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天玉
(吕梁学院 历史文化系,山西 离石 033001)
干部教育在党的建设和发展过程中至关重要,在各个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都非常重视干部教育。毛泽东曾指出:“每个根据地都要尽可能的开办大规模的干部学校,越大越多越好。”[1]769为此,晋绥革命根据地创办了形式多样的干部学校,其中既有偏重干部教育的中等学校,也有旨在培养和提高干部的训练班。
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形势,干部教育的内容是不同的,这就要求干部具有较高的素质。如在对人民进行宣传教育时,作为干部,不能只是将所学内容生硬地背给老百姓听,而是要“联系战争发展的情况,联系士兵和老百姓的生活”[1]481。但由于时处战争时期,晋绥革命根据地各级各类学校学员对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理论缺乏系统、有计划的学习,不少干部不读或很少读马列主义的基本著作,缺乏相关的理论知识。如中共中央晋绥分局总学委在干部教育成效检查工作中发现,大多数干部对马列主义思想的基本概念不了解或了解不多,有的干部缺乏一般的社会和历史常识,更不用说社会发展的历史以及其他内容了[2]。
除政治理论素养缺乏外,还有不少干部文化水平极低。当时晋绥革命根据地各级各类干部的素质参差不齐,无论是老干部还是新干部,面对新的形势、新的任务,大都无法适应。老干部虽然具有丰富的斗争与工作经验,但大多出身贫寒,未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因此普遍文化程度较低,其中尤其是基层干部,甚至存在不少文盲。以兴县为例,该县各级干部文化水平普遍较低,甚至有不少基层干部是文盲,开会不会记笔记,下乡不会搞调查,工作结束了不会写总结……[3]127兴县曾于1941年1月举行过一次村长测验,由各区指定最优秀的3名村长参加,共18人,包括当年新选的11人,其中10人自己笔答,其余的口述并由别人代录。这18 个人的文化程度为:最高的读书3年,粗通文字及文盲占77%。试题包括政策法令和工作方面的14道题,时事政治方面的4道题,征询意见的2道题。成绩(90分为满分)为:最高68分,最低25分,平均43分,40分以上的12人[4]2-3。同年,岢岚区举行过干部测验,参加者包括抗联、农救、妇救秘书、中心区抗联干事等12 人,题目是理论与策略、国际形势、政府法令、工作方面,只有1/3及格。两次测验虽然都存在题目过多过难的问题,但也说明,在晋绥革命根据地,不少干部文化水平很低,不了解党的政策,影响了共产党政策法令的实施。
因此,对根据地干部的教育,不仅需要提高文化水平,而且还应加强政治教育;不仅使其了解中国革命的性质与任务,理解共产党的方针政策,而且要使其在实际工作中真正发挥作用。
统一战线是中国革命和建设的一大法宝。中国共产党为了赢得抗日战争的胜利,不仅建立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还建立了文化教育统一战线。所谓文教统一战线,是指在文化教育工作中,团结可能团结的人,教育可能教育的人。毛泽东在《文化工作中的统一战线》中明确指出:“统一战线的原则有两个:第一个是团结,第二个是批评、教育和改造。在统一战线中,投降主义是错误的,对别人采取排斥和鄙弃态度的宗派主义也是错误的。我们的任务是联合一切可用的旧知识分子、旧艺人、旧医生,而帮助、感化和改造他们。”[5]596
在晋绥革命根据地的教育工作中,主要是对旧的村塾加以改造[5]595。由于不少干部在思想上没有认识到文教统一战线的重要性,因此不能积极认真地、有计划、有步骤地团结、帮助、感化、教育、改造和利用旧私塾和乡村的知识分子,使其为新民主主义教育服务。如宁武白崖山私塾,教员教书没经验,又缺乏教材,但县政府没有去帮助改造;有些地方对思想上和政治上比较落后的教员,未加以培训,对他们的感化教育也不够,单纯说教,以致有些教员认为当教员是没出息、不体面的工作,上级不重视,别人瞧不起,从而消极怠工;某些解放区对过去敌伪学校与敌伪教员采取了摒弃一切的办法,没有选拔改造使用;某些老解放区对一些思想落后的旧知识分子,不敢吸收使用,怕出乱子[6]269。由于晋绥革命根据地不少干部对于文教统一战线工作的重要性认识不到位,没有将此项工作上升到政治高度,工作研究不够深入,不能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地采取相应措施,导致不少学校出现人员流失现象。如由于团结干部和学生方面工作不到位,晋西北抗战学院流失了一些干部和学生[6]234。
