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凯,张仁慧*,孙鹏飞
(1.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陕西 杨凌 712100;2.山东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山东 泰安 271018)
大国小农是我国的基本国情,农业现代化必然要求实现小农户的农业现代化。然而,在粮食生产成本上升和比较收益下降的双重制约条件下,导致小农户粮食生产意愿不断下滑,农业劳动力持续向非农部门转移,农业逐渐副业化和边缘化,小农户粗放经营甚至撂荒的现象不断加剧[1],“谁来种地”“如何种地”“怎样种好地”成为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实践表明,通过土地流转实现小农户与现代农业有机衔接存在诸多困境,迫切需要开辟新的道路引领小农户进入现代农业的发展轨道[2]。在此背景下,农业社会化服务逐渐受到关注。农业社会化服务在不流转土地经营权的前提下,将现代生产要素有效导入小农户生产,帮助小农户解决了“地不好种”“种地不合算”等难题,发展农业社会化服务成为实现中国特色农业现代化的必然选择。2018年和2019年中央一号文件强调“为农户提供全程社会化服务”,2020年和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指出“健全面向小农户的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发展壮大农业专业化服务组织”。上述文件为农业社会化服务的发展提供了政策指引,推动了农业社会化服务的实践进程。当前,小农户仍然是中国农业生产的主要行为主体[3]。小农户对各类农业社会化服务的有效需求程度是影响农业社会化服务组织健康发展的关键因素。因此,基于农业社会化服务需求者角度探究农户采纳行为,明晰其购买决策的影响因素,对于提高农业社会化服务供需匹配程度,进一步完善社会化服务体系,加快农业现代化进程具有重要意义。
学术界围绕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需求及采纳行为的影响因素已展开了丰富的理论和实证研究。研究表明,农户社会化服务采纳决策受多种因素的影响。从农户个体层面看,主要包括家庭农业决策者的年龄、健康状况、受教育水平和从业经历等因素[4-5];从家庭层面看,家庭劳动力数量和老龄化程度等劳动力特征[4,6]、家庭总收入及人均纯收入等经济特征[7]、与农户兼业化程度、是否从事农业生产、非农收入比重等生计特征[8]均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的采纳产生影响。从耕地特征看,影响因素主要包括农户经营的耕地规模、细碎化程度及其所处的地形条件[5]。从市场供给特征看,区域内社会化服务机构的数量、服务价格等也是影响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决策的关键因素[9]。此外,农户沟通行为、与农技员的联系强度等交流特征也会对农户社会化服务的采纳产生影响[10]。由此可见,农户资本禀赋是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的重要影响因素,现有研究着重探讨了农户人力资本、经济资本和自然资本的影响效应。而资本禀赋是农户整个家庭所拥有的全部资源和能力[11],现有研究中对农户社会资本、心理资本等影响效应的考察稍显不足。因此,有必要构建农户家庭资本禀赋的综合测度模型,以全面考察各类资本禀赋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的影响。
农户家庭是农业生产的基本单位,处于不同生命周期阶段的农户家庭,其人口结构和家庭功能各异,家庭资源配置的方式不同,导致农户的资本禀赋和采纳决策存在差异。现有研究缺乏对农户所处家庭生命周期的异质性讨论可能导致研究结论及建议针对性不强。鉴于此,本文基于家庭生命周期视角,以粮食主产区河南省为研究区域,利用630份实地调研数据,构建农户资本禀赋对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的理论分析模型,采用多元线性回归和分组回归方法,分析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特征与资本禀赋的影响效应,并探讨家庭生命周期在农户资本禀赋对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影响中的差异性调节作用,以期为提高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转变农业生产经营模式,促进小农户与现代农业的有机衔接提供参考与借鉴。
资本禀赋指农户整个家庭所拥有的全部资源和能力,是个体进行行为选择的基础[11]。Bourdieu[12]将资本划分为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3个维度。该划分方法突出了农户资本禀赋的核心,但考察内容不够全面。李广东等[13]基于英国国际发展署(DFID)提出的可持续生计框架,考虑了心理承受和心理期望的影响,将生计资本划分为自然资本、人力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6个维度。该划分方法符合我国农村、农民不断发展的实际,从主客观角度全面地反映了农户资本禀赋状况。故本文在借鉴此划分方法的基础上,考虑到物质资本和金融资本具有一定的共线性,将农户的物质资本和金融资本进一步合并为经济资本,以此分析农户不同类型资本禀赋对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的影响。
