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对自我批评的理论与实践探索

2022-03-16 08:04谭虎娃杨亮才
关键词:解放日报延安错误

谭虎娃,杨亮才

(1.延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延安大学政法与公共管理学院,陕西延安716000)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自我批评是无产阶级政党区别其他政党的重要特征,无产阶级革命与其他革命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经常自己批评自己”,[1]并以此而成长壮大起来。对此,列宁、斯大林在马克思主义运用和马克思主义俄国化进程中做了进一步发展。1920年4月至5月间,列宁在《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中强调:“公开承认错误,揭露犯错误的原因,分析产生错误的环境,仔细讨论改正错误的方法——这才是一个郑重的党的标志。”[2]1928年4月13日,斯大林在联共(布)莫斯科组织的积极分子会议上作了题为《关于中央委员会和中央监察委员会四月联席全会的工作》的报告,其中第一部分就是“论自我批评”,斯大林集中回答了“我们需不需要自我批评?自我批评从何而来?它有什么好处?”[3]27斯大林指出:“我认为我们需要自我批评就像需要空气和水一样。我认为没有自我批评,我们的党就无法前进,就无法割开我们的脓疮,就无法消灭我们的缺点。”[3]27“自我批评口号不能认为是一个新口号。它是布尔什维克党的基础。它是无产阶级专政制度的基础。”[3]27可见,在列宁和斯大林看来,批评与自我批评是党的成熟的一种标志,是党在革命和执政时期都不可或缺的品质和作风。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继承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这一思想,将之运用到自身的建设和中国革命、局部执政的伟大事业中,最终成为党和人民事业发展的重要精神动力。

一、批评与自我批评从一般倡导到刚性要求的历史转变

中国共产党是具有无产阶级党性原则的党,它的团结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基础之上的,不是无原则的一团和气,而是需要分清是非对错进行严肃的批评与自我批评。1929年12月,毛泽东针对党内存在的错误思想,在为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写的决议中指出:党内批评是坚强党的组织、增强党的战斗力的武器;批评的主要任务是“指出政治上的错误和组织上的错误”;[4]91“党内批评要防止主观武断和把批评庸俗化,说话要有证据,批评要注意政治。”[4]92毛泽东对批评的目的、任务、注意事项等进行了阐明,但毫无疑问,这个时期毛泽东强调得更多的是批评而非自我批评,更没有将二者之间明确关联起来。之后随着土地革命战争形势的不断严峻,以及 “左”倾错误在中央领导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从而党内政治生活遭到破坏,毛泽东个人关注点发生变化,对这一问题没有更加深入的思考与论述。

1934年10月,受主观主义、教条主义的影响,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中共中央和中央红军开始战略转移。1935年1月,在党、红军、中国革命处于极其危险之时,在遵义会议中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运用成为党内解决危机的重要方法,全党思想得以统一,毛泽东在党内的核心地位得以确立。落脚陕北之后,在一个较为长期稳定的局部执政环境中,面对中国革命的曲折与党内存在的问题,毛泽东重新开始思考这一问题。1937年1月,中共中央进入延安城,3月开始系统地揭露和批判张国焘的严重错误,逐渐在党内掀起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做法。8月,毛泽东在《矛盾论》中提出:“不同质的矛盾,只有用不同质的方法才能解决”,“共产党内的矛盾,用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方法去解决”。[4]311到此,“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一概念出现了。

1938年10月,毛泽东在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提出了正确认识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问题,提出了要有正确的政治路线、组织路线和干部路线。毛泽东不仅从组织路线、干部路线方面提出了在党内培养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作风,还从党内民主集中制的建设方面提出了要求。同时,与毛泽东相配合,党内负总责的张闻天作的《关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与党的组织问题》的报告也提出了“发展党内民主”,“发展党内的自我批评”,“反对党内压制民主、压制自我批评的倾向”。[5]

作为对六届六中全会和毛泽东的思想的一个理论回应和实践推进,1939年7月,刘少奇在马列学院作《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的报告中强调:“在中国古时,曾子说过‘吾日三省吾身’,这是说自我反省的问题。《诗经》上有这样著名的诗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是说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互相批评。”[6]刘少奇将此列为共产党员的“党性修养”,要求全体党员去忠实践行。

