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淑荣,杨瑞宁
(内蒙古民族大学法学与历史学院,内蒙古 通辽 028043)
家庭教育在中国具有悠久的历史,古人将国家发展和家族兴旺的希望寄于本家族的后人;教育和引导,是个人成才的关键所在。金代早期民众文化水平较低,通过社会发展以及同周边政权的交往与融合获得大量文化资源,家庭教育逐渐充实。特别是海陵王、金世宗统治时期,女真人将历史经验同民族传统有机融合,使家庭教育逐渐规范,形成自身特色,为后世少数民族家庭教育树立了典范。当今学界对金代家庭教育的研究成果多以汉族士人的家庭教育为主[1],以女真人为研究对象的成果较为少见。张博泉《完颜希尹家族考略》[2]、穆鸿利《完颜希尹——女真族著名的将军、丞相和学者》[3]、王则《完颜守道评述》[4]等前辈学者的论著对完颜希尹本人及其家族后人进行了较为细致的研究;综合性著述如陶增骈主编的《东北民族教育史》[5]“金代女真教育”一节中存在对完颜希尹家庭教育情况的少量梳理。
本文拟从完颜希尹家族入手,以其家庭教育为主要研究对象,以小见大,印证女真人对中原文化的认同在民族交融过程中的历史作用。
早期女真部族生活于白山黑水之间,恶劣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女真人强悍尚武的传统,女真人立国十年灭辽旋即攻下北宋,军事实力势不可挡,早些时期尚武习俗和兵战武略是女真人家庭教育的主要内容。
女真人从先祖世系到太祖、太宗征伐时期,族群发展的大多数时间被同恶劣生存环境的斗争和同周边政权的军事活动占据,兵战武略是每个女真子弟的主要学习内容。在军政合一的猛安谋克制度和长期军事战争的影响下,多数女真人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军事武备方面的教育。完颜希尹先祖完颜劾孙是驻扎于胡凯山南的女真部族节度使;世祖初期,完颜劾孙之子完颜欢都承袭了完颜劾孙的节度使之职,协助世祖逐渐整合统一女真各部落。史载:“诸部不肯受约束,相继为变。欢都入与谋议,出临战阵,未尝去左右。”[6]1592完颜欢都同女真最高统治者(世祖)谋划军事政治、常年奔赴战场,说明完颜欢都承袭节度使并不完全因为其父的地位,而是完颜欢都确实拥有优秀的军事能力。在日后的军事行动中,“惟从五六十骑,欢都入敌阵鏖击之,左右出入者数四,世祖中创乃止”。[6]1592完颜欢都于女真先祖世系时期,“事四君,出入四十年,征伐之际遇敌则先战,广廷大议多用其谋”[6]1594。长期的军事活动,使完颜欢都之子完颜希尹受到很大影响。完颜希尹少年时期即身在行伍,“自太祖举兵,常在行阵,或从太祖、或从撒改,或与诸将征伐,比有功。”[6]1684完颜希尹所处时期是女真人立国征讨辽宋时期,自身的军事才能得以发挥。对辽的战争中,“浑黜据关口,希尹等至,大破辽兵,斩馘甚众,尽获甲胄辎重。复败其伏兵,杀千余人,获马百余匹”[6]1685,足见完颜希尹本人骁勇善战,军事素养极佳;追击天祚帝时,“宗翰袭辽帝于五院司,希尹为前驱,所将才八骑,与辽主战,一日三败之”[6]1685,消灭了辽的大批军事力量,追击辽天祚帝于鸳鸯泺;对北宋的军事行动中,“及大举伐宋,希尹为元帅右监军。再伐宋,执二主以归”[6]1685;后来在与南宋的战争中“宗翰伐康王,希尹追之于扬州,康王遁去”[6]1685,给南宋军队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完颜希尹受家族影响,少时经历战阵,在诸多军事行动中展现了较高的军事素质,在女真人建立国家、征讨四方的过程中立下不世功勋,确立了自身在女真贵族中的地位。
