限,难以完整还原公众应对行为形成机制的全貌。因此,为弥补现有研究的不足,笔者在“信息—认知—行为”单向作用路径的基础上,采用质性研究方法,以期构建出在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公众应对行为形成机制的理论模型。

三、研究方法与内容

(一)研究方法与样本选择

在研究方法上,扎根理论是有效针对某个案例或具体现象,归纳总结出科学理论的一种定性研究方法[24],将现实中存在,却不易被发现的行为模式概念化。因此,笔者基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情境,采用扎根理论的方法,通过对所收集的大量网络数据资料进行开放编码、主轴编码和选择编码,进而构建疫情事件中公众应对行为形成机制理论。

选取六起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主要是基于以下方面的考量:一是样本的典型性,所选案例影响范围较广,影响程度相对深刻,不仅引起了国内公众的现实行为应对,而且衍生出多起网络焦点舆情事件;二是数据的完整性,六起事件所掀起的舆论风波均处于平息或趋于平稳的状态,可以收集卫生事件全流程的所有信息,从全过程视角,观察公众应对行为的形成路径;三是避免事件特质对研究结果带来的偏差干扰,选取六个案例作为研究对象,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单一案例特质对某一数据的指标定向影响。

(二)数据采集与筛选

社交平台数据具有言论匿名性、平台开放性、数据海量性等优势,不仅已被研究者证明可以运用于多种研究领域[14,16],而且满足扎根理论根植于现实、系统收集与分析数据的基本要求。在众多社交平台中,新浪微博数据应用最为广泛。据其2020年第二季度的财报显示:微博月活跃用户5.23亿,日活跃用户2.29亿,是网民发表言论的聚集地。新浪微博中的热门微博及其评论,更是拥有能够吸引网民关注并引发舆论热潮的能力,可以较好反映更为普遍的民众应对行为。因此,在平台数据选择上,选取新浪微博中有关六起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热门微博及其评论作为样本数据。

与新冠肺炎疫情相比,其他五起事件对我国造成影响的时段并不集中,且在引发国内舆论影响方面有大小之分。因此,为了平衡六起事件舆论数据量的差异,笔者在确保所选微博均为热门微博的前提下,根据每个事件特点,分别对新冠肺炎疫情和其他五起事件定位了不同的收集时段。一是将新冠肺炎疫情数据限定在从武汉封城至解封期间,以消除后续其他衍生因素对我国舆论产生的新影响;二是限定其他事件数据收集时段,以这些突发事件在国内引发首轮社会关注为起点,以国内舆论平息为终点。此外,为了更为精准分析六起事件在我国所引起的舆论波动情况,借助百度指数的变化趋势图加以分析。相较于微博平台的微指数和谷歌指数,百度指数拥有较为完整且灵活的分析数据库、科学的综合计算指标体系以及庞大的国内用户量,具有精准评价六起事件对我国舆论影响的优势。在具体操作上,检索与“甲型H1N1流感疫情”“脊髓灰质疫情”“西非埃博拉疫情”“寨卡疫情”“刚果(金)埃博拉疫情”“新冠肺炎疫情”相似的关键词,保证同一事件下所采集微博数据的完整性,利用新浪微博的高级检索功能,并将每个事件对应的关键词和预设时段作为筛选条件代入爬虫软件。六起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关键词和具体选择时段如表1所示。

表1 事件关键词和时段选取

在数据筛选环节中,首先选择排行榜中热度排在前50页的热门微博,若热门微博不足50页,则选取高级检索后的全部热门微博。利用系列关键词搜索后得到2168条微博,累计评论数量超过540000条;其次,删除无实质性内容和重复选中的微博,重点剔除与样本事件无关、转发、主题重复的微博数据;再次,根据检索结果的数据量差异,按照热度排序,以评论点赞量或回复量分别超过两者中程数(2)在统计学中,中程数(Mid-range)是一组统计数据值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的平均数,计算公式为M=[max(x)+min(x)]/2,是反映数据集中趋势的一项指标。为标准,在微博评论页面选出每起事件中最具代表性的评论,并删除与微博本身无关和内容相似的评论。经过一系列筛选,最终获取有效微博及其评论数据共4005条。具体筛选过程如表2所示。