但在这一时间段,随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党员人数实现了跨越式的大发展,从1937年前的四点几万人发展到1940年的80多万人,非无产阶级思想影响着党的建设,党性不纯的问题凸显出来,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作风没有成为全党共识。为此,1941年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关于增强党性的问题。毛泽东在发言中指出:实行自我批评,是一个很难办到的事情,鲁迅也说解剖自己是困难的。自遵义会议后党内思想斗争少了,干部政策向失之宽的方面去了。对干部的错误要正面批评,不要姑息。我们党的组织原则是团结全党,但同时必须进行斗争,斗争是为了团结。[7]285-286可见,在这之前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更多的是一种普遍意义上的倡导,而非刚性的要求。7月,中共中央在中共成立20周年通过了《关于增强党性的决定》,决定指出:“要用自我批评的武器和加强学习的方法,来改造自己,使适合于党与革命的需要。要求每个党员,特别是每个负责领导的干部,都深刻反省自己的弱点”,[8]114“从中央委员以至每个党部的负责领导者,都必须参加支部组织,过一定的党的组织生活,虚心听取党员群众对于自己的批评,增强自己党性的锻炼”。[8]114可以说,这一决定将批评与自我批评上升为党性锻炼的基本原则和要求,尤其是强调“中央委员”更具有针对性,也更具有当前学习的价值和意义。

1942年2月,延安整风运动正式开始,刚性要求的批评与自我批评逐渐成为主流话语。3月9日,胡乔木为《解放日报》撰写了社论《裤子与教条》,用中国党自己的语言、自己的风格、自己的特色,阐释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问题,这成为中国共产党党的建设史中极为精彩的一篇。4月,中共中央确定了22个整风学习文件,开始全党范围的普遍深入学习。其中,《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结束语”第五条中写道:“如果党不害怕批评和自我批评,如果党不掩盖自己工作中的错误和缺点,如果党是在党工作的错误中来教育和训练干部,如果党善于及时改正自己的错误,那么,党就是不可被战胜的。”[8]240-241另一个整风文件《斯大林论党的布尔什维克化》也谈到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问题,指出“必须使得党不掩饰自己的错误,不怕批评,而要善于在自己的错误上改进和教育自己的干部”。[8]2281942年11月,毛泽东在西北局高级干部会议上结合中国共产党的情况逐一讲解了斯大林《论布尔什维克化十二条》,也对这一条进行了特别强调。11月16日,陈云在西北局高干会上的讲话中指出:“毛主席那天讲斯大林论布尔什维克十二条,其中有一条就是讲自我批评的。世界上第一个领导社会主义革命成功的苏联共产党,在《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结束语中,总结了几十年奋斗的历史,一共有六条经验,其中有一条也是自我批评。可见,自我批评是很重要的,我们不应该忽视它。我们要同一切反革命作斗争,同党内各种‘左’的、右的错误倾向作斗争。”[9]1943年4月,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毛泽东起草的《中共中央关于继续开展整风运动的指示》,其中草案第三号强调指出:“整风是一个伟大的党的思想斗争,实行此种斗争的武器就是自我批评”,[7]433“自我批评是马列主义政党的不可缺少的武器,是马列主义方法论中最革命的最有生气的组成部分,是马列主义政党进行两条战线斗争最适用的方法,而在目前则是反对错误思想建立正确作风的最好方法”。[7]433

经过系列的制度规定和党的领导人的反复倡导,批评与自我批评逐渐成为党内学习的重要内容,成为解决党内问题的重要途径,也成为一种刚性要求。

二、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关系辨析与落脚点选择

批评与自我批评既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相互并列的行为,同时又是一个逻辑行为整体,即批评是手段,是途径,自我批评则是批评所要达到的目的。对这一思想,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也有一个逐步探索的过程。

从1937年到1940年大约有4万知识青年来到延安,他们在短期学习之后进入党政军民学等单位工作,有的甚至加入党内,同时也将一些非无产阶级思想带入党内。在宽松的政治环境之下,面对理想与现实的差距,1941年4月,中央青年工作委员会机关的一些青年利用业余时间创办了一个大墙报《轻骑队》,主要内容和目的是“无情地、尖锐地、辛辣地”[10]83揭发和批评在延安的生活、工作和学习中存在的各方面问题。据于光远回忆,毛泽东在1942年2月8日《反对党八股》的报告中特别表扬了轻骑队,他的“基本的意思和措辞”为:“文化沟口有一张墙报《轻骑队》。有些文章我看了,觉得写得很好,这些文章没有党八股,它们了解实际情况。”[10]139毛泽东的认识,无疑引导和影响了《解放日报》。3月20日,《解放日报》刊登了张宣的《关于反党八股》一文,文章认为“象《轻骑队》那样的揭露刊物,虽然不免为纱帽气十足的‘干部’斥为‘杂牌军’,我以为仍然是应该存在下去的;不但存在下去,而且存在的规模还似乎应该与党的正气同其扩大,扩大到更正经合法的版面上”。[11]3月28日,《解放日报》发表署名为枣园一读者的《建立“党八股病院”》一文,文章赞扬了《轻骑队》,认为《轻骑队》读者更多了。从上述内容中不难发现,在这个阶段延安从毛泽东到中共中央机关报再到普通的读者,都对《轻骑队》完全站在批评的一面持有认可的态度。

