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姗泽 方银叶,2
(1.西南大学教育学部 重庆 400715; 2.黔南民族师范学院教育科学学院 贵州 都匀 558000)
完善社区婴幼儿照护服务是落实我国“三孩生育政策”的重要支持性策略。婴幼儿的身心发展特点及婴幼儿与成人之间紧密的依附关系使婴幼儿照护服务的重要性与难度同步上升。“从1949年至今,我国婴幼儿照护服务主要经历了从去家庭化到再家庭化,再到责任共担的三个发展阶段”[1]。儿童之家作为政府主导的社区公共服务平台,是构建儿童教育与关爱保护体系的基础。随着这一实践模式的不断推进,我国社区儿童之家的建设在全国各省(区、市)已焕发出新的活力,例如,河北省甚至将儿童之家纳入全省工作大局,政府部门坚持“五个纳入”,即把社区儿童之家建设纳入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总体规划、纳入各级党委和政府工作决策范畴、纳入政府民生实事工程、纳入省政府重点工作考核内容、纳入财政预算[2]。随着社区儿童之家数量的不断增长和功能的逐步细化,如何构建婴幼儿照护服务体系成为已开园及待开园社区儿童之家面临的现实问题。已有研究多从宏观维度对社区婴幼儿托育及早期教育的现状[3-4]、国家政策分析[5-6]、国际比较[7-9]、理论基础[10-11]等进行探讨,而社区儿童之家0~3岁婴幼儿照护服务体系构建的相关研究[12-14]明显不足,亟待进一步探讨。
2018年9月至2021年7月,笔者以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试点区重庆市儿童之家督导专家(省级)成员的身份参与了社区儿童之家建设的实地调研。由笔者带领的儿童之家督导团运用观察、访谈等实地考察的方式及专家咨询、团体培训的方法,对重庆市沙坪坝区的10个市级儿童之家及36个区级儿童之家的开园、活动、制度、档案、人员等开展督导交流和培训。社区婴幼儿照护是家庭和机构照护形式的重要补充。当前儿童之家在社区儿童服务中具有较好的根基,故本文直接以社区儿童之家为主体进行阐述。本研究尝试在已有文献基础上,结合实际情况,构建以儿童之家为依托的社区婴幼儿照护服务体系。学前教育公共服务体系即在政府主导下,市场、社会等多元主体参与,基于公平、公益、普惠价值追求,为全体公民提供的多样化学前教育服务的制度安排和系统组合,包括价值理念体系、组织制度体系和服务实践体系三大部分[15]。本研究围绕社区儿童之家婴幼儿照护服务的挑战、价值追求、角色定位、建设任务、服务内容五大板块展开。文中的“照护服务”是指社区儿童之家面向婴幼儿、家庭提供的促进婴幼儿身心可持续发展的养育与教育(指导)活动及过程,区别于通常所说的托育托管服务。
儿童之家在我国最早出现于2008年的汶川地震,用于儿童的灾后援助。如今,儿童之家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儿童活动场所,而是依托城乡社区资源建立,以保护儿童权利和促进儿童发展为宗旨,向儿童提供游戏活动、临时照料、课后托管,卫生保健、生活技能、品德与行为指导,心理支持、家庭教育指导、儿童保护等服务的社区综合服务体系[16]。作为社区儿童服务与活动平台,社区儿童之家已逐渐发挥多重作用,然而社区儿童之家婴幼儿照护服务建设方面起步晚、难度大。
几乎所有关于婴幼儿照护现状的研究都显示,婴幼儿照护服务在量和质方面具有极大的需求,且基于社区的专业普惠性服务缺口很大[5,17-18]。首先,专业普惠性婴幼儿照护服务整体数量上缺口大,质量上参差不齐。随着二孩、三孩政策的开放和实施,“没人带”与“带不好”的问题引发公众一致将目光聚焦到0~3岁婴幼儿这一特殊群体。“从全国来看,0~3岁早期教育发展仍处于起步探索阶段,管理体制、投入机制、服务模式和管理制度等方面尚不健全,区域差异也很大”[4]4。2010年至今,在政策层面上,我国强调学前教育的社会公益性和普惠性,积极探索构建0~3岁早期教育服务体系[19],但是“无论是与家庭的迫切需要相比,还是与蓬勃发展的商业化服务相比,具有公共产品性质、公益性质的服务都显得异常匮乏”[20]17。其次,已有服务便利性及普惠性低。目前,我国婴幼儿照护主体为家庭,主要辅助为早教机构。然而早教机构一般收费较高,服务以小时计算,大多以满足家长教育期望、达成显性目标为追求,而且高消费的门槛将一般家庭拒之门外。实际上,目前我国婴幼儿照护服务的市场供应不足,供需矛盾短时间难以有效缓解。2015年相关调查研究显示,以社区为依托的早期儿童看护服务是支持0~3岁早期儿童家庭的最佳方式[21]。可见,居民对专业普惠性婴幼儿照护服务寄予了很大期望。2019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发展的指导意见》(国办发〔2019〕15号,以下简称《指导意见》)确定以家庭为主、机构和社区为辅的照护总基调。因此,社区儿童之家如何充分发挥婴幼儿照护的辅助功能成为社区建设面前的难题。
