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亮,李傲寒,贺雨晨,周欣怡,程艺璇,周骁捷
(1.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文学院,武汉430205;2.湖北大学,a楚才学院,b文学院,武汉430062;3.武汉出版社,武汉430024)
对红色文化资源本身,我国一直都有相关研究。例如周琪、张珊的《论新时代红色文化资源的现实境遇与创新实践》[1],对“新时代红色文化资源的样态”“新时代红色文化资源发展的现实境遇”“新时代红色文化资源发展的实践进路”做了相关论述,并表示“红色文化资源在新时代的丰富发展,不仅实现红色文化资源在时间和空间上的拓展,也为中国共产党在百年的历史新起点上提供了强大的红色基因和精神动力,成为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的重要支撑”。
在红色文化资源的细分应用上,我国也有许多相关研究。例如在红色文化的高校实践上,有周健颖的《区域红色文化资源融入高校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路径探索》[2],强调了红色文化资源对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积极作用。在红色影视作品方面,李娟的《主流电影叙事中的红色文化力量》提到“红色文化一直都是包括电影在内的中国主流文艺作品的重要叙事资源”[3]。
红色文学方面,有西尧的《红色文学经典的英雄情怀及当下价值》[4]等文章,对红色文学的思想价值做出了肯定,提出“把英雄情怀锻造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磅礴力量”。而在面向青少年的红色文学上,也有韩进的《百年党史视野里的安徽红色儿童文学》[5]、王晓伟的《红色文学网络化对青少年思想政治教育的有利影响》[6]等文章,不过前者仅对安徽红色儿童文学做了时间上的梳理,后者则对红色文学网络化对青少年思想政治教育的有利影响进行了分析,但两篇文章都没有对红色文化在面向青少年时的文学表达本身进行详细论述。同时除了这些文章之外,也再没有与本题极为相关的专题研究。
1942年5月,毛泽东在中共中央召开的文艺座谈会上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讨论了文艺工作者的立场、态度、工作、学习等重要问题,指出了文学创作应该反映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政治运动和普通的工农兵生活。此后,1949年7月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召开,将延安文学所代表的方向确定为当代文学的方向,影响了1950至1970年代的社会主义文学,这一时期的文学创作题材也集中为两个方面,即革命历史题材和工农兵题材,这一时期的优秀文学后来被称为“红色文学”。同时,在本文中,我们将基于这种定义的红色文学称为狭义上的红色文学。
在诗歌创作中,代表作品主要有郭小川《致青年公民》、贺敬之《雷锋之歌》《回延安》《放声歌唱》等。1955年,全国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召开,激起了广大文艺创作者的革命热情,他们有感而发,其中诗人郭小川创作的《致青年公民》一诗于1955年10月在《人民文学》上发表,此诗不仅表达郭小川对祖国的热爱,更是号召和鼓舞许多青年学子积极投身祖国的建设。1963年3月5日,毛泽东在《中国青年报》上题词“向雷锋同志学习”。随后,贺敬之等广大文艺创作者积极响应,相继创作并发表歌颂雷锋及其精神的作品,未到两月报社共收到学雷锋来信3万余件,在社会上形成学习英雄、歌颂英雄的浪潮。
