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认识资本，引导资本健康发展

许坤

建立科学有效的资本制度，是加快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发展格局高质量经济的内在需求。2021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同时有效控制其消极作用。要为资本设置‘红绿灯，依法加强对资本的有效监管，防止资本野蛮生长。” 正确认识资本，引导资本健康发展，就要防止资本无序扩张，严厉打击资本在房地产、义务教育阶段培训、娱乐圈、互联网平台公司等领域的无序扩张，引导资本有序运行。

资本扩张的内在本性

资本源于商品经济，是在货币摆脱商品交易，独立成为生产要素的过程中产生的。资本对于利润与效率的追求，使得其在拉动经济增长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资本可促进企业扩大再生产、发挥规模效应、优化资源配置效率、提高全要素生产力、刺激消费和支持创新等。除了经济属性外，资本是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又具有社会属性和政治属性。资本不仅表现为一种社会关系，同时表现为一种支配资源的社会权力。资本支配的权力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对自然资源的支配权；二是对生产能力的支配权；三是社会关系的支配权。增值是资本的本性，为了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资本通过对社会关系的支配获取超额收益。为了实现资本的无限扩张，资本会不断地把大量社会资源和人从落后的经济体制纳入先进的经济体制中，不断追求生活世界的货币化，从而实现资本追求剩余价值的最大化。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引用了托·约·登宁的论述：“资本家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可见，扩张性是资本的生存条件和内在本性。

资本的无限扩张使得资本拥有支配资源的社会权力这一特征发挥得淋漓尽致。资本会不断追求生活世界的货币化，在推动社会进步的同时也引发了一系列经济社会问题。西方国家利用资本霸权在全球配置各类资源，打压他国经济，干涉他国政治，严重影响他国的国家安全与稳定。企业借助资本打压竞争对手，谋求行业垄断，扰乱了市场竞争秩序，降低了资源配置效率。少数人利用资本市场违法违规或不当造富，实现了个人财富暴增，扩大了贫富差距，激化了社会矛盾。

中国资本运行的内在逻辑和表现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资本已成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动力系统且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符合资本运动逻辑。在经济赶超战略指导下，符合社会大生产的比较完备的工业体系很快建立起来，以户籍制度和价格双轨制为代表的国家政权初步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改革开放后，商品经济的发展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为资本运动提供了更宽广的舞台，中国经济迈入新发展阶段。

一是资本有助于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市场集中力量办大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具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越性。资本运行逻辑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融合，充分发挥了规模效应，办成了许多过去想办而没有办成的大事。这既体现在经济特区建设、南水北调工程、西气东输工程、三峡工程、西部大开发、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精准扶贫等国家重大战略、重点工程等方面，又体现在灾后重建、疫情防控等重大灾难应急处理和防控等方面。

二是资本有利于推动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资本在追逐利润最大化的同时，不断改进了生产技术和管理水平，不仅推动了整个社会生产力的提升，而且还有利于技术创新等活动。资本通过不同中介在不同市场主体之间运行，盘活了存量资金，提高了资金使用效率。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全要素生产率保持年均2.5%甚至3%的增速。

三是资本有利于促进社会财富增长。资本提高了市场主体活力，激发了市场潜在产能，提高了整体社会财富水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与落后的社会生产已不是社会的主要矛盾，中国已进入中等收入国家行列。2020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突破百万亿元，跻身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人均GDP突破1万美元，全球排名持续上升。

但资本的逐利和贪婪本性并不会因社会主义制度而磨灭，扩张的资本向社会各个领域渗透，特别是与公权力的结合，造成近些年市场经济中发生了各种道德失范事件，主要表现在房地产、义务教育阶段培训、娱乐圈、互联网平台公司等领域。例如恒大地产违约、蚂蚁IPO叫停、滴滴美国上市等，无不与资本的无序扩张相关。从国际经验看，资本无序扩张是一个共性问题，是经济发展的阶段性表现。随着一国经济的不断增长，资本积累越来越多，劳动力相对不足，资本相对大量过剩，资本对资源配置能力增强，一些监管不足或薄弱的产业或天然具有垄断属性的行业极易被资本操控，资本成为排挤其他竞争对手的有力武器，严重扰乱市场秩序，阻碍了经济的高质量发展。美国等发达国家经济也曾经历资本无序扩张阶段，例如早期的标准石油，摩根的金融帝國，近期的比尔·盖茨的微软，再到现在的谷歌、Facebook、亚马逊、苹果公司等。最关键的是我们如何正确应对，化消极为积极，化被动为主动，充分发挥资本的积极作用。针对资本的垄断霸权，美国在1890年通过了史上第一部反垄断法《谢尔曼法》，并在后期不断修订。但资本扩张的不利影响从未停止。反托拉斯法虽然明面上消除了美国资本对行业的垄断，但资本却不断通过共同持股等形式突破反垄断法的限制。

