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商人类学最新发展

2022-03-18 09:07RussellBelk
怀化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民族志

Russell Belk, 钟 妮

(1.约克大学管理学院,加拿大 多伦多 M3J1P3;2.怀化学院初等教育部、少数民族预科教学部,湖南 怀化 418008)

一、《工商人类学:来自中国的新发展》简介

云南财经大学陈刚教授与怀化学院田广教授最近出版了《工商人类学:来自中国的新发展》一书,这是一本有趣的关于中国西部民族志的英语专著,论及道路、餐饮服务、非政府组织和企业家等话题,这些主题不仅对本领域的研究者具有强烈的吸引力,也能使其他领域的人员产生兴趣。阅读此书,首先呈现出来的是让人耳目一新的章节标题,透过章节标题可以窥见撰写者独特的观察视点和学术视角,例如女性吸烟者、边境市场、城乡关系和石锅鸡等。乍一看可能是一些异乎寻常的话题,但是,优秀的民族志作者恰恰能够在这些看似异乎寻常的话题上找到突破口并展开研究,并以此为基础撰写文章,使这部专著的内容异彩纷呈。该书向读者展示了中国现代化的发展,中国现代化的发展不仅影响着55个少数民族与汉族间的交往,而且也影响了中华民族与越南、韩国、老挝和缅甸等境外非华裔民族之间的交往。作者善于通过具体的案例引导读者深入思考,比如,通过具体的案例对比亚洲和非洲的时间观念和商业风格,并以此来论述中国的软实力,引导读者思考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在广大亚非拉地区的影响力。

这本专著在谈到中国少数民族和西部省份相关问题时,不仅论及了中国少数民族和西部省份参与经济建设的情况,更论述了这些地区的经济发展与历史演化过程。我们不能够预见未来,不能想象到这些民族形成以来,所有演变可能具有的最终结果。这部专著的精彩之处,在于详细描述了人们平凡的日常活动和不同的行为表现,如汉族游客与外国游客在少数民族地区饮食、旅游和洽谈方面存在的差异。专著同时也存在民族志研究中常见的一个问题,即详述某方面的实践,很有可能会遗漏其余方面。例如,由于专注于记录西藏的鲁朗石锅鸡而忽略了更为普遍的藏式茶和黄油茶,也没有考虑到汉族食物对西藏人饮食的影响(Wu and Chee-beng 2001;Wu and Cheung 2002)[1,2]。事实上,如果将民族志中以中国西部的云南省和西藏自治区为调查点所形成的关于少数民族的叙述放在更广泛的当代社会和历史背景中,就可以为学界提供更多关于少数民族问题的不同分析内容(Dillon 2018;Roberts 2020;Zang 2016)[3-5]。书中有关中国在博茨瓦纳建造玻璃厂的合作项目的论述,突出了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以及该倡议如何改变非洲的商业模式和消费者生活,这可能会引起更为广泛的关注(French,2015)[6]。

民族志并非是广泛的社会评论。作为中国公民,作者在言论和表述方式上有些谨慎。这在第一章对中国工商人类学历史恰当的回顾和阐述中有比较明显的体现。专著对中国人类学,特别是应用人类学在长期中断后努力恢复的一部分事实进行了记录,在这个记录的过程中,陈刚博士和田广博士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他们还对国内外从事工商人类学研究的专家学者进行了讨论。例如,他们论述了Yan(1996) 关于工作中“送礼问题”的研究,也注意到Yang(1994) 和Joy(2001) 对同类问题的研究[7-9]。“送礼”这种社会交往行为是个涉及利害关系的问题,它既有利于互惠关系的连续性,也可能出于维护良性社会秩序的目的,或者具有掠夺性胁迫目的。这也是Polanyi(1945) 提出的一个问题,在欧洲的圈地运动和原始资本主义兴起过程中,土地、劳动力和货币等“虚拟商品”成为可销售商品[10]。当市场化被带到中国西部的少数民族社会后,问题有所不同(Fowler,Chu,and Fowler 2020),但仍有一些相似之处[11]。Shi(1989)[12]所提出的争论焦点在于,对中国少数民族的经济进行大规模的商品化是否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而反对这种改变仅仅是让少数民族生活在过去的浪漫主义吗?作者显然并没有就此表明立场,但本书其余章节的具体民族志,对此做出了比较恰当的评估。