1942年2月15日至17日,有三位漫画家举行讽刺画展,用漫画展开了对延安一些不良现象的揭露。3月9日,《解放日报》发表丁玲的《三八节有感》。同时期,王实味在《谷雨》杂志发表了杂文《政治家,艺术家》,接着又在《解放日报》发表《野百合花》等一系列批判性杂文。

这些极端的错误做法以及引发的不良后果,让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在认识上、态度上迅速发生了转变,开始重点批评其不足。3月31日,在《解放日报》改版座谈会上,毛泽东严厉批评了绝对平均主义的观念和冷嘲暗箭的做法。毛泽东指出:“近来颇有些人要求绝对平均,但这是一种幻想,不能实现的。”[7]371“小资产阶级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我们应该拒绝。”[7]371“批评应该是严正的、尖锐的,但又应该是诚恳的、坦白的、与人为善的。只有这种态度,才对团结有利。冷嘲暗箭,则是一种销蚀剂,是对团结不利的。”[7]3714月2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指出:不要暗箭,不要冷嘲,热骂还好,冷嘲就不好,因为它会搞得疑神疑鬼。这种空气不利于大家,它使党不团结甚至分裂。不要暗箭,应该是采取积极的态度上下夹攻。[7]372虽然毛泽东主要是针对王实味的《野百合花》及延安的《矢与的》墙报而言的,但是对《轻骑队》也有了直接的影响。4月6日,《解放日报》在“信箱”栏目发表《〈轻骑队〉及其它》一文。文章尖锐地指出:报纸无论大小,都应尽一些提高读者们思想意识的责任,而《轻骑队》的内容,“除了使某些人能够发泄发泄牢骚以外,还有多少真有政治意义,有多少能够教育人的东西呢?”[12]《轻骑队》讽刺的对象是延安各机关和人员,因此“讽刺的方式应当是诚恳坦白和同志式的,讽刺的方向应当多注意政治生活方面和工作方面,讽刺的目的应当是对错误下针砭,促犯者反省改正,而决不应为讽刺而讽刺,实际上养成只发牢骚,不求解决问题的坏风气”。[12]

对于这种批评,《轻骑队》编委无疑还没有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及其严重性。4月10日,《解放日报》发表《轻骑队》负责人童大林的言谈《〈轻骑队〉出刊一年》。童大林说,在《轻骑队》创办一年之际,先后收到朱总司令、柳湜、南汉宸、萧军、艾青、方仲如、欧阳山、草明、萧三等人的意见,“多系加以鼓励”。[13]4月13日,《解放日报》再次发表《轻骑队将改变编辑方针》的文章。文章指出:墙报《轻骑队》编委会认为“编辑方针错误,加以彻底改变”。[14]尤为重要的是,对10日的内容进行了说明和更正:《〈轻骑队〉出刊一年》“系童大林同志发出,未经编委会全体知悉”;[14]消息只说接到鼓励,“亦与事实不符”。[14]在此情况之下,《轻骑队》写了一长篇检查,毛泽东亲手为这篇检查加了《我们的自我批评》的题目,4月23日《解放日报》刊发了这一检查。《轻骑队》在检讨中承认:“编辑方针是有错误”,[15]“没有能坚持以照顾全局的与人为善的同志的精神来进行批评,因而我们的批评就往往成为片面的,甚至与被批评者完全对立的,因而也就不但不能达到我们积极的巩固团结的初衷,而且实际上助长了同志间的离心倾向,有时还产生了涣散组织的恶果”。[15]

