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纸背——明代城市管理珍贵公文档案再现

摘  要：蕴藏于我国传世典籍中的古籍纸背文献，是近年来的新兴学术热点，众多珍贵的历史档案得以公之于世为学人所用。无锡图书馆藏公文纸印本《诸史会编大全》纸背保存了大量明嘉靖年间南京城市管理相关的公文档案原件，反映了五城兵马指挥司、总甲、余丁等不同官吏人员在南京城市管理中的具体职能，披露了明代五城兵马指挥司在城市管理中的具体细节，为中国古代城市史研究提供了新线索。

关键词：古籍纸背;明代公文;五城兵马指挥司;城市管理

Abstract： The paper backed documents of ancient books contained in China's handed down classics are a new academic hotspot in recent years. Many precious historical archives can be made public for scholars. A large number of original documents and archives related to Nanjing urban management during the Jiajing period of the Ming Dynasty are kept on the paper back of the paper printed collection of various histories collected by Wuxi Library， which reflects the specific functions of different officials such as the five City Army and horse command department， the general manager and Yu Ding in Nanjing urban management， and reveals the specific details of the five City Army and horse command department in the urban management of the Ming Dynasty， It provides a new clue for the study of ancient Chinese urban history.

Keywords： Paper back of ancient books; Official documents of ming dynasty; The five capital command divisions; City management

近年來，公文纸本古籍纸背文献的整理研究愈发受到学界重视，古籍纸背文献学作为一门新兴学科方兴未艾，成为史学领域新的学术增长点。现发现的古籍纸背文献多为官府公牍，以明代数量最多，涵盖了政治上的官府卷宗公文、经济上的赋役黄册和军事上的清军文册等多种类型，反映了明代不同职能部门在不同时间内翔实而具体的运作机制。无锡图书馆藏明公文纸印本《诸史会编大全》一书与目前所见纸背文献不同，其纸背文书多为嘉靖二十九年（1550）南京西城和北城等地铺户、各行业经纪、总甲、余丁、弓兵等不同人员为禁约事或地方事所呈报的执结状，对明代南京城市管理研究具有重要史料价值。

1 深藏于古籍纸背的珍贵明代南京公文档案

无锡图书馆藏《诸史会编大全》为明嘉靖四年（1525）金坛县刻公文纸印本，全书一百一十二卷，一卷一册，共计112册。经现场查阅，该书有35册正在修补，调阅的77册中有24册纸背并无公文，实际查阅、抄录纸背带有公文的共53册，其中有5册仅有一两页纸背带有公文，纸背文字与正面古籍文字呈经纬状，即纸背公文为横向书写，另有少量文书内容位于古籍正面。经实际测量，每册书高29.4厘米、宽17.2厘米，则单页公文纸高34.4厘米，宽29.4厘米。初步统计，所查抄的53册共计2512叶，其中纸背带有文字的公文纸共有1794叶，约占查抄总数的70%，数量丰富。小心用手撑开书籍折叶，依稀可从中窥视纸背内容，经逐册查抄发现，纸背公文多位于古籍叶码地脚位置，一般均为三行，但多数第一、第二行存在被裁切的情况，部分纸背公文存有朱印。

通过对抄录的公文内容整理获知，该书纸背绝大部分为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二月至闰六月间南京西城、北城等地书手、铺户、行业经纪、总甲、余丁、以及弓兵、机兵等或为禁约事，或为地方事所呈执结。公文内容一般均是强调本行或本人依奉遵守，并无违法等情，如虚甘罪。

总体来看，这批公文的呈报对象应为南京都察院，具体为巡视京城监察御史。因此，这批纸背公文不仅是明代基层监察的重要实物文献资料，更是明代南京官府在城市治安管理中的真实写照，是研究明代南京城市管理的珍贵原始史料。根据公文撰拟主体的不同，这批公文大致可分为个人撰拟文书和官府行政机构公文，不同撰拟主体的公文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了明代南京城市管理的具体细节。