在小说创作中,“十七年文学时期”的优秀作品主被概括为“三红一创,青山保林”,即:《红日》(吴强)、《红岩》(罗广斌,杨益言)、《红旗谱》(梁斌)、《创业史》(柳青)、《青春之歌》(杨沫)、《山乡巨变》(周立波)、《保卫延安》(杜鹏程)、《林海雪原》(曲波)。除此之外,还有《三里湾》(赵树理)、《铁道游击队》(刘知侠)等著名作品,其中,赵树理小说创作中体现出来的倾向更是被总结为“赵树理方向”,在1947 年晋冀鲁豫边区文联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首次提出。“赵树理方向”顺应了毛泽东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所提出的大众化文艺路线的要求,顺应了农民化的审美追求,也适应了当时解放区的社会变革需求,在当时成为文艺界学习的典范。这些作品虽然艺术性都不高,但是由于其浓厚的政治倾向,并且大多数作品都以现实为背景,故事本身承载了时代的印记,符合时代的要求,在当时的文艺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并且得到了大众的喜爱。“文革”结束后,这些革命历史题材小说作品都相继改编成了影视剧,成为时代的记忆。
在散文写作中,最值一提的就是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这是建国初期一篇影响很大、传诵广泛的优秀通讯,记录的是1950—1951 年抗美援朝战争最艰苦阶段,志愿军战士英勇反击美国侵略军的英雄事迹。1951 年4 月11 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发表了魏巍的文章《谁是最可爱的人》,毛泽东阅读后批示“印发全军”。“最可爱的人”在当代中国已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代名词。《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作品,家喻户晓,流传中外,并且被选入全国中学语文课本,伴随着无数学子们度过了他们的中学生涯,激发起了他们强烈的民族情感和爱国热情,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001年《谁是最可爱的人》曾从教材中删除,但是2021年上学期,部编版新教材在七年级下册课本(第7课)又重新编入《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文章,由此可见,这篇文章对我们的深远影响。
首先,红色文学是精神的传达,它记录的是人民群众为了国家和信仰奋不顾身艰苦奋斗的爱国精神和时代精神。这种精神经历了时间淘洗,影响着无数的中国人,展现了先辈们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所做的努力,并不断激励着新一代青年为建设社会主义强国做出贡献。
其次,红色文学还是现代文学的养分,“红色经典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一群先进分子的精神世界的文学呈现,表现的是一个时代民族的心灵和审美理想,是一个时代的精神存在和审美符号”[7]。文学创作不仅仅是遣词造句,更重要的是精神的内核、生活的展现,红色经典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们在作品中所展现的时代精神和生活痕迹是现代文学所需要学习和思考的。
新中国成立后,红色文学成为三十多年中国文学界的“宗主”。但许多红色文学本身存在的问题也逐渐暴露出来:类型化、模式化,缺乏人本之思,批判意识减弱,等等。[8]以小说为例,相当一部分红色文学将理想信念的追求集中表现在英雄人物身上,这些英雄人物不可避免地出现类型化特点,文学创作的个性化被共性化取代。徐成在《十七年革命历史小说类型化成因探析》[9]中指出,这种类型化的写作既是当时的政治环境造就的,也是作者本人自觉追求的结果。
