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伦沈寒蕾
(1 湖北经济学院 信息管理与统计学院,湖北 武汉 430205;2 湖北经济学院 湖北数据与分析中心,湖北 武汉 430205;3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统计与数学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改革开放以来,流动人口规模迅速增长,1982年中国流动人口数量为657万人,而2018年达到2.41亿,人口流动优化了劳动资源配置,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人才保障,流动人口对促进我国经济结构转型,提升工业化、城镇化、现代化水平作出了重要贡献,据测算,流动人口对我国经济增长贡献率达到20%~30%,正是由于改革开放与流动人口的“互利共生”,才促进了城乡协调发展,进而推动我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然而,经济发展的成果未能完全惠及流动人口群体,因为户籍制度及其附着的医疗、教育、土地等政策的影响,流动人口无法和当地户籍人口享受同样的福利待遇,呈现出一种“半城镇化”的状态,正如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副主任王培安所说,“流动人口就业在城市,户籍在农村;劳动力在城市,家属在农村;收入在城市,积累在农村;生活在城市,根基在农村”(1)经济日报2018年12月4日。流动人口如果无法融入到城市,不仅会降低他们的幸福感,同时可能衍生出焦虑、自卑等心理问题,甚至会引发犯罪等社会问题,这对中国城镇化建设以及高质量发展进程将产生重大影响,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将中国城镇化的发展方向由“物”转向“人”,而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是“人”的城镇化的重要体现。因此,研究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状况非常必要,本文将对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结构进行分析,并探讨促进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路径。
关于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文献比较丰富,比较有代表性的文献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从社会融入的概念来看,杨菊华(2009)对“融合”与“融入”的区别进行分析,认为“融合”是双向的,而“融入”是单向的,流动人口社会融入指流动人口在经济、行为、文化和观念上接近当地居民[1];悦中山等(2012)认为移民融入是指移民与当地居民在经济、文化、心理等方面差异消减的过程[2];周皓(2012)认为社会融入指流动人口在流入地逐渐适应并接受当地文化,和当地居民形成良性互动的过程[3];张鹏等(2014)认为社会融入是指流动人口被逐渐同化,并产生心理认同的过程[4]。第二,从社会融入的测量来看,最早为社会融入提供测量基础的是Bogardus(1925),他扩展了帕克对社会距离的定义,并设计了社会距离测量量表,为社会融入理论提供了坚实的测量基础[5];在社会融入测量维度方面,提出一维度测量标准的代表性学者为Heckman(1998),他认为经济融入是最重要的指标,当流动人口经济水平和当地相当时,表明融入较好[6];二维度测量标准的代表性文献包括李树茁等(2008)提出的情感融入和行为融入[7]、王毅杰等(2010)提出的社会交往融入和社会认同融入[8];三维度测量标准的代表性文献包括悦中山等(2011)提出的文化融入、经济融入和心理融入维度[9]、叶俊焘等(2014)提出的经济生存、社会交往和心理认同维度[10];四维度测量标准具有代表性的为田凯(1995)提出的经济、社会、心理、文化再社会化维度[11];杨菊华(2010)提出的经济整合、文化接纳、行为适应和身份认同四个维度[12];陈云松等(2015)提出的经济、社会、心理、身份维度[13];穆光宗等(2017)提出的职业融入、习惯融入、心理融入和身份融入[14];郝晓宁等(2018)提出的经济、生活、文化和心理维度[15];五维度测量标准的代表作包括王桂新等(2008)提出的居住、社会关系、经济、政治、心理维度[16],周皓(2012)提出的经济、文化、社会、结构与身份认同维度[3]。