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娜 娜
(河南财政金融学院 音乐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6)
河南地处九州之中,华夏腹地,被称为“中原”。在长达五千年的文明发展史中,特别是中华文化形成的关键时期,中原地区都是中华民族活动的中心[1]77。中原文化极具包容力,充满活力,形式多样,戏曲就是重要的表现形式之一。河南处在黄河中下游,是中华文化的发祥地,中原文化具有中华民族的“根文化”的性质[2]104。中原文化所孕育出的戏曲独具中原文化特色,是黄河中下游地区文化的杰出代表。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是具有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的艺术,具有悠久的传统和历史,主要是指影响面较小、极具地方语言特色和文化特色的剧种,往往在某个县域或几个乡镇内有影响力,在河南省广大地区尤其是乡村的民众生活中拥有重要的地位。在新时代,对河南戏曲尤其是小剧种戏曲的挖掘与保护,对中原文化、中原艺术的整体保护和弘扬,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早在戏曲尚未形成之时,多种多样的艺术形式已经在中原大地生根发芽,既有高度发达的音乐艺术,又有技艺高超的造型艺术。文化之风汉代开始兴盛,对于中原戏曲发生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时期。戏曲表演开始有一定的规模效应,表演的场地也开始具有集中的特征,这种近距离的艺术式展演使各种艺术的交流更为直接。汉代后期,展演开始出现情节化的趋势,在盛大的节日或庆典之时有更大规模的演出,且与故事表演相结合的具有戏曲性质的艺术形式也开始成熟。中原属于典型的农耕文化主产区,人们从事农业生产主要依据经验,观察力和想象力的发展空间不如海洋性生产大,因此叙事文化的晚熟,这也给中原民间戏曲的发展带来一定的限制。魏晋以降,随着文化的交流尤其是佛教的传入,各种文化形式在中原地区交流碰撞加剧,潜移默化地促进了叙事艺术的发展[3]29。中原民间戏曲的叙事场景发生了重大转变,开始较多地出现曲折生动的故事情节,人们的社会生活可以在戏曲艺术中得到充分体现,小剧种戏曲也越来越多地具备了良好的群众基础。
中原文化鼎盛时期当属北宋,这一时期中原戏曲艺术也趋于成熟。北宋以后,中原失去文化中心的地位,且再也没有恢复昔日的荣光。但是,中原极其深厚的文化积淀,依然拥有极大的影响力,能够源源不断地为河南地方戏曲的发展提供丰富的营养[4]。从宋至元,中原戏曲艺人流散各地,为数众多的艺术作品都把故事发生的背景放在河南,客观上为小剧种戏曲的发展提供了多元的文化素材。及至明代,共有八位王爷被封在河南,随着受封而来的还有众多的乐户、伶人及大量的词曲。达官贵人对戏曲的钟情客观上为河南戏曲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其中,一些有较高艺术修养的富贵者甚至能够从事戏曲创作,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中原文化。在明朝的河南广大地区,小剧种戏曲有明显多样化发展的特征,而且随着文化的外溢与交流,影响着南方戏曲多流派的发展。同样,南方戏曲也在这个时期呈现出与中原戏曲各剧种良好的交流态势,如昆山腔、弋阳腔开始流入中原,融入大中原文化体系中。河南各剧种戏曲在这个时期具有显著的包容性,凭借着深厚的文化积淀吸收了诸多唱腔的优势为我所用,不断丰富着地方戏曲的声腔剧种[5]。明代中原小剧种戏曲艺人演绎时曲小令多用三弦、琵琶等弦类乐器伴奏,且逐渐形成特色,所以这些时曲小令常被称之为弦索小令。弦索小令多在民间传播,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及至明末,便形成了可与南曲诸腔相媲美的弦索腔。随着不断地改良,这种弦索腔发展成多种小剧种,包括罗戏、卷戏、大弦戏、越调,还有被称为河南调的女儿腔等,渐具河南地方特色。