改革开放后,各种思潮涌入,时代风气为之一转,中国文艺花圃再次百花齐放。红色文学的“宗主”地位受到挑战,它开始兼容并包地吸取养分,谋求转型突破。在这一时期,中国也涌现了一批优秀红色文学作品,如《亮剑》《历史的天空》《父亲和他的儿女们》《英雄无语》等等。但在众声喧哗的中国当代文学界,红色文学的地位明显下滑,其发展稍显滞后。甚至有部分学者对“红色经典”的提法都产生了质疑。如陈思和不赞成“红色经典”的提法,认为“红色经典”能否成为经典,仍有待时间检验。[10]相较于面临困境的红色文学,红色文化在新时期则获得了长足的发展。
在《论新时代红色文化资源的现实境遇与创新实践》中,周琪、张珊对红色文化资源做出了一个较为准确的定义:“红色文化资源是中国共产党在长期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中所形成的物质、精神、制度等资源的总和,蕴含中国共产党的社会建设方式、政治纲领和文化追求,内化为中国共产党的文化基因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文化密码。”[1]基于这个定义,和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把红色资源利用好,把红色传统发扬好,把红色基因传承好”[11]的新时代大背景,当下的红色文化资源除了中华民族革命解放历史中的“人”“事”“物”“地”,也包含新中国成立后,甚至于改革开放后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中在各个方面所产生的重要人物、历史事件和建设成果。由这些要素所共同构成的红色文化资源,在当今社会具备着极为丰富的思想内涵与价值意义,是我们所共同拥有的宝贵财富。
基于丰厚的红色文化资源,我国对其展开了广泛的应用。早在20世纪,我国便在文学方面创作了“三红一创、青山保林”等著名作品,影视戏剧方面拍摄了改编自《林海雪原》的《智取威虎山》、刻画三大战役的《大决战》等经典作品,红色景点方面在各地修建了红色文化纪念馆。
进入21世纪后,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生活水平的逐渐提高,人们对于红色文化的接受也逐渐不满足于文学,社会与市场对于红色文化的应用也多转向影视创作与景点建设。在新时代社会背景下成长起来的青少年,对于红色文化的学习与了解也更多在影视作品观览、红色景点旅游等方面。“建国三部曲”、《亮剑》等著名红色影视作品反复播放,并与《觉醒年代》等一齐受到年轻一代的热捧。辛亥革命纪念馆、毛泽东故居等红色景点也迎来热潮,参观数不断创造新高。
同时,红色文学作品虽然进行着新的书写与发行,也保持着较高的销量,例如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王树增战争系列作品”和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的“红色少年小说系列”。但相较于红色文化在影视与旅游方面的高热度应用,红色文化在文学上的表现是难以相匹敌的。这样的转变也是当下红色文化资源应用中的一大现象。
单从红色文学的角度来讲,影响力衰减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种,不过它们也并非孤立地产生作用,而是呈现出互相影响的状态。
与狭义红色文学相适应的,是疾风骤雨式的革命与战争年代。虽然中国目前也发生着新的巨变,社会形态迅速地转型,但与红色文学诞生的时代还是存在一定的差别。在第三次科技革命带来的大数据时代里,信息的传播速度与传播量远超想象,人们获得知识的渠道大大拓宽。但信息的快速海量传播也带来了许多弊端:这些信息的因果性被弱化,呈现出高度的碎片化状态。人们一旦沉浸于碎片式与伪高效的知识摄取,便很可能会放弃深度的阅读和深入的思考与研究。这种现象带来的,便是对红色经典的速食性理解,从而对红色文化的了解仅停留在重走长征路等外部表现形式上,无法达到更深层次的理解。