从研究的具体内容和方法来看,研究流动人口社会融入影响因素的文献较多,如王毅杰、赵晓敏(2020)研究流动人口个体能力和社会网络对社会融入的影响,得到户籍、社会排斥和城市规模是影响流动人口的重要因素的结论[17];何怡萱、刘昕(2020)采用因子分析和多层线性回归模型,对北京青年流动人口社会融入进行研究,认为个人能力水平和物质稳定程度对融入具有重要影响[18]。卢盛峰、陈悦(2019)利用工具变量法研究讲本地话是否能促进流动人口社会融合,研究表明讲本地话能促进融入意愿、主观融入状况和客观融入状况[19]。
从已有文献来看,对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指标体系以及影响因素研究较多,也形成了一定的分析框架,然而,仍然存在几个问题值得进一步分析:第一,从融入维度来看,流动人口生理适应状况如何,目前文献很少研究;第二,目前文献较多针对流动人口自身的融入情况进行分析,缺乏对比研究,即流动人口的生活状况是否与当地户籍居民存在差异研究较少,本文认为只有通过对比才能更真实的揭示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状况;第三,从研究方法来看,采用因子分析、回归分析的文献较多,采用结构方程模型,尤其是利用中介效应分析各维度精确关系的文献较少。因此,本文的研究将在这三个方面进行尝试,进一步探讨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结构与路径。
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多维性是判断流动人口融入状况的前提,是决策提升流动人口融入路径的基础。结合国内外研究文献,本文从城乡二元论、再社会化理论、污名化标签、资本、漂流视角分析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理论。
2.1.1 城乡二元论
数据显示,超过八成的流动人口属于城乡流动,城乡二元结构是流动人口社会融入问题的根源,我国户籍制度将人口划分为农村居民和非农居民(主要指城镇居民),城镇居民享受当地福利政策,而农村居民则被排斥在保障之外。这一制度导致了大多数的农村流动人口,即便在城市工作多年,但依然保留“外地人”身份,难以真正融入当地,享受当地居民的福利保障。
2.1.2 再社会化理论
再社会化指原来的社会状态发生变化,原有的知识、技能、生活方式不再适用,需要重新认识社会状态和学习新的行为规范等适应新社会的过程。对流动人口而言,他们在老家完成的社会化成果往往难以适应流入地,需要重新学习,经历再社会化改造,才能缩小与当地居民文化、价值观和行为规范等方面的差距。一般而言,当地人是主导饮食、语言、文化、行为习惯的局内人,而流动人口是被动接受当地文化习惯的局外人,因此,流动人口需要通过再社会化过程逐渐成为局内人,再社会化的成败直接决定了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状况。
2.1.3 污名化标签
流动人口容易受到歧视,部分当地人具有排外特征,通常给外地人冠名“乡里人”、“低素质群体”、“高犯罪人群”等污名,在部分当地人眼中,会将流动人口看作“另类”。在各种社会交往和文化活动中,流动人口经常会被排斥在外。污名化的标签无疑将加大流动人口融入当地的难度,也会导致流动人口越来越边缘化,走上一条“逆市民化”或“与市隔绝”的道路。
2.1.4 资本差异
社会学理论将资本划分为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对于流动人口而言,他们的工资收入相对较低,收入来源较为单一,文化程度较低,很难建立高水平的社交网络,这些资源的贫乏将导致流动人口难以真正融入当地,因为资本的差异,将进一步增强“圈子文化”两极分化,将流动人口的资本水平固化在低水平层次。
2.1.5 漂流理论
一般而言,流动人口大多属于漂流群体,在相对发达的地区打工挣钱,晚年回到家乡生活。相对而言,流动人口在流入地属于底层群体,但回到家乡可能是“精英”群体。在这种地位的反差下,其自尊和社会认同感在家乡更容易实现,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身份差距挫伤了流动人口融入当地的信心,促使其更倾向家乡。
