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尔嘉耶夫形而上学的历史观

2022-03-18 10:09胡万庆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22年8期
关键词:耶夫悲剧命运

梁 秋,胡万庆

(1.东北农业大学 黑龙江 哈尔滨 150030;2.中国社会科学院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北京 100000)

别尔嘉耶夫的历史哲学本质上是一种历史的形而上学,他站在宗教的立场上对历史哲学的前提、本质和主题要义进行了系统阐发,并对历史的意义进行了哲学反思。他理解的历史在总体上是精神史,是人如何获得自由的历史,历史中人的悲剧命运及其对悲剧命运的抗争是历史哲学的核心和主题。别尔嘉耶夫试图通过这样一种对历史哲学的阐释,表达了他对当代资本主义工业文明背景下人的命运和人的文化危机的反思。他对人如何摆脱文化危机、实现自由创造提出了解决方案,并试图找出解决人的悲剧命运和历史命运的钥匙,这是别尔嘉耶夫历史哲学最大的价值和贡献,他对于人类社会历史的考察和反思是在宗教哲学视域内完成的,具有典型的形而上学特征。

一、历史哲学产生的前提及其本质

1.“历史的东西”与二元性是历史哲学产生的前提

别尔嘉耶夫理解的历史在总体上是一种精神史,他认为历史哲学是对作为一种人类精神现实的“历史的东西”的认识,阐释“历史的东西”这一范畴是全部历史哲学的前提,“历史的东西”与二元性密切相关。任何历史哲学的产生都是因为出现了特别剧烈的历史灾变,即人类精神上的灾变;当一个时代的人类精神处于完整有序状态的时候,历史认识和历史哲学是不可能产生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二元分立,历史生活和人类意识的分化与二元性的断裂,是“历史的东西”的奥秘,只有透过认识主体和认识客体二元对立的断裂性矛盾才可能认识“历史的东西”。

别尔嘉耶夫进一步指出,历史哲学的建立除了需要二元性的断裂之外,还需要有认清历史奥秘的能力,这种能力并不是启蒙运动所弘扬的人的理性精神,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理性,它透过整个历史神秘的内在生活,透过基督教使人清醒,对人有所启迪。

“历史的东西”是某种特质,是某种现实,是存在之特殊阶段和特殊秩序的现实,它与历史传说、历史传统和历史继承性有密切的关系。“历史的东西”是本体,是历史哲学的先决条件,是揭示存在的本质和世界内在精神实质的东西,在“历史的东西”中隐藏着人类最伟大的精神命运,因而,认识“历史的东西”是认识历史和人的命运的唯一途径,历史哲学是反思和认识“历史的东西”的结果。“‘历史的东西’是一种发现,发现世界现实的最深层次的本质,发现世界命运和作为世界命运中心点的人类的命运……透过人与历史、人类命运与历史上有力量的形而上学者之间的深邃的、具体的联系可以接近本体的‘历史的东西’。”[1](P12)

2.关于人类精神现实的认识是历史哲学的本质

基于对“历史的东西”的理解,别尔嘉耶夫指出,历史哲学是关于精神以及精神生活奥秘的科学,是关于人类的精神现实的认识,这是历史哲学的本质。历史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精神现实,它并不是我们获得的经验,也不是纯粹实际的物质,虽然历史中有物质力量,但是作为历史现实中的物质因素本身也有着深刻的精神基础,因而,历史现实中的物质力量也是一种精神力量,是精神的历史现实的组成部分。历史哲学将人置于精神本质的具体完满之中,因而历史哲学是认识人的命运的途径。人的命运是一切世界力量作用的总和,是一种精神的力量,要想获得对于历史哲学各种实质性问题的认识,就必须回到精神基础的问题中去。

对于人与历史的关系,别尔嘉耶夫认为,人是历史中的人,历史也是人的历史,人是最高等的历史动物。人与历史是相互依赖不可分割的,不能抛开人去研究历史,同样也不能抛开历史深刻的精神现实去研究人。所以,整个历史哲学都是关于人类命运和历史命运如何融为一体的思考,都是关于如何在人类命运中发现自我命运、在自我命运中发现历史命运问题的思考,“历史哲学的真正道路乃是通往建立人与历史之间、人的命运与历史形而上学之间的统一性道路”,[1](P13)也正因如此,在别尔嘉耶夫那里,历史哲学逃不开世俗生活中人的命运,这构成了他历史形而上学的主要问题。

