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英,孙晓英
(常州工学院图书馆,江苏 常州 213032)
毛宪(1469—1535),字式之,号古庵,明代常州府武进县人。正德六年(1511),毛宪得中二甲进士,先后历刑科、兵科、礼科给事中。给事中即谏官,肩负规谏、稽察六部弊误的重任。正德十六年(1521)七月,毛宪致仕,他的仕宦人生戛然而止。
致仕后的毛宪居住于距离武进县城南60里之遥的兴龙桥。经历过科举考试严格筛选和10年宦途历练的毛宪,是公认的社会精英。他褪去朝廷命官的光环,成为常州地方乡望。毛宪在乡土社会为他提供的广阔空间中,开展多元的生命体验,实现了其人生价值。
解组归田后的毛宪并未对远离政治权力中心感到失落,相反,他对气定神闲、忘机自适的乡居生活格外满足:“谢事归来一壑间,野花幽草任投闲”[1]13,“荒草芒鞋泥滑路,平畴耕读雨余天”[2]。他自比陶渊明、诸葛亮躬耕垅亩,以诗句抒发乡居野趣的适意:“遥山翠增色,野水流一泓。天时不爽候,万物欣欣荣。我隐南城南,自歌仍自赓。值此甘泽余,一笑占岁成。彭泽有余乐,南阳独躬耕。”[3]毛宪情不自禁地向时任江南巡抚陈凤梧分享这种自我陶醉的生命体验:“麋鹿野性,习惯乡居。每月课僮奴耒耜南亩,或散步田间,观禾黍芃芃生意,吟诵不辍,亦有一种乐处。”[4]1
荒草芒鞋、耒耜田间既是毛宪致仕后的情趣寄托,也是其治生手段。据毛宪自述,他少时“家业中衰,窘弗能给”[5]11,父亲无奈谋就吏事,终因积劳成疾,卒于巡检任上。甫成婚,毛宪就以秀才身份常年“力学、授徒于外”[5]11,他的发妻陆氏“勤织、综务于内”[5]11。经过夫妻二人辛勤打拼,正德五年(1510)毛宪赴京赶考时,家境已颇富裕。居官期间,由于儿子们拙于经营,家业曾一度败落。致仕后的毛宪打理数年,家庭资产再度丰盈可观,“不肖未入仕,束修经营,已有产五百余亩。仕后,儿辈不善理家,遂落。谢病回,节用数年,颇裕”[6]。
“能治生则能无求于人,无求于人则廉耻可立,礼义可行。”[7]生活富足的毛宪漫步于田间乡野,享受着林下耕读的乡居野趣。他困勉自励,把更多的心思投注在观物体道,与知己把酒论文、穷研理学的乐趣上,“黄卷有心探道妙,白头无梦济时艰”[1]13。
致仕后的毛宪并非杜门却扫,独自徜徉野花幽草间,投闲林壑碧山中,他不时与三五契友邀约,或登临山水,或结社燕饮,一任文人的才华在把酒临风、诗词对弈的游观取适与结社燕饮的真情雅兴中尽情挥洒。
“我送甘泉翁,迤逦来维扬。”[8]嘉靖八年(1529),著名理学家湛若水由南京吏部右侍郎擢拔礼部左侍郎,彼时已投入湛若水门下的毛宪专程前往扬州为其饯行,“我幸登斯堂,闻言发三叹。从容领会余,顿觉鄙心泮”[9]。数年后,湛若水在致毛宪的祭文中提到这次扬州交游,“吾岁在己,改贰北礼,君送于扬,群贤至止”[10]。
嘉靖十二年(1533)三月,毛宪与门弟子唐音、常州府通判刘世阳同游宜兴张公、善权二洞。途中,宜兴致仕官员吴仕前来助兴;江阴县令李元阳因公务缠身而爽约,派遣皂吏致送羡慕之意。毛宪以《游山唱和序》记录5天宜兴之游的观感,并以《次刘平嵩月下行舟韵》《次未至洞山十里韵》《次游张洞》《又次游张公洞纪胜》与刘世阳等人唱和。九月,毛宪病体初愈,又在唐音的陪同下,前往江阴拜谒缺席宜兴之游的李元阳,在李元阳的陪同下,游览君山、石湾(一名小桃园)胜境。此次江阴之行,往返共4日,毛宪以《澄江寄兴序》《中溪祖饯汤氏庄》《杜诗“远送从此别”分韵得“远”字》《澄江访李中溪》《登君山,饮大石湾》记录这次江阴游观经历。
