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女与蚕神形象对比
——以北大秦简为视角

2022-03-29 07:37王东辉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秦简天帝织女

王东辉

(山东大学 文学院,济南 250100)

织女神话是中国最为古老与优美的神话之一,由于传世文献记载的阙如,神话中织女的原始神职并不明确。学界既有研究多围绕牛女的相互关系及其神话的演变展开,而针对织女原始神职的专门论述则极为稀少。究其原由,固然有学者关注强度不足的因素,而更为重要的则是缘于参考文献的稀缺。2010年,北京大学入藏了一批秦简牍,其中部分简文内容,使我们对战国末期人们观念中蚕神的存在状态有了直观的认识,为我们进一步推定织女的原始神职,研究其神话的起源与流变提供了新的重要视角。

一、北大秦简中的蚕神

前入蚕,毋令鼠居内中:以脯一朐、酒半杯、黍粟七分升一,即西北陬,腏(餟)脯,祝曰:“啻(帝)女将下作,三(06-004)旬而去。若肥(徘)回(徊)房(彷)皇(徨)于野,汤(倘)勿与相妨,吾多成,齐(赍)子类粮,即取黍粟,腏(餟)室中穴(L-001)。[1]

这两枚秦简所记内容主要为蚕事开始前的祠祷活动,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简文中祈禳时有关“帝女”的称呼,蚕事的进行被说为“帝女”将要降临作业,三旬之后就会离开。“三旬”是就蚕事活动而言,蚕事从开始到结束,历时一个月左右,故而称作“三旬”。除此之外,“帝女”的称呼还见于北大秦简中的其他简文,如《医方杂抄》记:

令蚕毋死,取礜大如指,冶之,入一斗水中。蚕生,以洒(洗)桑,食之。一曰,取男女相会之所以奉布,以新器盛水渍之,有顷,以浴蚕种,而祝之曰:“今日庚午,浴啻(帝)女,毋单(惮)虫虺校(咬)也,毋单(惮)男女姚也。”即。自用布善。

择良日可以入蚕者,善骚(扫)徐(除)家室内中、堂、呈(廷),已。即入室内中,禹步三,祝曰:“空= =以= = (空矣,空矣,空矣),啻(帝)女且下里(理),三旬而已。里(理)且伪(蚁),负子裹结。若东邻移,大者毋趒(跳),小者毋恿(踊)。啻(帝)女已伪(蚁),遗女(汝)三车蛹。”[2]

这两段简文所记也是有关蚕事的祈祝活动及祷辞,同前引文相类,直接将蚕称作“帝女”,“浴蚕种”被说成“浴帝女”,“帝女且下理”同前文“帝女将下作”一样,都是对蚕事即将开始的说明。

“帝女”之名凡三见于北大秦简,这一现象非常值得我们注意。“帝女”同蚕的关联在秦汉文献中并不罕见。《山海经·中山经》载:“又东五十五里,曰宣山……其上有桑焉,大五十尺,其枝四衢,其叶大尺余,赤理黄华青柎,名曰帝女之桑。”郭璞注曰:“妇女主蚕,故以名桑。”[3]《山海经·海外北经》载:“欧丝之野在大踵东,一女子跪据树欧丝。”[4]《说文》云:“欧,吐也。”“欧丝”即吐丝。郭璞注此云:“言噉桑而吐丝,盖蚕类也。”郭璞还有《帝女桑赞》曰:“爰有洪桑,生滨沦潭。厥围五丈,枝相交参。园客是采,帝女所蚕。”[5]或许是蚕事工作多由女性完成,又或蚕能吐丝作茧类女性生育,总之,蚕与女性较早就产生了隐秘而又紧实的联系。荀子在《蚕赋》篇中说:“此夫身女好而头马首者与?”[6]即是说蚕的头部类似马首,身体姣好如女子。晋代干宝《搜神记》中女子被马皮包裹而化为蚕的“蚕马”故事[7],正是对此说法的丰富与演绎,“蚕马”故事隐喻蚕的身体有着女性的内核。此外,在出土的先秦墓葬中,蚕形佩饰也几乎全部出现在女性墓葬中。综上可见,帝女”或女性同蚕桑有着较为密切的联系。