“儿童世纪”的到来为儿童早期照护服务创造了多元需求。《儿童权利公约》①为儿童赋予了新的价值,认为儿童作为新一代公民享有生存权、受保护权、发展权以及参与权。随着生物科学、脑神经科学、儿童发展心理学等研究的不断深入,一个充满无限潜能和可能的儿童形象一次又一次被刷新。儿童由中世纪的“小大人”变成了当代“大写的小人儿”;儿童不再是“一无所知”,而是“一切皆有可能”;儿童不再是一味顺从大人,而是“一百种语言”的表达者:儿童的价值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丰富的童年价值为儿童(期)标榜了无限的权利和自由。儿童被“邀请”到各个领域,不仅被认为是个体人生成败的领跑者,还被当作全球未来经济增长、人力资本保障的最佳投资对象之一。随之而来的是人们试图通过教育去实现这种高价值的高期待,如今的养育需求早已超越传统意义的日常看护,而是走向专业的早期教育和培养。高价值、高期待与低干预能力的张力导致了婴幼儿照护的多元需求(全托、半托、钟点托育,智力开发、全脑开发、双语启蒙、情商培养,亲子活动、隔代教养、多孩养育等)。而作为公共服务窗口,社区儿童之家面对家庭的多元需求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即应如何定位,目前十分模糊。调研发现,多数社区儿童之家只发挥了为亲子自由活动提供场所的作用,也有部分社区儿童之家会在节假日面向0~3岁婴幼儿组织活动,极个别的作为早教点定期开展早期教育活动。可以说,面对多元的婴幼儿照护需求,社区儿童之家并未清晰定位自己的角色。
在政策推动下,社区儿童之家的硬件投入力度大,建设迅速;但软件关注和投入不足,建设缓慢。各地通过发布文件的方式,自上而下对儿童之家的建设数量、启动资金、物资购买等硬件配置做出了明确的规定。调研发现,在政策支持下,社区儿童之家在场地确定、物资置办、玩具教具采购、启动资金等方面基本能如期配备到位,但在工作人员配备、专业人员技能提升及服务水平提高等软件建设方面的关注和投入明显不足。第一,管理人员的数量不足,管理队伍稳定性欠佳。研究者对作为试验点的重庆沙坪坝区2019年底社区儿童之家负责人统计发现,专兼职园长的比例约为1∶1,即一半以上的社区儿童之家没有专人负责。人力不足导致社区儿童之家的活动组织与实施、档案管理、人员培训等事项难以落实。同时,兼职也意味着园长的更换频率较高,半年到一年更换负责人是常态。第二,服务人员(主要由志愿者、社会工作者等组成)的专业水平有待提高。如今,大多数社区儿童之家能够做到每周对社区家庭开放5~7天,每天开放6~10小时,在大龄儿童的活动组织上已积累一定的经验。然而,这些社区儿童之家在婴幼儿照护活动的组织上尚处于较空白状态,一般基于滑梯、木马、图书或锻炼大小肌肉的玩具等硬件开展自由活动,缺乏教育和亲子活动。部分能够开展婴幼儿照护活动的社区儿童之家,在教养观念、室内外环境创设、活动组织与实施等方面缺乏儿童视角,忽略儿童需求,往往从成人视角组织与实施活动。
构建以政府为主导、以市场为主体、以社会为补充、以社区为依托、以家庭为基础的3岁以下婴幼儿托育服务体系,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福利性与公益性、市场化运作与家庭照料相结合的多层次服务模式,是未来我国托育服务体系建设的基本方向[22]。作为其中的一种公共服务模式,在提供服务之前,社区儿童之家需要确认自身在不同层面“应该如何”的价值追求。