表2 微博数据选取过程

四、分析过程

(一)开放编码

为保证分析过程的客观性和规范性,由两名经过培训的编码人员采用“事件序号—微博序号—微博评论序号”的规则,对收集到的资料进行随机编号,如“1-1-1”即为待分析数据库中,有关甲型H1N1流感疫情的第一条微博的第一个有效评论。若该微博没有评论或自带评论属性,则采用“事件序号—微博序号”形式进行编码。概念和范畴的命名主要通过对前人文献的借鉴,部分参考微博原文,少数自行总结得来。经过整理,最终得到30个范畴和110个概念,如表3所示。

表3 开放式编码形成的范畴、范畴性质(维度)、相关概念及其对应部分数据

续表3

(二)主轴编码

将“因果条件—现象—脉络—中介条件—行动/互动策略—结果”[25]共同作为逻辑参考,在梳理30个范畴之间的逻辑关系后,得出了10个主范畴。经过对每个主范畴的产生特点、功能进行考察,发现可以按照相关性强弱,将10个主范畴分别归纳到4个类别中,具体归纳如表4所示。

表4 轴心式编码形成的主范畴及相应类别

(三)选择编码

依据二级编码结果,本文确定了“信息冗杂—事件认知—应对行为”三个核心范畴,探究国际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公众应对行为生成的逻辑线条:公众在网络信息中基于对原始信息的先期了解,经过信息调节因素的作用,形成事件认知,该认知在行为决策过程中经过防护行为感知的调节,最后形成公众的应对行为。

(四)质性研究检验

从原始数据上看,不仅数据库选取自微博及其讨论原文,而且用于理论分析的资料来自现有文献,二者的来源均真实可靠;从编码过程上看,采用了随机编码原则,最大限度减少编码人员的主观影响;从编码结果上看,在三级编码结束后,为了保证编码的完整性,进一步扩大原微博的搜索范围,选取依旧在原收集时间段范围内的微博原文,将其作为理论饱和度检验的材料。就具体操作而言,首先,检索代入关键词和预设时段后的所有微博,并定向选取微博自带综合排名前50页中,位于每个页面的顺数第三条微博。若该微博与原数据库中的微博存在重复,或者有与样本事件无关、转发、无实质性内容等属性,则选取下一顺位的微博,直至所选微博符合条件为止。其次,选取该微博下的所有非重复的有效评论。最后,删除相似或无关的评论。经过对106条微博及2472条评论组成的理论饱和度检验材料的整理,并通过相同编码步骤的反复验证,发现主范畴和关系仍然属于现有的核心范畴,说明该模型中的范畴已经饱和,所得结论具有较高的可信度。

五、研究结果

根据结果可知,受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信息影响,公众应对行为确实遵循了“信息—认知—行为”的形成路径。此外,深入理解疫情期间公众在部分典型信息事件中的行为逻辑,可以进一步完善公众应对行为形成机制,具体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公众应对行为形成逻辑作用路径图

(一)信息要素的多元性与信息选择性获取习惯并存

疫情期间,网络信息呈现出信息源发布和信息涉及主体多元化的特点。一方面,基于微博数据,共有四方信息发布主体在意见市场中竞争,而公众对不同信息发布主体的信赖感知存在差异。如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许多公众持有“钟南山、李兰娟等是应该崇拜的偶像、应该追捧的明星”(6-2)一类的观点,他们所传达的疫情防护指南更是被奉为“圣经”,“不加钟南山三个字都没人信”(6-82-2)等评论出现频率很高。但对于传递国外媒体声音的公共知识分子,公众大多采取极为抗拒的态度,如:“公知文总是这么无聊而且错误百出,笑话连连”(1-68),即使他们传递的是正面信息也很不招人待见,被给予“中国援助非洲朋友应对埃博拉疫情的信息,公知们就是看不见”(5-21-3)一类的评价,质疑其“崇洋媚外”(5-21-1)。另一方面,对于不同的信息事件主体,人们已有的印象会对公众的信赖感知造成影响。如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初期,部分国外留学生反映遭到“种族歧视”(6-13-2),使得国内民众开始“敌视”国外主体的正面信息,表示“X国说的好话一个字都不会信”(6-43-1)。同样,对于尼日利亚政府发布的“在经过不懈努力后,已经成功控制住了埃博拉疫情的传播”(3-17)这一本应振奋人心的消息,人们却提出“这个国家说的话有人会信?”的质疑(3-17-1)。这说明在公众认知中,国力弱且科研水平较低的国家,并不能给予民众有效遏制疫情的充分信心。在网络信息多且杂的情况下,并非所有网络信息都会被公众接受。

