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爱民
为进一步深化高考招生改革,2020 年1 月,教育部发布《关于在部分高校开展基础学科招生改革试点工作的意见》,决定自2020 年起在36 所“双一流A 类”高校组织试点开展基础学科招生制度改革(也称“强基计划”)。在公平、公正原则基础上,“强基计划”贯彻国家“破五维”指导思想,探索建立以高考为核心、多维度考核学生的评价模式,选拔、培养基础学科领域有志向、有兴趣、有天赋的青年学生,鼓励他们有志于在基础学科领域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1]。
有别于已经停招的自主招生,也不同于“珠峰计划”(教育部实施的基础学科拔尖创新人才计划),“强基计划”打通了招生和培养两个重要环节,并且贯通了本—硕—博的衔接培养。“强基计划”人才选拔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选拔指“强基计划”建立了本—硕—博衔接的培养模式,其选拔相应地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高考招生的阶段,第二阶段是本科毕业的推免研究生阶段,第三阶段是继续深造、攻读博士生阶段,在此期间还有数次考核分流的小阶段;狭义选拔专指高考录取阶段,涵盖考生申报、学校面试至综合录取的全过程。本文主要从狭义角度针对“强基计划”的招生专业设置、选拔目标、选拔流程、综合评价档案等四方面,分析“强基计划”人才选拔存在的一些问题或是社会对“强基计划”人才选拔方式认知的误区,并提出个人的一些看法。
“强基计划”从服务国家战略角度出发,聚焦高端芯片与软件、智能科技、新材料、先进制造和国家安全等关键领域以及国家人才紧缺的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着力解决我国科技领域被“卡脖子”的问题。目前我国科技领域“被卡脖子”的关键原因在于基础学科的薄弱,科技底座不够坚实,国家希望高校“强基计划”的人才选拔能够为国家战略做好服务,在基础学科领域培养大量的人才,所以“强基计划”人才选拔限定为基础学科相关专业。本研究梳理统计36 所高水平大学“强基计划”的招生专业,除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等传统的基础学科以及人文学科领域的汉语言(古文字方向)、历史学、哲学,实际招生专业还包括信息与计算科学、应用物理学、工程力学、核工程与核技术、基础医学、动物科学、种子科学与工程等相关领域,与教育部公布的(教学〔2020〕1 号)文件对基础学科的解释说明比较,“基础学科”的内涵范围有所扩大。相信随着国家科技发展形势对人才需求的相应变化,“强基计划”也可能会进一步调整和拓展招生专业的范围和数量。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强基计划”招生专业不会脱离学科“基础性”这一基本要求,而且“强基计划”招生仅仅实施2 年,仍需不断总结经验,探索招生规律。
首先,“强基计划”招生机制完善之前,对基础学科的认定不宜“泛化”,不宜把所有人文或理工类基础学科都纳入“强基计划”招生范围,还是要聚焦国家急需解决的五大关键科技领域。因此,有些学科专业比如我们熟知的天文学、大气科学、海洋科学、地理科学,以及文科领域的经济学、文艺学等专业,暂未被纳入“强基计划”招生专业。随着国家科技形势的发展以及高等教育改革的深化,这些专业将来被纳入“强基计划”招生专业并非没有可能。
其次,我国“强基计划”招生高校与优势基础学科专业高校之间的匹配度还有待提高。“强基计划”的目标是高水平大学为国家重大战略领域输送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因此,“强基计划”人才选拔和培养主要在基础学科领域。目前遴选的试点高校集中在“双一流A 类”高校,这些高校在国家学科评估排名中都比较靠前,整体水平较高。不过,这些招生院校以其不同的优势学科专业分属于不同类型的高校。例如:以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南京大学、四川大学为代表的综合性大学文理基础学科的综合实力雄厚,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等为代表的理工类高校主要是在传统工科和新工科领域称雄于世,以电子科技大学、中国海洋大学等为代表的理工高校则在诸如电子信息、海洋工程等更加细分的学科领域领先国内。