在干部教育开展的过程中,不少领导干部学习态度不端正,不重视学习。有的领导干部借口“工作忙,没有时间”不学习;有的干部学习态度存在问题:“咱做这点工作吧,不学习还怕做不了?”“学习一点东西,工作中也用不着”,因而对学习采取消极态度;“大部分县份对学习领导上是抱着完成任务的观点。县以上的党委干部,绝大多数是光号召别人学习,自己学习却不沾。根据调查,每日能坚持学习的不过三分之一”;还有的干部认为工作比学习重要,“工作有办法,何必学习?”“没有背过教条,还不是照样发动了群众?”这种经验主义思想导致不少干部只从组织上布置学习,而不从思想上引导学习[7]。
此外,晋绥革命根据地干部教育还存在不少问题,如对教育方针了解不够明确。有的干部认为正规化就是恢复旧中学,有的领导对培养什么人才存有模糊的观念,还有的把文化教育与思想教育对立起来;在课程上、教学内容上还存在脱离实际以及不符合学生程度的现象,有的学校使用的教材杂乱,死读书,教死书的现象十分严重;对师范教育重视不够,由于中学的师范班文化程度偏低,教员教学信心不高,只将学校的成绩寄托在中学班上,师范班学生常有转学的,影响师资的培养与扩充[8]209。为此,在1943年9月,晋绥行署经过激烈讨论,着手对干部教育实施正规化改革。
面对干部教育中存在的一系列问题,晋绥行政公署要求各类干部学校改革教学内容,注重实用原则,转变广大干部的陈旧观念,努力提高其政治文化水平。
首先,晋绥行署创办师范学校和教员训练班,培养急需的教师队伍。为了培养根据地迫切需要的国民教育师资和教育行政干部,行署不仅创办了晋西北师范学校,还将师范班附设在每所中学里,并多次“举办短期讲习班,时间以30天为原则,以县或分区为单位,调集在职教员并吸收政治上进步的乡村知识分子学习。讲习内容包括时事教育、政策法令教育、思想教育、业务教育等。讲学方式上充分运用群众路线,发扬民主,采用座谈讨论,自我检查等方式,启发教员联系自己的思想、工作,漫谈讨论,从教学出发,发现与解决问题;并配合以专门问题,发动教员开展讨论研究”[9]。其次,为达到提高干部政治文化水平的目的,晋绥革命根据地设法聘请一些优秀教员,大多数从本机关人员中选聘,也向外聘请,并给予一定的报酬[10]。在待遇方面,晋绥行署不仅顾及家境贫寒的教职员,还考虑女教员与来自敌占区教员的特殊困难[11]。此外,为了吸收更广泛的人才投身教育事业,行署还制定条例提高教师的政治地位。“参加村政权工作为村教育委员会之当然委员;在群众集会时请其演讲;在教育界服务三年以上其成绩优良者报送抗战学院教育系;组织教师救国会并与其他群众团体有同等地位;免除本身劳役,其家庭贫寒者有同样享受工作人员家属优待条例之权。各级行政干部尊重教员,并造成群众对教师的尊重”[12]等。如1942年召开的晋绥边区临时参议会,就有3个小学教员以参议员的身份出席,他们在边区备受尊敬和优待,这极大地提高了教职员的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
再次,除提高教员政治文化水平、改善待遇和提高地位外,晋绥行署还对其进行在职培训。如绥远解放区,绝大多数教员是旧知识分子,其中有十余年的老教员,也有六七十个老学究,当过敌伪人员的也不少,成分非常复杂。为了改造广大教员的旧思想,提高其思想认识,绥远创办了学习会,“各县参加学习会的教员总计979人,其中参加国民党109人,三青团13人,占12%;天主教138人,基督教12人,一贯道28人,二贯道2人,青帮2人,中央道1人,共计183人,占学员总数的18%”[6]276。一般教员经过学习后,在政治思想作风上皆有了不同程度的进步。通过集训与干校训练,晋绥革命根据地培养了一支具有较高素质的教师队伍。
为了配合完成中心任务,晋绥边区行政公署要求各级各类学校都要根据中国共产党各个时期的中心工作需要开展干部教育,并组织干部学校学员积极参与党的中心工作。晋绥边区政府多次抽调晋绥一中的师生参与中心工作,如年年的征公粮工作、减租减息工作、“烟罚”工作和冬学工作以及临时性的征税、反扫荡、空室清野等各种工作。“1941年以后,年年征公粮时都抽师生去宣传和工作,1942年至1944年,晋绥一中曾两次由教师带领整个班的学生到边远地区去参加“烟罚”工作,一次就住三、四个月,一面工作,一年学习”[12]。对于基层干部,晋绥行署也要求其要紧紧围绕中心任务开展工作,认真贯彻执行减租减息、大生产运动等法令。解放战争时期,晋绥行署又强调干部教育要围绕城市政策教育,一切干部都要学习入城纪律教育和城市接管教育。当时这种围绕党的中心工作的教育方式,不仅使各级各类干部经受了各种实际工作的锻炼,而且提高了他们的工作能力。