新发展阶段中国资本的无序扩张具有独特性。相比于美国较早实施反垄断法，我国于2021年颁布了反垄断法，此时的中国经济已不同于往年，更不同于美国当时的情形，国内外经济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

一是市场运行机制发生重大变化。新一轮大数据、5G、人工智能应用颠覆了传统的经济基石，处在不断演化和优化阶段的人工智能、定价算法和线上交易和竞争将我们带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市场竞争的属性看似与我们原先熟知的理论无异，但其发挥的作用远不如从前，竞争所发挥的作用正被一只资本霸权掌控的“数字化的手”所取代，资本无序扩张的危害性已不可同日而语。

二是市场环境发生重大变化。中国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以技术创新推动经济增长为核心动力，经济结构优化升级压力较大。新冠疫情防控有力，中国经济长期平稳，人民币预期升值，导致外汇管理难度加大。同时，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贸易摩擦不断升级，金融制裁正逐步取代贸易制裁成为国际冲突的新手段，经济的不确定性增加。11605373-938B-4754-B1EE-51EE5A8C6A9E

三是资本触角正在不断延伸。资本霸权触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既可以做到与底层大众买菜息息相关，又可以与高端群体消费密切相关。一方面资本大量进入互联网平台公司，充分利用互联网公司自然垄断属性，采用非正当竞争手段打压交易对手，资本垄断下的超级平台横空出世，成为拥有强大市场力量和支配能力的守门人，严重触及国家安全。另一方面资本通过交叉使用，嵌套层层信贷，叠加股权质押，频繁开展资产评估，资本在金融体系内部空转，借助各类平台公司和地方金融资产交易场所开展违法违规融资业务，一旦无序扩张的资本与互联网金融平台结合，微观市场与机构主体的单个金融风险极有可能演化为区域性、系统性金融风险，严重威胁金融安全、稳定和社会团结。

对策建议

一是需要政府亮出“有形之手”。目前全球经济正经历从市场的无形之手向数字化的手的转变。以互联网、金融科技为代表的数字经济天然具有垄断属性，这与资本的垄断霸权相吻合。传统经济学理论告诉我们，垄断必然是不经济的，属于市场失灵，需要政府有形之手的介入。政府可以借助其对公共资源和数字资源的掌控权，在大数据技术的帮助下，开启明智监管，发挥有为政府作用。

明确中央和地方两级政府经济职能定位。明确界定政府经济职能，有助于市场主体在制度框架内实施自我约束的经济行为。政府经济职能不明确，很容易走向两极，要么什么都管，要么什么都不管，资本无序扩张现象背后的原因很大属于后者——对资本放任自由，造成市场混乱和失灵。经济职能定位不明确还会造成政策实施效果差，实施成本高等问题。地方政府经济职能的发挥是为了推动经济增长，地区之间竞争较大，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和较高的经济增长，地方在资本运行方面的政策偏宽松，局部地区资本运行风险上升。中央经济工作是在稳定和安全前提条件下发展经济，中央和地方政府两级目标不一致，导致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效果打折扣。从目前梳理的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政策文件看，主要为国家层面，省级层面文件较少。我国尚未建立针对社会资本有序运行政策制定、执行和服务的有关政府职能机构。建议相关方面共同建立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责任机制和制度体系，统筹过程与结果，推动行业资本运行监管关口前移，实现行业规范与行业发展同步，“有序”发展，管控“无序”，共同促进各类资本规范健康发展。