上述理论分析了流动人口融入社会的问题,反映了流动人口在生活、经济、身份、心理等多维度融入社会存在的困难。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人类发展需求层级从低到高分别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体现出人类的发展追求是从生理到心理,从物质到精神的过程。在此理论框架下,结合国内外研究文献,本文从以下五个维度对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进行分析,具体为:
第一,生理适应。生理适应是融入的最基础条件,能健康地生活在流入地是其它一切融入的前提;流动人口通常的流动模式为从经济相对落后的地区流动到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跨省(市、自治区)流动较为普遍,流动人口在流入地是否会出现不适应当地的饮食习惯、气候变化等“水土不服”现象,进而导致患病或身体不适症状发生对于其是否能融入当地非常重要。因此生理适应对于流动人口融入当地具有重要影响。
H1:生理融入是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基础,良好的生理适应能力是社会融入的首要条件。
第二,经济融入。经济融入是生存的基本要求,也是全面融入社会的最基础保障。若流动人口不具备基本的经济能力,将无法在流入地立足,也将极大程度地限制流动人口其它方面的社会融入。经济融入关系到生存的物质基础,对社会融入具有决定性作用,同时深刻影响着社会适应、身份融入和心理融入。
H2:经济融入对社会融入具有决定性作用,同时影响社会适应、身份融入和心理融入等高层次融入。
第三,社会适应。社会适应是中间层次的融入,涉及到流动人口在流入地的工作状况、住房情况和福利保障等。除了基本的健康和经济水平外,流动人口进一步的融入状况将由生活环境、社会角色等决定,也是流动人口向当地人口同化的一个中间过程,具体包括从事什么样工作,居住什么样房屋,是否享受医保、社保等福利。
H3:社会适应是社会融入中中间层次的融入,是流动人口向当地人同化的重要过程。
第四,身份认同。身份认同是较高层次的社会融入阶段,指流动人口与当地人的心理距离近似等于与家乡人的心理距离,长期在外流动的人口经常容易陷入身份迷茫状态,究竟把自己看作是“当地人”还是“外人”,只有当他们具有较强的自我认同感并认为自己是“当地人”,才能表明他们较好的融入。主要包括流动人口平时是否主动参与当地各种活动,闲暇时间的交流群体等情况。
H4:身份认同是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较高阶段,是经济融入、社会融入之后更进一步的融入状态。
第五,心理融入。心理融入是社会融入的最高阶段,是深层次的融入状态。涉及到流动人口的归属感以及从何而来、到何处去的深刻思考,是流动人口是否认同自己为当地人的终极判断,包括主观心理融入和被动心理融入两个方面,主观心理融入包括自身是否愿意继续留在当地、是否愿意融入当地等状况,被动心理融入是当地人是否接受流动人口成为当地人。
H5:心理融入是社会融入的最高阶段,是决定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状况的终极标准。
根据社会学理论,按照社会融入层级,以及各维度之间的关系,建立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结构关系图(图1)。
图1 社会融入发展路径图
根据上文对流动人口社会融入问题的维度选择、理论分析以及相关假设的提出,本文将采用结构方程模型从生理适应、经济融合、社会适应、身份认同、心理融入五个维度对流动人口社会融入效应及路径展开分析。首先,变量初选。以理论分析为基础,参考国内外学者相关研究文献,结合已有数据信息,初步选取对应的变量信息。其次,变量精选。依据变量数据的完整性,变量信息增益,以及验证性因子分析和探索性因子分析的交叉验证,确定最终的指标体系。第三,模型构建。依据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理论分析及假设,针对所选变量从数据驱动角度出发,探索并验证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传导结构以及路径分析。最后,从研究结果出发对流动人口社会融入问题做进一步的分析与讨论。