在河南小剧种戏曲中,某种程度的竞争促进各自的创新性成长,此间河南梆子、越调、大弦戏等剧种显示出较强的竞争力。艺术只有深植于文化的土壤中才具有生命力,这几个剧种秉承了河南文化红火热烈、大气磅礴的特点,把民间百姓的生活和艺术紧密相连,更容易与民众的文化心理产生共鸣,成为人们最喜爱的身边的艺术。特别是河南梆子,它产生于开封一带,是豫东平原地方小剧种戏曲的优秀代表,初起于民间“三截棍”的演唱,其吸取众家之长,后经不断演进而独树一帜,经常与盛行于中原大地的罗戏、卷戏同台演出,且每每有上佳表现。河南梆子在成长过程中,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而兼容并蓄,不断吸收罗戏、卷戏的大量营养和河南民间说唱艺术,去粗存精,为我所用,并大量借鉴民间舞蹈艺术,使之在民间戏曲的舞台上充分展示[6]。河南梆子把民间的风俗人情转换为舞台艺术形象融入自己的剧目,把中原人独特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行为方式艺术化为文化瑰宝,在中原大地上迅速成长壮大,并逐渐成为河南地方戏种最具代表性的剧种。
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是中原文化土壤里产生的一种文化形态,其必然具有和中原文化精神品格一致的艺术风格。纵观中华传统历史文化,身居黄河中下游的中原文化具有显著的“根文化”的性质。中原文化之根的辐射力影响到中华文化的细枝末节,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也在这个强大的辐射力的作用下逐渐形成独特的艺术魅力,并以其特有的品格而享誉中华大地。
在较长的历史时期内,河南都是中华文化的中心,是多种文化的集散地,文化的交流充分而全面,并逐渐形成了具有地域特色而又包容和谐的文化基因。产生于中原文化土壤中的戏曲秉承了这种文化品格,各种小剧种戏曲既有明显的地域特征,又能够表现出极大的包容性和吸纳能力。较有代表性的周口太康的道情戏,人们在清朝初年就能看到它的身影,但其生存并没有明显的独立性,道情从说唱艺术演变为戏曲之后,常常依附在罗戏、卷戏的门下以求生存。但太康道情戏有一个包容性极强、善于吸纳其他艺术成分的好胃口,无论是南戏中优秀的弋阳腔、昆曲等,还是北戏中有代表性的京剧、河北梆子等,都成了它不断丰富自我的艺术来源。在短短的数十年中,便由一个不起眼的剧种发展成豫东平原上万众瞩目的有影响力的剧种[7]。再如,周口地区的代表性小剧种——越调,就因包容和吸纳而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越调属于较为古老的弦索腔类剧种,本来是曲牌体,多在豫东的乡野间流行,民众基础并不是很强,但能够吸纳板腔体的音乐构成方法以至于演变为板腔体,从民间“雕虫小技”登上大雅之堂,同时又吸纳了大量杂腔小调的元素,获得了不断发展的内在动力[8]。其实,与较大剧种戏曲相比,小剧种戏曲为了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在包容性与吸纳力方面表现得更加突出。豫东的花鼓戏,影响范围较小,但与时俱进地吸收了曲子戏、评剧、河南梆子等剧种的艺术元素,并根据当地特色不断凝练,演变为四平调,所以,四平调又叫“四拼调”。当然,如果没有包容性,就没有戏曲艺术,几乎所有的剧种的演变历史都证明着这一点,包容性可以说是所有戏曲剧种的品性。在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发展过程中,有些剧种多次面临生存危机,甚至其赖以生存的声腔体系濒临失传,但通过吸纳新的不同剧种的文化元素慢慢焕发青春,进一步印证了包容性和吸纳力在小剧种戏曲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价值。