1)自然资本。它主要包括农户所拥有的耕地数量与质量[14]。农户所拥有的耕地资本越丰富,耕地面积越大,细碎化程度越低,越有利于实现规模化经营[15],能够降低社会化服务的采纳成本;耕地质量越好,农户对从事农业生产预期收益越高,促使农户提高农业生产投资的意愿[16],提高其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可见,自然资本禀赋较高的农户具备从农业生产中获取更多收益的条件,更倾向于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因此,农户自然资本对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具有正向影响。
2)人力资本。它是对家庭成员知识、技术与劳动能力的综合反映[17]。本文将劳动力数量、健康状况和受教育程度作为人力资本的代理变量。现有研究认为,农业社会化服务的重要功能之一是替代稀缺的劳动力要素[18],因此劳动力数量越少、健康状况越差的农户家庭越倾向于在更多环节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此时,劳动力数量、健康状况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具有负向影响。但是,伴随着中国工业化和新型城镇化的快速发展,农户从事农业与非农产业的净收益差值日益加大。按照家庭收益最大化原则,农户更倾向于将劳动力投入非农领域。且劳动力数量越多、健康状况越好的农户家庭,在非农领域获取收入的能力更强,支付农业社会化服务费用的能力更高,此时劳动力数量、健康状况对农户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产生正向影响。由于农户群体存在异质性,以上两种决策逻辑均会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产生影响。但本文认为,对农户整体而言,随着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不断健全、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市场不断完善,第二种决策逻辑将发挥主导作用。此外,户主作为农户家庭的主要决策者,其受教育水平越高,对农业社会化服务节本增收等功能的认知越深入,越倾向于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因此,农户人力资本对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具有正向影响。
3)经济资本。它反映了农户的经济水平和经济地位,其充裕程度对农户的决策产生直接影响[19]。本文以家庭年收入、融资能力和生产性固定资产现值衡量农户家庭的经济资本。受收入水平偏低、收入不稳定等因素影响,农户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的决策普遍存在资金约束[9]。收入水平越高的农户家庭,其所面临的资金约束越小,同等条件下有能力在更多环节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农户的融资能力也体现了其经济获取的能力[20]。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作为一项支出性活动,农户融资能力越强,其所承担的经济压力越小,采纳的程度可能越高。生产性固定资产指农户家庭购置的各类农业机械[21]。农户所拥有的农业机械现值越大,自我服务能力越强,对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抑制作用越强。就本文涉及的研究区域而言,农户机械拥有情况的描述性统计表明,83.96%的样本农户所拥有的机械现值为0,这表明只有不到1/5的农户拥有农业机械。在拥有机械的农户家庭中,仅拥有一台农业机械的农户接近70%,主要类型为拖拉机、小型播种机和打药机等,而购置旋耕机、大型播种机、大型收割机的农户极少。因此可以认为,尽管生产性固定资产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产生负向影响,但由于其在多数农户的经济资本中占比较小,这一抑制作用较小甚至不显著,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产生主要影响的是农户的收入水平和融资能力。因此,农户经济资本对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具有正向影响。
4)社会资本。社会资本产生于农户的关系网络,农户从中获取其所需要的社会资源[22]。在其他条件不变前提下,农户社会资本水平越高,一方面,越有助于农户获取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的物质与资金支持,突破个人资源积累不足的限制[11];另一方面,越有助于农户拓宽信息来源渠道,减少交易中信息不对称的发生[23],提高社会化服务的采纳程度。且随着农业社会化服务的不断推广,农户的资源配置决策容易受到周围已采纳社会化服务农户的影响[10]。因此,农户社会资本对其农业社会服务采纳行为具有正向影响。
5)心理资本。它是一种无形、非特质的心理资源,体现为农户目前的幸福程度、对未来的期望程度以及面对风险或事故的心理承受能力与自我管理能力[24]。农户心理资本越丰富,其幸福指数越高,面对生活态度越积极,抗挫折能力越强,更有信心面对农业社会化服务交易中的不确定性,更倾向于采纳各类农业社会化服务。此外,农户心理资本积累越丰富,越有利于发挥农户的主观能动性,越有利于劳动力价值的充分发挥[25]。故农户心理资本正向影响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