文人登临,众美嘉会,更迭唱酬,并非仅仅局限于纵情山水的游观取适,“盖玩心高明,抱道自乐,托幽胜以寄兴,仰而观、俯而察,而物与理会,神领而妙契焉,如圣训所谓仁知所乐者,而非荒于嬉也”[11]。毛宪以南宋朱熹、张栻顶风冒雪同游南岳、共究会讲的情形,比拟朋友间的结伴游兴,彼此质究规懋的意涵恒寓游观取乐之中,“身目所历与夫兴寄所在,或论辩于樽俎燕笑之间,或吟咏于水石游观之际,一会聚而规懋寓焉”[12]。
毛宪的道义之交多为在朝京官和常州地方官员。毛宪在朝时侃侃直言,匡时救弊,令士林激赏、敬惮,“士君子过常州者必礼于其庐,以质疑诹俗,海内名流皆折节切磋之”[13]894。多位常州地方官员与毛宪有深厚的交谊,郡守王教往赴陕西参政新任前,不顾水路淤隘,亲临毛宪庐舍拜会,“先是公尝欲见访,以僻远辞,至是意坚决不解,遂操小舟,损吏从,破淤塞,抵舍。欢呼盈村落,旄倪聚观者接踵。时偕侍御涧松龚公谈论移晷,复乘夜过涧松,欢洽几漏尽,始别去”[14]14。朝廷命官与地方乡望之间的交谊,堪称常州人文佳话。
与毛宪时有音问交谊的常州籍在职官员包括徐问、邹棿、陆辂、吴仲、恽釜、周冲等人。此外,致仕官员秦金、邵宝、周金、杭济、丁致祥、吴訚、叶夔等乡望,也是毛宪经常结社燕饮的对象。社会精英的共同身份,令彼此之间的道义之交充满“缅怀古谊,懋益共之”[14]15的文化意涵。
致仕后的毛宪全身心投入对宋明理学思想的孜孜穷研与躬行实践中,“默坐返观,忧惕自励,日取孔孟、程朱所以传道而教人者,反复绎,渐觉醉醒”[4]1-2。
毛宪处于程朱理学受到以王守仁“致良知”和湛若水“随处体认天理”为代表的心学思想猛烈冲击的时代。他的思想表现出“始学于王卒业于湛”[15]的时代特征。
正德六年(1511),心学大师王守仁担任京师会试同考官,是年得中进士的毛宪固为其礼闱门弟,“某始举礼部,幸录鄙文,先生以‘平正’二字许之,感承知遇,益返观而允蹈”[16]9-10。致仕后的毛宪结识了时在南京任职的理学大师湛若水,深深折服于其“随处体认天理”学说,遂投入湛氏门下。毛宪直言无隐地告诉王守仁,“归休来,承甘泉先生示以‘随处体认天理’,更觉亲切,循是用功,颇有效验”[17]。王守仁则写信回应:“致良知者,是培其根本之生意而达之枝叶者也;体认天理者,是茂其枝叶之生意而求以复之根本者也。”[18]毛宪委婉地表达了对王氏根本、枝叶之说的不认同,“窃闻根本、枝叶之谕,沉潜砥砺,亦既深培而力造,顾某庸陋,愧未能心融而鉴照”[16]10。他更在致邹守益、周冲等同为王守仁弟子的好友的书信中,直言不讳地对王说提出批评:“为一代巨儒而立心行己,使少有缺焉,不惟无以模范后学,而志士仁人亦窃议此学之非诚矣。”[19]毛宪不拘执于师弟契谊,勇于质疑权威的学术品格,对今之为学者仍有积极的启发意义。