然而,除综合性大学外,这些理工类高校的优势学科专业与“强基计划”招生专业之间匹配度出现一定错位,本校传统的优势学科专业并非该校“强基计划”招生专业。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为例,北航是我国航空航天学科方面的高水平大学,一级学科评估达到A+有4 个,分别是仪器科学与技术、材料科学与工程、航空宇航科学与技术、软件工程。一级学科评估达到A 有3 个,分别是控制科学与工程、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管理科学与工程。北航“强基计划”招生专业则是数学与应用数学、信息与计算科学、应用物理学、化学、工程力学等5 个专业,但没有搜索到招生专业对应的北航数学、物理学和化学等基础学科参评教育部第四轮一级学科评估情况。相反,一些没有入选“强基计划”招生的非双一流A 类高校在悠久的办学历史中重视基础学科学术传承,积淀了深厚的学术底蕴,完全能够为基础学科人才培养提供坚实的平台和雄厚资源,精准服务于国家战略发展需求[2]。因此,社会上对“强基计划”仅限于36 所“双一流A 类”高校有着不同的意见和看法,认为目前的“强基计划”招生院校还是基于一种院校身份来划定招生范围,担心形成固化状态。比较理想的试点选择应当突破院校身份的束缚,以学科为标准选择“强基计划”试点专业,而且可以借鉴教育部一级学科评估的做法,“强基计划”招生高校应动态进出、能上能下。目前不少基础学科实力雄厚的非双一流A 类高校希望突破现有范围,扩容招生,以此挤进“强基计划”招生高校之列。
再次,目前各高校在普通高考批次纷纷开展大类招生,有的高校工科试验班招生单元甚至包含了10 余个工科专业。“强基计划”招生专业可否实施大类招生?这个问题值得探究,我们广泛借鉴美国大学培养环节的先进经验和模式,强调宽口径,厚基础,避免学生局限在某个狭窄的学科领域。学生入校后先接受通识教育和专业基础教育,经过一段时间摸索后找到自己最能发挥潜能的方向,再做专业分流。学校推行学科之间交叉融合,大力培养复合型人才。招生是为培养服务的,所以,“强基计划”人才选拔也要有大融合观,实施“宽口径”大类招生,基础学科之间本身具有相通性,不仅相近的学科要交叉融合,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也可以适当交叉融合。具体来讲,“强基计划”可以借鉴“试验班”招生经验实施大类招生,汉语言文学、历史学和哲学合并,数学和物理学融通,化学、生物和基础医学交叉,等等。在这一点上,清华大学“强基计划”招生值得借鉴学习。清华大学把11 个“强基计划”招生专业归类为基础理科学术类专业、基础理科工程衔接类专业和基础文科类专业。基础理科学术类包括传统的数理化生等相关专业,培养侧重基础理科研究的学生;基础理科工程衔接类专业则是发挥清华大学工科实力雄厚的优势,结合基础理科办学实力,在数理基础科学、化学生物学、理论与应用力学等三个专业瞄准国家战略需求,为国家培养理工交叉的高端人才;基础文科类虽然不是清华大学最具优势的专业,但是清华大学依然坚持文史哲专业办学,结合清华大学的综合优势,选拔并培养在基础文科领域有特长且有志于从事相关研究的学生[3]。
基于多元智能理论,我们知道人才是多元的和动态的,不是单一的和固定的。“强基计划”希望招收到潜心于基础学科研究、有志于服务国家战略需求的“三有”青年优秀学子。为此,高校首先要清晰设定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并且根据这个选拔目标相应地设定合理且科学的选拔标准。