这种变化包含两方面:一是“受众”作为陈述的重心。狭义上的红色文学又称“工农兵文艺”,受众群体不言而喻。随着时代的更迭与发展,原本的受众群体很难扩大并引入新鲜血液。不仅如此,受到新时代传播媒体时效性、显著性等特点的影响,人们对事物之间广泛的联系较难理解,无法对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关系产生认同,而更加肯定特殊性;二是“变化”作为重点。由于受众群体的现状,当今红色文学的受众主体仍然是那些经历过革命年代与新中国早期发展的人们,新的受众较少,红色文学很难达到以前口耳相传的状态。市场经济实用主义等思维模式影响了人们对红色文化、红色经典的正确认知,而市场和资本使原本所倡导的发掘红色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变得娱乐化、浅薄化和形式化。虽然政府已进行了各种渠道与方式上的修正,但这种现象还是影响到了红色文化应有的严肃性。
自改革开放后,生存困境和革命的记忆逐渐被现代社会的高楼大厦所覆盖,尽管对这种宝贵遗产挖掘的迫切性被反复提及,但真实的情况是没有对红色文化的深刻了解,就无法使它焕发新的生机,红色文学也难以获得创新性发展。这说明对“红色文化”这一符号的解读,势必要有不容忽视与可供参考的方向和解释——尽管符号的解读本就是一种主观性的东西,但仍需要有贴近于符号发送者的解释。而且,从政府大力推动红色文化的再发掘来看,所需要的便是最趋近于发送者原意的含义以及由此基础来进行的扬弃式解读。这能充分体现出红色基因这一语言文本所需的环境,其所带有的隐性伴随文本性质对于“红色文化”正统性再现的重要程度。尽管不能重现革命年代的环境,但是在红色文学的理解中,读者对红色历史情境趋近的程度势必与“红色文化”解释的贴合性呈现出正相关。这也能够解释为何红色基因的缺失会带来红色文学发展的相对没落。
基于前文中的多种原因,红色文化同时呈现在场和不在场的矛盾状态:对于受众来说,红色文化诞生的环境不在场,而未能将其深层理解和内化于心也使得红色文化“不在场”,这便导致了红色文化在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双重不在场。在场的只有红色文化载体的物质存在。而这种红色文化的二分性伴随的是主体与客体的渐行渐远,然后抽象应运而生:对这些初窥门径的读者来说,红色文化无疑是一段抽象的历史,有着与神话一般无二的等价性——古代献祭的牲畜是神的符号,而红色文学经典是革命年代的符号。红色经典的遥远性和当代继承的迫切性必然催生出与受众距离遥远的“文本解读”——也即“红色文化”或“红色精神”。这种未经实践的,而是由他人抽绎出的所谓“红色精神”是一种统治性的抽象力量,它占据了本可以诞生出的个人实践的位置。于是在这历程中受众无法通过劳动或实践获得红色历史的亲身体会,或者说,这一“劳动”产生出来的产物,是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产品,这也是一种劳动的异化,所以这种“劳动”也不免让人视为异己的对象。这样,便形成了一对矛盾:一方面是需要权威化的红色经典解读,一方面是权威解读在现有环境下必然会变成异己的对象。碎片化时代的到来也加剧了这个矛盾:它让红色文化的解读变得浅薄,使得“权威解读”不得不出现;它让受众在因时代变更而收效甚微的体力劳动变向脑力劳动的实践浮于表面,无法形成自身的理解,进而让权威解读出现。通过这个矛盾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对于这些读者来说,他阅读红色文学经典的脑力劳动不是满足自身,使自身获得愉悦感受的劳动,而是满足客观需要的一种手段。于是,当没有外部环境要求时,被神话化和异己化的红色文化让人们对红色文学经典避之不及,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当下红色文学的相对没落。
面对于红色文学在当今社会相对没落的种种成因,武汉出版社从2005年起开展了“金色年华主题读书活动”,并在每年的活动中精心制作相关活动读本,以此开展红色文化面向青少年的文学表达上的实践,将狭义上的红色文学拓宽为广义上的红色文学,为红色文学在青少年阅读这个方向上寻求创新性的发展。
从20 世纪至今,我国不断开发红色文化资源,创造了丰富的红色文艺成果。但是通过对这些成果的分析,可以发现这些它们多是选取自新中国革命解放历史和社会主义早期经济建设这两类红色文化资源,很少对社会主义发展建设中其他方面的红色文化资源进行选取与应用。