“某年来力保晚节,究心古学,时招令器辈讲论,极口箴规,亦颇有益无患”[20]4,毛宪与徐问、周冲、叶夔、邹守益、聂豹、南大吉、吴惠、胡与之等一众理学契友保持着频繁的学术互动。他在与大家质究论辩的基础上,稽考宋代“濂洛关闽”诸先哲的论说同异。毛宪兀兀穷年执着探究并躬行实践的忠恕不欺、慎独克己、知行并进、内外合一等学术主张,为师友们所推重,他被公认为常州理学界的重要人物,“至讲求理学,每以困勉自矢,不勉为旨,强恕为仁,克己而已,盖直接伊洛之传矣”[21]。
常州古称毗陵。“凡地方有志古学者,不问今昔,俱望搜访,传志附知,或毗陵先贤诗文、遗迹亦如之。”[20]4致仕后的毛宪克服穷乡僻处的困难,请求徐问、邹棿、郭维藩等在官好友帮他搜访资料,以便开展乡邦文献的纂辑整理工作。
《毗陵正学编》的编纂工作在毛宪生前完成。该书辑录了杨时、邹浩、周孚先、周恭先、唐棣、邹柄、喻樗、胡珵、尤袤、李祥、蒋重珍和谢应芳12位理学名贤的传记。除去杨时是流寓常州的福建人外,其余11人俱为常州本郡人士,他们代表了常州理学的渊源及传承关系。毛宪认为,常州理学的发端源自北宋大儒杨时与邹浩,“二公先后学于伊洛,而龟山得程氏正传,居常日久,启授甚众,故虽闽人而首列之,示有宗也;次道乡,示有本也”[22]。杨时、邹浩俱受学于程颢、程颐兄弟,毛宪编写《毗陵正学编》旨在为本乡理学指出正确的发展方向。
《毗陵先贤录》的编纂也是毛宪生前兹兹念念的事情,“某年来衰病,所集诸书深惧不能成编,如《毗陵先贤录》已有次序,第去取未定,行实未详耳”[23]。遗憾的是,该书尚未成编,毛宪即已亡故。此后,绍兴府通判叶金对毛宪属草未就的《毗陵先贤录》纂辑增定,遂有嘉靖二十一年(1542)付梓的《毗陵人品记》4卷(已佚失)。万历年间,文化名人顾宪成“补其未备,续其未来”[24],而有《桑梓录》成编。顾宪成辞世后,进士吴亮在尚未刊刻的《桑梓录》基础上继续纂辑增定,是为万历四十六年(1618)刻本《毗陵人品记》10卷。现在独家收藏于常州市图书馆的《毗陵人品记》10卷,实为毛宪、叶金、顾宪成、吴亮4位常州先贤因承合作的成果。由毛宪属草未就的《毗陵先贤录》到《毗陵人品记》10卷,跨越了80多个春秋,虽集名几经改易,但常州士子继往开来,品骘乡邦人物的人文传统自此形成。毛宪的草创之功和启发之力,不容忽视。
此外,毛宪生前撰写的书、记、序、引、训、行状、祭文、墓志、诗词等遗文由叶金整理成编,并于嘉靖四十一年(1562)付梓,集名《古庵毛先生文集》。诸如常州郡守张大轮、武进令黄润、宜兴令丁谨等考绩,常州郡守申纶,通判王慎中、刘世阳、管见等擢迁,江阴令李元阳、宜兴令刘一中等受旌,本乡进士秦金、徐问、邹棿、蒋洽等擢迁赴任,杭济、杭淮、周金、胡宪言等致仕官员的寿宴,理学名臣邵宝的碑记,锦衣卫都指挥使白埈、唐府长史周冲、汝阳训导叶夔等人的行状,南京户部郎中蒋洽、保宁郡守蒋益、河南道监察御史吴訚等人的墓志铭,在毛宪的传世文集中俱列列可见。文集内容“醇正笃厚,有裨于世道人心,而当时邑故及同时往还之先正,均关吾邑文献”[25],是了解、研究明中叶常州及周边地方文化的宝贵文献资料。
“窃念臣谬登甲第,叨职谏垣,浪度十年,病废居半,蒙恩予告亦既有年矣。重以饥馑频仍,瘟疫相继,居无宁日,心怀隐忧,药饵空施,医治未效,旧疾稍轻而复作,元气既伤而难调。”[26]诚如《常州进士毛宪的谏官生涯及其儒家思想》一文所论,毛宪不到法定退休年龄而请求休致,固然出于健康因素的考虑,但也是对现实政治环境的失望使然。