在北大秦简的祝祷辞中,“帝女”为谁,简文没有交代,田天说:“虽然未能完全探明‘帝女’的身份,但这是一位与蚕桑有关的女性神灵,应无可疑。”[8]极为允当。“帝女”即上帝之女,“且下理”“将下作”中的“下”字,说明“帝女”是从天上来到人间的,有着神的属性,并且主管蚕事的进行。那么,这个在祝祷辞中屡次出现,并可以主导蚕事的神灵,当是蚕神无疑。蚕桑业为华夏文明的独创,蚕神信仰在我国历史上也有着悠久的传统。汉朝时,国家所祀蚕神为“菀窳妇人”“寓氏公主”。《后汉书·礼仪志》载:“是月,皇后率公卿诸侯夫人蚕。祠先蚕,礼以少牢。”刘昭注引东汉卫宏《汉旧仪》曰:“蚕神曰菀窳妇人、寓氏公主,凡二神。”[9]唐朝之后,嫘祖、天驷又被附会为新的蚕神。北大秦简约抄于秦始皇时期,其所记载的“帝女”,让我们对战国末期活跃在人们观念中的蚕神形态有了新的认识。

二、秦简蚕神为织女所演化

看到秦人的蚕神“帝女”,我们很自然会想到神话中的织女。“织女”之名最早出现在约作于西周中后期的《诗经·大东》篇中,但是,织女的原始神职在秦汉文献中一直比较模糊。根据“织女”其名推断,织女的原始神职当同丝织相关。丝织是蚕事活动的重要内容,我们推测织女形象或同蚕神有关,但是先秦蚕神的形态如何,在北大秦简出现之前,传世先秦文献中并无资参考的材料。如果我们对秦简蚕神“帝女”及织女加以解构,并进行对比分析,就会发现二者形象有着极大的相似与重合。蚕神的核心结构有二:其一,有关蚕桑丝织,这是毋庸赘言的;其二,是天帝之女,有着高贵的血统与神圣的属性。

首先,织女神话同蚕桑丝织密切关联。织纴是蚕事活动的重要内容,而这一内容始终是不同时段织女神话的核心元素。《诗经·大东》曰:“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跂彼织女”是指织女三星成三角形分布。“终日七襄”,高亨先生认为,“七”字当为“才”,形近而误,“才”为“在”古字,“襄”可能是织布机的古名。[10]所以,“终日七襄,不成报章”,意思为终日坐在织布机旁,却不能织出丝帛。织女在文献中的首次出场就表明了其主丝织的身份,这一身份,在织女神话的不同发展阶段一直传承下来。《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载:“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11]织女终日摆弄机杼,却始终不能织成丝帛,即是于此而言。南朝梁殷芸《小说》载:“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经。天帝怒,责令归河东,但使一年一度相会。”①作为天帝女儿的织女,纺织是其生活的主要内容。“年年机杼劳役”说的是其织纴工作的繁重与辛苦,“云锦天衣”说明了她丝织技艺的高超。在天帝安排下嫁与牛郎的织女,因为沉浸于爱情不能自拔,导致织纴工作废止,触怒了天帝,遂造成二人分离。在这一相对完整的牛女神话中,二人的故事由丝织而起,亦由丝织而终。丝织,对于牛女故事情节的推动与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此外,在脱胎于牛女神话的董永故事中,也可见织女织艺的高超。《搜神记》载,董永丧父,家贫,遂自卖为奴以葬其父,行丧三年之后供其奴职,路遇织女;织女为天所遣帮助董永,十日而织缣百匹,主人震惊,遂放还董永。[12]在这一故事中,除了董永的孝行之外,织女高超的纺织技巧同样是一大亮点。综上可见,无论是牛女神话本身的发展,还是其在民间故事中的变体,无论人物怎样丰富,情节如何改变,织纴作为织女神话的核心要素始终稳定如一。