应该指出的是,包容能力又总是与“中和”能力互为一体的。包容的精髓在于吸收,在于为我所用。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的包容性和吸纳力的可贵之处在于具备这种“中和”能力,即能够把所借鉴的有益元素有效融入整体,把吸收的大量其他艺术成分,能够和自身既有的体系高度融合,既保持原声腔系统的稳定性和有序性,又能够创新性改良。中原文化的包容性和吸纳力已经给它所产生的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打下了标志性的烙印,中原文化的包容性和吸纳力所产生的强大影响力和辐射力,在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身上也得到较好的体现。比如有浓郁河南特色的地方梆子戏,不仅能够在河南的邻近省份如河北、山东、山西、陕西找到发展的空间,而且在更远的地方如贵州、四川甚至黑龙江都能找到身影[9]。曲子戏同样属于地方小剧种戏曲,但它不仅在河南本地流传,而且较多地出现在安徽、云南等地。近年来,戏曲文化的地域间交流较为频繁,在河南的曲剧团体巡回全国演出时,几乎在所到的地区都能引起热烈的反响。
中原文化是中华文化最核心的部分,长期保持着对宗法制度的创建和推崇,是伦理道德文化成长的肥沃土壤。中原地区处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是农耕文明的核心区,世世代代生活在相对固定的土地上。“鸡犬之声相闻”,长期形成的相对稳定的道德信条让人们实现了自我约束和相互照应。同样,因生活环境的相对单一和生活状态相对稳定,生长其间的宗法制度成为延续人们以血缘为主要特征的维系复杂关系的链条,并逐渐成为培育伦理道德观念的社会基础,在维持社会和谐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河南是地理意义和文化意义上的中国之中,是各种政治集团对政治、思想控制最为严密的地方,因而,河南成为伦理道德观念最为系统化的地区。
与中原文化一脉相承的是,河南地方戏曲与伦理道德观念和政治信仰密切相连,包含着更重要的伦理道德内容和政治统治的意蕴,并呈现出系统化和理论化趋势。在河南地方戏曲中,几乎每一个剧种都把惩恶扬善作为最为重要的美学原则,并随着时代的发展出现更多的演绎方式[10]。在每个地方小剧种中,反映社会生活的所谓“一国之戏”,几乎都以弘扬社会主旋律为主,主要宣传忠君爱国、清正爱民的道德原则和政治原则,以达到教化社会的目的;反映家庭生活的所谓“一家之戏”,则弘扬和谐、安宁、稳定的生活价值,多是歌颂以孝道为中心的传统道德和邻里守望相助的社会美德。《中国戏曲志·河南卷》选介的 195个剧目,除了个别剧目描述的是情感、丰收、节庆等社会场景外,其他剧目都直接或间接地与道德伦理、政治观念有关[11]。从比例上讲,有关惩恶扬善的剧目高于其他大多数省份,所表现主题的方式也更为鲜明和强烈。比如在剧目《目连救母》中,河南版的内容和表现形式就超越了母子情深的亲情关系和普度众生的佛家思想,而是把个人之小善与家国之大善结合起来,这明显地表现了河南戏曲更为看重惩恶扬善的文化品格。在古老的传统文化中,先民深厚的道德感和政治责任感都是最可宝贵的情感,并成为中华文化得以长盛不衰的支撑力。
中原文化的气势恢宏,和其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有着密切的联系。中原西部,是巍峨雄浑的大山,一路向东,逐渐变成一望无垠的平原。崇山峻岭给人的是崇高之感,容易让人形成气势磅礴的心理;而一望无垠的平原,让人襟怀坦荡,自然地生出豪放壮阔的胸襟。自古以来,中原为兵家必争之地,中原人民因此饱受战争的洗礼和锻炼,尚勇善武、精于谋略成为中原历史的主色调。地处中原腹地的河南省,所产生的艺术形式就是地理环境、生活方式、生存危机等的真实写照[12]。一方面,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就是种种的背景之下所形成的,具备沉稳、悲壮、豁达、豪放、尚勇等气质的地方艺术表现形式,随着岁月的积淀,自然而然地会显露出恢宏大气的品格。