战争的结束和国家发展的需要,使文化教育成为家庭教育的主流,兵战武略作为早期家庭教育的主要内容已经少有施教空间,潜移默化的军事教育逐渐被骑射击球等体育教育取代。南宋使臣洪皓在其诗《次彦深韵》中记载完颜希尹之子“彦隆能挽两石弓,丁字不识橐鞬便”[7]344,提到完颜彦隆虽然武艺高强但是文化水平较低,就像弓箭袋子一样华丽而不实用;《彦清打球》诗中的“矫如跳丸升碧汉,坠若流星落素波”[7]345生动描绘了完颜希尹之子完颜彦清打马球时娴熟高超的骑术。以体育教育代替军事教育,突出了女真人尚武的风俗习惯和对合格军事素养的追求,但是随着国家文化教育的发展和女真人对文化水平的追求,兵战武略家庭教育最终走向没落。
女真人早期处于相对松散、蛮荒落后的状态,并未形成规范的文化体系。完颜希尹先祖石鲁与金昭祖同名,“土人呼昭祖为勇石鲁,呼石鲁为贤石鲁”[6]1591,以此区分女真贵族这两个有才能的人。昭祖的“勇”表现了武功胆识;“贤”的石鲁则倾向于文质品德,以此被定位于部族文士谋臣一列。穆宗对后期的完颜欢都“凡图辽事皆专委之。”[6]1594穆宗时期处于辽代中后期,辽同女真的关系较为密切,辽文化一直影响着女真人。完颜欢都主要负责对辽的事务,为其家族后人接触学习当时比较先进的辽文化提供了便利条件。完颜希尹作为完颜欢都之子,早年便参与对辽、宋的贸易和外交活动,对辽文化、宋文化等当时的先进文化有一定的了解并加以熟习,成为女真文化人群的先锋。金朝“天辅三年,依本国语制字以进”[8]218,依照当时的契丹文字和汉文字创制了女真大字,规范了女真文化。
完颜希尹十分注重家族子弟的文化教育,南宋使臣洪皓使金被扣留后流落冷山(完颜希尹家族居地),完颜希尹接触洪皓后决意聘洪皓教授其诸子,让家族子孙接受高水平的教育。张博泉在《金代教育史论》一文中指出,金代教育为波浪式发展进程,波起于天会年间,可见完颜希尹的家庭教育同金代教育的兴起更为前卫。洪皓是汉学大家,饱读经史,向完颜希尹子孙教授的多为汉学经典,使完颜希尹家族文化素养得到极大提高,以完颜希尹家族为代表的女真贵族对中原文化产生较强的认同感。洪皓引导完颜希尹的后人修习中原儒家思想,在潜移默化中接受儒家的治国手段。完颜希尹之孙完颜守道在金世宗时期为官,作为皇帝的得力臣子,在处理国内的社会矛盾、民族矛盾时,完颜守道善于运用儒家思想处理事情,金世宗游幸中都时“过蓟,父老遮道请留再任”[6]1956,可见完颜守道在百姓心中的崇高地位。完颜希尹之孙完颜守贞在庙堂上更正礼乐制度,“时金有国七十年,礼乐刑政因辽、宋旧制,杂乱无贯,章宗即位,乃更定修正,为一代法。其仪式条约多守贞裁订”[6]1689,对章宗时期治世贡献很大,时任右丞相刘玮评价完颜守贞:“方今人才无出守贞者。”[6]1688
洪皓日常教授完颜希尹诸子儒学经典之外,也注重丰富和陶冶他们的情操。洪皓流放冷山,同完颜希尹家族建立了深厚的情感。完颜希尹家宴,洪皓受邀作为宾客参与,席间同完颜希尹诸子孙互相赠诗以执师友之礼。在《彦清生日》一诗中,洪皓称赞完颜希尹之子完颜彦清“古今书并览,辽汉字兼行”[7]344;在《次彦深韵》一诗中提到完颜彦亨“辞藻摛华如会弁”“子适挥毫八体具”[7]344;另有诗作《彦清弹琵琶有感》存于后世。诸多诗文从侧面反映完颜希尹诸子除了修习儒家经典之外,也陶冶个人情操,在文学诗词、音乐、书法等方面小有所成。