2 丰富的个人撰拟文书——明代城市治安管理细节再现

撰拟主体为个人的文书主要为南京城内各个不同人员对自身并无违法等情所出具的“执结状”，该类公文内容中皆有“与执结”字样。如第一册《凡例》第10叶背载：

该页经过图版翻转后，背面文字清晰可辨：

第五册卷五第25叶背载：“西城龙江左卫后所三铺总甲周林玘今于/与执结为禁约事，依奉一体遵守，如违甘罪，结状是实/嘉靖二十九年六月。”上述两件文书时间为嘉靖二十九年（1550）六月，前者是南京西城龙虎左卫后所五铺总甲王甫为地方事所出具的“执结状”，主要是表示自己所管五铺地区人们依奉遵守，保证属实;后者是西城龙江左卫后所三铺总甲周林玘为禁约事所做“执结状”，主要是对本人所在三铺地区遵守上级规定，若违法甘愿服罪，保证属实。据整理后的录文统计，这批纸背文书中为个人撰拟部分的身份丰富多样，除总甲外，还包括南京城内的倾银人户、各不同行业的经纪、马兵、弓兵、机兵、军余、余丁、做账人户、修银户、屠户、做帽人户、打银人户、报事人、修仟物人户、书手、糟坊人户、典当铺人户、卖故衣人户等各类城市不同行业不同人户，几乎涵盖了传统社会中城市的各行各业。这些不同行业不同人户的“执结状”，均反映了其在南京城市管理中与官府之间的监管关系，即所有各行从业人员均需在固定的时间向官府出具保结，将本身或本行在规定的时间内有无违法等情，据实上报，体现了明代在城市治安管理中的具体细节。

3 行政机构撰拟公文——明代五城兵马司城市管理的实物

在抄录的近1800叶文书中，撰拟主体为行政机构的仅有6件，包括南京北城兵马指挥司为地方事所出具的“呈文”和“依准状”各1件、南京户部龙江盐仓检校批验所为巡视事所做的“依准状”和“申文”各1件、应天府龙江税课局为地方事所书“申文”1件和南京西城兵马指挥司为地方事所出具的“呈文”1件。其中，“依准状”类公文，在具体内容中均有“与依准”字样，“呈文”和“申文”类公文中尾部均有“右呈”和“右申”字样。从公文内容来看，同一撰拟机构因同一事由所做的“依准状”和“呈文”或“申文”之间存在着前后衔接的关系，反映了不同性质的公文在具体基层管理中的運作机制。总体而言，上述行政机构撰拟公文所呈报的对象均为巡视京城监察御史，所反映的是巡城御史对城市各个不同部门之间的监察职能，体现了明代五城兵马指挥司在京城的具体城市管理职能。

明代于南北二京分设五城兵马指挥司，其具体职责《明史》卷74《职官志三》载：

（北京）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各指挥一人，正六品，副指挥四人，正七品，吏目一人。

指挥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凡京城内外各画境而分领之。境内有游民、奸民则逮治。若车驾亲郊，则率夫里供事。凡亲、郡王妃父无官者，亲王授兵马指挥，郡王授副指挥、不管事。

明初，置兵马指挥司，设都指挥、副都指挥、知事。后改设指挥使、副指挥使，各城门设兵马。洪武元年命在京兵马指挥司并管市司，每三日一次校勘街市斛斗、秤尺，稽考牙侩姓名，时其物价。五年又设兵马指挥司分司于中都。十年定京城及中都兵马指挥司秩俱正六品。先是秩正四品。改为指挥、副指挥，职专京城巡捕等事，革知事。二十三年定设五城兵马指挥司，惟中城止称中兵马指挥司，俱增设吏目。建文中，改为兵马司，改指挥、副指挥为兵马、副兵马。永乐元年复旧。二年设北京兵马指挥司。嘉靖四十一年诏巡视五城御史，每年终，将各城兵马指挥会本举劾。隆庆间，御史赵可怀言：“五城兵马司官，宜取科贡正途，职检验死伤，理刑名盗贼，如两京知县。不职者，巡城御史纠劾之。”[1]

《大明会典·五城兵马指挥司》中对其职掌的记载则更加详细地分为12个不同方面，几乎涵盖了京城各个领域，其载：

国初置兵马指挥使司。设都指挥、副都指挥、知事。后改兵马指挥司、为正四品衙门。设指挥使、副指挥、知事。各门设兵马。洪武十年、定正六品衙门。设指挥、副指挥、职专京城巡捕等事。革知事。二十三年、定设五城兵马指挥司。惟中城止称中兵马指挥司。俱添设吏目。今每司设指挥一员、副指挥五员、吏目一员。[2]