随着社会分工的细化,传统上主要由家庭成员自行承担的婴幼儿照护模式正在面临严峻挑战。婴幼儿照护问题上升到国家层面,是国家经济实力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之必然,也是时代背景下家庭与婴幼儿关系发生变化所致。儿童早期发展不仅决定了个体自身的发展潜力,而且决定了国家层面人力资本的竞争力[23]。2019年以来,国家力争多措并举,促进婴幼儿照护服务工作扎实推进,从资源配置、成本分担、师资培育、管理规程及组织实施等层面探索其合理化路径[24]。作为最接近婴幼儿的基层平台,社区儿童之家在提供照护服务方面具有显著的优势,应站在国家战略的高度,立足提高国民素养的价值追求,对儿童在人生最初阶段提供关怀和支持,为社会后续“多出人才”做足准备,为“出好人才”创造条件。除此之外,构建幼有所育服务体系可以促使居民消费升级和准公共投资培育、劳动力均衡增长和人力资本充分积累,即产生“托育红利”和“人口红利”,对创新型国家建设和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20]。我们留下一个怎样的世界给儿童,最终归结到我们给世界留下怎样的儿童。以人为本是我国长期以来的治国理念,婴幼儿照护服务是以婴幼儿为本,是治国理念在学前教育领域的落实。因此,在国家层面以提高儿童的国民素养为本是社区儿童之家首要的价值追求。
父母是婴幼儿生命开端的最重要参与者,家庭作为婴幼儿成长的主要生活场所,其生活质量对婴幼儿健康、全面发展起到关键作用。美国学者詹姆斯·赫克曼在早期儿童服务项目的经验总结中指出,家庭环境在婴幼儿发展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家庭生活质量是决定一个孩子是处于有利地位还是不利地位的首要因素,而父母人数、家庭收入和财富、父母受教育程度等只占次要地位[25]。接受现代文化教育的家长在育儿道路上变得更加积极主动,从备孕到胎教,从早期教育到幼儿园选择,都有规划。然而“也许由于媒介控制的天地越来越大,许多家长对自己抚养孩子的能力丧失了信心,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在养育孩子方面的知识和直觉是不可靠的”[26]196。2020年4月,广东汕头发生的“3个月大的婴儿解锁趴睡致死事件”②就是此类令人心痛的案例。此外,由于信息过剩,价值观多元的“80后”“90后”家长在育儿观念上的变化,导致儿童进入过于“民主”而相对缺乏“规则”的成长环境,儿童和家长都面临着“成长的烦恼”。调查显示:城市家长最需要的育儿指导内容是孩子的生长发育知识和如何处理孩子情绪的方法。就育儿指导形式看,受访者认为最需要增加和完善的是早教指导活动[21]。同时,城市高素养家长为自身职业发展而不懈奋斗和农村家长为家庭生存而背井离乡,都往往与孩子的成长需求相冲突。在儿童发展特别依赖成人的0~3岁,尤其是“当父母双方都走向社会时,儿童就变得有些累赘了,而且,人们越来越认为童年结束得越早越好”[26]197。可见,家长把儿童作为家庭的中心,一边想为儿童规划最好的人生起点,一边却感觉“不知所措”“力不从心”。作为家庭中爱与愁的多重交织点,儿童教养问题直接或间接地导致儿童家庭生活质量不高。面对时代带来的挑战,社区儿童之家面向家庭应秉承提升家庭育儿生活品质为要的价值追求,加强对家庭抚育的支持及婴幼儿的照护,促进家庭养育功能的发挥与亲子陪伴质量的提高。
婴幼儿时期是个体社会化的始点,是个体人格养成和品行塑造的关键期。应致力为婴幼儿营造健康、积极、向上的社会环境,训练婴幼儿处理同伴关系及互动合作,使婴幼儿获得归属感、安全感、稳定感和幸福感[27]。当前,我国的经济社会发展成果在人们的物质生活层面得到了最佳体现。与任何一个时代比较,儿童在这个时代的物质生活需求往往得到了更好的满足。从农村到城市,玩具角或玩具屋成为大多数家庭孩子的“标配”,以至于出现了“没有玩具的幼儿园”的项目专家③。现代的儿童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同时,却存在着欲望膨胀、消费过量的危险。尽管父母越来越重视和爱护孩子,但是孩子却越来越孤独;尽管孩子的玩具越来越多,但是他们却感觉越来越无聊[28]。儿童与父母的互动和与同伴的互动也变得越来越少。《中国家庭发展报告2015》显示,(3~15岁儿童的)父亲在照料和教育儿童的过程中角色陪伴、教育不足;父母双方共同照料儿童日常生活的只占7.5%,共同教育的只占11.7%;流动家庭与留守家庭成为常态家庭模式[29]。对0~3岁的婴幼儿来说,大多数母亲由于需要上班,亲子交流减少。