例如文学上,20世纪的“三红一创、青山保林”讲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与解放战争时期的革命斗争与新中国建设初期的社会主义改造与建设的历史,《地球的红飘带》与《闪闪的红星》则讲述了红军长征和江西革命根据地的对敌斗争,21世纪的“王树增战争系列作品”则讲述了人民军队从长征到朝鲜战争的一系列革命战争历史。虽然也有《乔厂长上任记》《大江东去》等记述改革开放时期社会变革与发展的文学作品,但在文学创作整体比例上仍是较少的。
而在影视上,“大决战”系列再现了解放战争时期波澜壮阔的三大战役,《亮剑》《太行山上》主要展现了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华民族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的斗争历史,“建国三部曲”则复刻了建党、建军、建国的革命重大历史瞬间,甚至2021年大热的《觉醒年代》也是以1915年《青年杂志》问世到1921年《新青年》成为中国共产党机关刊物为贯穿,展现了从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到中国共产党建立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同时影视创作也和文学创作一样,虽有《大江大河》《山海情》这类描绘20世纪八九十年代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与脱贫攻坚的影视作品,但这类题材在影视创作整体范围上也只占到了较低的比例。
不同于过去文艺作品在红色文化上大比例差距的资源采用,武汉出版社“金色年华主题读书活动”的系列活动读本在红色文化资源的选取上,却没有局限在新中国的革命历史题材和工农兵题材,也即民族革命解放历史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上,而是将视野扩大,力图与时代发展同频共振,使红色文化在文学表达上的内涵扩大,从狭义范围走向了广义范围。
透过“读书活动”系列活动读本中的不同书名,可以看到,横向主题上,既有“英雄血民族魂”“美丽的人生”,也有“奥运英雄”“身边的宪法”,从民族历史记忆与人物扩展到国家宪法与奥运健儿,让青少年们知道红色文化不止被前人用血汗与努力铸就,也被它所创造的政治成就维护着,被它所影响的中华儿女们在奥运赛场上续写着;纵向时间上,既有“我们的队伍向太阳”,也有“太阳从东方升起”,从人民军队经历创造的每一个瞬间记录到新世纪一次次历史性时刻的诞生,让青少年们明白红色记忆的延续从未断绝,红色文化的书写从未停止;垂向内涵上,既有“长征的故事”,也有“指尖上的红色地图”“身边的好人”,从两万五千里的奇迹史诗与胜利悲歌回转到身边触手可及的红色事件与平凡英雄,让青少年们发现红色文化不仅远能绵延万里,还可以近在我们身边。
相较于过去的红色文化资源选取,“金色年华主题读书活动”所采用的资源紧跟时代步伐,文学内容表达也更丰富、更全面。青少年对于红色文化的认识也由此更深刻、更透彻、更完整,他们通过这些红色资源的应用与表达,能够对新中国的历史与发展拥有更加多维而深入的了解。这样的效果也正是“读书活动”的优势和用意所在。
虽然武汉出版社的“金色年华主题读书活动”将题材的视野扩大,选取了丰富而全面的红色文化资源作为其系列活动读本的题材,并将这一系列题材分别单独成书,但在每本书的编写上,没有学习过去“十七年文学”时期红色文学作品的宏大叙事模式,而是注重到了当今青少年的阅读时间和阅读习惯,开始尝试用短篇叙事合集的模式编写,从而让青少年群体真正成为新时代红色文学的读者受众。
以2008年的《奥运英雄》为例,为了宣传、迎接和配合第29届奥运会在北京的顺利召开,武汉市委宣传部决定在武汉全市青少年中开展“传播奥运理想,弘扬民族精神”主题读书活动,《奥运英雄》即为此次活动的指定用书。在这本书的设计与创作中,武汉出版社将“奥运精神”作为核心主题,并围绕该主题策划了一系列文章,再现了从现代奥林匹克圣火的升起、到第一场现代马拉松、再到中国首次参加奥运会、中国奥运金牌“零的突破”、最后到北京申奥等重大历史事件。除此之外,《奥运英雄》一书还通过塑造许海峰、迈克尔·乔丹、栾菊杰、李小双、伏明霞、邓亚萍、张军、高崚、中国女排、刘翔等奥运英雄,用他们平凡而伟大的英雄事迹展现其中所蕴含的“奥运精神”,成功地让小故事串联起了整个大主题。[12]