“强基计划”文件明确说明:“选拔培养有志于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且综合素质优秀或基础学科拔尖的有志向、有兴趣、有天赋的青年学生。”要把国家的“强基计划”招生政策转化为高校可操作层面的招生细则,高校就要明晰”强基计划”选拔目标的具体定位。此前实施自主招生的高校普遍存在的问题就是对自己所需要的“人才”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位和相对典型、具体的描述,对于综合素质的全面发展与特殊才能之间的鉴定也没有形成科学的判定界限[4]。高校自主招生设置的报考条件或者是“高中阶段综合素质优秀的考生”,选拔目标比较空泛,没有实质性门槛条件;或者是“考生必须发表论文、申请专利”等暗含不公平的选拔条件和目标,致使论文造假、专利造假之风愈演愈烈,丧失了教育公平,败坏了社会风气,被社会广泛质疑和诟病。
要吸取自主招生的经验和教训,“强基计划”如何明晰选拔目标?第一,明确以高考成绩作为报考条件,从中优选综合素质优秀的学生。“强基计划”报考条件要求达到高考成绩一本线(不含政策加分),还有少部分大学更是严格规定必须高于一本线若干分才能报名,这样设置的报考条件就非常明确。例如四川大学就规定非高考改革省份的理科考生必须达到一本线上60 分,文科必须达到一本线上40 分才能入围报考,北京师范大学、吉林大学、山东大学、东南大学、厦门大学等也有类似规定。不过这只是门槛线,即使达到了门槛线也不意味着能保证入围。简章进一步规定按招生计划的4-6 倍数、依据高考成绩从高到低择优入围。这个入围门槛的设置有两大优势:一方面贯彻了教育部关于“强基计划”招生以高考成绩为核心的基础性地位,对比自主招生的初审机制,“强基计划”更能体现公平公正的原则;另一方面在“强基计划”专业设置分省招生计划的情况下,报考“强基计划”的考生不仅要达到高考成绩入围要求,而且还要与其他考生激烈竟争,才能保证自己最终被录取。这一点也不同于自主招生,在自主招生中,考生只要通过了自主招生的校测,高考成绩达到录取要求,就无需与他人竞争,考生若报考该高校,高校必须要按照规则录取。
第二,明晰基础学科拔尖的选拔对象就是数、理、化、生、信息学五大学科国家级比赛二等奖获得者。创新人才的培养必须基于强烈的兴趣驱动和执着的科学精神,对待“强基计划”不应有功利心。板凳甘坐十年冷,才能有所成就。相反,不能坚持不懈的人,即使再聪明也很难取得成就。因此,缺乏基础学科探究兴趣、动机与冲动的学生,是无法成为真正的学术拔尖人才的。众所周知,高中三年的学习时间是非常紧张的,在高中学习和竞赛培训的时间和精力分配上,不得不有所取舍。站在中学生及其家长的角度考虑,那些学科特长考生如果对某个基础学科没有浓厚的兴趣和执着的追求,并希望将来有所成就,他们就可能不愿意花费大量时间、精力甚至金钱去参加专门的学科竞赛培训,挖掘自己的潜能。因此,对于那些符合“强基计划”选拔目标的学科竞赛考生,我们应该积极鼓励并加以激发。各大学的“强基计划”招生简章明确规定五大学科竞赛国家级二等奖获得者可以破格入围的政策,恰恰是这一指导思想的具体体现。
因此,高校“强基计划”的选拔目标要持续改进,注重选拔人才的创新意识。不同高校、不同学科之间优势不同,并且学科之间的差异意味着考核评价标准不是刚性统一的,高校要结合自身各学科专业情况分类评价,制定多元化、个性化的选拔目标和考核评价方案,分学科进行综合考核选拔[5],从而把握差异、推动创新,更好地选拔出符合国家需要、高校需求的“强基计划”人才。例如清华、北大基于自身的综合实力,更倾向于招收五大学科竞赛国家级比赛一等奖和二等奖学生。而四川大学则既要考虑没有竞赛成绩但是综合素质优秀的学生,也要把不能破格入围的五大学科竞赛学生纳入优先选拔的招生对象,然后有针对性地宣传,广泛深入目标中学,精准寻找达标的人才。
“强基计划”实施两年来,作为高考招生人才选拔新生事物,“强基计划”仍处在不断摸索的过程中,选拔流程也暴露出一些问题,有待进一步完善。
2020 年作为“强基计划”首届招生之年,许多人习惯性地把“强基计划”视为“翻版”自主招生,基于“不报白不报”的投机心态纷纷报考“强基计划”,以四川大学为例,四川大学招生计划仅180 名,却有14000余人报考了“强基计划”,录取比率为1.3%。招生院校依据高考成绩择优公布入围名单以后,那些符合入围条件的高分考生却又纷纷放弃校测,尽管招生院校用尽各种办法吸引考生来校测试,但收效甚微。众多招生院校的校测人数连招生计划都没有达到,导致其未能完成招生计划,录取结果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例如四川大学录取率仅有58%。