也就是在1942年4月,中国共产党关于批评和自我批评二者关系的思想完全成熟起来。4月3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在《关于在延安讨论中央决定及毛泽东整顿三风报告的决定》中要求:“在阅读与讨论中,每人都要深思熟虑,反省自己的工作及思想,反思自己的全部历史”,[16]364“明哲保身,有话不说的态度是不对的,避开自己专攻别人的态度也是不对的”。[16]3644月5日,《解放日报》发表社论《整顿三风必须正确进行》强调:“正确的斗争方法,不但要与别人的错误作斗争,而且还要深刻的检讨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三风不正的地方,怎样来求得纠正自己而有利于党,有利于人民。错误是人人有的,人人应有自己反省的勇气。”[17]4月6日,胡乔木为《解放日报》撰写社论《自我批评从何着手》。社论强调:“自我批评对于整个共产党或每个共产党员的重要,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但是尽管常识人人都有,我们的自我批评却还是很少。这是怪事,这是必须赶快消灭的怪事。”[18]社论还指出,那些把批评的“雨点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向着别人的”[18]现象,是“一面镜子照来照去总是照不见小我,照见的大我又是望文生义,残缺不全”。[18]

在这些实践与理论的基础之上,1942年4月20日,毛泽东在中央学习组会议上作了《关于整顿三风》的报告,其中就批评和自我批评二者之间的关系明确指出:“批评和自我批评是一个整体,缺一不可,但作为领导者,对自己的批评是主要的”,[19]418“要使我们所有的学生、干部都了解,在整顿三风时重心在自己。要帮助别人,首先要提高自己,自己不进步,要帮助别人是难的”。[19]418毛泽东的讲话指出,批评别人是为了帮助别人,但要有效地帮助别人,首先要通过自我批评来提高自身。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关系在毛泽东的论述中生动鲜活明确起来。

从此,延安整风在处理批评与自我批评中都遵循了毛泽东的这一思想。1944年4月11日,谭政在西北局高干会《关于军队政治工作问题》的报告中进一步发展了这一思想:“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武器,都是有作用的,不可偏废。但是批评是为着启发自我批评,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以批评的手段,达自我批评的目的。”[20]

党的七大的召开,标志着毛泽东思想的全面成熟,当然也标志着毛泽东思想一个重要方面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全面成熟。毛泽东在七大前后的讲话证明了这一点。1945年4月21日,毛泽东在七大预备会上的报告《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工作方针》中强调,我们“要有自我批评的精神”。[21]4月24日,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的书面政治报告中对三大优良作风概括为:“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作风,和人民群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作风以及自我批评的作风。”[22]10946月11日,毛泽东在《愚公移山》的闭幕词中再次强调:中共七大“是团结的模范,是自我批评的模范,又是党内民主的模范”。[22]1101这些都足以说明二者之间的关系,因此,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倡导最终是“希望全党成为一个充满自我批评的机器,而且希望能有更多的为原则而战斗的自我批评家出现”。[18]可见,批评与自我批评,首先是要自我批评,有了自我批评的精神才能做到批评,通过延安整风运动,在党内形成“检讨就是一种进步,是光荣而不是可耻”。[23]

三、自我批评在延安整风运动中的良性健康运行

随着中国共产党在思想路线上的不断成熟,以及对批评与自我批评尤其是对自我批评的深刻认识,延安整风开始后自我批评开始得以良性健康地运行。而这种良性运行,则得益于如下几个方面的保证。

首先,自我批评的力量来自成熟的无产阶级政党的先进性。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动力,来源于共产党人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如果有缺点,既不怕别人批评指出,也能从坚持真理、修正错误的特有品质出发,为人民的利益、革命利益坚持正确的、改正错误的。正如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中指出的“以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最大利益为出发点的中国共产党人,相信自己的事业是完全合乎正义的,不惜牺牲自己个人的一切,随时准备拿出自己的生命去殉我们的事业,难道还有什么不适合人民需要的思想、观点、意见、办法,舍不得丢掉的吗?”[22]1096-10971942年3月9日,《解放日报》社论《教条和裤子》针对有些党员干部“脱裤子”“割尾巴”进行自我批评时,担心有伤大雅希望能够“秘密地脱”的问题指出:“群众难道不是共产党的天然的和法定的监督者和审查者吗?共产党之所以区别于其他非群众的党派,所以得到胜利的发展,难道不是群众的这种监督审查的结果吗?”[24]因此,共产党人应该“在爱护自己的人们面前严肃地表露自己,是则是,非则非”。[24]1945年 ,陈云在七大发言中也深刻指出:要丢掉个人得失,维护真理,“我们要讲真理,不要讲面子。是什么就是什么,应该怎样就怎样。有的时候你愈要面子,将来就愈要丢脸,只有你不怕丢脸,撕破了脸皮,诚心诚意地改正错误,那时候也许还有些面子。共产党员参加革命,丢了一切,准备牺牲性命干革命,还计较什么面子?把面子丢开,讲真理,怎样对于老百姓有利,怎样对于革命有利,就怎么办”。[25]218陈云的发言,既是对中国革命经验的总结,也是通过延安整风对自我批评认识的深化。

