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世欢喜
爸爸离世后,有些情绪一直走不出来!
总觉得那么亲的人永远就不在你的生命里了,不是轻飘飘的“离别”二字,是永远亲近不到、再也拥抱不到,永远没了你喊“爸爸”的那个人。
尽管我相信他是去了一个很好的世界,然而我还是后悔,我在爸爸走之前都没有想过与他约定,我和爸爸没有留下任何约定的暗号,我们来生相遇,要如何相认?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为一部电影冲动了,冲动到在电影院观看时就想行笔!电影片尾刚出字幕,我坐在座位上就发出朋友圈:“真的好到每个细节、音乐、画面、立意全面开花的那种。”我急切地想让大家都看!
电影《入殓师》的英文海报上有一句话:The gift of last memories,是在致敬生与死的尊严。导演泷田洋二郎用温情而治愈的叙事方式,告诉生者:向死而生的庄严与伟大。也告诉我们:死也应该拥有一场庄重与唯美的告别。电影《入殓师》是一部极典型的日本电影,根据日本作家青木新门的小说《门纳棺夫日记》改编而成。电影通过温润细致的画面与细腻的情感讲述了行走在高雅与浪漫的音符间的大提琴乐手小林大悟,失业后因为生存,不得不成为入殓师。他经历了从排斥、畏惧、反感、退却到慢慢地接受,尊重职业的心路历程,直至怀揣敬畏之心、倾心沉浸在逝者最后的修整仪式中,用自己凄美的艺术化手法,无微不至地让每一个人死得有尊严。
小林大悟的扮演者本木雅弘以饱满的细腻,庄重的眼神、小心翼翼的举动,缓缓倾泻着内心尊重的情感,触动着观影者的心弦,生动地刻画出了入殓手法和大提琴艺术的融合。
平实娴熟的镜头语言,细腻的光影与色彩,错落雅致、工整有序的故事情节,多线性推进的情感线。
日本电影一贯 “无即是有、少即是多”的极简叙事手法,以及简约有力的构图呈现恰到好处的情节节奏与余白,令你饱和摄取剧情情绪渲染的同时,对电影主题及時咀嚼消化进而被感染、被启发直至觉醒!
电影配乐(Film score)是对电影主题的最好诠释与纽带,它承担着渲染气氛、抒发人物情感、深化电影主题的作用。让观者在心理层面上形成视觉与听觉的立体印象,从而构建更加丰富和真实的银幕印象。
整部影片着重将入殓师给逝者化妆的过程进行艺术化的呈现和表达,电影音乐大师久石让那扣人心弦的音符在叙事中游走、跳动,对情绪渲染又施加控制,引领叙事线的展开与发展。
电影对主角的设定是大提琴手,极其高明地铺垫了他的生活和音乐融合。死亡本身又是携带着诗意且决绝的休止符,令入殓修整过程与厚重庄严的大提琴和谐相融,配合唯美镜头交相呼应,成就了动人心弦的艺术化手法及感染力。
主人公小林大悟经历失业,入行所谓“低等”职业,从抵触到接受的世事历练,情绪起伏,甚至压抑到崩溃,何以解忧,唯有音乐!曾经的音乐厅的大提琴手,把音乐置于大地长天,在乡间长堤上独奏,富士山雪静默,天鹅展翅高翔,生命的力量荡气回肠。
此时的琴声不再是乐队指挥示意下照着乐谱机械的应和,而是打上了强烈个人色彩的情感宣泄。
音乐与画面完美结合,境界高耸!
这个画面,看到的瞬间,便永远定格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电影最巧妙也是最明智的是利用音乐引领故事布局。
这部电影的剧情,显然是最基本、最常见、最普通的,买电影票时你就能猜出了故事的大概。但依旧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是摄人心魂的配乐串起细节和温情,把一个老套的故事讲得意味盎然。
故事的叙述开始于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在《欢乐颂》高潮处戛然而止,让你的情绪充分被调动到澎湃后高悬、急切期待后续叙事发展。
抓人心弦的久石让极简主义钢琴曲,契合日本简约的审美传统。影片中,小林大悟的父亲喜欢的《回忆》(Memory) ,也是主人公的情感依托,再三地循环,意味着父爱这条叙事线索一直在引领,在大提琴与钢琴的交相辉映下,完美地诠释了人物渴望父爱的内心世界:温暖且苍凉。
圣诞夜,小林大悟拉起舒伯特的《圣母颂》(Ave Maria) 我听过许多版本,这是最具悲凉感的一版。有人说:这更接近舒伯特原曲所真正的诉求!在创作之始,所依托的凄苦又美丽的故事:纯洁少女为父赎罪,向圣母玛利亚祈祷。
此时音乐又拉出一条叙事线,道不尽在场三人的人间伤痛,都有故事、都有伤心往事,往事如烟。
付诸旋律中极具感染力的琴声是融入了对生活、对生命的感受,乐团失业的大提琴手,俨然已是生命中真正的艺术家。这也意味着小林大悟的思想彻底转变:完全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职业。
片中出现两次的插曲(Beautiful dead)则是对电影主题:生与死的表述与升华。
无论是社长为年轻妇人进行入殓仪式,感化其丈夫失声痛哭的瞬间,配乐悲凉到高潮;还是小林大悟为澡堂老板娘入殓时,增加了竖琴与弦乐的拨奏以及明亮的单簧管音,除却了悲伤,预示澡堂老板娘平凡但不屈不挠的人生。
这些乐章,敲打着你的灵魂,让你思想在生死之间游回、思考、推敲、醒悟!