家庭生命周期概念被用以描述家庭内所发生的一系列生命事件[26]。其最初被Rowntree[27]应用于贫困问题的研究,之后学者们基于不同的研究情境对家庭生命周期模型进行了修正与调整。较为经典的是Glick[28]于1947年提出的六阶段划分方法,其依据子女的出生、离家及夫妻双方状态将家庭生命周期划分形成、扩展、稳定、收缩、空巢和解体6个阶段。但这一划分标准无法完全适用于中国农村家庭类型的界定,国内学者结合中国农村的实际情况对模型进行了改进。其中,汪为和吴海涛[29]依据“子女或孙子女是否满16岁、老人年龄是否超过65岁”将家庭划分为起步期、抚养期、负担期、稳定期、赡养期、空巢期6个阶段。该方法不仅充分考虑了中国农村人口老龄化趋势加重的实际,同时符合我国农村家庭普遍存在的数代同堂、隔代照料的现实。李春华等[30]参考汪为和吴海涛的划分方法探究了不同家庭生命周期阶段农户功能认知对宅基地退出补偿期望的影响,表明这一划分方法在我国农村相关问题研究中具有适用性。故本研究采用这一划分方法,将农户家庭生命周期划分为起步期、抚养期、负担期、稳定期、赡养期和空巢期6个阶段,划分依据见表1。
表1 农村家庭生命周期阶段的划分Table 1 Different stages of rural family life cycle
显然,处于不同生命周期阶段的农户家庭,其核心功能、劳动力配置决策、资本禀赋水平各异。因此,在不同家庭生命周期阶段,不同类型资本禀赋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的影响效应存在差异。
1)起步期。该阶段家庭成员为未生育子女的年轻夫妇[29],具有较高水平的人力资本,更倾向于从事非农领域相关工作,导致家庭农业劳动供给不足,需要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缓解家庭劳动力约束。同时,该类家庭经济负担较轻,幸福度指数相对较高,对未来充满信心,拥有较高水平的心理资本。家庭核心成员多为青壮年劳动力,农业经营意愿不高,较少转入土地,自然资本水平有限,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积累不足。因此,起步期农户家庭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决策主要受到人力资本和心理资本的正向影响。
2)抚养期。该阶段农户家庭的核心任务是抚养后代[31]。对儿童的抚育责任限制了家庭中女性或父辈劳动能力的充分发挥,但核心劳动力平均年龄较低,人力资本水平相对较高,倾向于通过非农就业积累家庭经济资本,仍存在农业劳动力短缺的问题,需要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缓解劳动力约束。由于家庭核心成员多投入非农产业,农户家庭转入土地扩大经营规模的可能性较低[32]。相比于起步期,抚养期农户家庭积累了一定的经济资本,关系网络也得到了扩张,社会资本水平提高,但整体水平仍有限。且由于这一阶段仍处于家庭规模的扩张期,家庭成员对未来充满信心,心理资本水平较高。因此,抚养期农户家庭的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主要受人力资本和心理资本的正向影响。
3)负担期。负担期家庭“上有老、下有小”,需要专门的劳动力抚养小孩和赡养老人,有效劳动力减少,人力资本水平有所降低。高水平的劳动力约束催生了农户较强的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需求。这一阶段农户家庭更多采取兼业或非农就业为主的生计决策,转入土地的概率较低[32],自然资本相对有限。相较于其他阶段,负担期的农户家庭积累了一定的社会资本。但其经济负担最重,经济资本水平相对较低,高强度的生计压力降低了农户的心理资本。因此,负担期农户家庭的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决策主要受到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正向影响。
4)稳定期。稳定期家庭有效劳动力充足,人力资本水平较高。家庭中的青壮年劳动力多外出就业,而父辈在非农市场相对缺乏竞争力,更倾向于留在家中从事农业生产[33]。此时,家庭非农劳动力占比下降,农业劳动供给增加,对农业社会化服务的需求有所下降,降低了采纳程度。这一阶段的农户家庭不存在明显的抚养和养老负担,经济资本相对充足。整体幸福度指数较高,抗风险能力较强,拥有较高的心理资本。随着家庭规模的扩张,社会资本处于较高水平。此外,父辈农业生产能力较强[34],发生土地转入行为的概率提升[32],自然资本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的作用得以发挥。因此,稳定期农户家庭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受到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的正向影响。
5)赡养期。赡养期家庭的子女或孙子女都已满16岁,有65岁以上老人并需要家庭其他劳动力供养。与稳定期相比,这一阶段农户家庭的人力资本水平降低。家庭核心成员由于年龄的原因,从事非农生产的能力不足,转而加大对农业的投入,家庭农业劳动供给相对充足,进一步降低了人力资本对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的正向影响。赡养期阶段农户家庭生计策略逐渐偏向以农为主,转入土地以扩大经营规模的概率提升[32],并期望通过合理配置农业生产中土地、劳动力、资金和技术等要素以获得较高的农业生产收益,满足家庭需要[35],自然资本对农户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的影响增强。此外,由于赡养期处于家庭规模的收缩阶段,与稳定期相比,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水平均有所下降,影响效应随之降低。因此,赡养期农户家庭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主要受到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的影响。