二、丰富的工商人类学民族志研究内容

这部专著无疑向读者展示了丰富多彩的工商民族志研究内容。例如,第二章就是一篇很好的工商民族志研究报告,叙述了尚未被新冠病毒疫情波及的中国西部农村地区的现状,为本书的大部分内容定下基调。本章节绘制了理想化的中国农村蓝图,农村地区地理位置远离城市,受到城市的影响较小,民风更为淳朴和自由。这是20 世纪上半叶中国历史、文学领域的一个经典主题(Lee 1999),城市被描绘成阴暗和邪恶的地带,而农村则被视为自由和美好的地方,拥有外国特许权的条约港——旧上海是西方消费文化的重要场所[13]。

现代中国人对“城市”的理解,无论是在消费文化、市政管理、生活方式、职业机会等范围,还是政治参与方面,都可以说是参考上海形成的。在20 世纪,这座城市前后被称为中国的骄傲和耻辱,是一个拥有无限魅力和无比肮脏的地方。上海对比鲜明的建筑,与其说是关于城市状况的描述,不如说是体现了上海在农村和城市之间永无止境的竞争中,所体现出来的主要战略地位(Yeh 2007,5)[14]。

Yeh(2007) 展示了城市不仅将空间规划成多层建筑和乡村公园,还将时间组织为城市企业的时钟与永恒的农村。当然,这种意象也可被颠倒过来,城市可被视为现代的、复杂的、安全的,是“对乡村绝望的最好防御” (Yeh 2007,119)[14]。但这些城市和乡村生活的对比形象,并非中国所特有(Seabrook 2007;Williams 1975)[15,16]。事实上,城市和农村是相互依存的,城市依赖于农村资源,包括以移民和农民工形式存在的人力资源,就像经济欠发达国家和较发达国家之间的关系一样,农村向城市出口原材料,从城市进口商品,这种不平衡长期存在。

在中国现代革命发展的历程中,农村社会广大农民的支持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Averill 2002),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和战略意义[17]。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农村不仅是一个再教育的场所,也是下乡运动的净化场所(Brown 2012;Tsang 2021)[18,19]。中国对西部省区进行现代化改造,给农村地区和生活在那里的少数民族,带来高速公路、火车、机场、旅游和经济发展。然而对于农村地区来说,这也可被看作是另一种生活方式的丧失,包括语言、文化、自给自足和传统的丧失。事实上,中国西部的现代化进程,比这更为复杂,正如本书中所详细揭示的情景一样。

在第三章中,作者借鉴了费孝通、Skinner 及Braudel 的研究,用工商民族志研究方法,描述了农村市场如何作为农村与城市、乡里人与城里人的接触点而发挥重要作用。本书描述分析了一个发生在云南边境地区的案例,这个案例中既有中国边民,也有来自越南、老挝和缅甸的人。因为境内外距离较近,并有长期的历史的紧密接触,边境两边的商人经常用多种语言交流,完成交易后共同喝酒的现象也很常见,也就是说,传统意义上的交流是经济以外的,包括社会化的交往。作者指出,亲戚往往被认为是受欢迎的贸易伙伴,人们从亲戚那里可获得更合理的价格,甚至免费获取商品。因此,市场交换和共享之间的边界,可能是模糊的(Belk 2010)[20]。如果这威胁到企业的生存能力,就有可能成为问题。在偏远的澳大利亚土著居民社区商店里,因欧洲职员没有当地的亲戚,店主对其更为偏爱,因此欧洲职员更受欢迎(Belkand 2000)[21]。本书还更为详细地讨论了随着独龙江公路的建成,云南边境市场进一步变化的情景。该地区原来每年的11 月至次年5月,大雪封山处于孤立状态。作者指出,虽然快速发展和城市化改变了云南边境市场的传统时间和空间,但这些市场依旧是中国城市和农村的联系点。