在信息推动认知形成的逻辑中,公众原有认知也有很强的定向选择性,公众在信息甄别过程中,会有意筛选符合原有认知的信息。这种信息与认知之间呈现出的循环选择关系,使得信息采集的范围越来越固定,最终带来事件认知的单一化。此外,受行为取得的效果和其他因素的影响,事件认知会被不断强化。单一化和被强化的特性使公众对已有认知逐渐“深信不疑”,即形成惯性思维,最终导致公众应对行为的固化,构成“信息—认知—信息”的循环路径。该偏好是网络中出现群体“地域黑”的重要成因之一,如:在曝出云南省大理市暂扣发往重庆口罩的事件后,相关信息立即掀起了民众对当地政府的质疑,随着越来越多民众在评论区聚集,表达对此类行为的不满。此时,大家开始选择性忽视云南地方政府在抗疫中的正面举措及相关报道,反而与之前网络曝光的云南“黑导游”多等相关问题联系起来。舆论风向逐渐从对当地政府行为的质疑,转移为云南地区所有民众表达不信任态度的地域性批判。由此可见,前期“云南黑导游”负面认知的存在,使得公众形成了习惯性关注云南省负面信息的习惯,且该习惯具有根深蒂固的特点。因此,如果要改变人们的惯性思维,需要通过其他大量的事实依据进行佐证,才能够撼动已有的立场,以达到重构人们认知的目的。

(二)冲突性事件认知与前提性立场存在密切关联

数据显示,在同一的事件中,不同群体可以形成性质对立、相互矛盾的事件认知。具体而言,一是在风险感知方面,正面影响的事件会降低人们的风险感知,反之亦然。如:在新冠疫情中,西藏感染者痊愈后,民众意识到新冠肺炎病毒的可控性提高了,纷纷发出类似“西藏会是全中国的起点,全国各地都会好的”(6-30-1)的感慨。反之,美国科学家宣布病毒已经发生了变异,传染性将会更强的负面信息,引起了不少公众的担忧,表示“这个病毒实在是太可怕了,好慌张好紧张”(5-94-2)。二是在归因方面,负面影响性质的信息引发公众的责任归因诉求,当脊髓灰质炎事件疫情暴发后,微博中出现的“问题疫苗调查解释的模糊、信息处理的滞后”(2-54-1)。当世界卫生组织在应对埃博拉疫情中存在措施失误,公众对其组织机构中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现象进行批判(5-18-1),特别是听闻部分非洲民众强行冲出隔离区(3-33)的消息,民众在评论区爆发诸多谴责(3-33-1)言论等,都提及了需要追究事件主体责任的想法。同时,正面影响性质的信息则引发公众的利他归因,例如,出现诸如“为广东省政府采取强有力的核酸检测措施点赞”(6-19-1),以及对进行国际医疗援助的救援团队,或者为研究献身的科研人员等表达敬意等行为(6-83;6-47-1;1-50)。虽然同一事件中有相互对立声音的存在,但观点的矛盾性并不会造成公众行为的分化,因为他们在形成认知时会根据自身的立场,偏向性选择一方的观点,使得自己的行为进一步聚焦,构成“认知—信息—认知—行为”路径。

在寨卡病毒肆虐时期,关于“巴西是否应该继续进行里约奥运会”,以及“运动员是否需要坚持参加”一类的话题可谓众说纷纭。150多位学者联名建议应该延迟奥运会,同时,也有学者认为疫情并未严重到干扰奥运会举办的程度。面对不同的观点,凭借对信息发布主体的信任度判断,公众俨然分化出不同的阵营。一方面,公众的态度与部分体育明星的态度一致,不论是持有畏惧疫情而放弃参加的体育明星,还是持有自我认为做好防护依然可以参加的体育明星,其公众评论区中均是粉丝支持的声音,没有出现互相争论的情况;另一方面,不少公众因不信任巴西政府应对疫情的能力,持有反对意见,认为一个经济不发达、政坛不稳定的政府不可能办好奥运会。极少公众在发表观点时,有将世卫组织出具的对巴西寨卡疫情的权威评估纳入考虑范围内。由此可见,在面对矛盾性认知时,公众有着一套带有显著自身特点的筛选标准,且不轻易随信息变动而变动,这极易导致公众的客观性判断不足,存在“偏听偏信”的风险。