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9年末我国城镇化率为60.60%④,核心家庭成为家庭类型主体,这意味着儿童成长空间的变化:家庭与家庭之间的联系减少,儿童与外界的联系减少,儿童与同伴的互动直线下降。更有甚者,发生了由于年轻父母外出旅游,老人和孩子病(饿)死于家中,却无人知晓的惨剧⑤。在农村,大量儿童处于流动和留守之间,长期与父母分居。看电视、玩电子产品、无聊成为儿童生活的常态。而与同伴一起的“儿童游戏(主要指民间游戏),言简意赅地说,已成为濒于灭绝的事物”[26]9。“没有一个真正的有机的游戏共同体,不仅意味着儿童文化岌岌可危,更意味着他们将面临更为孤独、贫乏的处境”[28]153。可见,在物质生活丰富的同时,儿童的精神成长空间堪忧。关注儿童的精神生活应成为社区儿童之家的重要价值追求。
我国社区儿童之家通过十多年的探索,已发展成为一种有别于学校教育与家庭教育的创新教育模式,成为新时代学校(机构)—家庭—社区三位一体育人的新模式、新阵地,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在婴幼儿照护服务方面,社区儿童之家作为政府组织,其专业普惠性的服务底色对“应该做什么、能够做什么”这一角色定位问题作出了回答。
社区儿童之家可作为婴幼儿直接的照护者为社区家庭中的婴幼儿提供照护服务。这一角色定位是由被服务主体需求和社区职责双向决定的。首先,婴幼儿在身心方面高度依赖成人的事实对照护服务的空间距离提出了要求。现实经验告诉我们,照护服务离家越近越有利于对婴幼儿的照护。现代城市以小区为基本单位组建,基于共同的区域——地缘关系,家庭与家庭之间、人与人之间沟通交流的可能性更大。与其他组织比较,社区儿童之家更能够获得民众的信任和支持,更能够推动社区育儿共同体的建设。正如调查所示,社区作为婴幼儿照护服务的提供方是居民的共同心声。其次,社区作为政府公共服务的基层组织,其出发点和归宿在于利国利民——传达法令、政策,落实为人民服务。婴幼儿照护服务本身即为民解忧的内容之一,同时与其他事务的顺利开展相互关联。婴幼儿照护问题是广大家庭关注的焦点,社区在为婴幼儿提供相应服务的同时,也意味着为整个家庭排忧解难。这样的服务拉近了政府与居民的距离,为“一个针头千条线”的社区其他事项带来良好的连锁效益,所谓“小工程、大民生”。此外,对于经济困境或有特殊需要的家庭来说,婴幼儿早期接受专业护理的可能性更小,受保护权和受教育权难以得到保障,这就特别需要社区发挥关心弱势群体、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服务功能。可见,社区儿童之家作为婴幼儿照护服务提供方具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发挥这一优势是居民共同的心声。以社区儿童之家为依托的婴幼儿照护者的角色定位是推动我国“幼有所育”理念落实的重要影响因素。
婴幼儿照护服务的内外环境现状及社区组织的特殊性,要求社区儿童之家成为育儿共享资源平台的搭建者。首先,婴幼儿照护服务属于综合性事项。婴幼儿照护服务涉及面广,内容丰富、层次多样,需要将各种资源充分挖掘运用,形成多维立体的照护系统。例如,婴幼儿照护在服务对象上涉及年轻父母、祖辈、保姆与婴幼儿,在服务内容方面涉及保育、教育及特殊干预,服务参与人员包括儿科医生、早教教师、律师、行业专家、社区工作者等,时间跨度从母亲受孕到孩子上幼儿园之前。如此庞大的服务系统,无法通过单一主体完成,搭建育儿共享资源平台,形成照护共同体是现实所需。社区为婴幼儿提供照护服务,关键在于调动家庭力量和机构资源,为婴幼儿全面发展服务。其次,从外部环境来看,婴幼儿照护服务是一个复杂的工程。随着家庭对儿童早期发展教育的重视,越来越多的父母通过多种渠道学习育儿技能,解决育儿问题,为婴幼儿进行早期潜能开发。互联网的普及使父母随手可得育儿信息,但良莠不齐的信息泥沙俱下,无形中增加了父母辨别知识、遇到问题不知“到底该怎么办”的困惑。特别是对于一些需要早期干预的婴幼儿家庭,通过什么途径寻找合适的支持也是现实中亟待关注的问题。基于内外环境的影响,育儿共享资源平台的搭建显得极为有意义。社区儿童之家成为这个共享资源平台的搭建者也有其自身优势。一方面,作为政府组织,社区儿童之家凭借其在公众中的信任度能够通过多种途径掌握搭建共享资源平台所需的多方信息,包括婴幼儿基本信息、家庭信息、各行业专家信息、教育机构信息,以及在此基础上生成的有关婴幼儿性别比例、月龄层次、营养、身心发育与卫生健康等方面的信息,以更好地了解个体及群体的基本照护需求。另一方面,社区能够在了解婴幼儿照护各类服务特色及范围的基础上,秉承公共、公益、普惠性原则,发挥联络家庭与社会、机构的作用,更好地调动平台资源满足婴幼儿和家庭所需。同时,作为家庭、社区、机构的横向交叉点及国家、地方、家庭的纵向交叉点,社区儿童之家这一平台能够在实践层面将服务需求、服务与服务供给组织起来,在政策层面将国家法规、地方文件与家庭反馈进行串联,共同推进婴幼儿照护服务体系的完善。