二、人的命运是全部历史形而上学的主题

若想更进一步理解别尔嘉耶夫历史形而上学的主题,还必须弄清楚“历史的东西”在人类精神史上是如何形成的。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必须直面别尔嘉耶夫对希腊文化和犹太文化的理解。在他看来,希腊文化和犹太教文化是构成欧洲意识的两大起源,二者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基督教世界。但是,希腊文化或者希腊意识与历史意识没有交集,原因在于希腊意识或者希腊哲学在历史哲学领域是用静态的方式感知世界,在他们那里,历史没有基础,没有起源也没有终结,历史运动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循环过程,希腊意识只面向过去,不面向未来,因而,在希腊意识中并没有历史完成的思想。而犹太精神则把历史完成的思想带入到人类精神史中,正是在犹太教的意识中第一次出现了历史意识,也生成了最早的历史哲学。犹太教意识把人类历史的进程理解为一幕既有开始又有终结的悲剧,也正因如此,犹太教构建了“历史的东西”,也构建了历史哲学,同时也促成了犹太教的使命,即揭示人类的命运。

1.非理性的恶的自由与历史中人的命运

从犹太教把历史意识带入人类精神史这个前提出发,别尔嘉耶夫指出,蕴含犹太教意识的基督教包含着自由意识,这种自由意识是非理性的,是创造历史的主体,基督教不同于希腊意识的根本原因恰恰在于通过揭示非理性的自由进而揭示了人的自由,没有这种非理性的自由意识就不可能有历史,更不能有历史哲学,“自由是历史形而上学的第一基础”。[1](P46)

别尔嘉耶夫认为,非理性的自由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它既可能走向无限的善,也可能走向无限的恶;既可能走向神,走向无限真理,也可能走向反面,走向恶和瓦解精神世界的道路,因而非理性的自由是一种恶的自由。世界历史开始于恶的自由,“排除这种恶的自由绝不可能理解和认识历史过程。因为,如果真的没有与人类生命基本本原相关的恶的自由,没有这一黑暗本源,那么,也就没有历史”。[1](P13)

他还强调:“排除首要的宗教前提,就不能弄清历史,这一前提是,承认恶的自由本原是历史的基础,因为真正的自由本原是承认恶的自由本原,排除这种自由,历史过程不可能被认识,排除这种自由,历史过程只可能在时间上、在建立这种或那种法律的意义上被认识,但不能达到历史形而上学,不能达到历史最深层”,[1](P60)恶的自由本原是历史过程的基础。

别尔嘉耶夫认为,恶的自由导致了人的堕落,其表现在历史现实中就是人开始与神的生命本原、与自由相脱离,人开始向自然界沉溺、退化。在自然界中,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人忘记了原本属于自己高尚的起源和对高级精神生活的参与,人的神圣性开始丧失,开始了被奴役状态,变成了客体化的人,因而人的命运也就变成了悲剧性的。

2.人的命运的悲剧性

从历史形而上学的宗教前提出发,别尔嘉耶夫指出,作为上帝造物的人原本有最初的自由,这是人之为人的根本特征,人因为具有这种自由而具有了神性,成为神人,自由是神人的本性。但是,恶的自由使人拥有分辨善恶能力的同时也开始丧失了源于神的原初自由,自由从人身上开始抽离。所以,历史的开始也就意味着人告别了天国的生活,开启了尘世的生活。天国的生活和尘世的生活的断裂,是人自身的分裂,是人的悲剧命运的具体体现。

别尔嘉耶夫指出,人在天国的历史和命运预定着尘世的历史和命运,天国的历史是与尘世的现实生活完全不同的、深层的、内在的精神生命,是历史之源。在天国的历史中,神的精神与人的精神直接相通,神与人的相互关系得到揭示,所以在天国的历史中孕育和预定了尘世的历史,历史的核心是精神生活和精神体验,神的生命本身就是一幕神秘的历史剧。