有人说:影片无疑是一宏大的死亡赋格曲。
如果把电影比作一篇富有画面的文章,镜头(Cinema Lens)则是电影最基本的词语,是画面的语言,它与观影者能进行无声的、特定的交流,告诉观影者一些甚至语言也无法表达的东西。更给观影者以文字阅读达不到的三维影像呈现与交流。
电影《入殓师》几乎是中景和全景镜头的集成运用,以避免特写镜头、大特写镜头,远景或者大远景镜头等特殊镜头运用时,产生与影片设定的叙事方法的违背,从而会打破叙事节奏、减弱画面的细腻与柔和,致使娓娓道来的叙事风格突兀,破坏温馨情绪!0290F5C3-1857-4B7A-AA1B-BE18BBD7F81C
影片中的极少的大远景运用主要集中在外景拍摄,大远景镜头在理论上也主要用在具有磅礴叙事时。基于此,影片用大远景呈现乡下的景色,富士山与原野,紧随其后马上转为景框收缩,回到远景、全景、中景和特写,这是日本电影在表达小人物与小故事时普遍的表述手法。这样的镜头,实现了以最温柔的方式,尊重每一位死者,对待每一次死亡。
大量的中景镜头运用,渲染着人物内心的情绪波澜,小林大悟第一次完成入殓工作,深夜回家拉小时候的大提琴的场景,以中景和全景为主,没有人物的特写表情,却把他悲怆的内心情绪渲染到淋漓尽致。
影片最后,小林大悟为父亲入殓,导演采用中景或全景镜头捕捉人物小心翼翼的手部动作,随着手势的缓慢变动,我们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辅之特写镜头拍下眼角流下的泪水,将人物情感渲染至高潮。
影片中石头的一再出现,给了亲情叙事线存在的空间,引领我们深入父子情、夫妻情以及它们的变化与转变。
从小林大悟开始回到老家讲给妻子的童年回忆、第一次做入殓师工作后回家里打开童年提琴盒,露出那块父亲留下的大石头,到最后掰开已逝父亲的手指时,一颗小石头滚落下来,是他小时候给父亲的那块,呼应了回忆。全片几乎贯穿着石头所赋予的情感,让这条叙事线逐渐明朗完整。
与此同时,大悟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父亲模糊的面颊渐渐清晰,与眼前已逝去的父亲重合,亲情回归!
原来,这么多年来,和大悟从来没有忘记父亲一样,父亲也从未忘记过大悟。
这块石头,也是夫妻分歧与重建理解的见证。
作家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写道: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永恒的死亡是不存在的。永恒的只有变化。
我希望在我离开这个世界时,也能有人为我温暖地装扮,体面地、具有仪式感地、“奢侈”地走。
这确是日本人的死亡观,入殓是给死者作告别人生舞台的最后定妆,是呈现死之静美。作为入殓师的大悟虽然离开了成为大提琴师的艺术之路,但在人生的舞台上,他已是一位纯粹的艺术家。
泰戈尔说:“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有人说: 《入殓师》能一举夺得第8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奖,绝不同于好莱坞式的饕餮猎奇。它不致力于迎合西方大众文化中浓郁的异域情调和猎奇心理,也不为本土礼仪、民族原生态氛围贴上自我标榜的浓郁文化称谓。
足够坚定、自信地用自己的头脑和不受干预的判断力去解读和探讨普世价值,就是我们的人生追逐。
尊重生命,无论生与死,真的是件很奢侈的事情!0290F5C3-1857-4B7A-AA1B-BE18BBD7F81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