亲职教育是指对家长实施的,帮助家长树立正确的育儿理念、获得足够的育儿知识和技能,以使家长成为称职家长的专门化教育。首先,新时代的家长自身需要接受教育。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新时代伴随着国民物质生活水平显著提升的,还有国民对精神生活品质的要求。家庭是婴幼儿的第一个课堂,家长是婴幼儿的第一任老师,新时代家长对婴幼儿的照护不仅仅要让婴幼儿吃饱穿暖,还要为他们的全面发展打好基础。随着市场化的推进,家长特别是“城市家庭中的母职实践突破了私领域内照料子女的传统内涵,母亲教育方面的职责陡增并呈现出一种‘经纪人化’的新特征”[30]79。受科学早教、教育知识专业化的影响,家长需要不断学习有关婴幼儿发展的专门知识和技能。其次,目前我国对家长进行教育的主体不足,项目质量不高。相关研究显示,20世纪60年代以来,西方国家在这方面不断探索,产生了相当多的早期儿童家庭亲职教育项目,较为优质的项目有家长管理培训、帮助不听话的孩子、3P正面教养等[31]。当前我国流行的“正面管教”是其舶来品之一。目前,我国亲职教育的主要方式是家长自学、机构培训及家长学校。自学对家长的学习能力、信息素养有较高的要求,机构培训很难避免以营利为目标的劣势,家长学校就目前来看影响力有待提高。而引进国外的亲职教育理念,由于历史、文化及经济水平的差异,难免带来水土不服的副作用。例如,从教育理念中的“自由”到实践中的“放任”,其中的距离很大,不利影响很多。基于此,我国亲职教育需要更为专业、公益性的本土参与者,而社区是一个很好的主体。最后,作为亲职教育的重要参与者,社区儿童之家具有政策、资金、人力等多重优势。国际经验表明,为了让亲职教育惠及最需要的家庭群体,政府在优质亲职教育项目中都充分发挥了介入和干预作用。2021年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多次提出社区在协助家庭教育中的重要作用。例如:第十九条涉及社区要密切配合,提供家庭教育指导和实践活动;第三十八条直接提出“可以依托城乡社区公共服务设施,设立社区家长学校等家庭教育指导服务站点”[32]。除了政策、法律支持,随着社区家长学校的设立,相关部门也有一定的经费资助。此外,社区不仅下接居民,可以动员有资历的教育、心理、卫生工作者以志愿者的形式提供专业服务;而且上接政府、高校、科研基地,能够聘请专家开展相关讲座、培训与咨询。
明确服务需求、自身价值追求及角色定位即明白了需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及能够做什么,在此基础上,社区儿童之家可进一步确定建设任务。根据实际情况,社区儿童之家可从面向婴幼儿的公共友好活动空间创设,面向家庭、机构的照护平台搭建,面向家长的育儿指导三方面入手。
在城镇化与市场经济的推进下,城市建设实现成人社会利益最大化的建设行为对儿童的身心发展需求表现出诸多不友好。城镇化的推进及现代化的工业生产方式使核心家庭成为现代家庭的主要存在样式。在家中,婴幼儿往往面对家长、电视、玩具,不仅活动空间狭小,而且缺乏玩伴,久而久之不利于他们的身体及社会性情感的健康发展。作为人生的起始阶段,婴幼儿时期是人的感官发育、动作协调能力培养及大脑神经元链接与发展的关键期。而婴幼儿身心发展状况主要受遗传与外在环境的影响,且遗传是前提,与环境的互动是保障。可见,面向婴幼儿成长的公共友好活动空间显得尤为重要。这一空间既是婴幼儿成长的第二个主要的物质活动空间,也是他们的精神成长空间。因此,成人对婴幼儿群体心理需求的关注应通过创设适宜的环境来表达。儿童需要家庭的教育,需要教师的教育,也需要自由自主的同伴互动。儿童之家是社区儿童共同的家园,是其家庭和学校之外的活动场所。