考虑到流动人口的生理适应能力、经济融合程度、社会适应能力、身份认同度、心理融入程度均无法直接度量,因此需要通过一系列可观测变量构建对应的潜变量,然后探究各潜变量之间的关系,而结构方程模型是被广泛认可的研究可观测变量与潜在变量,以及潜在变量之间关系的重要工具。
结构方程模型包括两个基本模型,分别为测量模型和结构模型(图2),测量模型由潜在变量、观测变量以及测量误差项组成,主要分析潜在变量与观测变量的共变效果,其表达式如下(以w1对应的测量方程为例):
x1=λ1w1+e1
x2=λ2w1+e2
结构模型主要由潜在变量与残差项组成,主要分析潜在变量间因果关系,其表达式为(以w3为外衍潜在变量,w1和w2为内衍潜在变量(2)潜在变量中表示原因(自变量)的为外衍潜在变量,表示结果(因变量)的为内衍潜在变量。为例):
w1=β2w2+β3w3+ξ1
w2=γ1w1+γ3w3+ξ2
图2中wi为潜在变量(不可直接观测),通常用椭圆框表示,xi为观测变量,通常用方形框表示,ei为测量误差项,用圆框表示,ξi为结构方程模型中的残差项(根据实际模型确定,图2中未列出)。
图2 结构方程模型变量关系图
本文所使用的数据为原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现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组织调查的2017年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3)感谢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提供的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数据(CMDS)。。数据涵盖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和新疆建设兵团,按照随机原则,以2016年全员流动人口年报数据为基本抽样框,采取分层、多阶段、与规模成比例的PPS方法进行抽样,样本总量169989人,调查对象为在流入地居住一个月及以上,非本区(县、市)户口的15周岁及以上人口。
2017年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的基本情况如表1,样本中性别分布较为平均,男性占比51.7%,女性占48.3%;从年龄分布来看,呈现两头小,中间多的分布形态,20岁以下和60岁以上占比较低,分别为1.9%和3.8%,20~30岁、30~40岁、40~50岁年龄段比重较大,分别达到28.5%、33.4%和23.6%;从民族来看,汉族占比超过90%,少数民族约占10%;从户口性质来看,农业户口占比接近80%,是流动人口中的中流砥柱;从婚姻状况来看,已婚(含初婚和再婚)占81.2%,未婚占比15.1%,其它(含离婚、丧偶、同居)占3.7%;从受教育程度来看,初中学历占近乎一半,达43.7%,具有大专及以上学历的占比不到20%;从流动范围来看,跨省流动占一半,省内跨市占33%,市内跨县占17.7%。
表1 2017年流动人口基本特征分布表
首先,在已有文献的基础上进行变量初选,变量选取主要遵循科学性、可比性和可获得性原则,其次,根据数据的完整性、信噪比、信息增益和交叉验证的方式精选变量,确定最终的指标体系。
3.2.1 社会融入的五维度
本文在现有理论的基础上,结合国内外研究现状,从五个方面研究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状况:经济融入、社会适应、身份认同、生理适应和心理融入。根据前文的基本假设,生理适应是融入的最基础条件,能健康地生活在流入地是其它一切融入的前提;其次是经济融入,具有一定的经济水平是生存的基本要求,也是其它融入的基础;社会适应是较高层次的融入,身份认同和心理融入是最高层次的融入。参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流动人口在流入地的社会融入层级从理论上整体为:生理适应→经济融入→社会适应→身份认同→心理融入,其中可能还存在复杂的路径和中介效应。
3.2.2 变量设置
生理适应维度包括流动人口的身体健康状况和在流入地患病情况;经济融入维度主要包括流动人口家庭月收入、家庭月支出、住房月支出;社会适应维度主要包括工作状况、住房状况和医疗保险、社会保险情况;身份认同维度主要包括交往对象、各种活动参与状况以及社区管理参与度等;心理融入维度主要包括流动人口对流入地的一些价值观判断。变量具体设置及取值说明参见表2,为避免变量设置方向不一致导致结果混乱,本文五个维度对应的具体变量取值均按照取值越大,融入程度越好的方向设置。