其次,织女有着高贵的血统与神圣的属性。北大秦简中的蚕神为天帝的女儿,织女同样也是天帝的后裔。《史记·天官书》载:“织女,天女孙也。”[13]织女为天帝的孙女。《汉书·天文志》亦载如此。《后汉书·天文志》载:“织女,天之真女。”[14]真,正也。织女是天帝的嫡生女儿。前引南朝梁殷芸《小说》,也是说织女为“天帝之子也”。唐代张守节《史记正义》还记载:“织女三星……天女也,主果瓜丝帛珍宝。”[15]天帝后裔的身份,是织女神话的核心要素之一,同织纴的工作一样,都是织女神话在不同发展阶段的核心传承。在成熟的牛女故事中,织女自天界私自下凡并婚配牛郎,正因为她是天帝的女儿,所以才会引出王母娘娘横加干涉的故事情节,才会导致牛女二人命运悲剧的发生。可以说,天帝女儿的身份设置,推动了牛女故事的产生与发展。除此之外,织女为天女的身份,在出土的战国文献中也有隐约的体现。睡虎地11号秦墓竹简《日书》甲种载:“戊申、己酉,牵牛以取织女,不果,三弃。(155)毋以戌亥家(嫁)子、取妇,是谓相。(156贰)”“戊申、己酉,牵牛以取织女而不果,不出三岁,弃若亡。(3背壹)”[16]这是今天所见有关牛女的最早的神话情节。日书是古人选择时日、趋吉避凶的一种巫卜类材料,其中有关时日的选择,很多是借助神话人物及其故事来占断休咎。比如,睡虎地秦简中有关大禹娶涂山氏的神话,“癸丑、己酉,禹以取梌山之女日也,不弃,必以子死。(2背壹)”[17]通过禹娶涂山氏的悲剧结果,来说明“癸丑、己酉”是不宜嫁女的日子。神话是有关早期人们宗教信仰的故事,用神话故事来占验人事,无非是卜筮者引之以自重,在借用神性人物的事迹来比对人事休咎的同时,又用以证明自己占验结果的无可置疑。睡虎地秦简通过牛女的婚姻悲剧来说明“戊申、己酉”不适合嫁子、取妇,也包含着同样的道理。由此可知,睡虎地秦简中的牵牛、织女尚未人格化,二者婚配的情节尚不能看作是通俗化的民间传说,在时人的观念中织女还是神性的人物,或者说就是天上的神女。“天女”这一身份,似乎同蚕神有着天然的联系,除了织女及秦简“帝女”之外,这一特点在汉代蚕神的身上也有体现。前文提及汉代蚕神为“寓氏公主”,“公主”同“帝女”“天女”“天女孙”一样,不都是最高统治者的女性后裔吗?它们有着一致的身份,只不过是换了一种称呼罢了。可见从织女到秦简“帝女”,再到汉代的蚕神,她们都有着上天之女的身份母题,有着一脉相承的联系。

总之,织女与北大秦简中作为蚕神的“帝女”都同蚕桑丝织关系密切,并且都是上帝的后裔,有着高贵的血统和神圣的属性,也就是说二者有着相似的身份与职能。此外,北大秦简中提到“帝女”将“三旬而去”“三旬而已”,意在说明蚕神将在蚕事结束之后离去,这不正同牛女故事中织女最终回归天庭,二人暌违银汉的情节有着前后的牵连吗?我们可以说,作为一种神灵信仰,织女形象最晚在西周中后期就已出现,织女与秦简蚕神的形象内蕴高度重合,说明她应当是蚕神的一种早期形象,秦简“帝女”应该是由织女形象转化而来,或者就是织女本身。织女三星,当是先民织女信仰在星空中的投射。