对大龄儿童来说,社区儿童之家起着整合家庭—学校—社区共育的作用;对婴幼儿来说,社区儿童之家为他们提供专属公共友好活动空间,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社区儿童之家以有利于组织教育活动、丰富同伴交往为公共友好空间的建设目标,是关爱和保护儿童、支持儿童成长、维护儿童权益的重要体现。共建儿童公共友好成长环境在彰显儿童文化方面发挥着示范引领作用。在具体的建设过程中,由于家庭成员组成、家庭经济条件、父母或其他照护者受教育水平等背景因素不同,婴幼儿的具体需求也不一样。在农村,婴幼儿更需要有组织的活动空间;在移民搬迁社区,婴幼儿需要过渡和适应新环境的技能;在城市,婴幼儿更需要同伴自由互动的活动空间;对于有特殊需求的婴幼儿来说,他们需要一个能够进行早期干预的帮扶空间,一个平等尊重的相处空间。
社区是社会有机体最基础的公共单位,是宏观社会的缩影,是连接家庭与社会的桥梁。努力建构以社区为平台、家庭为主体、机构为补充的联动布局,把家庭、社区、机构(学校)三方力量有机结合起来,形成“三位一体”互动、互补的公共照护平台是社区儿童之家的重要任务。社区搭建公共照护平台意味着:第一,社区作为婴幼儿早期教育、家庭养育等公共服务的提供者,定期为社区婴幼儿提供有质量的早期照护服务。社区作为居民活动的直接场所,日常生活中其工作者与家长接触较多,且拥有比较接近的社区文化。因此与其他单位的人比较,社区工作者在提供婴幼儿照护服务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且提供婴幼儿照护服务也是社区工作者的责任。第二,作为值得信赖的中介平台,社区儿童之家运用社会各种机构、组织和个人等资源做好引荐、“转介”(当社区工作者发现有婴幼儿或家庭需要专业干预服务时,如自闭症、脑瘫儿童的早期治疗,将其转交给专门的合适的人员或机构)等婴幼儿服务供需连接,其重点在于资源开发与整合。首先要开发的是社区公共资源。社区是民众生活的大家庭,蕴含了丰富的资源,比如公园、幼儿园、大中小学、文化场所、儿童娱乐场所和相关人才等。这些资源的挖掘和开发并不是单独的个体、家庭或者某个学校组织能够胜任的,社区级别的组织最有可能完成这一任务。社区可通过资源调研摸底、居民需求回应、儿童之家平台投放“三步走”展开资源开发与融合。其次要开发的是家庭资源。社区作为各个家庭的连接点,在家庭资源的挖掘、开发、整理与应用方面具有“转多成一”与“转一成多”的奇特功能。“转多成一”中的“多”指的是社区中许多的家庭及成员,“一”是由诸多整合而成且超越每一个原本含义的共同体。总之,通过挖掘、整合社区内各共建单位和广大居民群众中蕴含的各种人力、物力资源及各种信息资源,搭建一个以儿童为中心的“三位一体”社区教育资源共享、双向服务、多方协作互助、多重养育功能发挥的公共照护平台,是儿童成长、亲职教育、机构资源规范与运用的共同期盼。
在我国,众多教育家、教育工作者提出,保障儿童教育质量的前提是对家长进行教育,成功教育项目的评价指标之一是父母养育能力的增强。在社区层面面向婴幼儿照护者普及科学养育理念,提升育儿技能是关爱、保护婴幼儿的核心举措。第一,照护者的育儿理念与技能对婴幼儿的身心发展具有直接而深远的影响。根据国际经验,高质量早期照顾与教育有助于婴幼儿语言、认知、社会交往技能方面的提升以及有更好的学业表现。这一正向作用对贫困家庭的孩子以及有特殊需要的孩子尤其明显。近年来,社会对家长“无须考证即可上岗”进行了广泛讨论,202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发布,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日渐突出。第二,目前我国居民在科学育儿观念及实践方面还存在不少极端和误区。极端的一头是忽略婴幼儿早期照护的重要性,表现为重物质轻精神、生而不养、养而不育、育而不教。极端的另一头是过度保护与过度教育,家长望子成龙心切,由于过度保护而想为孩子创造一个“真空”无杂质的成长环境,以爱之名剥夺了孩子自由成长的机会。此外,还有家长重言教轻身教,要求孩子不要求自己,重男轻女、隔代溺爱养育等育儿误区普遍存在。现实表明,亟须面向婴幼儿照护者提供亲职培训、家庭教育等讲座以及个性化教养咨询等服务,以普及科学的养育理念,提升其育儿技能。第三,从家庭入手保障婴幼儿早期成长机会的公平性。