表2 各维度变量设置表
3.3.1 探索性因子分析
将五个维度的变量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以确定每个变量和公因子的对应关系,从因子分析的结果来看(表3),五个维度和变量对应效果优良,变量X18~ X27在第一公因子(F1)上的因子载荷最高,对应心理融入维度;X1~ X4在第二公因子(F2)上的因子载荷最高,对应生理适应维度;X5~ X7在第三公因子(F3)上的因子载荷最高,对应经济融入维度;X14~ X17在第四公因子(F4)上的因子载荷最高,对应身份认同维度;X8~ X13在第五公因子(F5)上的因子载荷最高,对应社会适应维度。从因子分析提取的五个公因子与本文设置的五个维度潜在变量非常吻合,同时,为了得到良好的实证分析效果,部分学者提出了每个变量在公因子上的载荷应达到0.4以上的参考标准[20-21],对照该标准,本文除了X9和X15的因子载荷略小于0.4以外,其它变量的因子载荷均在0.4以上,考虑到本文总变量数达到27个的条件下,五个维度累积方差贡献率为0.63,效果较为理想。
表3 探索性因子分析
3.3.2 结构方程模型路径设置
根据基本假设与社会融入发展路径理论,本部分对五个维度之间的关系进行验证,五个潜在变量与观测变量之间的测量模型和潜在变量之间的结构模型关系如图3。
图3 结构方程模型路径图
其中,physical表示潜在变量生理适应,对应的观测变量为x1-x4(分别对应表2中的四个变量,下同);economic表示潜在变量经济融入,对应的观测变量为x5-x7;social表示社会适应潜在变量,对应的观测变量为x8-
x13;identify表示身份认同潜在变量,对应的观测变量为x14-x17;mental表示心理融入潜在变量,对应的观测变量为x18-x27;ei表示误差。图中具体包含方程分为结构模型和测量模型,其中结构方程模型包括:
mental=β1physical+β2economic
+β3social+β4identify
+e28
(1)
social=γeconomic+e29
(2)
identify=δ1economic+δ2social
+e30
(3)
测量模型涉及到每个潜在变量与其对应的观测变量之间的关系方程,五个潜在变量共对应27个方程,此处为了节省篇幅,仅列出生理适应潜在变量与其对应的4个观测变量之间的方程:
x1=λ1physical+e1
(4)
x2=λ2physical+e2
(5)
x3=λ3physical+e3
(6)
x4=λ4physical+e4
(7)
3.3.3 参数估计
通过极大似然法(4)对结构方程模型估计有七种方法,包括极大似然法、一般化最小平方法、未加权最小平方法、一般加权最小二乘法、对角线加权平方法、工具变量法、两阶段最小平方法,其中极大似然法被广泛采用。对式(1)、式(2)、式(3)进行参数估计及假设检验(表4),可以看出三个结构模型揭示的潜在变量之间呈现出显著的结构关系,CR统计量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具体来看,经济融入程度每提高1个单位,社会适应能力平均提升0.008个单位;其它因素不变的条件下,经济融入每提高1个单位,身份认同度平均提高0.007 个单位,而社会适应能力每提高1个单位,身份认同度平均提高1.404个单位;在其它因素不变的条件下,生理适应能力每提高1个单位,心理融入状况平均提高0.024个单位;经济融入每提高1个单位,心理融入平均提高0.002个单位;社会适应能力每提高1个单位,心理融入程度平均提高0.638个单位;身份认同度每提高1个单位,心理融入程度平均提高0.068个单位。
表4 结构模型估计表
从测量模型估计结果来看(5)为了模型可识别,通常会固定一个观测变量和对应的潜在变量的系数为1,本文选择X1,X5,X13,X17,X18的系数为1。(表5),五个维度和对应的观测变量之间均存在显著相关关系,此处不一一解释。值得关注的是,经济融入潜在变量对应的观测变量X6(家庭平均每月总支出等级)系数为负,其揭示了家庭总支出越多,其经济融入程度反而越低的结果,该结论值得我们进一步探讨其原因,一般而言,家庭消费支出越高,生活质量就越高,经济融入程度应该越好,我们认为,不能简单看待消费支出和经济融入的正相关关系,而应该考虑消费支出高的原因,如果是因为收入较高引起的消费支出高,显然是经济融入良好的表现,然而考虑到流动人口的基本情况,收入较高的比例相对较少,更可能的情况是流动人口无法享受到当地人“户籍”的各种福利,在同等情况下,不得不多支出满足基本需求,导致支出越高经济融入状况越差的情况出现,因此系数为负。