毛宪在朝时,是刚正不阿、廉洁奉公、勤政爱民、匡时救弊的谏官。下野后,他虽远离政治舞台,但不做啸歌山林的隐者,社稷之困、民生之艰依然是其较为关切的话题。“江南灾害异常,蠲免尚无定议,而又赈恤无备,江海有警,沟壑之忧,某又安能宴然而已乎?”[27]他目击时弊,有激于中,与同年进士朱明阳、许复礼、吴惠等人探讨“忠臣谏君,必防其渐”[28]的为官职志。他对西北边防废弛所埋下的隐患忧心忡忡,“强军叛服不常,甚伤国体,因循不振,恐成厉阶”[29]12,并一针见血地指出,朝廷的因循姑息是导致边防危机的根本原因,“大抵天下之患,莫大于因循姑息,日入于弊,从古为然”[29]12。他向恩师湛若水直陈自己对时政的看法,“方今政治,所当行者卒难缕数,而其大者似莫若辅君德、定国是、举贤才、消朋党,四者既尽,则庶物从之矣”[30]。
仕途经济理想遭受现实政治环境的无情碾压后,毛宪做出了致仕归休的理性选择。但在进用和退处的看法上,他对别人和自己持截然相反的态度。毛宪坚持认为,读书人应该志于用世,康济时艰,惠泽百姓,必不得已才选择退处独善。他力劝同乡名宦徐问放弃致仕归休的念头,“退处之节高,不若进用之泽广”[31]4,“若一以退处为高,非中正之道”[31]5。徐问在赶赴新任途中打消了退处之念,显然受了毛宪的影响,“寒途风雨,百感易生,怀归之心益切,杭州欲图缴凭,以教言在耳,似难遽遂”[32]。毛宪本人则对现实的政治处境充满厌倦,他对官场政治再无留恋。“倾闻执事欲起不肖南都一职,惊愧交集,顾痼疾如是之深,岂宜更叨荣禄?且度能有益于时否耶?”[33]当同乡御史吴仲表示欲举荐其复起南京职事时,毛宪以愚戇之性寡谐于世、无益于时的理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的美意。
告别仕进之途的毛宪不再发挥政府层面的政治主导作用,但他积极参与家乡公共事务,以乡望的身份对地方建设发挥重要影响。
曾经的官场历练令毛宪积累了丰富的执政经验。与毛宪保持交游契谊的常州历任郡守,都愿意在事关常州乡土建设的重大事情上听取他的资政建议。毛宪本人则根据从政经验和对乡土状况的了解,向地方官员提出惠及民生的见解。常州知府王教向其请教治水事宜,毛宪从江流的发源和归宿大小等角度进行分析,并针对疏浚水道所需的钱粮和工役给以可行的建议。王教擢任陕西参政后,毛宪又向继任郡守陈实提出赈饥荒、备蓄积、平赋税、均徭役、恤刑狱、除奸慝、禁科扰、崇风化8条治理常州荒政、民隐的施政建议。
明建政之初讨伐张士诚部,由于缺乏军饷,权借常州府治下武进、宜兴二县粮米,次年与秋粮合并征收共一斗七升,之后成为定额。同属常州府治下的无锡、江阴二县,则一直沿用一斗五升的税赋额度。明建政后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武进、宜兴人民因税赋之重困苦不堪,毛宪对此忧心如焚。“常之四县,其地同,其赋异,盖始于国初预借之弊,为害已久,卒难更变。若欲总其粮数,均摊如一,非上闻不可。其次,莫若酌量审处,银布则多派于武进、宜兴,加赠则多派于江阴、无锡,损有余补不足,庶赋少均”[34],毛宪向陈实力陈百年来沉重的税赋给武进、宜兴人民带来的痛苦,并提出税改建议。不久,陈实卒于任上。毛宪继向新任郡守张大轮陈说税赋不均之害,希望其“独持正论,惟知利民而已,而怨毀杂沓固不足较也”[35],使减赋税改付诸实施。当减税事宜列入官府议事日程,又遭遇来自无锡、江阴的民间阻力时,毛宪联合武进、宜兴二县的致仕官员龚大有、丁致祥、吴訚、吴仕等人参与减税政议,他甚至不顾年迈体衰,前往南京巡抚衙署,“拟随诸生面陈其详”[36]。毛宪坦言,自己不避投杼之疑执着地推动减赋税改的原因,实“为我二邑千万久困之民,岂一身之利害哉?”[37]