吸取了上一年度的经验教训,招生院校2021 年在报名系统的选拔流程中增加了考生确认环节,要求考生确认是否参加校测,强调了诚信考试的重要意义,考生基于一种功利心态,即使不喜欢“强基计划”,但为了增加考上好大学的路径,提高被录取几率,基本都确认参加校测。然而,自高考成绩公布至院校考核测试前的一段时间,能够入围的考生及其家长们又纷纷“上演了”一幕幕不想参加校测的“表演”,“表演”方式五花八门,拒绝考试的理由千奇百怪。某些害怕被记录诚信档案而勉强来测试的考生,也伺机寻找考试流程漏洞,达到事实上弃考的目的,比如笔试环节故意答题为零分、专家面试拒绝回答问题或者明显答非所问、体育测试故意使自己不及格等啼笑皆非的行为一一暴露出来,符合入围资格并在报名系统确认考试的考生中弃考比例将近40%。
针对考生功利性地放弃校测行为,如果招生院校没有强有力举措来制止,那么2022 年乃至以后,将变相鼓励更多有功利心的学生效仿,未来可能面临更严重的缺考情况,能否圆满完成录取任务将是一个问题,不仅浪费宝贵的“强基计划”招生名额,更有可能危及“强基计划”行稳致远。对违反诚信的考生给予必要的惩戒举措诸如给予通报或者记录诚信档案等,或许能够吓退那些有投机心态的考生。当然,建立人才选拔的长效机制才是治本之策,包括:高校与高中合作基础科目AP 课程的无缝衔接,前置培养人才,既有利于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又能与“强基计划”进行有效衔接;改变目前招生院校“强基计划”人才选拔机制“同质化”现象,充分体现不同院校人才选拔的个性化要求;高校与高中共同配合在基础教育阶段强化优秀学生的人文教育,引导他们树立家国情怀、报国心志,提升学生远大理想和抱负;等等。
统计36 所“强基计划”招生高校的校测环节一般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笔试+面试”,总计有20 所高校实施;另一种是只进行专家面试,总计有12 所高校。另有4 所高校没有公布具体测试形式,暂未可知。这表明,大部分招生高校采用的是“笔试+面试”的方式。不过,每所高校笔试又有些许差异,有的高校针对“强基计划”招生专业分类出题,有的高校则统一出题,笔试内容仍然是以学生高中阶段所学基础科目为主要内容,尤其注重语文、数学和外语科目,部分理工科院校还要添加物理、化学科目内容。从考试形式角度看,笔试本身无可厚非,问题的症结在于倘若笔试在内容上与高考没有实质区别,仅仅停留在科目测试,并没有比高考试题更科学、更可靠,也没能更好地测验出学生的综合素质和创新能力,只是加大难度、变化题型,则笔试本质上并没有跳出应试教育的桎梏,欠缺灵活性和应有的张力与活力,且其信度和效度很难与高考相媲美,试问这样的笔试意义有多大呢?全国统一高考和学业水平测试在科目测试方面已具有较高的信度和效度,倘若高校“强基计划”笔试环节仅仅是科目测试,不论是命题准备时间,还是抽选命题专家的素质要求,从测量学角度看,都很难达到学科测试要求的信度和效度。高校笔试环节没有必要再进行雷同的学科素养测试,而应进行跨学科综合能力笔试,跨学科综合能力笔试对引导我国基础教育打破分科教育、发展素质教育、培养学生核心素养等,能产生重要的正面引导作用[6]。
面试环节本身具有开放性、灵活性、随机性等特点,因为没有客观标准答案,主要靠面试专家的主观判断,难免带有更多的人为因素。“强基计划”入围考生人数一般都是招生计划的4~6 倍,当入围面试考生众多,需要分组进行时,如何能够保证多个专家面试小组的评价标准大体一致、实现不同面试小组成绩的可比性?这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另外,由于考生众多,为了顺利完成当天面试任务,每一位考生面试时间一般不会超过30 分钟。这么短的面试时间能否考察出“强基计划”需要的学生?面试结果形成的分数差异又能否真正反映学生素质的差别?这些问题都值得关注与研究。
面试环节存在的问题,在于目前许多“强基计划”招生高校并没有足够的专业能力和测量水平跳出学科限制,针对考生开发出信度和效度达到选拔要求的测试。选拔人才是一门科学,要想保证校测具有稳定的信度与效度,不是简单套用某种量表或者测量问卷,或者对专家进行简单的培训就能达到目的。其过程复杂且精细,需要测量学专业团队人员通力合作,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高校为了选拔少数人却要付出大量人力、物力及财力成本,高校自然不愿意加大投入来改善测试的信度和效度。