接受中原儒学教育的同时,女真子弟也学习女真学。吴凤霞在《金代女真学的兴衰及其历史意义》一文中指出:“在女真文字创制成功之后,金朝的最高统治者急于发展民族教育以提高女真人的文化素质,于是,金朝很快就设立了学校,教授女真字。”[9]笔者在史料中虽然未见完颜希尹家族子弟修习女真学的明确记载,但是从统治者对国家推动女真学的重视程度推定,完颜希尹为女真大字即女真学“创制立法,做新人文”[8]112,其子孙修习并且发扬传统女真学。
从女真先祖世系到金代建立,女真人的家庭教育经历了从“厚武薄文”到“崇文尚武”的过程。对文化尤其是先进文化的学习和运用,是女真人历史进步的表现,也使金代巩固了自身的统治,在短期内快速提升了文化水平,以时间为载体,递进式完成文明开化。
从个人发展的角度来看,家庭教育时间最长、程度最深、影响最大,对人的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同单一的官学相比,家庭教育更多是在传递一种思想和处世方式,这类思想使个人在潜移默化中受到感染。以完颜希尹为代表的女真人将部族传统教育思想同儒家思想道德相融合,产生具有女真人特色的思想道德,并且表现在诸多方面。
完颜希尹家族几代人在百年里行走于金朝权力中枢,除了因为具有较高的知识水平和政治能力之外,一脉相承的家族文化值得后世借鉴,完颜希尹家族在具有传统女真特色思想文化的教导下得以长期兴旺。
第一,家族文化蕴含爱国忠君思想。
以完颜希尹家族为例,爱国思想在家族中的体现最为鲜明。完颜希尹先祖完颜劾孙于景祖时期举部来归,完颜欢都协助世祖整合女真部落,完成部落统一。穆宗即位之初,女真人内部存在流言蜚语,完颜欢都对完颜习烈、完颜斜钵等人说:“汝辈若纷争,则吾必不默默但已”[6]1594,表达了坚决拥护支持穆宗的态度。上述事项反映了完颜希尹家族对女真部落和族群的绝对忠诚。受儒家文化熏陶后,这种爱国思想得到了贯彻和升华,即使完颜希尹同诸子含冤而死,其家族也未因此沉沦不振或者消极避世,完颜希尹的后人仍然积极有为、奋发进取。完颜希尹之孙中出现了完颜守贞、完颜守道等栋梁之材,他们参与了金代中后期的一系列活动,始终为国家奉献自己的才能,受到皇帝的认可和拔擢。史料记载,完颜希尹家族“臣食旧德,忠于一门,世济其美”[8]219,足以证明完颜希尹家族忠于国家和民族,此种美德被后人世代承袭且为人称道。
第二,家族文化秉持尊师重道。
完颜希尹具有学者的身份,对女真人文化作出了卓越贡献,完颜希尹家族被视为女真文化的象征,完颜希尹本人被族群誉为女真圣人。早期女真人文化发展水平较低,文化资源和教育资源稀缺,完颜希尹等有识之士在早期的军事行动中十分注重收集文化资源。1127年,金对北宋实施大规模军事行动,“即克汴,诸将帅争取珍异,王独先收宋图籍。”[8]218面对拥有大量珍奇财宝的北宋宫廷,完颜希尹却注重汲取汉文化和知识,收集北宋的书籍图册。这种重视知识、尊崇先进文化的行为,使女真文化在日后得到了发展和提升,社会得以迅速完成变革。除了重视知识,完颜希尹家族也特别尊重并且倾心结交文化素养高的士人阶层,史料记载,完颜希尹“性尤喜文墨,征伐所获儒士,必礼接之,访以古今成败。”[8]219南宋使臣洪皓被金廷扣留,完颜希尹出面聘请洪皓为完颜家族的私人教师。完颜希尹虽然与被流放冷山的洪皓存在政治上矛盾,但是仍然尊重具有优秀儒学素养的洪皓;洪皓也将自身所学倾心教授完颜希尹诸子,获得完颜希尹家族的爱戴和尊敬,与其家族成员建立深厚的感情,在完颜希尹家族的日常生活中被视为上宾。完颜希尹之子完颜彦清同样尊师重道、广泛交友,洪皓在《次彦深韵》一诗中以“彦清好士虚左迎,遂拉有朋来会面”[7]344之句表现完颜彦清对士人以礼相待、以诚相待的态度。