(三)舆情走向判断与信息的跟随效应互相影响

数据显示,公众在疫情期间获取信息的需求更为强烈。一方面,公众偏好响应速度快的信息,此类信息不仅能够增加公众的可信赖度,而且更容易获取更多的行动支持,影响舆论的整体风向判断。一般而言,其响应速度与公众的信任度呈正比。如在男童因注射问题疫苗致死的事件曝光后,公众舆论对反馈需要30个工作日的时限设置进行质疑,“30个工作日相关部门打算处理些什么?最后出具些什么报告,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2-54-2)的评论热度很大。此外,响应效率高的信息有助于触发利他归因,如:在得知我国科研人员率先获得病毒全基因组时,所给予的“速度超出想象……”(6-193-2),对研制疫苗的科研工作者大加赞赏。另一方面,公众风险感知与信息需求呈正比,公众的风险感知越强,获知信息的诉求值很高。在风险感知的地理位置方面,在新冠疫情早期,相较于身处重灾区的民众,处于非重灾区的民众对收取的外来物品如快递等并不敏感,唯独对收到自武汉发出的快递保持极其谨慎的态度(6-67-2),表达了与疫情严重地区的物资及人员接触,民众都会呈现出特有的关注;当周边人员有感染病毒的可能性时,公众的风险感知也随之提高,如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看到疑似病例曾在亲戚家附近活动的报道时,出现紧张情绪的群体(6-35-3)风险防控行为会随之提升。此外民众的风险感知与既有的知识背景有密切关系,如刚果(金)3名被隔离的埃博拉患者,从隔离病房逃出去去教堂祷告(5-31),国内公众一致认为这是一种愚昧无知的表现,是刚果(金)的民众对病毒本身及其传播认识较为欠缺(5-31-1)的结果,痛惜其对宗教盲目寄托,却对科学了解甚少(5-31-2)。

由此可见,人们会选择性地跟随舆论,优先关注与自身安全相关的信息,当部分信息符合民众需求时,极有可能成为热点信息。具体表现在:某一信息被多人关注,促使舆论热点持续走高,反过来,从众心理促使许多人“跟风”关注,推动热点事件更加持续升温。与此同时,民众相应的风险应对行为又会吸引更多的注意,成为验证既有信息正确性的具体表现或者衍生事项,继而引导新一轮的舆论风向,构成“信息—认知—行为—信息”及“行为—衍生信息—认知”路径。这种心理可以阐释部分公众盲目购买药品的逻辑。在新冠疫情期间,“双黄连口服液对新冠病毒有抑制作用”的话题,曾占据微博热搜榜前列,引发部分民众的抢购。同期各大网购平台纷纷发布该药品已经售罄的消息,无疑被更多群体视为是药品效果的辅助性佐证信息,推动着药品购买热潮持续升温,进一步刺激公众的疯狂购买行为。不少无药可买的公众,甚至购买药品成分中所提及的中草药原料、相似名称食品甚至同名兽药等。此类跟随效应在甲型H1N1流感、脊髓灰质炎流行期间也有体现,诸如在特定时期抢购板蓝根等药品,说明该效应具有极高的盲目性和短时爆发性。

(四)应对行为的极化选择与个体情绪宣泄相互交织

数据显示,不论是问题聚焦型,还是情绪聚焦型的公众应对行为,在主体、空间和时间维度上都有趋向极化的倾向。在主体维度上,人们倾向于听取信赖感知较高群体的建议。对于在社会中有一定群众基础的人物,公众对他们提出的防护建议不仅“言听计从”,还乐于表达正向意见,呼吁更多人加入防疫行动;在地区维度上,当人们的风险感知更高时,采取应对行为的可能性越大,如当官方发布“我国有输入性病毒感染患者进入,且存在疫情扩散的风险”(3-25)(6-121)时,被输入省市的民众风险感知随之提高,采取相应防护措施行为的可能性更大,如“希望能够跟进病患的活动信息”(3-25-1)、“以后要尽量待在家里,减少出门次数”(6-121-1)等。然而,在疫情相对宽松时期,有些地方公众风险感知度较低,有公众为了逃脱防疫管制,采取了诸如藏在汽车后备箱出门(6-133)等类似行为。在时间维度上,差异化认知的存在会激起民众不同的情绪表达[26]。对于存在负面记忆的事件主体,人们受到前期负面事件的影响,普遍表达消极情绪,即使是澄清武汉慈善总会谣言的微博,相关评论也充斥着“湖北省十字会的善款明细每天都一样,糊弄谁呢?”(6-139-1)的质疑声。与之相反,对于具有正面认知的事件主体,公众通常会给予较多的积极情绪。疫情期间,公众对我国疫苗科研进展以及相应的国际援助等行为,都给予了正面的肯定,如“我国在疫情研究方面一直很牛”(6-208-1)。此外,由于前期医护人员受到过伤医事件的冲击,在新冠疫情期间,很多民众都发表了要关爱医护人员的声音,如“希望不只是疫情期间医护人员能得到保护”(6-174-1),说明新冠肺炎疫情也改变了公众对医护人员这一群体的认知。