在以毛宪为首的一众乡望的推动下,常州郡守张大轮、宜兴县令丁谨等人上疏朝廷,最终实现了武进、宜兴二县“以杂税抵充额数,损三之一”[38]的税改措施,困扰二县人民百年多的宿患顿除,民困得以纾减。
“风俗本乎教化。教化行,虽闾阎可使为君子;教化废,虽中材或坠于小人。”[39]明太祖朱元璋的这段训政文字,确定了各地兴办学校的施政纲要。毛宪从政期间,就强调学校教育对作养士风、治理国家的重要性,“端本澄源,莫若自学校始”[40]。致仕归乡后,他有机会通过自己的影响力促进国家意志在地方的实现。在他的推动下,郡守陈实创建了道南书院。程颢当年送别杨时南归时,曾有“吾道南矣”之叹。书院以“道南”命名,一方面是为了纪念寓居常州讲学18年之久的杨时,另一方面,可见毛宪、陈实等人立一乡教育之正鹄的良苦用心。道南书院建成后,毛宪请无锡致仕名宦邵宝撰写《道南书院记》,他本人还接受江南巡抚陈凤梧、常州知府陈实的盛意聘请,入主道南书院师席。
毛宪入仕前“以三礼知名”[41],常州乡宦蒋容、白埈等人争相聘其为诸子师。经毛宪指授,得中进士的有蒋益、蒋同仁等人。致仕后的毛宪对同乡进士唐顺之、举人唐音等人的求学、仕宦之路多有提携。毛宪非常注重家教家风,他告诫诸子及孙要至诚不欺,努力上进,勉力为善,并荐其次子毛诠、三子毛諴分别投入大儒湛若水、吕楠门下受学。
毛宪古道热肠,积极投身地方公益事务。适逢灾年,富人家大多不愿售卖粮食,毛宪则以微薄的利息预借粮米给饥困的乡民,“岁大侵,富家多闭籴,独以轻息贷人”[13]894。他置义田、开义学、设药局,救灾恤患,惠及乡闾,以此感化乡人,激励后进。“仆衰朽无能,亦尝窃效古人,审己量力,先割所有,以赡贫族;次,母族;次,师之子孙;渐及于亲邻之乏者”[42],毛宪以自己参与公益的经历,劝勉乡邻白悦助其潦倒的伯父走出窘境。
名儒契友周冲去世后,毛宪“助石槨,经济其家”[13]894。宜兴令丁谨为官清廉,卒于任上,后事落寞,毛宪致信该县致仕官员吴仕,“凡棺衾之类,谅执事左右,无憾也。此后状、铭、表、传,计贵邑诸名公分任之,倘未尽,仆虽鄙劣,亦当执役”[43]。
“世之治乱,本乎人情风俗。故忠信行则民俗淳朴,佻巧作则习尚诈伪。”[44]毛宪的公益行为获得广泛的社会认同,他的乡望身份则更容易使其行为产生良好的示范效应,起到激励后进、敦化风教的积极效果。
社会精英的标识,令致仕后的毛宪获得乡土社会赋予他的乡望身份。毛宪本人对这个身份持高度的认同,并表现出严格的道德自律,他在乡土社会的广阔空间中挥洒自我,实现了多元的价值追求和生命体验。
毛宪的乡望人生完美地诠释了修齐治平、致君泽民的传统儒家思想内涵,他的大名在常州的科举、名贤、教育、陵墓和艺文等地方史志中频繁出现。毛宪的乡望人生堪称明代致仕官员的范本,他的多元生命体验与价值追求,值得后人研究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