第三,家族文化推崇刚直率真、与人为善。
女真人向来以豪迈率直为人称道。完颜希尹家族成员常年处于金代统治上层,刚直率真表现在日常行为之中。完颜希尹家族作为女真知识分子的代表,承担了修撰史书的职责,世宗称赞修撰《熙宗实录》的完颜守道“卿祖谷神,行事有未当者,尚不为隐,见卿直笔也。”[6]1957完颜希尹修史时对行事不当之处毫无避讳,秉笔直书,完颜守道继承先人的优秀品格,刚直为人。“遂赐死,并杀右丞相萧庆并希尹子同修国史把荅、符宝郎漫带”[6]1686的史料也指出完颜希尹之子协同完颜希尹修撰国史。完颜希尹之孙完颜守贞就唐代起居注的修撰向章宗进谏,直言精心政事,史书评价他“刚直明亮,凡朝廷论议及上有所问,皆传经以对。上尝与泛论人材,守贞乃迹其心术行事,臧否无少隐。”[6]1690这些史料说明了完颜希尹家族成员秉性耿直、性格率真。
朝堂之上,完颜希尹家族也较为注意与贵族同僚、群臣之间的相处,与人为善。完颜希尹先祖石鲁与同名的昭祖建立了深厚情谊,二人同娶一部落女子以示联合交好;完颜欢都事君四代,“康宗以为叔父旧人,尤加礼敬,多所补益”[6]1594;完颜希尹同宗翰交好,形成了金代前期有力的政治同盟;章宗同完颜守贞交谈时称赞他“勉尽乃心,与丞相议事宜相和谐,率循旧章,无轻改革。”[6]1688良好的人际关系,是完颜希尹家族能够施展自身才学能力的重要因素。
女真人本以豪迈直率的个性著称,在社会结构变迁和政权更迭中,儒家思想文化影响了女真人的生活和行为习惯,匡正了女真人的道德风尚,形成了融合儒家思想的道德规范。
第一,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完颜希尹家族倡导止战息争、追求和平。
洪皓以家庭教师身份在完颜希尹家族教习授业时,将自身对金与南宋两国外交的观点传播给完颜希尹及其子弟,希望两国罢兵停战、和平发展。洪皓以诗文回复完颜希尹:“莫言地广频修怨,应念民劳早戢兵”[7]347,但是洪皓的观点同完颜希尹的主张背道而驰,二人就金宋关系产生了观念抗衡。
洪皓教育完颜希尹诸子时并无消极推脱,对女真子弟从未存在偏见,对学生的态度不因两国战和而改变,积极向他们释放和平的信号,完颜希尹诸子对洪皓十分尊崇和信服。随着洪皓教学时间的增加以及金宋关系的嬗变,完颜希尹诸子尤其完颜彦清站在洪皓的角度劝解完颜希尹。完颜希尹在权衡之下终于转变主张,加入金宋关系中主和的一方。洪皓诗中提到“谏父休兵已可嘉,延儒教子尤堪羡”[7]343“折腰翘袖为公寿,愿赞监军早戢戈”[7]345“动容咏德终宵乐,从此修文定止戈”[7]345,多处称赞他的学生完颜彦清倡导和平、主张休战。在洪皓、完颜希尹和完颜希尹家庭成员的共同努力下,金与宋的关系得以缓和,并且金宋关系在很长时间里都以和平为基调,“偃武修文”的思想也为完颜希尹后人继承并且付诸实践。
第二,完颜希尹家族提倡以民为本、缓和矛盾。
“民贵君轻”思想作为儒家思想的典型,对完颜希尹家族影响很大。宋高宗自立于睢阳,金国对宋高宗采取军事行动,快速攻取了澶州、濮阳、大名等城池,“攻拔者或屠之”。到东平后,完颜希尹劝解完颜宗翰:“此行止为构耳。何多杀为。”[8]218完颜希尹认为金对宋的军事行动仅仅为了讨伐赵构,不应当杀戮无辜的百姓。在完颜希尹的主张下,“自是,攻下者多蒙全释。”完颜希尹贯彻“爱民”思想,没有过分激化民族矛盾和社会矛盾,使中原百姓的生命免遭战火屠戮,这种思想也被完颜希尹的后人承继。金世宗继位后即面临契丹民众起义,朝廷镇压起义后,派完颜守道处理当地情势。完颜守道认为稳定局势首先要以民为主、缓和矛盾,他运用怀柔手段安抚民众,招抚叛乱,旨在化解当地的民族矛盾及社会矛盾。大定二年(1162年),完颜守道“驰驿规画山东两路军粮,及赈民饥”[6]1957,使军民皆足,在巩固国家统治的同时也保障了百姓的利益。世宗欲以封赏而贷民财力时,完颜守道劝谏:“宁出宫中所有,无取于民”[6]1956,希望世宗即使从宫廷出资也不要攫取百姓的利益,体现了完颜守道以民为重、爱惜民财的思想。