然而，若细究会发现，史籍所载多为较为宽泛的原则性规定，并非是具体在京城各个不同厢坊、铺以及每一个不同部门的日常管理实施细节。明代史料虽称浩如烟海却仍然缺乏具体而翔实的资料，目前学界已知的明代五城兵马司公文实物仅有宁波天一阁藏《国朝诸臣奏议》纸背保留4件，但公文内容主要反映的是南京五城兵马司在参与仓场管理中的具体职能，[3]而这批纸背文书则为我们提供了南京西城、北城兵马指挥司在城市管理中履行职能的具体材料和具体措施。如第五十四册卷五十四第12叶背载：“巡视京城监察御史朱”令应天府经历司并各卫西、北二城，上江二县巡捕，“该城书手、弓兵，地方应点卯簿，并合罚刑具等项齐备至，具并送院听候查点应用，毋得临期误事”，则明确了应天府西、北二城兵马指挥司下的书手、弓兵到所在地方官署准时点卯，并将“合罚刑具”等器械准备齐，“具并送院”应指一同送到南京都察院，听候官府检查使用，不要到时候误事。以上内容均不见于《明史》和《明会典》中有载，是这批文书的独特价值所在。

4 明代基层档案的实物文献

这批纸背文书虽多为“执结状”，内容相对较少，但较之传世典籍文献提供了更多在南京城市管理中的具体细节信息，对于明代城市史的研究具有重要史学价值。

首先，为研究明代城市管理提供了新史料。目前学界对明代城市的研究多集中于建筑布局、市坊商业和民俗文化等方面，在城市管理上，尤其是在具体细节和相关的公文研究偏少。这批纸背文书中记载了大量明嘉靖年间南京城内各行各业人员所出具的“执结状”，其内容基本是将本行、本地或本身是否遵守规定、有无违法等情如实上报于各管署机构——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则将这些“执结状”连同本指挥司“呈文”或“申文”一并呈报至巡视京城监察御史。因此，这批纸背文书不仅提供了明代五城兵马指挥司城市管理的实物公文原件，披露了其在京城管理尤其是在治安管理中的诸多具体细节，更反映了巡视京城监察御史对五城兵马指挥司在城市管理中具体监管和二者之间的公文流转与互动。

其次，为研究明代南京城内各铺行、各类经纪（牙行）以及各类不同从业人员的空间分布和南京城内商业布局提供了新线索。这批纸背文书中，有关各个不同行业不同人员的“执结状”中均详细登载了其各自所在的具体位置信息，如西城十八铺倾银行、北城十字街二铺修银户、西城上新河南岸饭店人、西城直江口屠户、西城仪凤门三铺修铺人、西城龙江关煤行经纪、北城金吾后卫右所三铺打银行、西城上新河南岸第一铺修仟物人户、西城上新河粮食行经纪、西城江东桥屠户、西城上新河北岸做帽人户、西城三山门小杂货行经纪等，详细的位置标注为研究明代南京城内不同的行业门类及其商业布局提供了最直接的文献资料，而文书中有关坊铺的记载则提供了明代南京城内部空间布局的一手史料，结合传世文献不仅能够还原明嘉靖年间南京城的具体城市布局，更为我们展现出一幅属于明代的城市繁华景象。

再次，为研究明代南京城铺户问题提供了新资料。在这批纸背公文中，个人撰拟公文以铺户数量最多，不同类型的铺户在南京城内充当着各自不同的角色，既有属于城市各行从业人员之类的如倾银行、修银户、屠户、修仟物人户、卖故衣人户等，也有部分各行的经纪和总甲由铺户充当，反映了明代铺户不仅是城市商业活动的重要角色，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也参与城市管理当中，对更加全面的分析和认识铺户在明代城市中所扮演的角色有重要意义。

最后，为研究明代余丁、书手、弓兵、总甲等在城市治安管理中的具体职责提供了新材料。在这批纸背文书中的执结类公文中，有十余件为余丁撰拟、二十余件为书手和弓兵撰拟和众多的总甲撰拟，这些书为研究明代余丁、书手、弓兵和总甲等不同人员在南京城市治安管理中的地位和具体职责范围提供了极为难得的重要史料。目前已知的明代档案文献多是中央和各级官府的衙署档案，随着徽州文书和古籍纸背文献学的兴起，虽有更多的民间文献和更加具体的诸如南京仓储文书被发掘于学界，但在明代城市管理类的公文上仍存在较大的史料缺失。这批纸背文书的发现，不仅弥补了这一史料短板，其不同撰拟主体的公文更是反映了在城市管理尤其是治安管理中官府与民间个人之间的互动，体现了明代城市管理中的具体操作细节，进而构成了一个明代城市管理的完整档案链，加深对明代国家基层社会治理的深刻认识。

注释与参考文献：

[1]（清）张廷玉等撰：明史[M].中华书局，1974：1814-1815.

[2]（明）申时行等：明会典[M].中华书局，1989：1109.

[3]孙继民，耿洪利.明代五城兵马指挥司研究的新线索——明正德二年南京南城兵马指挥司呈文的发现及意义[J].军事历史研究.2016（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