三、织女神话起源于齐鲁

织女作为蚕神的早期形象被信仰,应同其起源地的社会生活密切相关。有关织女神话的起源,学界有周秦说、东土说、沂源说、汉水流域说等,②诸说纷歧,莫衷一是。织女神话首见于《诗经·大东》,“小东大东,杼柚其空”,小东与大东是目前所知最早出现织女神话的地区,考察织女神话的起源,小东、大东的地望所在是不可或缺的参考因素。针对小东、大东的地望,学界已有较多研究。③可以肯定的是,二者地域范围基本都在今天的山东境内,其中大东的核心区域在商奄、薄姑一带。商奄、薄姑为殷商时期东方诸侯国,《左传·定公四年》载,鲁国被分封时“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皞氏之虚”[18]。《史记·周本纪》载:“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说:“兖州曲阜县奄里,即奄国之地也。”“薄姑故城在青州博昌县东北六十里。”[19]周人在商奄、薄姑旧地分封鲁、齐,但周王室并未因此放松针对这一地区的监管与压榨,《诗经·大东》所反映的正是该地人民对周王室盘剥搜刮的强烈不满。织女神话被诗人借以讽刺周人,正说明它在小东、大东地区流传广泛,人们对其相当熟知。所以我们说,织女神话的起源当在东方的小东、大东,即齐鲁地区,织女是该地先民所抱有的有关蚕事的神灵信仰。我们这样说,有着充分的依据。

首先,齐鲁地区自古就是我国重要的蚕桑生产中心,有着蚕神信仰的社会氛围与现实需求。《尚书·禹贡》载,兖州、青州一带“厥贡漆丝,厥篚织文”“厥篚檿丝”。[20]《禹贡》虽不必为对夏禹时代的忠实记录,但有关兖州、青州盛产蚕丝的记载,却能反映出齐鲁地区发达的丝织业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史记·齐太公世家》载:“太公至国,修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21]《史记·货殖列传》载:“太公望封于营丘,地潟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繦至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22]“女功”,为蚕桑丝织之类。太公始封于齐,正是延续了齐地旧有的重桑蚕的传统,才使齐国“冠带衣履”遍于天下,为齐国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经济基础。齐地所产丝织品,一直是行销各国的贵重之物。李斯在《谏逐客书》中说到,如果秦皇必以秦国所产之物而为用,“则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阿缟”是山东东阿所生产的一种丝帛,将“阿缟之衣”同“宛珠之簪”相对举,足见齐鲁地区丝帛的珍贵奢侈。此外,齐鲁地区纺织业的发达与丝织品的贵重,在《大东》诗中也有侧面呈现。《诗》曰“小东大东,杼柚其空”,郑玄《笺》云:“谭无他货,维丝麻尔,今尽杼柚不作也。”[23]“杼柚”为织布机的梭子和机轴,“杼柚其空”说的是织布机上空空如也,所织丝帛已被周人搜刮一空。《诗序》曰:“东国困於役而伤於财,谭大夫作是诗以告病焉。”[24]诗人的抱怨告诉我们,正是因为齐鲁地区所产丝帛品质优胜,才引起了周人的觊觎与繁重征敛。兴盛发达的丝织业,使齐鲁地区对蚕事相关神灵信仰的形成有了现实的可能与需求。我们知道,蚕是一种较为娇弱的生物,荀子在《蚕赋》中说它:“夏生而恶暑,喜湿而恶雨。”温度、湿度、光线、蚕病等,都有可能影响蚕的生长与存活。因此,蚕事是一项重要且极为细致的工作。在科学思维与技术尚不发达的时代,人们无法完全把握蚕事的顺利进行,于是往往会求助神灵的护佑,以期实现蚕事的顺利与丰收。因此,齐鲁地区应当较早就出现了相关的神灵信仰,《大东》诗对织女的描写,正是该地先民针对自身遭遇向神灵的控诉与抱怨。

其次,就女宿所对应的分野来看,织女神话的起源地也应在齐鲁地区。古代占星术认为,星象同人事有着密切的联系,二者可以相互影响。在这种天人感应观的影响下,占星家们将星空划分为不同部分,与之对应大地上不同的地域,并认为每一部分星空的变化,都会带来对应分野的妖祥变异。《周礼·春官·保章氏》载:“保章氏,掌天星,以志星辰日月之变动,以观天下之迁,辨其吉凶。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观妖祥。”[25]即是就此而言。古人分野方法有多种,其中,根据二十八宿分配是较为重要的一种。在这一体系中,古人将不同星宿对应齐、鲁、宋、卫等不同方国,其分星的选择同对应方国的生产生活、文化传统等有着密切的联系,比如陈久金就认为恒星的分野源自各地的图腾崇拜[26]。历史上晋人职司观测参星,因而参星又称作晋星;商人职司观测大火星,因而大火又称作商星。可以说,分星就是不同方国的身份标识,不然,古人也不会认为分星天象的变异会对其分野产生攸关国运的影响。因此,弄清女宿的早期分野④,对于认识织女神话的起源地有着重要的指导作用。传世文献中,有关女宿的分野,早在《左传》中就有记载。《左传·昭公十年》载:

有星出于婺女。郑裨灶言于子产曰:“七月戊子,晋君将死。今兹岁在颛顼之虚,姜氏、任氏实守其地。居其维首,而有妖星焉,告邑姜也。邑姜,晋之妣也。天以七纪,戊子逢公以登,星斯于是乎出,吾是以讥之。[27]

“颛顼之虚”即十二次的玄枵,包括二十八宿中的女、虚、危三宿,其分野为齐。邑姜为姜太公之女,晋国始祖唐叔的母亲。客星犯女宿,裨灶据此认为灾祸会发生在齐国女性邑姜的后代——晋平公身上。由此可见,在时人的认知中,女宿的分野属于齐地。有关女宿的早期分野还可参见成书于战国的《星经》。《星经》云:“角、亢,郑之分野,兖州;氐、房、心,宋之分野,豫州……须女、虚,齐之分野,青州。”[28]此外,在马王堆汉墓帛书《日月风雨云气占》中,也有关于二十八宿分野的内容,其中记载:“婺女,齐南地也;虚,齐北地也;危,齐西地也。”[29]刘乐贤认为,帛书“星宿与地望都比传世文献所记更为具体和详细。……所记载的可能是比较原始或未经整齐划一过的早期分野学说。”[30]可见,在早期分野体系中,女宿乃是齐地分星。齐国南接于鲁,女宿“齐南地”的地理指向,说明它同齐鲁文化有着密切的关联。我们前面提到,女宿同织女三星在文化上前后联系,那么,作为织女信仰在星空的投射,织女星同齐地社会文化当有极为密切的关系。这正可说明,织女信仰的起源地当为齐鲁地区。

四、余论

在织女神话起源诸说中,周秦说是较有影响力的说法之一。参考新见出土材料,也可以看出织女神话同秦文化关系较为密切。如睡虎地秦简记载了有关牛女婚姻的神话,北大秦简保存了有关蚕神“帝女”的记载等。这二者虽然均为楚地出土,却都是秦地遗物。蔡先金先生根据牵牛星名判定睡虎地秦简为秦文化的产物[31]。而在北大秦简《祠祝之道》祠蚕事简中,两次提到“黍粟”为祈禳所用之物,“黍粟”乃北方特别是秦地主产粮食作物,可见北大秦简也是源于秦地文化,可能为秦据楚地之后文化南传的结果。由此可知,两种简牍都同秦地文化血脉相连。既然织女神话起源于东方齐鲁地区,那么,它为什么又同秦人有如此紧密的联系呢?

注释:

①已佚,袁珂引自《月令广义·七月令》,认为是殷芸《小说》佚文(袁珂《中国神话史》,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年,第295页)。

②周秦说,赵逵夫《汉水、天汉、天水——论织女传说的形成》,《天水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第6期;东土说,刘锡诚《牵牛织女原是东夷部族的神话传说》,《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2013年第4辑;沂源说,张舰戈《牛郎织女神话传说起源地——沂源版探析》,《求实》2010年S1;汉水流域说,杜汉华《“牛郎织女”流变考》,《中州学刊》2005年第4期。

③参见周书灿《成康时期对大东一带的经营》,《齐鲁学刊》2012年第2期。

④作为二十八宿之一的女宿,原为织女三星(天琴座α、ε、ζ),后因天文观测的需要,人们将黄道附近的婺女(宝瓶座ε、μ、4、3)作为女宿,取代织女三星。婺女在承袭女宿之名的同时,也承袭了织女三星的人文内涵,在汉代画像中二者经常混同出现。不同时代星宿的分野并不完全相同,研究织女神话的起源,当参考女宿的早期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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