6)空巢期。空巢期家庭成员年龄均超过65岁,家庭整体劳动能力减弱[35]。由于农业生产对劳动者的体力存在要求,空巢期家庭成员无法提供高强度的劳动供给[36],存在采纳社会化服务替代人力劳动的现实需求。家庭关系网络明显收缩,社会资本对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不产生显著影响。受劳动能力限制,家庭成员无扩大经营规模的意愿,自然资本水平较低。同时,由于空巢期家庭经济来源有限,金融资本和物质资本水平不高。此外,与其他阶段相比,空巢期老人心理资本处于较低水平。因此,空巢期农户家庭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主要受人力资本的负向影响。
基于以上分析,处于不同家庭生命周期阶段的农户家庭,其资本禀赋对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的影响效应存在差异。
本文所用数据来源于课题组2020年8—9月对河南省周口市小麦种植农户的抽样调查数据。周口市地处河南省东南部、黄淮平原腹地,素有“豫东粮仓”的美誉。《2019年周口市统计年鉴》数据表明,截至2018年底周口市拥有大中小型拖拉机合计31.14万台、大中型拖拉机配套农具3.91万部、农用排灌机械33.8万台、谷物联合收割机3.25万台,实际机耕、机播和机收面积分别达102.76万hm2、132.28万hm2和126.85万hm2,占当年农作物播种面积(185.89万hm2)的55.28%、71.16%和68.24%。这表明周口市已形成一定规模的农业社会化服务市场,关注区域内农户的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对于完善地区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的建设具有一定的指导作用。
调研采取分层逐级抽样与随机抽样相结合的方法。首先,本研究依据周口市各县市区的农业产值、耕地资源状况、农业人口数量等因素,分别选取了商水县、项城市和淮阳区作为调研县;其次,依据地理位置等因素,在各县市区内选取4~6个乡镇;最后,依据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在每个乡镇内选取3~6个村进行入户调研。调研采取一对一访谈的形式,调研内容主要涉及农户户主及家庭成员基本信息、农户家庭成员就业情况、家庭收入与支出状况、农业社会化服务需求与购买决策等方面。本次调研共发放问卷650份,剔除信息不全和包含异常值的问卷后,得到有效问卷641份,问卷有效率为96.92%。从整体上看,受访农户呈现出男性户主偏多、户主年龄偏大、受教育程度偏低、家庭人口规模偏大、家庭人均收入偏低、实际耕地面积偏小、小规模种植农户占主体的特点(表2),这与周口市实际情况相符,本文所选调查对象具有代表性。
表2 样本农户基本特征Table 2 Basic characteristics of sample farmers
1)被解释变量。本文关注的被解释变量是农户的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以“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表征,具体考察耕地、播种、植保、灌溉、施肥、收割、运输、加工等8个环节的社会化服务。借鉴钟真等[37]的研究,农户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可以表示为:
式中:SDi表示某个农户的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是[0, 1]之间的连续型数值变量;sij表示第i个农户采用以上8种社会化服务的类别数;对于农业生产而言,任一环节与产量都密切相关,各环节重要程度相当[37],故采取平均权重1/8。
2)核心解释变量。本文核心解释变量为农户资本禀赋,并采用综合评价模型对农户的资本禀赋进行测定。
首先,构建农户资本禀赋的评价指标体系。借鉴已有研究[19-20],本文构建了包括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社会资本、经济资本和心理资本5个维度15个指标的测度体系。其次,确定指标权重。对各评价指标进行了标准化处理(其中耕地细碎化为负向指标,在标准化处理时,取该指标的倒数),将其转化为无量纲数据后,采取熵权法测算各项指标权重(表3)。最后,根据以上指标体系和对应权重,测定农户各类资本禀赋水平,并对各类资本禀赋水平进行加权平均,得出农户的综合资本禀赋值。
表3 资本禀赋测度指标体系及指标权重Table 3 Index system and index weight of capital endowment measurement
3)家庭生命周期变量。本研究拟考察处于不同家庭生命周期阶段的农户家庭,其资本禀赋对社会化服务采纳的影响,故设置6个二分类变量以识别不同农户所处的家庭生命周期阶段。识别结果显示,处于起步期、抚养期、负担期、稳定期、赡养期和空巢期的农户样本分别为3户、252户、165户、131户、82户和8户。需要说明的是,处于起步期与空巢期的样本仅占总样本(641户)的0.47%和1.25%,难以达到实证分析的统计学要求,故下文仅对其他4个阶段的630份样本进行分析。