要解决面试问题,在机制建设方面,可增加专家组构成人数,提高其科学性。增加面试专家人数,能减少面试分值误差。计算面试分值时,采用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求出平均分的做法,可以控制评分出现极端值给考生评估带来的误差,进一步提升面试评分的客观公正性。多位面试专家的参与,可以最大限度减少专家个体偏见的影响,专家组成员从不同领域、多个角度综合判断,更有助于全面考察入围考生的综合素质,基于多位专家独立打分得出的面试结论也会比单个专家的意见更可靠更让人信服。
还可以考虑实行个性化的面试,主要测试考生知识的深度而不是广度;是为了求证考生的素质优势,而不是揭露其知识缺陷[7]。个性化面试可以在考生报名时前置准备普及型问题,诸如“你最喜欢数学的哪个知识结构”或者“你对哪方面的科技活动感兴趣”。到了专家面试阶段再进一步追问,以发现考生是否真的具有其在综合素质评价档案里呈现的创新潜质和能力。
专家面试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就是面试本身是专家对考生的一种主观判断。尽管专家面试时一般都会有大致评分标准和框架,但毕竟缺少客观量化的标准依据,在中国的“人情社会”氛围下,请托之风很难杜绝,面试专家拥有的这种自由裁量权就有可能成为腐败滋生的土壤,就有了权力“设租和寻租”的可能性。此外,高校在面试时自行制定并执行规则,这种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的做法也成为招生领域的廉政风险点,倘若没有严密的监督机制,必然被社会所诟病。解决这个困境在于真正实现“双随机”,即考官随机、考生随机。在上级监察部门、学校监察小组乃至社会媒体的监督下,考生随机抽签参加面试的小组和顺序,考官也随机抽签所加入的专家面试小组并且实行独立实名制评分。独立评分实名制,意味着评分时面试专家不能相互商量,而是独立行使面试权力,并且面试专家的个人意见将完全透明化,这有利于约束面试专家的自由裁量权,促使面试专家理性审慎、客观公正地对考生做出评价,肩负起对考生及自身声誉的双重责任。
为了贯彻国家“破五唯”思想、多维度考察学生,招生院校在校测中专门增设了体育测试环节,希望用这个“指挥棒”引导考生关注身体健康、加强体育锻炼。各院校的体育测试项目内容规定不一,一般集中在立定跳远、100 米短跑、投掷实心球和肺活量等体育项目。不过,尽管招生院校增设了体育测试,体育测试的实际效果却差强人意。这主要表现在:一方面招生院校严格体育测试的主观意愿并不强烈,测试项目基本都是简便易行、考生容易测试及格的项目,导致体育测试缺乏应有的严肃性和严密性;另一方面,考生认为体育测试很容易及格,自然就不认真对待。还有部分考生投机心态作祟,为了达到弃考目的,故意放水,使自己体育测试不及格。如此滑稽和尴尬的体育测试,其意义和价值何在?加强学生体质健康非常重要,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体育测试事实上已成“强基计划”测试的一块“鸡肋”。鉴于体育测试这根“指挥棒”的软弱无力,寄望通过“强基计划”的体育测试来提升学生体质健康的目标不切实际,根本举措在于基础教育阶段,中学要真正贯彻国家“五育”并举的方针政策,严格实施过程化管理,强化学生的体育锻炼要求,最终提升学生的体质健康。
教育部在“强基计划”招生的政策文件中明确鼓励高校“坚持育人为本,探索在招生中对学生进行全面、综合评价,转变简单以考试成绩评价学生的做法,引导中学更加重视学生成长过程,更加重视培养学生综合素质”[8],引导招生高校贯彻落实“破五唯”思想,多维度考察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主要内容涵盖了思想品德、学业水平、身心健康、艺术素养和社会实践等五个方面,要求真实记录学生高中阶段的成长经历和亮点特点。完备的综合素质评价档案能够为高校“强基计划”选拔人才提供更丰富、更立体的学生信息,从而有助于高校根据其办学特色和人才培养目标,有目的、有意识地选拔更适合的生源[9]。反过来,“强基计划”招生重视综合素质评价档案,并且面试专家能充分运用这些档案,那么对于我国进一步深化高考制度改革、破除“唯高考分数论”、改变中学应试教育或许能起到一定的倒逼作用。当然,因为“强基计划”仅仅实施两年,36 所高校招生总人数也非常有限,至今还没有形成对教育主管部门和中学在综合素质评价工作方面的强大影响力,需要静心观察,总结经验,调整思路,强化举措。