由于时处战争时期,受战乱和办学艰难的影响,晋绥革命根据地干部学校普遍学制较短,课程设置少而精,教学方法灵活多样。在干部教育中,首先采用因材施教的教学方法。《中共中央关于在职干部教育的决定》颁布后,晋绥革命根据地迅速掀起了大规模的干部学习热潮。根据干部所处的环境、文化程度、工作特点等,晋绥革命根据地采用分类教育的方式开展干部教育,晋绥行署学委会按干部文化理论水平划分为3级,并规定了不同的干部学习内容。在开展教育的过程中,根据学员的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教育方法。对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学生采取启发式或集体商讨法,对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学生采用传统讲授方式。其次,寓教于乐。除了开设正规课程外,还经常借助文学艺术形式进行干部教育活动。如河曲县成塔学校教员张裕厚根据群众和学生的实际生活,编成农业歌谣教育学生:如“下种忙来下种忙,家家户户喜洋洋,各种庄稼及时种,错过季节遭荒年,禾苗怕虫又怕病,下种前夕要精选……”“立春雨水修理农具,惊蛰春风送粪出牛,清明谷雨耕地下种,立夏小满种瓜种豆……”[13]81此外还有教学上走群众路线,即向群众学习与小先生制。如临县化林学校教员张光明仅读过三年书,教学困难,因此他采取了组织大家学、大家教的群众教学法:在教学上遇到自己不了解的问题,他就和学生一起讨论,遇到不认识的生字就向村里的知识分子请教,发展小先生,提倡现学现教,并鼓励学生互相学习,表扬肯向别人学和肯教别人的学生,在互相帮助中求得进步[14]375。
针对干部教育中存在的问题,晋绥革命根据地就干部教育的内容和教学原则等方面进行了大幅度改革。晋绥革命根据地民教处杜心源指出,“当时各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干部教育和群众教育都有其现在和将来:其将来是每个劳动者都要懂得高级的数学、物理学和化学;其现在却是干部要懂得如何指导群众参加游击战争和组织劳动力。”[15]10为此,既要培养大批思想健全,具有一定政治、文化水平与工作知识和能力的干部;又必须提倡“教育与战争、生产结合,力求教育与实际结合,使学用更趋一致”[16]5。按照这一原则,晋绥行署通过了《关于晋西北中等教育的决定》,规定中等学校教育的任务是为晋西北抗日根据地培养各类工作干部,加强群众观念,培养劳动意识,提高工作能力,因此,政治教育与文化教育同等重要。新决定还对中等学校的教学内容做了规定:主课为公民、国语、历史、数学(算术、珠算、代数、几何)等4门,辅课包括地理、卫生、博物、理化、英文或新文字、军事常识、工艺、音乐。有关教学内容的规定改变了过去照搬教材不顾实用的错误做法,尤其是增设的物理、化学、代数、几何等课,加大了自然科学的教学比重,促进了根据地的建设。
自1943-1944年教育改革以来,晋绥革命根据地各级各类干部学校纷纷响应号召,实施教学改革。以晋绥二中为例,学校全面刷新教学内容,确定以思想政治教育、文化教育、劳动生产和学习工作为教学内容,以实现学习与生产、社会、战争相结合的原则。晋绥二中的政治思想教育通过公民教学、生活指导及学生会全面自治来实现;文化课包括国语、算数、历史、地理(包括简要的外国地理)、自然常识、卫生常识、政治等;上课不超过20小时,生产劳动每日4小时(星期日休息)[17]。晋绥二中还增加政治思想教育的比重,停上英语课,略减数学课,增开时事政治课,把公民课改为学习临时参政会通过的《施政纲领》,从爱国主义教育入手,逐渐灌输共产主义思想;并提倡学生阅读课外书籍,如《中国共产党烈士传》《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等;暑期组织中国近代革命史学习班,学生自由参加;请分区党政军领导作政治报告,如许光达司令员讲《国际形势和我们的任务》《苏联青年的生活》,分区政委王德讲《共产党全节》,二地委书记付子和讲《怎样做一个共产党员》,分区抗联主任宋文彬讲《减租减息》,分区武委员会主任马亚夫讲《民兵工作》等[18]144-149。新民主主义教育实验学校也对教学内容进行了改革,开设政治课和文化课,其中政治课、生产劳作各占课时总数的40%,文化课占20%[8]130。