由此可见,情绪的渲染放大特性,以及行为主体的认可度会干扰公众的事件认知。在情绪聚焦型行为中,情绪渲染对事件认知的干扰,以及公众对事件主体既有的态度倾向,均会强化公众的原有事件认知,促使民众做出倾向性信息认定,围绕情绪定向搜索或收集相关信息,进而推动公众持续宣泄单一情绪。例如当山东省曝出有未曾冷冻的骨髓灰质炎疫苗流入18个省份时,因其涉及范围广、危害性强,立即掀起了全国各地父母的恐慌情绪,导致人们形成了“山东问题疫苗”的负面认知。因此,在几天后发生河源男童注射疫苗致死事件时,即使官方迅速澄清其致死原因与山东问题疫苗无关,还是无法令公众信服。愤怒情绪的渲染还吸引着越来越多民众的加入,随着负面情绪的不断升级,公众的负面认知逐渐深化,其情绪表达也愈发尖锐化。在问题聚焦型行为中,当公众的行为被其他群体所认可时,也会起到巩固原认知的作用,使得公众行为愈渐极化,构成“行为—认知—行为”强化路径。

六、结论

本文运用扎根理论的方法,通过分析六起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微博数据发现:虽然六起事件对我国民众的影响程度有所不同,在编码过程中个别概念的析出上存在差异,但在提炼公众应对行为形成的核心故事线上,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性。分析结果表明:在冗杂信息、事件认知以及公众应对行为间,并非是已知的“信息—认知—行为”单向影响路径,而是存在多重相互影响的互动逻辑。第一,在面对多样化的信息要素,或者带有冲突性事件认知时,公众会根据以往的习惯或者前提性立场,选择性获取场域中所需信息,或者聚焦在单一场观点域中,体现出“认知—信息”循环路径,即公众是根据自己的偏好和习惯,选择性接收信息的,这种偏好和习惯可能是既有印象、跟随热点的兴趣,或是面对矛盾观点时已有的立场等;第二,公众一般会在判断现有的舆情走向后,再选择作出相应的应对行为,呈现出显著的从众特点,从而影响更多群体,说明行为本身也可以成为一类信息,或者成为衍生信息产生的条件,体现了“行为—信息”路径的存在;第三,不论是固有情绪,还是新生情绪,均具有渲染和自我升级的特点,而情绪的渲染会将原认知的必要性放大,所以个体的应对行为极有可能与不断升级的情绪相互交织,从而对公众的原有事件认知起到巩固和强化作用,即存在“行为—认知”路径;第四,公众应对行为本身所带来的收获、满足感会起到巩固原认知合理性的作用,在单一认知主导下,公众应对行为易呈现出愈渐极化的倾向,存在“行为—认知—行为”路径。

进一步分析得知:作为行为框架核心的事件认知具有稳定性,与公众已有的价值立场相关;在形成过程中,会因行为形成的自我增长性促成自我循环逻辑,而不断强化其固有认知;在形成事件认知后,通常通过信息的定向选择,完成自我强化,提升固有认知。在信息影响行为的双向作用路径中,事件认知始终是必经的关键环节。因此,政府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发生后,应从公众的事件认知层面入手,通过打破已有的刻板印象、多发布内容全面的权威信息、树立模范榜样等途径,改善公众的事件认知,从而达到调节公众情绪、引导理性应对行为的目的。当然,由于疫情引发事件认知以及应对行为等方面的复杂性,使得该解释框架还需要通过更多的案例进行验证,包括质性方法的适用性以及变量间关系强度等,均需要在未来研究中进一步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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