云南农村居民与城镇居民的联系日益密切,大多数城镇和村庄都可使用到电力、电视、手机和互联网。由于这些产品迅速普及,使用这些产品已经成为新常态,所以人们很容易低估它们的影响力。Tenhunen(2018) 发现,在印度农村,随着电力资源的广泛应用和电子产品数量的迅速增长,农产品价格更低,医疗服务更为优质,妇女社会地位得到提高,更多的自由恋爱婚姻代替了包办婚姻,同时也赋予了更多年轻人受教育的权利[22]。类似情况也出现在战后的东欧,为了维持生存所需,东欧的裙带关系和共同庇护制仍继续存在(Ledeneva 2017)[23],但也发生了更微妙的变化,其中包括新推出的护发素、香水、除臭剂、肥皂、牙膏、内衣、连裤袜、内衣和卫生巾(Drakulic' 1991)[24]。虽然这些看起来是多余的物品(Clunas 2004),但恰恰是这些多余的物品,深刻地改变着人们对自身的看法[25]。尽管如此,东欧出现的这种情况,是对产品需求的抑制,而这些产品多年来一直是人们所渴望的。作者希望更多地了解云南农村地区的需求,以及对国外文化元素的接受情况,指出外国文化存在精华和糟粕,需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作者还观察到,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城就业(合法或非法),产生了农村人口流失现象,只有少数留守老人还生活在乡下,市场的玩耍和娱乐的社会生活功能基本消失。当人们在室内看电视,或通过微信与远方亲人进行交流时,无疑加剧了这种现象。此外,作者还感叹民族节日的减少,甚至是消失。但同时他们也观察到云南文化旅游发展的前景。让人感到矛盾的是,这种旅游虽有助于保护民俗文化活动,但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作者还列举了云南农村市场现代化发展所带来的一系列负面连锁反应:假货、走私、毒品、色情、赌博和猖獗的艾滋病。该书的这部分民族志描述,是在近年内完成的,时间有早有晚。成本和收益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有助于读者了解不同章节所涵盖的年份。

第四章叙述了独龙族在横断山脉修建公路隧道的举措,自此独龙江乡告别了与世隔绝的生活。该隧道和公路分别于2014 年和2015 年竣工。虽然新的高速公路仅缩短了16 公里的距离,但将行车时间由9 个小时缩短到3 个小时,行车季节由6 个月延长到12 个月。云南大学的教师和研究生团队,于2016 年开始进行民族志研究。2017 年独龙江公路突发山体滑坡,该公路与另一条通往西藏的在建公路实行交通封闭管制,独龙江景区到2019 年才重新对游客开放。

该研究小组还借助百度、中国知网,以及社交媒体交流帖等互联网资源,进行网络调研(Kozinets 2019)[26]。作者基于数据的描述性统计,叙述文章内容,着重描述了独龙江流域的村庄以及独龙江流域4 300 名居民现有的公路、电力、自来水、电话、互联网、广播和电视等资源。独龙族人也被称为纹面人,文章所研究的地区——龙源村,海拔1 800 米,有558 名村民生活。随着独龙江流域的进一步开放,龙源村成为热门旅游景点,同时也成为学者们开展民族志研究的重点地区。上海政府为龙源村居民提供砖房建造资金,用现代砖房取代楼上住人、楼下养牲的传统木竹房屋。新建成的砖房,有五间卧室,屋后盖有猪舍。在政府的帮助下,当地居民实现了从农业到旅游服务贸易业的转变。