4)控制变量。借鉴已有研究[9-10],本文主要引入4类控制变量:第一类是户主及家庭特征,包括户主年龄、户主性别和家庭成员数3个变量;第二类是社会化服务供给特征,包括农户对当地农业社会化服务市场规范程度、服务价格合理程度、服务质量合格程度的评价和农户所在村庄是否有农业社会化服务供给主体4个变量;第三类是农业技术交流特征,包括区域内科技人员下乡指导情况、被访农户与其他农户对农业社会化服务信息的交流情况和农户是否接受过农业技能培训3个变量;第四类是地区虚拟变量,本文研究区域涉及商水县、项城市和淮阳区3个地区,故设计了2个地区虚拟变量以控制地区之间不可观测因素的影响。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4。
表4 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Table 4 Variable definition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s
1)多元线性回归模型。鉴于本文分析的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变量是连续变量,故构建多元线性回归模型,以估计农户资本禀赋对其社会化服务采纳的影响,模型设定为:
式中:SDi为第i个农户的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CEi为第i个农户的资本禀赋状况,Xi为影响第i个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的控制变量,α0、α1、α2为待估参数,εi为随机扰动项。
2)分组回归模型。本文拟考察处于不同家庭生命周期阶段的农户其资本禀赋对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的影响。其中,自变量资本禀赋为连续变量,家庭生命周期为类别变量。根据温忠麟等[38]对显变量的调节效应分析方法,本文采取分组回归模型检验家庭生命周期变量的调节效应。
调研数据结果表明,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的平均值为0.441(表5),中位数为0.375。为了进一步分析不同资本禀赋水平的农户家庭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情况,本研究结合农户综合资本禀赋测算结果,按照等距分布原则,将样本农户按照综合资本禀赋高低分为低资本禀赋农户、较低资本禀赋农户、中等资本禀赋农户、较高资本禀赋农户和高资本禀赋农户5组,各区间组距值为(0.665-0.072)/5=0.1186。结果表明,样本地区农户资本禀赋水平较低,位于低水平和较低水平资本禀赋区间的农户占比81.75%。不同资本禀赋水平的农户,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情况存在差异(表5)。总体来看,农户资本禀赋越高,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越高,但这一关系有待后续的模型检验。
表5 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情况Table 5 Adoption of agricultural socialization services by sample farmers
由于模型引入的解释变量较多,本文在回归分析之前进行了多重共线性检验。检验结果显示,解释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最大值为1.23,平均方差膨胀因子为1.15,远小于10,故不必担心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
回归结果表明(表6),自然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经济资本和心理资本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均产生了正向影响(模型1)。自然资本禀赋较高的农户具备从农业生产中获取更多收益的条件,因此自然资本越高的农户,越倾向于在更多环节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由于从事农业的比较收益较低,农户更倾向于将家庭的有效劳动力投入非农产业以获取更高的劳动报酬。人力资本水平越高的农户家庭,获取非农收入的能力更强,导致农业劳动力短缺,对农业社会化服务的采纳程度越高。社会资本水平越高的农户,获取信息的能力越强,能借助社会网络突破个人资源积累不足的限制,为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获取更多的物质和资金支持。经济资本越高的农户,所面临的资金约束越小,有能力支付更多环节的农业社会化服务购买费用。农户心理资本越高,面对生活的态度越积极,抗挫折能力越强,更有信心面对农业社会化服务交易中的不确定性,更倾向于采纳各类农业社会化服务。进一步地,模型2的回归结果表明,农户综合资本禀赋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的影响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估计系数为正,表明农户资本禀赋水平越高,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越高。