按照教育部要求,面试专家要根据教育考试部门上传的综合素质评价档案深度面试考生。但是从高校使用综合素质评价档案的反馈情况来看,档案的规范性、标准化还有待加强和提高。主要表现在:
第一,相当一部分省市教育主管部门和中学并没有按照《教育部关于加强和改进普通高中学生综合素质评价的意见》(教基二〔2014〕11 号)文件要求组织学生填写综合素质评价档案,档案内容较为杂乱,重点不突出,针对性不强,缺乏整体轮廓,无法给面试专家提供考生的关键有用信息。按照综合素质评价工作的基本要义,应是“小处着手,大处着眼”,整体观察学生的综合素质情况,避免陷入碎片化的盲人摸象[10],从而引导学生发现自身的潜质和闪光点,寻找自己未来的发展路径。
第二,各省的综合素质评价档案格式、标准不统一,五花八门。有的省提供综合素质评价档案非常详细,长达30 多页却没有突出重点,如此“厚度”的材料,专家怎么能在短短的20-30 分钟面试中抓取到有效信息?有的省提供的综合素质评价档案则走到另一个极端,简略到极致,仅有薄薄的1 页内容,除了考生基本情况外,综合素质评价五个方面的内容几乎空白,这种现象在中西部地区省份尤甚。很显然,这些材料多半是中学和考生为了应付“强基计划”临时拼凑出来的,并非学生在高中三年期间的写实性记录。综合素质评价档案存在的以上问题必然给专家面试带来一些困难,降低其使用的信度,加之评价档案自身存在的非量化、非线性情况,无法直观评价,可能动摇综合素质评价的权威性与客观性。
第三,综合素质评价档案的可信度不够。有的省教育主管部门多年来没有硬性要求中学开展综合素质评价工作,仅仅要求考生报考“强基计划”临时填写综合素质评价档案。对于这种“应景式”的组织工作,无论中学还是教育主管部门都没有建立内容真实性的审查机制,招生高校更无法甄别内容的真实性,没有可信度的综合素质评价档案就成了一地鸡毛,可有可无。真实性关乎综合素质评价的效度问题,如果不真实,自然也就没有效度。“强基计划”招生中如何确保“综合素质评价的真实性是社会最为关心的问题,也是综合素质评价面临的一个关键问题”[11]。真实性是一个涉及学生诚信问题的大事,需要高中、高校乃至全社会共同形成诚信合力,助推高校招生改革实践坚持做下去[12],否则就会像自主招生那样因论文造假、专利造假问题,遭受社会质疑和诟病,直至危害“强基计划”招生。
综合素质评价档案的这些问题,根源在于教育主管部门和中学认为尽管国家提出了高考录取的“两依据一参考”指导原则,但在实践中高校仍然依照高考分数录取,差一分都不行,综合素质评价档案不能发挥应有的“参考”作用。既然没有“参考”作用,教育主管部门和中学又何必费力组织学生写实记录个人的成长过程?不过,这一局面正在逐渐发生变化,在教育部指导下高校开展“强基计划”招生,专门强调学校测试必须参考综合素质评价档案。尽管综合素质评价尚未与“强基计划”“硬挂钩”,但已经前进了一大步,基本实现了综合素质评价档案对“强基计划”招生的重要“参考”作用。
提升综合素质评价档案的规范性和标准化有赖于教育主管部门和中学转变思想观念,重视此项工作,扭转综合素质评价工作的随意性,切实指导学生按照国家关于综合素质评价分类要求做好写实性的记录。首先,教育主管部门应加强对中学的工作监督,不能听之任之、放任自流。指导培训中学开展综合素质评价工作,定期随机抽查中学生的写实性记录档案,监督中学工作开展情况。其次,要建立和完善综合素质评价的诚信追责制度。写实性记录是综合素质评价工作的灵魂与核心,缺乏真实性的所谓写实记录是一种“造假”行为,必须根除。[13]要保证综合素质评价的真实性,档案的每项内容都要有学生的签字确认,为写实性记录内容负责,同时还需要有中学签字盖章,让学生和中学都要有诚信意识,为每一条记录的真实性负责。再次,要确保高校在“强基计划”招生录取时真正使用综合素质评价档案。只有真正使用了综合素质评价档案,才能体现其在“强基计划”招生中的价值。而只有体现出其应有的价值,才能引导教育主管部门、中学及考生认真对待评价档案,从而使综合素质评价切实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