其次,自我批评要以对党负责的严肃态度为出发点。要做到批评与自我批评,首先自我批评要有严肃的态度。只有对自己的错误有了严肃的态度,经过长期的思考,正视实践所已经给予的证明,才能慢慢地承认、了解与改正错误。对于严肃的态度,王稼祥在1945年4月22日给毛泽东的信中进行了阐释:“严肃的态度就是先抛开一切荣誉、责任与舆论,先抛开自己的主观,来看问题的本质,来看客观。即:自己在一定时期一定地点所主张所实行的政策是否符合人民的需要,是否有利于革命。”[26]363客观认识确立了,“再回到自己的主观与自己的责任”,[26]363“先客观,后主观,先人民得失,后估计自己”。[26]363严肃的态度,就是为人民的利益坚持正确的,为人民的利益改正错误的。要做到批评与自我批评,承认错误也是需要实事求是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延安整风运动中,在批评与自我批评方面也出现了一些错误和不好的倾向,批评有上纲上线,承认错误则有哗众取宠之嫌。如在1945年二三月间的华北工作座谈会上,由于康生等人的影响,会议上有些批评变成了对彭德怀历史问题的“清算”,对于正确的批评,彭德怀作了“实事求是的检查和认真的自我批评”,[27]372而对于错误的批评,彭德怀“没有做违心的检查”,[27]372因为他一再强调“承认错误不要哗众取宠”。[27]372可见,不管是批评还是自我批评,都“要从维护党的利益出发,要坚持原则,要实事求是”,“要采取客观的态度。看问题要全面,要看本质,不要只看局部,看现象”。[25]117

再次,自我批评要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武库”。1942年4月3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在《关于在延安讨论中央决定及毛泽东整顿三风报告的决定》中指出:“对于中央决定、毛泽东同志报告及其他中央指定的文件,要深入的研究,热烈的讨论,先把这些文件的精神与实质领会贯通,作为自己的武器。”[16]3644月6日,《解放日报》社论《自我批评从何着手》指出:“真正坚强的自我批评需要方法,需要首先充分懂得中央决定和毛泽东同志演说的实质,需要思想上精神上的郑重的准备”,[18]中央的文件就是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武库”。[18]4月18日,康生在中央直属机关和军委直属机关联合举行的整风学习动员大会上重申必须“学习如何运用文件来反省自己”[28],并具体指导写反省笔记的方法:“内容多写自己阅读后心得,自己的自省。”[28]5月23日,《解放日报》社论《一定要反省自己》指出:反省自己,就是把文件与自己联系起来,就是用文件中所说的道理,来审查自己的历史、思想和工作,就是把文件中的道理当做尺码,来量一量自己,当做天枰,来称一称自己。从这里可以审查出自己的思想和作风,好的要发扬,不好的要改正。这样可以得出自己努力的方向。[29]

最后,自我批评要以深入的调查研究为抓手。“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1)习近平总书记在2013年6月28日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援引此句,意为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事情,没有亲眼所见的可靠;亲眼所见,又不如亲自尝试去做。此典故可参见[汉]刘向的《说苑·政理》。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历来都非常重视社会调查研究对自我改造的价值和意义,“一个不了解社会现状的人,更不会了解力求推翻这种社会现状的运动和这个革命运动在文献上的表现”。[30]可见,在马克思主义看来,没有调查研究就不会了解马克思主义,也就不会掌握马克思主义的真谛,当然也就不能进行深刻的自我批评,最终实现自我改造。延安整风时期,中国共产党坚持这一思想并将之在全党范围内实践。1941年3月17日,毛泽东在《农村调查》一书的序言中指出:“要了解情况,唯一的方法是向社会作调查,调查社会各阶层的生动情况。”[22]789毛泽东所讲的“了解情况”,当然包括对自身存在问题的了解,以及改正自身问题的方法的了解。随着整风的推进,8月1日中共中央发布了《关于调查研究的决定》《关于实施调查研究的决定》两个文件,在全党范围内推行调查研究。而对于调查研究在自我批评、自我改造中的作用,张闻天通过一年多的调查研究并在总结《出发归来记》中写道:这次所走的途径,“或许是改造象我这类知识分子出身的老党员所应该遵循的途径”。[31]张闻天的这一深刻认识,在中国共产党内并不是孤一的,而是具有普遍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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