不同家庭生命周期阶段的农户资本禀赋对其社会化服务采纳的影响回归结果表明,处于抚养期的农户家庭,人力资本和心理资本均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且系数为正(表7)。抚养期农户家庭整体劳动能力较高,多从事非农产业进行资本积累,导致农业劳动力相对短缺,需要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以缓解劳动力约束。同时,抚养期农户家庭处于家庭规模的扩张期,对未来充满信心,幸福度指数较高,心理承受能力较强,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较强。故抚养期农户家庭的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主要受人力资本和心理资本的正向影响。
表7 基于家庭生命周期视角的模型估计结果Table 7 Model estimation resul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amily life cycle
处于负担期的农户家庭,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均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且系数为正。负担期农户家庭有效劳动力减少,人力资本水平有所降低,家庭核心成员多外出务工获取经济收入,留置家中的劳动力在照顾小孩和照料老人的同时,仍会就近兼业以减轻家庭经济负担,故这一阶段的农户家庭由于缺乏农业劳动力仍存在较强的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需求。此外,负担期农户家庭经过长时间的发展,社会网络得以扩展,社会信任和社会参与水平得到了提升,积累了一定的社会资本。故负担期农户家庭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决策主要受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正向影响。
处于稳定期的农户家庭,自然资本和经济资本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系数均为正。稳定期农户家庭中的父辈由于在非农市场缺乏竞争力,更倾向于从事农业生产,转入土地扩大经营规模的概率增加,自然资本水平提升。家庭经济负担较轻,经济资本相对充足,拥有高水平的心理资本。且在家庭发展的过程中,社会资本水平得以提高。故稳定期农户家庭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主要受自然资本、心理资本、经济资本和心理资本的正向影响。与前文理论分析存在差异的是,人力资本对农户采纳行为的影响不显著,可能的原因在于稳定期家庭农户家庭农业劳动力相对充足,通过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以缓解家庭劳动力约束的需求不强烈,因此人力资本的正向影响效应不显著。
处于赡养期的农户家庭,自然资本和人力资本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社会资本、经济资本和心理资本在10%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赡养期农户家庭整体人力资本水平有所下降,从事非农生产的能力不足,更倾向于将劳动力投入农业生产,替代了部分环节对农业社会化服务的需求。家庭整体生计策略逐渐偏向以农为主,转入土地扩大经营规模的可能性进一步提升,自然资本对农户采纳行为的正向影响增强。同时,与稳定期相比,抚养期家庭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水平降低,其正向影响效应减弱。故赡养期农户家庭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主要受到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的正向影响。
本文已充分考虑模型设定偏误问题并尽力减弱,但为了减少不可观测因素可能带来的模型设定偏误,同时检验前文估计结果的稳健性,本文采用替换模型方法对回归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具体而言,将前文测得的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按照是否高于均值0.441分为2组,其中若采纳程度高于0.441,则将其定义为高采纳程度并赋值为1,反之定义为低采纳程度并赋值为0,运用Logit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见表8。可以发现,改变模型后资本禀赋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的影响及不同家庭生命周期阶段的影响效应差异与前文一致,说明本文的研究结果具有较强的稳健性。
表8 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Table 8 Robustness test regression results
农业生产不同环节存在异质性,资本禀赋对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的影响效应在不同环节可能存在差异。因此,本文依据环节特性将耕地、播种、植保、灌溉、施肥、收割、运输、加工等8个环节划分为劳动密集型环节和资本密集型环节,并进一步讨论资本禀赋在不同性质生产环节的影响效应差异。其中,植保、灌溉和施肥等3个环节的劳动用工数量大,生产活动复杂,人工难以被机械替代,属于劳动密集型环节;耕地、播种、收割、运输和加工等5个环节机械购买和使用成本较多,人工容易被机器所替代,属于资本密集型环节[39]。参照测度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的方法,本文分别测度了农户在劳动密集型生产环节和资本密集型生产环节的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并将其分别作为因变量进行回归。