改革教学内容后,为了进一步改变过去干部教育中的强迫注入和教条主义教学方式以及干部教育中学用脱节、要求不切实际的现象,晋西北行政公署于1943年颁布《晋西北中等学校教育的决定》,要求“干部教育实行教学做合一,不拘教材内容次序,联系实际,联系工作,根据实际情况提出问题,启发学生进行讨论”,做到学以致用,为用而学。在干部教育中,要做到由浅入深、由易到难及由实际到理论。时事教育和工作教育应经常进行,由军、政、民负责人轮流作报告,学生和教职员均可参加讨论,军、政、民各项工作布置、检查、总结材料都可用于教学”[6]115。晋绥行政公署还将晋西北师范学校改组为实验学校,并要求该校从根据地建设和群众的实际需要出发,注重实用教育,努力做到学用一致,“使学校成为工厂、农场、合作社和新民主主义社会的综合体,以养成学生认识与改造社会之基本能力”,并根据自觉自动和教学一致的原则,以实验区和本边区的实际材料,经过实验,总结经验,以指导实践,使学生掌握学用一致,理论与实践相结合[8]129的教学原则。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晋绥革命根据地创办了近50所党校、干校,培养了各级党、政、军、群、统领导干部10 000余人,为革命的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如抗战学院从成立到1941年6月,共训练出184人,在职干部150人,非在职干部34人,学员中的干部多是科长、区长、公安局长、助理员、事务员、县府秘书、科员、村长、教员及民运干部。训练结束后,绝大多数干部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还有的干部经训练后提升到专署、县、区工作。晋西民中、永田中学共毕业275人,学生来源于中心区保送和一部分在职干部的调训。一小部分是招收的新生,毕业后大部分担任区、村政权或民运工作,其中留校工作者15人,继续学习96人,代替各机关团体训练38人,送四总队工作100人[6]232。截止1943年上半年,晋绥革命根据地已培养出1 164人参与工作;临时参加工作的,从1942年秋到1943年夏,即有440人[8]206,这是最直观的成绩。这些思想进步、文化水平高、专业技术硬的新型干部,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之后的社会主义革命中,都做出了较大的贡献[19]254-264。
当时,晋绥革命根据地干部教育不仅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也为新中国的建设输送了大量人才。解放战争时期,晋绥行政公署积极创办各级各类干部学校,培养和训练出大量能建设城市的干部。他们不仅保证了城市接管工作的顺利进行,而且促进了新中国成立之初各项事业的全面发展。如贺龙中学从1946年1月开始,一批批学生被分配到中央机关、野战军部队、工厂、学校、医院等部门。全国解放后,贺龙中学的学生遍及东北、华北、中南、华东、西南、西北地区。范亭中学校长郑培曾带领李子健等教师以及职员、工友、学生60余人,徒步行军到四川绵阳地区开展工作[14]393。兴县组织了大约500多名干部,奔赴全国各地支援新区工作[19]252-254。绥蒙一中也为新中国建设培养、输送了大批党、政、军人才[14]405。
林伯渠曾高度评价陕甘宁边区干部教育的成绩,“在边区物力和人力支持下,八年抗战中,为其他解放区训练了4万个以上的政治、军事干部,及成千的文化和技术干部。”[20]522晋绥革命根据地的干部教育工作为新中国建设培养、输送的人才,数量也非常可观,这些干部为新中国各项事业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
综上所述,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晋绥行署的教育正规化改革,极大地促进了晋绥革命根据地干部教育的发展,它不仅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而且为新中国的建设培养和输送了大量人才。这笔无形的宝贵财富为新时期的干部教育提供了有益的营养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