别尔嘉耶夫从基督教关于神的三位一体的本原出发,把其当作全部基督教的奥秘,认为正是由于神的三位一体的本原与上帝之子的悲剧命运的结合,共同构成尘世的历史与天国的历史全部的秘密和人的全部命运的奥秘,这是理解历史悲剧命运的关键。“神之三位一体的第二个位格即神之子的位格,被理解为无限的爱,这既是神的悲剧的核心,也是世界悲剧、世界命运的核心。在这里,两种命运发生内在的结合,即神的生命之历史命运与世界生活这一人类生活的历史命运相结合。”[1](P38)所以,如果不理解这层含义,就无从理解历史,也无从理解世界和人类真正的命运,即悲剧性的命运。

由此可见,在别尔嘉耶夫的历史形而上学中,人的命运是被预先设定的,它起始并决定于世界现实产生之前,是高级的神的本性所创造的,人遭受悲剧命运是人的命运的本性。人是神之子,即神人,在世间经受悲剧命运的是神的子民,作为神的子民或者神之子,人享有最初的自由,但是原初自由中恶的自由成了人的悲剧命运的本原,成了所有历史悲剧的根源。

3.人对悲剧命运的抗争

人类社会历史的最初阶段开始于人疏远神,其直接后果是人开始向自然界沉溺,人的尘世命运就此开始。人脱离最高的神的生命源泉,意味着人的堕落和退化。当人一旦沉溺于自然界的必然性,便开始依赖自然,甚至恐惧自然,受自然界奴役和束缚,成为自然界的奴隶。但是,人不甘于这种命运,渴望摆脱受低级的自然奴役的境遇,渴望获得永生。于是,使人从自然界的深渊中解脱出来,摆脱对自然界的依赖和受低级的自然原则的奴役状态成了世界历史中人类命运的中心论题。别尔嘉耶夫认为,人只能从更高级的世界中去寻求人类命运的解决方案,从基督教中寻求重新获得“自由”的途径。基督教最伟大的成就就是基督的诞生,通过基督为人类进行赎罪的宗教奇迹,把人类从必然性的、低级的自然界的奴役之下解放出来。基督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它能打破人与低级自然界的统一状态,把人从自然界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把人在自然神和自然力量的统治下丧失的自由还给人,从而重新使人类站在自由的高处,成为独立的精神实体或精神主体。基督教的这种力量,是其在解救人类方面的重要内容。

别尔嘉耶夫认为,基督教给人精神恢复自由的同时,终结了人类的悲剧命运,开辟了人类命运的崭新时期,即人的命运“开始通过自由行动的主体加以决定和解决、人意识到自由的时期”。[1](P91)但是,人类在摆脱自然界的奴役,向基督教寻求解放途径的同时,也产生了负面后果——自然界的机械化。技术在精神上控制人的生命,赋予人可怕的毁灭和暴力工具,如果人们利用技术的帮助夺取国家政权,那么世界可能处于残暴的统治之下,进而可能会遭到严重的毁坏。“技术的统治使对人的生存的客体化达到极限,把人变成物,变成客体,变成没有自己名字的人。”[2](P233)因此,当人们想要摆脱自然和社会的奴役的时候,反而越来越受自然和社会的奴役,“人本想使用机器,发展物质的生产力来掌握自然原质,可是不但不能达到此目的,反而成为他所创造的机器和他所创造的物质社会环境的奴隶。资本主义已经暴露出这一点,未来的社会也将表明这一点。”[1](P146)

三、走向终结是历史的意义

人的悲剧命运的结果是人变成了客体化的人,社会变成了异己化的社会,这是历史形而上学中自由的悖论。为了终结人的这种客体化状态,终结人的悲剧命运,彻底解放人,人类尘世的历史必须终结,这是全部历史的意义之所在。“历史形而上学最终的思想是:历史的终结不可避免。”[1](P160)