回归结果表明,农户综合资本禀赋对不同环节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的影响存在差异,主要表现在农户资本禀赋对劳动密集型环节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的促进作用高于对资本密集型环节服务采纳程度的促进作用(表9)。此差异主要来源于,与资本密集型环节相比,自然资本、经济资本和心理资本对劳动密集型环节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的正向影响效应均较高。可能的原因是,在其他条件一定时,自然资本水平较高的农户,对劳动力的需求越大,尤其在劳动密集型环节需要采纳社会化服务缓解劳动力约束。一般而言,与资本密集型环节相比,劳动密集型环节农业社会化服务监督难度大、质量难以衡量,因此农户在这些环节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需要承担更高水平的风险,经济资本和心理资本水平较高的农户,经济实力与心理承受力更强,更有能力承担潜在的风险。社会资本对不同环节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的影响差异较小。而人力资本对劳动密集型环节的正向影响小于对资本密集型环节的正向影响。可能的解释是,人力资本越充足的农户家庭,在劳动密集型环节的劳动能力越强,抑制其在劳动密集型环节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的需求。
表9 区分生产环节性质的异质性回归结果Table 9 Heterogeneity regression results of distinguishing the nature of production links
大力发展农业社会化服务是建设现代农业的必要措施之一。我国农业现代化的建设重点是小农户的农业现代化。基于家庭生命周期理论,从资本禀赋视角研究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明晰影响农户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的关键因素,完善地方农业社会化服务政策,有利于推动农户的有效需求向实际行为转化,促进小农户与现代农业发展的有机衔接。
研究表明,粮食主产县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总体上处于中等水平,农业社会化服务市场仍具有较大的发展空间。农户综合资本禀赋对其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即农户资本禀赋水平越高,越倾向于在更多环节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农户的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均对其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具有显著正向影响。不同家庭生命周期阶段资本禀赋的影响效应存在差异,抚养期农户家庭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行为主要受人力资本和心理资本的正向影响;负担期农户家庭采纳行为主要受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正向影响;处于稳定期的农户家庭,自然资本、社会资本、经济资本和心理资本对其采纳行为的正向影响更强;赡养期农户家庭五项资本禀赋对其采纳行为的正向影响均显著。
1)多途径综合提升农户资本禀赋水平。组织农户积极参与劳动力技能培训,提升农户经营管理能力,增强农户的人力资本;通过推进土地综合整治、引导小农户参与土地流转等多种举措,改善土地细碎化现状,提升农户的自然资本;多渠道促进农民增收,强化农村金融服务,提升农户的经济资本;积极发挥村干部、技术人员的纽带作用,构建集体交流平台,增强农户的社会资本;加强集体活动、群体交流以及榜样示范作用,减轻农户面对困难或不确定性时产生的焦虑、不安等心理,提升农户的心理资本。
2)充分考虑处于不同生命周期阶段农户家庭的差异,出台差异化政策,有针对性地引导其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对于负担期家庭,为其提供就业信息、专业技能培训等,拓宽其收入来源,增强其在非农就业市场的竞争力,突破其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的禀赋约束;对于赡养期家庭,提高其社会养老保障水平,缓解其养老压力;对于稳定期家庭,鼓励有意愿的农户开展农业规模经营,降低社会化服务采纳的成本;引导农业经营意愿低的抚养期家庭积极参与农村土地流转,由重视农业生产的经营主体耕种,以提高地区社会化服务采纳水平。
3)多措施提升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本研究表明样本地区农户农业社会化服务采纳程度不高,仍有较大的提升空间。应积极发挥村干部、村内大户和能人的示范作用,利用宣传册、网络和村级交流中心等媒介或平台,加强对农业社会化服务的宣传和推广,增强农户(尤其是资本禀赋水平较低的农户)对农业社会化服务的认知,充分调动农户需求;同时各地政府应在不干扰市场机制的前提下加强补贴力度,减轻农户采纳农业社会化服务的资金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