另一方面,中原文化源远流长、奔腾不息,不断地强化着这种恢宏大气的厚重感。在历史长河之中,河南地区伟大的艺术创作者大都眼界开阔,志存高远,有股豪情正气,满腔家国情怀,其所创作的戏曲作品以厚重见长,其风格偏重于气势恢宏、热情洋溢。相比南方众多小剧种戏曲,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具有惊天动地、气吞山河的气概,场面往往更加地热闹非凡,更能使观众置身于壮观的艺术情境,由衷生出英雄豪迈之气。纵观河南地方戏曲文化,浸润在如此的文化背景之下,自然而然地展现出恢宏大气的文化品格,彰显出淋漓尽致的阳刚之美。
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展现出的阳刚之美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精化戏曲内容,强调感染力。从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的内容分析归类来看,最多的内容是公案戏、征战戏、宫廷戏,一般具有尖锐的矛盾冲突,通过艺术化的表达,渲染激烈的情感,表现的是具有崇高感的道德力量和人格力量的社会形象,从心理层面给人以震撼、鼓舞、激荡,阳刚之美油然而生。而一些反映家庭生活、社会琐事的小剧种曲目中,多是表现义士、孝子、烈女的献身精神和邻里之间守望相助的社会奉献精神,通过细节甚至是庸常的小事传达强烈的情感,塑造具有崇高品格的人物,这同样是对阳刚之美的艺术诠释。比如在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舞台上所塑造的女性形象中,如穆桂英、白素贞、樊梨花、刘金定等,或叱咤风云,或英勇刚烈,或精忠报国,女中豪杰形象栩栩如生,这种体现阳刚之美的艺术形象深受观众的喜爱。第二,优化舞台风貌,渲染热闹红火的场面。在戏曲舞台上,大气磅礴的舞台风貌是体现阳刚之美的重要条件。阳刚之气通过营构大起大落的舞台节奏能够得到充分的体现,盛大的舞台场面为阳刚之美的生成带来必要的背景衬托。在梆子、越调、大弦戏、大平调这些剧种的征战剧目中,舞台风貌极具视觉冲击力,不仅色彩鲜艳,还有那满台的飞虎旗以及蟒、龙等动物形象的铺设,煞是壮观,形成很有力度的舞台气场。第三,唱腔和表演的激昂、欢快。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的梆子、越调、大平调,以及豫东的一些其他唱调,其唱腔音乐都是以高亢为主要特色,所使用的乐器大多以大筛锣、大铙、大镲为主,唱腔和音乐相得益彰,激昂欢快的情感得到很好的宣泄。虽然一些地方小戏的唱腔表演有委婉细腻的一面,但这是为了更好地衬托人物性格的阳刚大气,音乐唱腔、表演动作采取的做法是欲扬先抑,这与南方地方戏曲的阴柔之美有本质的区别。
“万物负阴而抱阳”,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艺术必然是阴柔之美和阳刚之美的和谐统一,两者相克更相生。从总体的美学风格来说,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的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完美融合,如曲子戏、二夹弦、道情等,看似具有明显的阴柔之美,实则催生出更多的阳刚之气。所以,从总体上说河南地方小剧种戏曲本质上属于阳刚之美。
在河南小剧种戏曲文化演进的历史长河中,勤劳勇敢的中原人民的社会生活、文化心理总是在浓郁的农耕文化背景下转化为艺术元素并源源不绝地注入戏曲文化。要发展和弘扬中原戏曲文化,就必须继承中原戏曲的根本传统,根据新农村文化建设的基本要求,保留中原戏曲的固有神韵,并在继承中有所创新,体现出时代主旋律,让河南小剧种戏曲与时俱进,不断出现代表时代水平的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