政府应成为数字经济规划发展的制定者。数字经济将成为未来经济发展的主引擎，这是事实，也是必然。政府要将数字经济发展上升至国家战略层面，做好宏观层面的顶层设计，积极承担起数字经济发展规划政策制定者的职责，并拥有数字资源的掌控和分配权，避免微观主体被霸权资本牵着走。由领先的互联网平台、超级平台展开的数据收集行为或许会打造一种经济制定者的形象，但它的主导者不是政府，而是垄断企业内部的专业技术人员。如果垄断企业在市场中拥有控制权地位，基于对超额垄断利润的追求，市场出清价格有可能高于完全竞争价格。既然不拥有汽车也不雇用司机的网约车平台公司可以决定共享服务的基准价格和溢价幅度，那么政府也可以效仿企业运用大数据决定市场价格的行为，运用相似的行政手段监测行业价格和行为。例如，在2011年，美国洛杉矶政府引入“洛杉矶停车计划”，试图运用智能停车场管理系统对停车费用进行按需调整。为了实现高效利用停车位的目标，当地政府为分布在城市大街小巷的8200个停车位按照无线停车感应装置，通过从传感器上实时采集车位情况数据，系统将根据不同时点、不同区域司机的车位需求变化实时调整停车费用。在停车位紧张的地方，停车费会逐步递增，直到该地区车位出现长时间的空余；在停车位宽松的地方，可以适当降低停车费。洛杉矶首创的“需求反馈式”定价系统是政府广泛接纳由数据驱动的市政管理的成功应用。因此，在数据驱动的经济环境中，政府针对资本的明智监管潜力无限。政府要把握好干预时机、本质和范围，构建健康的虚拟竞争框架，从设计入手保护隐私与消费者赋权，迎接抱有不同动机的市场新人，针对资本操作下算法的稽核等方面做出努力。

二是继续发挥市场“无形之手”。市场是微观行为主体的基石，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通过价格机制可以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资本作为生产要素之一，也符合市场运行一般规律，如何更大限度地发挥好、利用好资本市场的“无形之手”的作用，是破解和防范资本无序扩张的关键，也是提高国家治理能力和健全治理体系的关键。只有合规的微观主体，才能形成对资本的合理利用。

全面清理整顿各类金融乱象。2011年，为了清理整顿各类地方金融交易场所违法违规问题，防止各类交易场所的乱设乱扩问题，由证监会牵头，发改委、财政部、人民银行、银保监会等多部委参与的“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部际联席会议”制度，全面清理整顿了地方交易场所乱象。随着国家针对非法集资问题的清理整顿进入尾声，大量互联网平台公司业务转移至交易场所，造成交易场所的涉众问题并引发风险聚集。建议继续针对地方各类交易场所进行清理整顿工作，坚持不涉众的基本原则，不得发行金融产品，不得为持牌金融机构提供绕监管的通道业务。

建立资本运行监测平台。大力推动人民币数字化建设，加快推进数字人民币的普及和使用，建议与人民银行、证监会、统计局等多部门联合组建资本运行动态监测平台，构建资本健康运行的监测指标体系，对资本大额变动形成预警机制。针对目前已存在资本无序扩张的领域实施重点监控。重点关注企业并购行为，特别是资本在某一领域大规模持股或并购行为的监测，不仅要知道资金从哪儿来的，更要关注资金的最终流向和真实用途，打通各方资金链条，建立有效的各类资本穿透监管体系。

降低各类企业金融杠杆率。严格监管注册资本，对抽逃注册资本、虚假注资的问题企业严惩不贷。严格限制资本的扩张倍数，厘清母公司与子公司股权关系，限制企业设立以信用扩张为动机的层级关系。严格限制股权质押，建立股权质押严格审查制度。严厉打击以金融科技之名開展各类无基础资产的金融产品创新，包括产品和业务的过度创新，防止资本在金融体系内空转。

引导资本积极参与符合国家政策导向的领域。积极引导资本进入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方向、符合经济高质量发展需要的领域，明确国家政策导向，创新服务各类实体和产业方式，例如REITs等模式。资本要用在刀刃上，强化资本对实体经济、高端制造、生物医药、新材料、信息硬件、数控机床、乡村振兴、共同富裕、环境保护等领域的支持。11605373-938B-4754-B1EE-51EE5A8C6A9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