从理论上来说,父母才是婴幼儿的最佳照护者,然而现代社会生活日渐复杂,社会更新速度加快,使“有一部分抚育作用不能不从家庭里移出来,交给特设的教育机关了”[33]。受市场经济影响,家庭经济状况、家长育儿素养的差异正在成为影响婴幼儿早期发展公平与质量的重要因素。贫困家庭的孩子(与富裕家庭的孩子比较)和农村地区的孩子(与城市地区的孩子比较),接受正式托幼机构照顾与早期教育的可能性较低[5]。某种程度上,贫困家庭及农村地区更需要科学的婴幼儿早期照护服务。目前我国在无法直接给予经济补助的情况下,对家长进行育儿方面的教育是保障婴幼儿照护公平与质量的最有效措施。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考察深圳某社区时指出:社区情况复杂多样,群众需求多种多样,要把更多资源、服务、管理放到社区,要为居民提供精准化、精细化服务[34]。促进所有儿童全面发展已成为近年世界银行教育项目的主要价值诉求。有别于传统以关注儿童的生理及生活起居为主的托育服务,也不同于以知识和能力教育为主的早教,社区儿童之家提供的婴幼儿照护服务内容可表达为兼顾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培育性照护。
1.常规开放活动。社区儿童之家一般每周开放5~7天,具体可根据社区的实际情况而定(经验表明,固定的开放时间更容易促进家园良好互动)。在开放期间,可基于活动场地的设施设备而展开亲子自由活动,比如发展大小肌肉的活动、绘本阅读、游戏盒子(由社区儿童之家项目专家团队专门研发、投放的游戏材料包)等专职人员组织的有目的有计划的早教活动。调查显示:就各种育儿指导形式而言,受访者最希望增加和完善的就是早教指导活动。可根据婴幼儿数量及身心发展水平将活动固定下来,形成活动计划表,定时定量开展,以混龄或分龄的方式进行。重庆市山洞社区儿童之家通过与曙光幼儿园、重庆光华女子职业中等专业学校等周边机构合作,打造了每月一主题、每课一特色的早教课堂。该早教活动每周2次,每次3堂课。据统计,该活动在2021年初已累计开课500余次。每次活动信息发出不到1小时,活动名额就被“抢光”,出现了“学位”供不应求的抢课现象。该社区正在设法增加公益服务次数。一方面,这类活动直接促进婴幼儿认知与非认知能力的发展;另一方面,家长从这类活动中潜移默化地学会了“理解儿童,与儿童良性互动,自己以身作则”等科学的养育观念。同样重要的是,将婴幼儿和家长从单个的家庭空间聚集到公共的社区空间,扩展了婴幼儿养育空间,也使社区儿童之家发展成为儿童文化、亲子文化的“孵化”基地。开展常规开放活动需要注意的事项有:每次活动要控制参加人数,注重活动质量;注意活动期间的安全保障工作,最好与家长签订安全协议书,确定安全责任人;组织者在活动过程中要学会观察儿童,引导家长。
2.定期主题亲子活动。相对于常规开放活动,主题亲子活动的规模更大,活动内容更丰富,活动意义更综合。该类活动的主题主要来源于传统节假日、地方节庆风俗、社会时事热点。根据这些来源,可以开展迎中秋做月饼、庆国庆亲子运动会、弘扬好家风传承好家训、垃圾分类、社区关爱行等主题亲子活动。主题亲子活动的价值在于:超越日常生活,让孩子和家长感受地方文化风俗、习惯;在活动中潜移默化地向家长传递科学育儿观念;扩大各家庭之间的深度交流,建构更加有“链接”感的家庭互动;搭建公共资源平台,建构儿童友好活动空间。活动组织包括活动前、活动中及活动后的各项工作,即从活动策划、活动方案制定和活动通知开始,到活动中的组织与实施,再到活动后的反馈意见收集、活动总结、活动简报等形成完整系统。由于主题活动需要耗费较多的人力、财力和物力,也可以联合多个部门(妇联、老年协会、关心下一代委员会等)开展,这样可以既聚集资源又减轻社区工作负担。虽然这类活动的过程较为复杂,但是它已成为推动社区文化发展的重要载体,是建构新时代社区养育共同体的有力举措。经验显示,在宣传和组织合理的前提下,主题活动在内容和形式上往往对家庭很有吸引力,常常出现参与人数“爆满”的现象。由于婴幼儿年龄较小,在组织这类活动时,除了要注意常规事项,还要在活动方案中提前对一些可能出现的情况进行预估。当然,由于活动参与人数较多,对场地要求较高。