研究小组还发现了龙源村其他方面的变化,如家庭成员不再进行户外社交活动,而是在室内使用电视、电话和互联网。随着这些变化在短时间内发生,传统生活方式的衰落是不可避免的。作者指出,以前高海拔的山谷地区粮食产量低,限制了酒类生产,但现在大量的酒被用卡车运载而来,且价格更为实惠,因此,村民酗酒现象时有发生。一些村庄正在考虑提出禁止饮酒的倡议(Groves and Belk 2001)[27]。除了户外社交活动的减少,另一个变化是村民不再将死者葬于住宅附近,尽管独龙族人作为基督教信徒和万物有灵论者,依旧相信神灵无处不在,并能影响家庭的福祉。

由于章节篇幅简短,还有一部分变化没有被作者提及。政府行为的双重性,一方面试图通过对外开放和引入市场经济,来实现独龙族的现代化,而另一方面又试图利用富有传奇的“原始”形象来吸引游客。Llamas 和Belk(2011) 在云南的少数民族村落、香格里拉杜克宗和丽江古镇,以及昆明、深圳和海南的中国“民俗文化村”中,均发现了类似的情况[28]。这些地方的旅游场所重新开放,游客大部分来自国内,但也有外国游客。博物馆和酒店已经建成,举办着当地的民俗表演。世界最大转经轮已经建成,“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摧毁的寺庙,也得到了重建。但最终目的却不是传承宗教,而是发展旅游业。达摩轮、西藏唐卡和禅堂等佛教图腾被运用到酒店、博物馆和机场航站楼的装饰中,纪念品摊位和少数民族餐馆中也比比皆是。

然而,旅游经济的大部分收入流向了外来的经商者,而不是当地的少数民族成员。2014 年,有着千年历史的香格里拉库克宗老城的大部分地方,被大火烧毁。城镇的外观是历史文化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需要体现其真实性。重建后的老城,虽然采用了现代防火材料,但是看起来依旧很古老,就像穿着民族服装的演员进行旅游表演一样。此外,旅游化、商品化和市场化,也对当地生活产生冲击(Belk and Costa 1995;Chaudhuri and Belk 2020)[29,30]。作者详细介绍了这些变化,并注意到独龙族居民发现居住环境拥挤,夜晚的噪音让他们无法入睡,他们与祖先的沟通也因为新的居住地与祖先埋葬地距离过远而被中断。作者得出的结论是,独龙族正尽力应对强加给他们的文化变化,一些人甚至不惜以自杀和皈依基督教为代价。

作者在第五章中详细介绍了呼和浩特、深圳、昆明和青岛四个城市中,分散的民族企业家所发挥的作用,涉及傣族、回族、彝族、白族、蒙古族和朝鲜族等六个民族。这些少数民族移民组成了“城市流动少数民族群体”。昆明的回族移民,已经成为养牛场的主力军,大量的牛羊肉在他们的屠宰场里完成加工。食品、家政服务、医疗保健、制造业、娱乐业、清洁服务、商业贸易等主要行业,在不同的民族和城市之间存在一些差异。作者还描述了蒙古餐厅在为汉族人提供食物时,必添加汉族香料的情形。这与“中国”食品在国外移民社区中,适应其他文化的情况相类似(Wu and Chee-beng 2001;Wu and Cheung 2002)[1,2]。

这些都是到城市寻求财富的少数民族群体成员,他们居住在城市内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寻求网络、资本、信息的帮助。作者将更成功的城市少数民族群体描述为家庭“蜂巢”模式、民族“蜂巢”模式,或价值链“蜂巢”模式。在此情况下,他们都由一个“无冕之王”的“蜜蜂女王”领导。在国际移民中,也观察到类似的模式,尽管西方的处理方法倾向于强调移民的身份问题。 (Halter 2000;Rapport and Dawson 1998;Tharp 2001)[31-33]。