1.历史进步论的理论缺陷与历史的终结

别尔嘉耶夫认为,技术以及机器的出现和进步,使人类盲目地相信,历史会不断进化,未来是伟大的,历史就像一列火车一直前进到“光辉的顶点”。“历史过程使19世纪的人类产生了进步思想,这思想已经成为基本的具有鼓舞力量的思想,似乎成了新的宗教,新的上帝。人类不再信仰上帝,而更加火热地信仰人类进步,信仰自己的伟大未来。”[3](P149)这种观念是犹太教的弥赛亚学说和千禧年学说的世俗化,进步的理念获得了一定的宗教性质,然而在本质上却呈现出反宗教的特征,并且进步说作为一个中心观念,对这一时期的欧洲人的思想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别尔嘉耶夫进而揭示了进步说内在的根本矛盾,认为进步说的根本问题在于对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采取了虚妄的态度,进步说凭借现在和过去把未来神圣化,无论从科学、哲学还是道德的角度,都是站不住脚的,进步说所假定的全世界、全人类历史的任务都会在未来得到解决,一切历史矛盾和历史任务都将在这一时刻得到调和,人类的命运会在某个时刻达到最完满的状态,也都是没有根据的。

不但如此,历史进步说只把人当做手段和工具。从宗教和伦理道德上看,实证主义的进步说认为,在实现人类历史命运的过程中,人类一代更替一代,不断走向更高的未知状态,但是同这一最高的未知状态相比,先前各个时代的人都只是达到这一状态的中间环节,都是手段和工具,而不是目的,未来人类完善、强大和幸福的社会,我们都不会有份参与。别尔嘉耶夫指出,进步的观念使得生活在不完善和痛苦、矛盾中的人们永远都是不幸的人,只有在历史生活的某个顶点,才会出现一代幸运的人,他们将获得充实、幸福和完善的生活,而“一切世代统统只是实现这一幸福生活、造就这代幸福精英——他们定将在某个不可知的异于我们的未来出现——的一种手段”,[1](P152-153)毫无价值和目的。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登上历史顶峰的那代人会比为这个顶峰做准备的受苦受难的之前世世代代的人过得幸福,因此,进步说把一切人类的命运置于那一代到达历史生活顶点的人的拯救盛宴之下,在宗教和道义上是缺乏人类良知的表现。

总之,进步说是一种从历史内部解决历史问题的方法,人类不能通过进步说解决悲剧的命运和历史的命运,若想解决全部世界历史的命运和矛盾,必须要战胜时间,克服过去、现在、未来的断裂,克服未来对现在和过去的否定,只有这样,全世界的历史命运才能真正得到解决。那么,如何才能克服时间上的断裂和缺陷呢?别尔嘉耶夫认为,只有永恒才能克服时间上的缺陷,永恒是一种未经破坏、深层的时间,是与恶的时间相对应的好的时间,是存在之最深层、神的生命中的真实的、好的时间。历史是永恒对时间的不断战胜,永恒的本原是对所有的恶的时间和死亡的东西的克服,因而,要想了解历史,必须以历史的终结为前提,没有终结的时间是一种“恶无限”,“恶无限”会使历史过程变得没有意义,它意味着人生存的有限性,历史的命运与人的命运都得不到解决。

2.历史终结的末世论与人的拯救

别尔嘉耶夫认为,历史形而上学必然要成为末世论,“末世论乃是关于历史的终结、关于出路、关于世界历史的解决的学说”,[1](P24)历史按其实质而言就是末世论的,人们所期盼的救赎只有在历史末日才能实现。历史的终结意味着包含永恒出路的生存时间对受“恶无限”统治的历史和宇宙时间的克服,意味着作为精神性的本体的人对于客体化的人的终结。进一步说,终结意味着自由,“这样的终结是获得个性和在精神生存的具体普遍性中,在永恒中的自由。这是世界的改变,人将创造性地和积极参这个改变,这是新天和新地”。[2](P244)包括进步说在内的历史意义也是“作为走向上帝,走向神恩末日,走向神国道路的历史意义的思想”。[3](P149)进步的学说应该以神恩、世界末日或者某种末世论为前提。