通过这些内容,我们可以看到,当今面向青少年的红色文化在文学表达上做出了不同于往日长篇史诗的短篇合集式创新,而这样的创新与转变很好地体现了其对当今青少年在阅读时间与阅读习惯变化的注重和调整。首先,在阅读时间方面,作为学生,青少年每天都处于繁重的课业下,他们进行课外阅读的时间是有限的。因此“读书活动”的一系列丛书将长篇叙事改编为短篇故事,这样更利于青少年利用课间十分钟阅读一篇完整的短篇文章,满足了学生在阅读时间上的要求。其次,在阅读习惯方面,随着当今社会生活步伐的加快,“碎片化阅读”成为大多数人的阅读方式,这样的社会性习惯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青少年的阅读习惯。就青少年本身来说,他们对于长篇小说特别是讲述红色故事与文化的长篇小说,例如《青春之歌》《铁道游击队》等长篇作品的阅读兴趣相对较低,并且,由于青少年,特别是小学生的认知理解水平尚处于相对较低的发展水平,对于复杂深入的故事情节和思想内涵往往难以理解,所以,短篇小故事是符合青少年的认知水平的,是在充分考虑青少年的理解和接受能力的条件下做出的必要改编。
这些顺应青少年阅读时间和阅读习惯所做出的改变大大提高了红色文学作品的系统性与可读性,让青少年能真正以一个读者受众的身份,全面地、系统地了解红色文化。武汉出版社的“金色年华主题读书活动”系列活动读本也在创作实践和现实因素的基础上,最终在读本的体裁上确定了“大主题、多文章”的编排模式,即围绕同一核心主题,创作多个相关故事来展现。以2019年的《美丽的武汉》为例,第一篇章系统地讲述了武汉的历史遗迹或建筑如《武汉城市之根》之中的盘龙古城,第二篇、第三篇讲解了武汉三大名胜中的古琴台和黄鹤楼,带领青少年领略建筑背后的历史故事;除此之外,第四篇《张之洞玩转“兵工厂”》、第五篇《“百年老街”话今昔》介绍了武汉的革命历史建筑;第六篇《最美的大学》、第七篇《万里天堑第一桥》,第八篇《千古妙音传荆楚》则分别讲述了武汉大学、长江大桥、湖北省博物馆这些武汉市标志性建筑的诞生。第二篇章系统地展示了武汉革命文化。《辛亥风云》《红色摇篮》《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警予精神放光芒》《王家墩的彩虹永不落》《抗日明灯》《欢歌响彻受降堂》叙述了从抗战开始到全国解放的革命历史故事,再现了武汉人民奋勇抗敌的精神。第三篇则介绍了武汉市的风景名胜:龟蛇二山、东湖、木兰山、西峰古寨、月湖、后官湖,让青少年更加系统地了解到武汉这座城市风景背后的历史意义。而最后一个篇章将目光从历史转到现实,展现了武汉作为现代都市的繁荣。在此书中,编排者用不同的篇章,系统地再现了武汉的建筑历史、革命历史、风景名胜以及现代发展进程,让青少年更加全面深入地了解武汉。[13]
武汉出版社的“金色年华主题读书活动”系列活动读本在每一本的体裁上采用了“大主题、多文章”的编排模式,而在单行本中单篇文章的创作实践上,武汉出版社除了考虑到青少年的阅读时间和阅读习惯,也注意到了青少年群体的红色文化知识的储备与红色文化基因的培养。
由于青少年的阅读时间和阅读习惯,单行本中的每一篇文章都只能设计为短篇故事。此外,由于当今青少年群体红色基因相对缺失,红色文化的知识储备不足,在阅读过去的长篇红色文学作品时,对其主要人物与情节所涉及的相关知识背景并不清楚,从而很难意识到作品内容中所包含的深刻思想内涵。在这样的情况下,系列活动读本的每篇文章也具有了向青少年群体介绍相关红色文化知识的作用与目的。同时基于篇幅限制的前提条件,武汉出版社在单篇文章故事的创作实践中,选择用一系列相关且经典的小片段来构成文章,弱化其情节性,增强其典型性。这种模块化叙事的设计让青少年能在阅读中快速地对文章所讲述的事件或人物形成简要而明晰的认识,做出准确的价值判断。