三、对特色消费行为和企业行为的民族志研究

该专著对特色消费行为和企业行为进行了细致的民族志研究。例如,第六章对云南省部分地区少数民族女性吸烟情况进行研究。20 世纪前30 年反美和反日抵制活动(Zhao 2008)[34],作为一个背景故事,为此章的补充内容。英美烟草公司(BAT) 成功地将其香烟品牌引入中国,以至于烟草被称为是“二十世纪的鸦片”(Wood,1998,197)[35]。在南洋兄弟组建自身的品牌之前,并没有面临严重的本地竞争。南洋兄弟利用民族主义来宣扬BAT 是美国公司的事实,这一舆论持续到BAT 发现南洋兄弟为方便在日本销售香烟而加入日本国籍。之后,一则具有讽刺意味的广告逆转了这一情况。英美烟草公司宣称南洋兄弟与日本结盟,BAT 才应当是中国公民的最佳选择。

作者发现少数民族女性吸烟人数多于男性,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性别权利变得更平等(例如拉祜族)。汉族妇女深受父权制等儒家思想的影响,不敢吸烟。苗族妇女也是如此,她们不能和丈夫及其家人一起吃饭,因为公婆住在楼上,甚至不能上楼。其次,民族志研究发现一个现实性的原因,即吸烟有助于防止每天在田间工作12 小时的妇女被蚊虫叮咬。对于那些吸烟的妇女,作者发现除了她们本身的烟瘾之外,吸烟也是一种释放悲伤的方式。这使我们想起理查德-克莱因(1993) 诙谐的赞美——《香烟是崇高的》。

作者在第七章研究了部分已经成为历史经典的餐饮品牌。其中,专注于对汕头五种经典食品的研究,部分汕头食品已经获得国家许可成为老字号品牌。这些企业包括被当地旅游管理部门和当地社会科学协会指定为经典品牌的20 多家餐饮企业。品牌与产品的思想可能起源于中国的早期,部分中药、剪刀和其他消费品的品牌历史,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Eckhardt and Bengtsson 2010;Hamilton and Lai 1989;Pinheiro-Machado 2010;Wengrow 2008)[36-39]。

就汕头的经典品牌食品及餐馆而言,其名气足以吸引当地人和游客。现在所有的经营者,以前都是“可恨的走资本主义道路者”,他们被送到农村接受“再教育”。他们遵守纪律,艰苦工作,投入了较长的时间,采用合适的方法制作食品,现在这些方法在他们的餐馆里得到了很好的应用。佛教是汕头民间的主流宗教,出于佛教的慈悲心,一位老板会在每天上午11 点向乞丐和其他需要帮助的人提供食物。这些做法虽然与市场营销课本中有关品牌管理的原则相悖,但这些企业家的热情表明,品质好的食物、企业家真诚的态度和商品的真实性,很可能胜过企业的营销原则。

作者在第八章中研究了公民社会的问题,一些因素影响中国非政府组织的发展和公民社会的建设情况。中国社会系统存在许多问题,因此,对工人和消费者的权利、环境保护提出了要求。

作者对中西方的公民社会组织进行了区分。例如,许多西方的非政府组织是由宗教组织创立的,而在毛泽东主席时期“铁饭碗”政策影响下,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的员工们,得到悉心的照顾,所以中国居民对非政府组织的需求比西方少。作者描述了当前中国不同类型的非政府组织,从服务于共同利益的组织如气功禅修,到2008 年北京夏季奥运会前,汶川发生地震后所出现的各种赈灾救援组织。

作者在第九章以完整民族志的方式,对博茨瓦纳建立中非玻璃厂的失败案例进行了深刻的研究。作者将失败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归结为两个国家不同的时间观念。在东亚,时间是最宝贵的商品,是不容浪费的,人们会提前赴约,为能及时或提前完成而感到自豪。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则不然,“非洲时间”意味着看似更随意的生活态度,是“更好地”平衡工作与生活的方式。

这部民族志专著也是对中国在“一带一路”倡议的背景下,对非洲进行巨额投资实际情况的反映。除了工作和文化冲突,博茨瓦纳和中国在其他业务方面还有各种差异,包括不同的技术、基础设施、政治模式、“腐败”程度、国企私企的区别,以及资金中断和时间差异等问题,导致了施工进度拖拖沓沓。最终,该项目破产,玻璃厂的资产被拍卖。因为在博茨瓦纳没有媒体调查,所以这些推断都产生于对社会舆论的记载分析中。该章节对双文化建设项目的失败案例,进行了出色的文化解构。