《指导意见》指出,“发展婴幼儿照护服务的重点是为家庭提供科学养育指导,并对确有照护困难的家庭或婴幼儿提供必要的服务”[35]。尼尔·波兹曼在《童年的消逝》中指出:“无论人们对把妇女看作专门的养育者有什么样的批评,事实上,正是妇女,也只有妇女,才是童年的监督人,她们始终在塑造童年和保护童年。”[26]197随着女性要求平等呼声的增大,以及女性参与社会机遇的增加,婴幼儿阶段出现的照护问题也随之复杂起来。由于每个孩子的身心状况不同,家庭人员组成不同,环境因素各异,每个家庭在育人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和存在的问题也不同,家庭教育的需求及侧重点也不一。因此,社区儿童之家需要多与家长接触,采用访谈、问卷、观察等多种方式了解家长的育儿困难,发现婴幼儿的成长困境。在此基础上,要有针对性地组织家庭教育专题讲座、特色育儿沙龙。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组织上门服务,开展定期家访、结对帮扶。要综合运用地方专家资源库平台,开发个别干预、线上咨询等多种形式的家庭教育服务项目。重庆市某社区针对婴幼儿祖辈照护者较多的情况,成立了专门的祖辈照护者交流和互助群,合理改进祖辈的传统育儿观,促进三代人在育儿问题上形成更多的共识。总之,社区儿童之家可充分运用各类资源,将普遍性与个性化教育相结合,建立家庭与家庭、家庭与社区、社区与机构之间的社会支持网络,在提升家长养育技能的同时,实现儿童、父母以及其他社会系统之间的良性互动,并在服务中实现自我的提升与创新发展。
社区由多元的人群组成,其中不乏一些有特殊需要的婴幼儿和家庭。有特殊需要的儿童和家庭一般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家庭正常,孩子有特殊情况需要特殊治疗。这些家长要么没有意识到、要么信息沟通不畅,导致婴幼儿错失最佳干预期。这需要社区儿童之家运用专业知识,了解和记录孩子详情,寻找专业平台进行帮扶。目前,在我国对特殊儿童关爱制度有待健全的情况下,社区儿童之家对家庭的帮扶特别有必要。另一类可以总括为困难儿童,例如,由于家长方面的原因引起的单亲、离异、不良行为等导致的儿童生存权、发展权、受保护权无法实现,而需要救助的弃婴、留守婴幼儿、流动婴幼儿、困境婴幼儿等。事实上,这类婴幼儿在社区儿童之家的关爱案例中数量居多,他们是最需要被关注的社区群体之一。对这类婴幼儿的帮扶需要长期性、追踪式服务,要求社区儿童之家从信息录入、调查访谈、档案记录、专业“转介”等过程步步深入,起到知情、同情和用心的关键作用。优先关注处境不利地区和处境不利婴幼儿的早期发展问题,按照补偿原则为他们提供专门的支持,是促进社会公平、彰显社会公共服务价值的重要体现。某些困难或苦难放在一个家庭或一个孩子身上,可能会给其造成致命的伤害;然而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片爱”,就往往会给这一类孩子的一生带去幸福的转机。社区儿童之家能够与婴幼儿及其家庭保持日常广泛的接触,通过各式各样的活动有效预防婴幼儿保护方面的问题发生,并及时发现和报告有关问题,在问题的处置中也可扮演重要的协助角色[16]。社区儿童之家通过对特殊群体的婴幼儿提供个别化的照顾、关怀与服务,关注其特殊需求并提供针对性服务,确保身处困境的婴幼儿及家庭在特殊时期不被忽视,获得有效保护与关爱[36]。
注释:
①《儿童权利公约》是1989年第44届联合国大会第25号决议通过的第一部有关保障18岁以下儿童权利且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国际性约定。我国于1991年批准加入。
②详见四川在线(scol.com.cn)2020年4月23日发布:2020年4月16日下午,广东汕头一名新手妈妈在让3个月大的婴儿“解锁趴睡”时,面对孩子的哭声,不懂分辨,不是立即查看孩子,而是在“某付费睡眠引导群”中寻求帮助。约两小时后,这位妈妈在群内表示孩子嘴唇发紫,最终孩子不幸身亡。
③“没有玩具的幼儿园”项目于1992年由德国巴伐利亚州的一个预防成瘾工作组提出,它的初衷是为了预防幼儿成瘾。详见:胡亿军.德国预防幼儿成瘾项目——没有玩具的幼儿园[J].幼儿教育(教育科学版),2007年第2期。
④详见中国经济网(ce.cn)2020年1月17日发布:《统计局:至2019年末我国城镇化率为60.60%》。
⑤详见人民网(edu.people.com.cn)2016年1月13日发布:《留守祖孙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