表5 测量模型估计表
3.3.4 模型检验与修正
结构方程模型构建是否合理,整体模型适配度检验非常重要。适配度指标是评价假设的理论路径与搜集的实际数据间的匹配程度,常见的模型适配度检验指标包括绝对适配度指数(包括卡方值、卡方自由度比、GFI、AGFI、RMR、SRMR、RMSEA、NCP、ECVI)、增值适配度指数(包括NFI、RFI、IFI、TLI、CFI)和简约适配度指数(包括PGFI、PNFI、CN、AIC、AGFI、AIC)三类指数近20个具体指标。不同指标的优劣比较仍具有一定的争议,可供选择的指标组合也有多种,在进行适配度检验时需谨慎。为避免偏差,本文选择文献中最为常见的指标组合作为评判标准。表6列出了本文选择的判断指标以及适配要求(适配度满足适配要求则适配较好),从适配结果来看(原适配度为修改前),卡方自由度比(χ2/df)和RMR指标略超出适配范围,其它指标显示适配度良好,根据模型修正指标提示,将生理适应和经济融入修改为共变关系可进一步提升模型适配度,修正后的模型适配度(新适配度)卡方自由度比和RMR值得到改善,其它指标保持良好效果,因此最终的模型是在原模型基础上将生理适应和经济融入设置为共变关系(即在图2中将economic与physical用双箭头连接)。
表6 结构方程模型适配度指标
理论假设部分我们分析了五个维度之间的逻辑性,即五个维度存在从基础到高层次渐近融入的过程,例如只有生理适应和经济融入状况良好的情况下,才可能进入社会适应、身份认同阶段,最终达到心理融入。表4的结果已经阐述了五个维度之间的直接关系,值得特别关注的是,如果我们将各维度之间的关系进行逻辑对比,不难发现有三组维度之间可能存在一阶中介效应和一组远程中介效应,具体路径如下:
第一组:经济融入→社会适应,社会适应→心理融入。即社会适应是经济融入到心理融入的中介;
第二组:经济融入→身份认同,身份认同→心理融入。即身份认同是经济融入到心理融入的中介;
第三组:经济融入→社会适应,社会适应→身份认同。即社会适应是经济融入到身份认同的中介;
远程中介效应:经济融入→社会适应,社会适应→身份认同,身份认同→心理融入。即经济融入通过社会适应中介,再经过身份认同中介,最终达到心理融入。
究竟经济融入是直接影响心理融入还是通过社会适应、身份认同等中介间接影响心理融入?下面进行中介效应分析来探讨他们之间的路径关系。
3.4.1 中介效应的基本原理
中介效应指X对Y的影响是通过M、N等其它因素实现的,M、N等称为中介变量。下面以一阶中介效应为例(图4)分析其基本原理。
图4 中介效应图
图4展示了X通过M最终到Y的过程,a表示X到M的系数,b表示M到Y的系数,c表示X到Y的总效果,c*表示X到Y的直接效果。
如果M为X到Y的中介,则需满足下列条件:
(1)M=aX,a≠0,且显著;
(2)Y= cX,c≠0,且显著(总效果);
(3) Y=bM+c*X ,b≠0,且显著;
如果c*≠0, 则M为X到Y的部分中介;如果c*=0,则M为X到Y的完全中介,a*b表示中介效应,并且总效应等于直接效应与中介效应的和,即c=a*b+c*。
3.4.2 流动人口融入维度的中介效应分析
通过结构方程模型的求解,不能检验中介效应是否存在,因此需要单独做中介效应检验。通过本文的基本假设和社会融入发展路径,对存在的中介效应进行验证,目前求解中介效应最好的方法是自举法(bootstrap),它对数据要求相对较低,不需要大样本,也不需要数据服从正态分布(Hayes,2009)[22]。利用bootstrap法计算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如表7,从经济融入到心理融入路径来看,经济融入对心理融入的总效应为0.007,其中间接效应为0.005,直接效应为0.002,结果均在0.0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表明经济融入对心理融入存在显著影响,并存在中介效应,从特定的中介效应结果来看,经济融入通过社会适应和身份认同两个中介作用最终达到心理融入,中介作用贡献超过70%;从经济融入到身份认同路径来看,经济融入对身份认同的总效应为0.018,其中间接效应为0.011,直接效应为0.007,结果均在0.0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表明经济融入对身份认同既具有直接影响,同时通过社会适应中介,间接影响身份认同,中介作用贡献超过60%;同时,从经济融入通过社会适应中介,再通过身份认同中介,最终达到心理融入的远程中介路径在统计意义上显著,证实了经济融入在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中起到基础性作用,而心理融入是最高级的融入也得到佐证。