读本中介绍事件的文章则强调细致讲清楚每一个事件的全过程,让读者充分了解事件的全貌从而领会其中规律性的东西。以2006年《长征的故事》中的《四渡赤水出奇兵》[14]为例,四渡赤水战役作为红军长征途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关键战役,许多人只知道毛泽东的用兵如神,却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而《四渡赤水出奇兵》一文则简短而细致地讲述了全部过程:由红军摆脱敌人,从黔北转移至川南的一渡赤水,到避实击虚、攻敌不备,重返黔北的二渡赤水,再到先攻鲁班场震慑敌军,随后转向川南古蔺,甩掉敌军的三渡赤水,最后到诱使敌军集结川南,接着再返黔北,佯攻贵阳,实为进军云南,跳出国民党包围圈的四渡赤水。全文在有限的篇幅中,点明了战役中的许多关键细节,然后围绕这些细节描绘了红军四次渡过赤水河的关键片段,让青少年快速了解到每次渡过赤水河的作用与效果,深刻体会到毛泽东的军事智慧和工农红军在理想信念支持下的强大执行力。
读本中介绍人物的文章不是平铺直叙,而是重点讲述主人公最出彩的人生片断。例如2013年《美丽的人生》中的《草鞋书记传奇》[15]讲述了杨善洲的故事。全文没有如流水账一般平淡介绍杨善洲的一生,而是着重讲述了他在任时体察民情和退休后植树造林的相关片段,如:杨善洲在任时,因时常打扮朴素而被乡政府的接待员误认为老农。在乡里遭受洪灾时他脚穿草鞋察看灾情,还由于下乡与农民群众一起劳动结果忘记了总书记的考察。杨善洲退休后,拒绝了组织的优待,选择回到家乡植树造林。他在满是风沙的日子里乐观面对,在急缺树苗时组织人员进城捡果核,在400亩茶苗被老鼠啃死时鼓励大家,最后成功让家乡发展起来。一系列极富典型性的人物片段迅速地塑造出了杨善洲不畏困难、深入群众、不忘家乡、乐观坚定的精神,从而使青少年们真切地感受到他宝贵的意志品质与高尚的人格精神。
这些极富典型故事,除了能让青少年读者在一系列人与事的片段中拥有对红色文化更贴近于红色历史情境的解读,使他们对红色文化的认识更加深刻;还能通过片段的展示来丰富与增强青少年读者内心中的红色基因。这种模块化叙事的片段设计及其所产生的效果,也让红色文化在文学表达实践上得到了创新性的发展。
应当说,在武汉出版社的“金色年华主题读书活动”的活动读本中,单篇文章中“故事”的特点也十分突出,同时这些特点也使得红色文化在文学表达上逐渐脱离神话化和异己化的困境。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些特点并不是孤立存在,而是出现了并列与承接等关系。
第一,故事引入加快。受典型化、模块化叙事的影响,文章中主要故事的切入极快,这一点表现在“开头”这一部分简略和故事开门见山两点上。例如2021年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中《包产到户好》[16]一文的开头开门见山,简略叙述整个故事的背景:“1978年,安徽省遭遇大旱灾,秋种遇到严重困难……有些地方的基层干部和农民冲破旧体制的限制,自发地采取了包干到组和包产到户的做法”。然后,故事开始直白叙述:“1978年冬,‘包产到组’之风刮到了凤阳县小岗村”。这一特点也是由篇幅等大前提带来的相应变化。由此而来的则是文本对作者的黏着度高,相比长篇阔论有了更低的阅读门槛和阅读要求,这十分适应青少年思维模式与阅读习惯的活泛特性。
第二,叙事语言生动。文章的篇幅被缩短,文章内的片段没有过多的表现空间,因此武汉出版社的创作者们选择用行为与对话来叙事,以这种细节而生动的语言来展现红色文化的人与事。例如2009年《我爱你,中国》的《抗洪英雄》[17]一文在介绍英勇无畏的抗洪英雄指导员高建成时这样写道:“高建成带头扛起百十斤的沙袋就往堤上冲。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堵塞管涌,排除险情。高建成同战友们来回地奔跑着,一夜都没有休息,天亮时他晕倒了。战士们忙把他扶起来。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管我!快去抢险!’说罢,他又顽强地站起来,挣扎着去扛沙袋,双脚吃力地向前挪动。”“来回奔跑”与“不要管我!快去抢险!”这样生动的语言让青少年们能在细节上感受到抗洪英雄们所代表的红色文化精神内涵。