第三,以完颜希尹家族为代表的女真人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形成恪守礼法、倡导仁孝的道德规范。
儒学着重强调“仁”和“礼”,认为这是君主治理国家的必要条件。深受儒家思想教化的完颜希尹家族是这一观念的倡导者和践行者。金代开国初期,完颜希尹即着手规划建立国家礼仪制度并且躬亲实践。金熙宗游幸燕京时,皇后欲与皇帝同车而乘,完颜希尹认为“法驾所以示礼四方,有礼无帝后同辂者”[8]219,从而严格遵循儒家礼法,纠正皇后的失礼行为。完颜守道在世宗时期,也多以君臣礼法规示皇帝。史料记载,世宗“尝从猎近郊,有虎伤猎夫,帝欲亲射之,守道叩马极谏而止。”[6]1957完颜守道在世宗想亲手射杀老虎时规劝阻止,因为世宗身份尊贵,亲自与猛兽搏斗有失皇帝身份。大定十四年(1174年),“宋人遣使因陈情手接书事,左丞石琚等议从其请,帝意未决。”[6]1957完颜守道认为这既不合君主礼仪,也不利于皇帝的人身安全,于是出面阻止了这件事,最终“帝卒从之”。
儒家礼法强调“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完颜守道和完颜守贞等完颜希尹家族后人恪守于此。章宗为原王时,想在国丧期间诏习骑鞠(马球),完颜守道提出“哀制中未可。”[6]1957明昌三年(1192年),章宗因旱灾下诏罪己时,完颜守贞也表达了惶恐的心情,自请向皇帝解除职务,章宗因完颜守贞有才干而未批准。
儒家思想既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完颜希尹及其家族成员的观念,也作为家庭教育的传承逐渐根深蒂固,完颜希尹的后人在生活中时刻笃行儒家思想。“绝大多数的宋朝赴金使节忠君节义,这种儒家思想对金人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女真人日渐形成了对皇帝的尊敬心态,从而以‘忠君’即‘爱国’引导臣民服从朝廷的旨意……女真初起之时,虽然也重视父子兄弟之亲情,但其孝道思想没有汉族儒家思想那么丰富,他们看到诸多使臣的身教,又从他们的言行里学到了不少有关儒家的孝道思想和知识,深受教育。”[10]正是这些带动了女真人精神风貌的革新,使女真贵族快速褪去蛮荒习气,在历史岁月中获得进步。
优秀的家庭教育造就了家族乃至民族的兴旺。依托于家庭教育的本民族文化和习俗面临中原文化的流(传)入,既未完全隔离中原文化,也未盲目学习中原文化。在历史发展中,以完颜希尹家族为代表的女真家庭教育展现出鲜明的特点,可以说女真人的家庭教育是“植根于女真沃土的认同之花”,随着对中原文化的接触了解,女真人对家庭教育的重视程度和教育重点发生改变,既认同中原文化,也保持对自身文化的坚守,可以总结为如下特性。
首先,紧随时代的阶段性。