表7 中介效应检验表
通过分析潜在变量与潜在变量之间的结构模型研究了流动人口社会融入路径,通过分析潜在变量与观测变量之间的测量模型研究了流动人口的各种表象特征与潜在变量之间的关系,两种模型并没有回答流动人口真实的融入状况,流动人口是否存在“伪融入”问题?本文认为流动人口是否融入当地,一个重要的判断标准是和当地人比,五个维度的水平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如果流动人口与本地人表现基本无差异,则表明流动人口真正融入了当地,反之,如果流动人口与本地人存在显著差异,则融入状况欠佳,甚至是“伪融入”,即自我感觉融入了当地(心理融入涉及多项主观判断),但实际并没有真正融入。因此,本小节将流动人口与本地人进行对比分析,探索流动人口融入当地的实际状况。
3.5.1 数据说明
采用原国家卫生计划委员会(现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2017年流动人口与户籍人口对比专题调查数据进行分析。该专题调查数据包括全国八个市、州、区(江苏省苏州市、山东省青岛市、河南省郑州市、湖南省长沙市、广东省广州市、重庆市九龙坡区、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家庭成员与收支情况、就业情况、流动及居住意愿、健康与公共服务、社会融入、重点疾病流行影响因素六个版块的内容。其中流动人口问卷(2017年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C卷)包括13998个样本,户籍人口问卷(2017年全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D卷)包括14000个样本。户籍人口和流动人口的调查内容基本相同(6)户籍居民和流动人口的问卷框架相同,但部分问题由于身份原因不适合,因此存在问卷设置略有差异的地方,本小节按照上文的四个维度(本部分主要将流动人口与户籍人口客观事实进行对比,心理融入维度涉及主观感受,因此不讨论)探讨,尽量保持相同变量进行对比,存在不一致的问题适当调整为其它相关变量进行对比。,时间一致,调查对象均为15周岁以上,调研城市一致,保证了数据的可比性。
3.5.2 生理适应对比
通过对流动人口与户籍人口的对比(表8),发现在生理适应方面,两者差异不大,出现各种患病症状的比例与是否为流动人口无关,正如前文所叙述,生理适应是最基础的条件,流动人口选择留在流入地,表明身体状况能适应当地,因而流动人口的生理适应状况良好。
表8 生理适应指标对比 (%)
3.5.3 经济融入对比
我们将流动人口在流入地的经济状况与当地户籍人口的经济状况进行对比(表9),通过描述统计发现当地居民的家庭月收入平均值为8665.57元,而流动人口为7521.31元,通过T检验得出两者存在显著差异的结论,为了进一步考察收入对比,将两类人口按照工作单位性质不同,划分为五个类别(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私营个体、中外合资和其它)分别对比,得到了相同的结论,即在相同类型的工作单位,户籍人口的家庭月收入均显著高于流动人口。家庭月支出表现出类似的结论,而从住房月支出来看,流动人口平均月消费982.75元,显著高于户籍人口的684.38元(仅有中外合资企业工作的户籍人口住房支出高于流动人口)。流动人口家庭收入低于户籍人口,但住房支出却高于户籍人口,这一反差表明流动人口的经济融入还有待提升。我们进一步思考原因,户籍人口拥有住房的概率较大,而流动人口租房的概率较大,拥有自住房(此处住房支出不含房贷)只需支付水、电、气等基本开支,而租房除了基本开支外,租金本身可能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因此流动人口住房支出高并不难理解,同时,考虑到很多地区存在限购政策,流动人口更容易受到排挤(尤其是因户籍政策产生的一系列区别对待),导致流动人口购房难、购房贵、住房位置偏等现象普遍发生,即流动人口在住房条件相对差的情况下,住房支出反而较高,更加充分地证实流动人口的经济融入状况不佳。
表9 当地居民与流动人口经济因素比较
3.5.4 社会适应对比