更进一步从历史和人的悲剧命运诞生的根源上来讲,历史的意义问题是“恶的起源、史前陷于罪孽和赎罪的问题”,[3](P111)历史的终结意味着赎罪和把造物还给造物主;意味着万事万物与上帝的自由重新联合;意味着万物的神化,永远存在于存在之中;意味着把恶的自由排挤到非存在领域中去,确认善的自由。所以,人获得拯救的途径或者力量并不在于人自身,而在于神。至于为什么人的拯救力量不在于人而在于神,别尔嘉耶夫认为,其一,人缺乏自我拯救的能力。当人陷入罪孽,沉溺于自然界并受恶的自由和自然界奴役之后,人就因为丧失了自由从而丧失了凭借自然力获得自我拯救的力量。其二,人缺乏自我拯救的合法性。人类本身不能自我赎罪,因为人的流血牺牲和痛苦与背离神灵的罪过不能相抵,人无法从自身出发做到饶恕自己的罪孽,因而,必须回到最初的起源才能获得拯救,即应当通过神恩获得拯救。别尔嘉耶夫强调指出,只有基督教意识才能够为拯救提供可能,基督教把人从自然的统治之下解放了出来,意味着在精神上把人重新置于世界中心的位置,其结果就是人进入内心精神的世界,进而对自然力进行了抗争,克服了低级自然界对人的限制,锻造了人的形象和自由个性。这种重新获得自由个性的、获得精神自由的人就是别尔嘉耶夫所说的神人,即体现神的自由和人的自由的统一体的人。

别尔嘉耶夫指出,耶稣基督既是神之子与人之子双重身份的重叠,是尘世历史与天国历史的中心,是连接二者命运的精神纽带,是完美的人和完美的神的结合体,是人在神中和神在人中的诞生,同时也是神对人的启示和人对神的启示的回应。神与人的相互回应的活动一方面体现了自由的动态本性,另一方面也阐释了历史的末世论特征和历史形而上学的奥秘。在这个奥秘中,神与人之间自由的爱得以显现,神与人的完善都得以显现。历史的奥秘就是自由的奥秘,自由的奥秘不仅表现为神的启示的完成,也表现为人类意志对神的启示的回应的完成,是“神的生命内部所有期待的人的启示的完成”。[3](P145)这意味着,通过耶稣基督,“历史的东西”和形而上学的东西连接在一起、相互包含和转化;天国的历史转变为尘世的历史,尘世的历史变成了天国历史的一个阶段。

四、别尔嘉耶夫形而上学历史观的现实启示

19世纪到20世纪是人类面临巨大变革的时代,同时也是人类面临深刻的生存危机和现代性危机的时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一方面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物质财富,另一方面也给人类的生存方式带来了巨大挑战,使其陷入了巨大的文化危机和灾难之中。人类所经历的两次世界大战的苦难历程都直接证明了这一点。实证主义的胜利,理性文明的发展,使人们只剩下了对历史进步、人道主义、民主和科学的信仰,人把自己变成“超人”的同时恰恰否定了“超人”本身,进而丧失了对道德、价值、自由精神的信仰,尤其是机器的引进使人的生存方式开始向机械和使用机械过渡,“机器的胜利出现是人类命运中一次最大的革命”——人类危机。别尔嘉耶夫进一步指出了人道主义在道德领域的危机,他认为,整个近代史都是人道主义道德终结的过程,尤其是世界大战及其所带来的后果都说明“人们不再把合乎人道的利益、幸福和需求当作关注的中心”,[1](P133)因而显示出了人文主义道德的彻底终结。别尔嘉耶夫认为,真正的人道主义的基础是对上帝的人性的信仰,因而只有基督教哲学包含着解决人类危机的钥匙和方案。也正因如此,尽管别尔嘉耶夫的宗教历史哲学具有明显的形而上学的特征,缺乏现实的社会历史维度;尽管他把人类解放和生存危机的化解归于基督教,但是他对于人类历史苦难的同情,对于整个人类命运的关照,对于人的存在意义和价值的追寻,对于人类所面临的道德困境的出路的探寻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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