金享国119年,女真人特别是完颜希尹家族家庭教育的发展在国家发展各阶段呈现不同特点。第一阶段为先祖世系时期,完颜希尹家族既勇武好战也尊重文化知识。在先祖完颜石鲁、完颜劾孙、完颜欢都时期,完颜希尹家族的家庭教育更多偏向于军阵武学且基本以惯性教育为主,主要表现为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完颜希尹家族作为女真部落的重要组成部分,家族成员几乎都在少年时就有军旅经历且在军事上展现出一定的才能,成年后尽数接替了父辈在部族中的角色。
第二阶段是金朝建立后,内外战争逐渐平息,以完颜希尹一代为分界点,完颜希尹家族的家庭教育更多注重文化教学。完颜希尹后人虽然接受了武学教育,但更多是在文化知识和治国方略上取得成绩。从“诸孙幼学,聚之环堵中,凿图宝,仅能过饮食,先生晨夕教授,其义方如此”[8]219也展示出完颜希尹家族教育不再惯性无序,而是拥有更加合适的教学地点和教育方式,家庭教育更加严格规范,这样的环境为完颜希尹家族培养了优秀的人才。
其次,对中原文化的认同。
女真人在短时间内走向崛起的重要条件是认同和学习先进的中原文化。除了学习中原文化知识之外,女真人在日常生活、品质道德等方面都对中原文化表现出强烈的认同。从完颜希尹家族的视角来看,中原文化改变了完颜希尹家族的许多生活方式,完颜希尹的子孙培养了具有中原风格的爱好,他们读书习字、写诗作画,日常穿戴也效仿中原风气。“冲冠遥忆蔺相如,衣绣莫夸江次倩”[7]344,洪皓认为完颜希尹之子完颜彦深的行为举止更像贵家公子的形象。在这种对中原文化的强烈认同下,女真人保证了自身的存在和发展、保证了政权的稳定、也保证了治下人民的安居乐业,对中原地区逐渐转向全面的民族认同,使同一时代多民族生活方式和处世方式更加相似,民族之间的隔阂逐渐消除,有利于女真贵族同周边民族的融合,积极融入宏大且多元的华夏文明体系,继而推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发展。
再次,维护自身传统的民族性。
金代在教育领域既推崇以儒学为核心的中原汉文化,也没有完全摒弃自身的传统,汲取中原汉族的儒学精华,融合女真人的自身特点,开辟了极具特色的教育模式。这一特点在女真人的家庭教育中也有体现。以完颜希尹家族为例,完颜希尹早期接触中原文化和辽文化,后来聘洪皓为家族子孙的教师。女真贵族的传统习俗、语言文字、部族精神并未在长期的教学中被完颜希尹家族抛弃,而是作为家学代代承袭;完颜希尹本人作为女真大字和女真学的开创者,对女真人的传统文化也予以推进和发扬。“金代教育内容虽以儒学教育为主,但女真统治者在女真教育中所推行的是以儒学思想为主导,并融合了女真传统文化的儒学。”[11]除了中原的传统儒学之外,女真子弟也接受女真的特色教育。有选择地借鉴学习,既有利于女真文化的发展,也开辟了少数民族教育的新方向。
综上所述,在不断的交往融合过程中,女真人对中原民族和文化的认同,使中原儒学的种子在女真沃土上开出认同之花。以完颜希尹家族为代表,女真名门望族因地位和身份而对中原文化采取积极认同的态度,必然在女真的贵族和社会中发挥模范作用并且带动社会风气的转变。跟随时代变迁的阶段性发展,在文明碰撞中汲取先进文明的精华,在民族融合中守护自身的优秀传统,女真人在历史长河中这一正确选择发挥了主动性,对中原民族表现认同并走向融合,将自身投入中华民族的火热熔炉之中,完成了民族的自我升华,为中国历史后期的少数民族教育特别是家庭教育树立了标杆,在中国家庭教育史上产生了积极影响,也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形成和发展发挥了巨大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