第三,叙述着眼点放低。就单篇文章中的故事而言,很明显的一个特点是叙述着眼点的“下降”,这也和社会环境的变化与主旋律基调内容的改变有关。与之前的那个风雨飘摇年代相比,现在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主旋律必然要求别样内容的宣传,从《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到《身边的好人》,这一点体现得较为明显。2007年的《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讲述了人民军队的历程与发展,例如《战略大决战》中三大战役的描绘。而2016年的《身边的好人》则讲述了武汉故事的城市好人,例如《割皮救父,孝感天地》中刘培刘洋兄弟割皮救父的故事。从革命军队到身边的好人,叙述着眼点的降低了,但这并不是故事内涵的降低,而是故事人物乃至故事本身都不再具有狭义上的“相当高度”,讲述人们身边普通人的故事,让肯定生命、肯定平凡生活中的行为上升到了新高度。在这一点上,叙述着眼点的降低与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文学史上出现的“新写实小说”有着某种相似:即关注小人物。我们身边的普通人代替英豪人物壮举与情思变成了故事的主人公,这样的故事更真实感人,更能让读者有代入感与认同感。
第四,叙述话语降温。承接于前三个特点,文章采用的“开头—故事—结尾”模式以及篇幅等大前提的影响,使得单篇小故事内多以人物的行为与对话构成,力图通过行为与语言塑造人物的性格与形象,从而感化青少年,而不是以主旋律大段渲染与煽情来进行红色文化的宣传教育。这一点相对来说,是叙述温度的降低,内含的叙述者不再以高度的情绪化叙述来达到说教的目的,而是试图以客观的叙述,以故事本身而不是由故事衍生来的感性话语来教化青少年。这一种“说教消失型”叙述体现的是文本创作者对于新形势和青少年做出的话语转向——由“你必须……”到“我们可以……”,试图消解原本可能存在的叙述者和接受者之间的对立:接受者不必在接收信息后变得驯顺。“接收”而不“接受”,这一点也比较契合青少年这个阶段的反叛特质。甚至,接受者也可能变成叙述者:结合上面着眼点的降低,青少年自身也可以变成平凡英雄,即变成了隐含的叙述者。这样一点达到的是,则是深层次的潜移默化,由单纯的“发送—接收”变成了“发送—接受—再发送”,真正意义上符合主旋律宣传的意图。
红色文化资源在文学表达方面拥有极为丰富的文化成果,虽然在当代社会的发展中相对没落,但创作者们仍在红色文化的文学表达上积极探索。武汉出版社及其创作者们将红色文化与青少年阅读有机结合,开展了“金色年华主题读书活动”,并在活动读本方面开展了红色文化面向青少年的文学当代表达实践,成功地让红色文学得到概念上的解放,从狭义的红色文学变为了广义的红色文学。这些实践既针对到了红色文学在当今发展中相对没落的种种原因,也注意到了当代青少年阅读的相关问题。
活动读本通过对红色文化资源的广泛选取与运用来紧跟时代步伐,让青少年们拓宽视野;单本活动读本则通过“大主题、多文章”的编排模式,以此照顾到了青少年们的阅读时间和阅读习惯,使青少年群体真正成为新时代红色文学的读者受众;活动读本单篇文章中经典片段组合的模块化叙事设计,则注重到了青少年群体的红色文化知识储备,也加强了对青少年群体红色文化基因的培养;而活动读本单篇文章更在内容上,更是通过故事引入加快、叙事语言生动、叙述着眼点放低、叙述话语降温的方式来突破红色文化在文学表达上神话化和异己化的困境,让青少年们发自内心地了解红色文化,接受红色文化。
这一系列面向青少年的文学表达上的创新,既为红色文化在当代文学表达上找到了合适的新出路,也使青少年群体真正体会到了红色文化的历史发展与时代魅力,在心中留下了新时代红色文化的火种,更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自信提供了强大的原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