社会适应包括是否有工作、工作性质,是否参加医保、社保,是否建立居民健康档案、住房性质等内容,通过对比流动人口与当地居民的差异(表10),可以看出,当地居民除近一周有工作的比例(78%)略低于流动人口(85.6%)外,其它指标全面领先流动人口。具体来看,建立居民健康档案比例、参加社保比例两项,当地居民均超出流动人口30个百分点以上;参加公费医疗的比例偏低,当地居民为5.3%,而流动人口仅为1.5%;从工作单位性质来看,当地居民在机关事业单位和国有企业单位工作的比例高达33.1%,流动人口仅为5.4%,而在私营企业就业或个体工商户的比例流动人口高于当地居民;从工作劳动合同的性质来看,签固定期限合同的比例,当地居民高出流动人口近14个百分点,而未签劳动合同的比例则流动人口较高。因此,从社会适应状况来看,流动人口与当地居民相比还存在着不小的差距,流动人口并未完全融入。
表10 社会适应状况比较
3.5.5 身份认同对比
身份认同包括工作时长、是否参与当地各种活动等内容,是较高层次的社会融入表现,流动人口只有认同自己是当地人才可能积极参与到社会活动中,从流动人口与户籍人口对比结果来看(表11),流动人口全面落后于户籍人口。从每周工作时长来看,户籍人口平均每周工作46.48小时,而流动人口达56.82小时(相当于超过每周工作七天,每天8小时的工作量),工作强度较高;从参与各种活动比例来看,参加工会活动、志愿者协会活动、同学会的比例户籍人口均大幅超过流动人口(高出20个百分点以上),户籍人口向政府部门提建议、向社区提建议、监督社区管理的比例,分别高出流动人口8%和13%,主动献血、捐款以及参加党(团)支部活动的比例分别高出18.6%和21.3%,党员(团员)参加组织活动的比例户籍人口高于流动人口42.4个百分点。流动人口参与各种活动比例较低的原因,或许是身份歧视(外部因素),或许是自身不愿主动参与(内部因素),不论哪种,都反映出流动人口还没有较好地融入到当地,身份认同感不高。
表11 流动人口与户籍人口身份认同对比
在现有文献的基础上,结合社会融入的内涵,构建了生理适应、经济融入、社会适应、身份认同、心理融入五维度指标体系,探讨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结构及路径。研究结果表明:
第一,流动人口社会融入五维度之间存在密切的关联,生理融入是生存的基础,心理融入是最高层次的融入。经济融入是社会融入的必要条件,经济融入既能直接影响心理融入,又能通过社会适应或身份认同路径间接影响心理融入,同时存在经济融入通过社会适应,再通过身份认同远程中介效应影响心理融入,证实了本文理论假设提出的生理适应→经济融入→社会适应→身份认同→心理融入的社会融入路径与层级。
第二,通过对比流动人口与户籍居民的社会融入状况,发现流动人口仅在生理适应方面与户籍居民没有显著差异,在经济融入、社会适应与身份认同三个维度,流动人口与户籍居民存在显著差异,因此,流动人口并没有充分融入到当地。流动人口社会融入是一个长期复杂的动态过程,是一个多维度多层次的过程,目前流动人口在流入地整体上处于“正常活着”的阶段,在更高层次的社会融入方面仍存在较大的提升空间。
从流动人口的心理融入特征来看,65%的流动人口愿意将户口迁入当地,超过97%的流动人口喜欢现在居住的城市,超过95%的流动人口关注居住城市的变化,超过93%的流动人口愿意融入当地,超过76%的流动人口认为自己已经是本地人等等,数据表明,大多数流动人口主观上(心理融入维度主要是流动人口主观评价)认为自己融入居住地的状况良好,然而通过对比户籍居民,发现客观上流动人口存在较大差距,因此本文认为流动人口存在“伪融入”现象,即主观上认为融入状况较好,而客观上与户籍居民存在较大差距。这是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的问题,在城镇化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大背景下,我们不应该仅仅注重人口城镇化率这个数量指标,而应转向关注人的高质量生活等质量指标,因为从根本上说,城镇化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终极目标都是“人”,尤其是处于弱势群体的流动人口,他们为国家经济高质量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而自身却处于发展落后的状况,流动人口的高质量发展应是未来城镇化发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