第十章是有关西藏宁蒗县城藏族“鲁朗石锅鸡”商业化的民族志研究。游客们被这座城市的石锅鸡名气所吸引,因此,该餐馆不仅为当地人服务,还为越来越多的游客服务。作者得出一个恰当结论:这是“西藏经济现代化”的一个缩影。本案例可以用于比较旅游文化商品化取代土著文化,及汉文化融合所产生的成本和效益。作者希望读者能够思考,在商业化、文化淡化和旅游化的过程中的得与失分别是什么(Bruner 2005;Chaudhuri and Belk 2020;Davis and Monk 2007;Desmond 1999;Llamas and Belk 2011;MacCannell 1976;Sheller and Urry 2004)[28,30,40-44]。

石锅鸡的石锅,是由当地山区相对较软的硬玉石雕刻而成。因为这种石锅可在高海拔地区进行高温烹饪,所以就不需要用到高压锅。藏鸡是一个特殊的品种,能够忍受高海拔地区冬季的严寒。西藏的草药,不仅给石锅鸡带来了独特的味道,而且其中的矿物质有益于人体健康。锅盖的使用,则是借用重庆火锅的烹饪原理。石锅由曾经的手工制作到现在的机械化生产,养鸡企业也已实行公司化管理。一家生鸡屠宰场为宁蒗的30 家餐馆、数百家酒店及旅馆供应藏鸡。这些企业的成功实践,也催生了藏香猪的养殖,园林植物和有机蔬菜的种植。农业技术也变得更加成熟,数英亩的温室大棚,延长了作物的生长季节。作者在2019 年7 月进行民族志研究时,宁蒗城区已有124 家石锅鸡店。新增的旅社和景点增加了居民的就业机会,为当地经济发展注入强劲动力。虽然听起来不错,但新增的工作岗位一般级别较低。本地人和外地的汉族人都能够拥有这些机会,并从中获取更大的利益,享有更多高级管理职位。然而,因为民族志中没有研究所有权结构和所获得的收入,所以这里只能根据西藏和云南其他地方的研究而做出猜测(Llamas and Belk 2011)[28]。

民族志详细介绍了黄老教派、佛教徒的让渡。传统社会中,允许在神圣的四月(藏历) 杀生和吃肉,其余时间段不允许杀生或吃肉,也不允许出售石锅鸡。但现在社会却改变了这一状况,这并非首次改变宗教习俗以适应商业活动,获取商业利益的实践,例如,欧洲人以前周末开放做生意。

作者在讲述食用鲁朗石锅鸡的经历时,认识到食物本身能够承载记忆,对食物和香味的记忆,在唤醒生活体验方面发挥强大的力量,正如Proust(1996)[45]识别出玛德琳(小法式蛋糕仔) 浸泡椴木后的味道,以及其他人在更广泛范围内的发现(Banerji 2006;Falk1994;Holtzman 2009;Howes 2009;Lupton 1996)[46-50],作者指出“食物”本身就是一种记忆。

四、结论

如果有必要展示中国工商人类学的成果,为这门小规模但不断增长的学科文献做出贡献,那么这本书完全满足了这一需求。作者希望这些成果能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成为国内外研究者之间的桥梁。特别是那些对中国消费者和生产者互动感兴趣的人,更应阅读、参考本书。

作为一本专注于研究中国西南地区民族文化的书籍,作者为读者提供了一个有趣的视角,让读者看到中国政府为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发展而制定的不同规划。通过对多项指标的衡量,不难发现这些规划已经让人们摆脱了贫困。少数民族地区的发展引人关注,特别是那些曾经与世隔绝的少数民族成员,其浓厚的宗教习俗和信仰更引人关注。本书在一定程度上对这种和谐追求的结果进行了评价。此外,还展示了工商人类学的力量,能研究民族代表、协调发展、“一带一路”倡议、旅游业发展等更广泛的话题,这对我们都是很好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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