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路径:一个基于价值的分析框架

2022-03-14 14:05金仁旻中共安徽省委党校安徽行政学院安徽合肥230059
四川行政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象限文明价值

文/金仁旻(中共安徽省委党校(安徽行政学院),安徽合肥 230059)

内容提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人与自然之间实践关系是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从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两个维度可将我国文明实践活动分为双价值局囿型、生态价值导向型、帕累托最优型和经济价值导向型四类,从而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五种路径:生态价值提升式、双价值提升式、生态价值回归式、经济价值升级式和经济价值转移式,路径实施中的关键要点包括双价值空间布局、生态价值创造能力、价值转移体系和生态价值文化培育等。

引言

习近平同志指出:“生态文明是人类社会进步的重大成果。人类经历了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生态文明是工业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新要求。”[1]西方发达国家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叶完成了工业文明,在此基础上建设生态文明并取得了一定成就。而我国总体上处于工业化中期,工业化任务尚未完成,又面临生态环境历史问题,处于两种文明交汇期,因此,如何处理两种文明建设关系显得十分重要。基于这一现实需求,本文从两种文明建设中蕴含的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出发,探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路径问题。

一、比较视角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特征

马克思恩格斯历史唯物主义告诉我们,人与自然通过实践实现双向互动,在对立统一中推动社会发展[2]。人类文明演进同样遵循这一规律。一万年前原始文明阶段,人类认识水平有限,生产力水平低下,人类被动地从自然界获取基本生活资料维持生存,产生的废弃物能够被自然系统消化,人类实践活动对自然影响微乎其微。大约一万年前到三百年前为农业文明阶段。此阶段,生产力水平得到提高,人类开始有意识地开荒种地,驯化动物,出现了农耕和畜牧业。农业文明中,人类对自然的改造处于初级阶段,影响比较小,人类与自然以基本平衡状态存续。始于三百多年前的工业文明阶段,科学技术迅猛发展,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能力大大增强。人类将自然界作为经济发展的要素供给者,从中攫取资源满足自身生产和生活。工业文明实践中非理性行为导致自然界超负荷运转,引发资源短缺、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等问题[3]。人类被迫重新思考自身实践对自然的影响,开始出现生态文明思想。

根据环境库兹涅茨曲线[4],工业文明开始阶段不可避免地出现一定程度的环境污染,但随着人均国民收入的提高,经济发展将有助于环境改善。据此,西方主要发达国家利用资源和环境相对优势完成了工业化,然后过渡到生态环境改善阶段。

我国目前尚未完成工业化,却已经面临生态失衡风险,“先污染,后治理”的观念将进一步恶化环境问题,甚至出现不可挽回的生态危机[5],这决定了我国面临同时建设好“工业文明”和“生态文明”的两种挑战。当今时代建设生态文明,不是要回到原始文明朴素的原生状态,也不是回到农业文明时代有限的生态平衡状态,更不是否定工业文明价值,而是要在遵从和把握人类文明一定会由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状态的历史趋势中,以绿色化、生态化思维,积极建设超越工业文明状态的人类崭新的文明新形态[6]。为更好地理解两种文明关系,接下来,本文结合我国实践,从两种文明分别蕴含的主要目标“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对文明建设实践进行分类,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如何选择路径超越传统工业文明,达到生态文明最优状态,从价值角度构建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框架。

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实践分类

辩证唯物主义“人化自然观”指出,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种互为对象的关系。人是自然界的对象性存在物,是自然界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人类通过实践对自然界产生能动作用,“人的现实世界的自然界”是经人改造过的“人化自然”。恩格斯进一步指出了人类实践与生态问题之间的因果关系,并警示人类不要过分陶醉于对自然界的胜利,因为人类改造自然的每一次胜利,自然界都对人类进行了报复,强调了人类实践与自然之间的相互作用[7]。习近平提出的“两山”理论形象地概括了我国文明建设实践中与自然的互动关系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只要金山银山,不要绿水青山。改革开放后,我国很多地方政府片面追求经济增长,对资源环境漠不关心,用绿水青山换取金山银山,造成环境污染、生态退化。二是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片面追求经济目标导致资源和环境矛盾凸显,人们意识到绿水青山是生存发展的基础,保住绿水青山才能发展金山银山。三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当今人民群众对优美生态环境的需要已经成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重要方面,保护绿水青山,提供优质生态产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就能够源源不断地带来金山银山[8]。

“两山”理论本质上阐述了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的关系[9],“金山银山”实质上指的是经济发展所追求的经济价值,而“绿水青山”指的是环境保护所追求的生态价值。就我国现阶段“工业文明”和“生态文明”共时发展现状而言,“经济价值”目标和“生态价值”目标叠加决定了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复杂性。为了更好地研究如何超越传统工业文明,建设生态文明,从“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两个维度对我国文明实践分类是必要的。需要说明的是,这里讨论的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是由各类实践主体创造的,其大小是相对于另一个维度对整个社会影响而言的。另外,生态价值创造不仅指直接生产出改善生态环境的产品或服务的活动,那些减少了对生态环境负面影响的活动也是生态价值的一种间接创造。据此,我国现阶段文明实践大致可分为以下四类(如图1所示)。

图1 基于经济-生态价值的文明实践分类

(一)双价值局囿型

这类实践活动处在第I象限中,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都较小,其形式主要为单个客体或局部性经济生产活动,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创造局限于行为主体和对象中,对社会的影响都很小,但对于维持行为主体当前的生存和发展以及多样化又是必要的,可以称之为双价值局囿型实践活动。这类实践活动典型是我国长久以来的以家庭为单位的传统小农经济。

传统小农经济是基本生产要素支配权和生产经营活动以家庭为主的分散经营模式。受我国人多地少的客观情况以及传统的男耕女织经济方式的影响,小农经济在几千年的社会发展中一直保持较好的连续性,有存在的历史必然性[10]。小农经济活动由于不利于生产资料积聚、大规模合作、生产过程内部分工,排斥对自然的社会统治和调节,因此,其经济价值创造能力较弱,通常只是满足实践主体的基本需求。而生态价值创造只是附属产出,对社会的影响也很小。但这类实践活动在我国由于受人地关系自然约束、土地集体所有制度约束和农村劳动力转移经济约束等,长期存在将是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11]。

(二)生态价值导向型

第II象限实践活动表现为相对较高的生态价值和较低的经济价值,其形式主要表现为以实践对象自然属性为主要内容的实践活动。这类活动目的在于获取蕴含在实践对象中的自然属性价值,提供生态系统的天然“本底”,为人类活动的后果提供评价标准,是各种生态实践的天然实验室,在涵养水源、保持水土、改善环境和保持生态平衡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所以生态价值创造能力较大,而经济价值并不是主要目标,相对较小,可以称之为生态价值导向型实践活动。这类实践活动典型是设置各类自然生态保护区,比如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地处青藏、蒙新、黄土三大高原交汇地带的祁连山北麓,属于山区和二阴山区,海拔均在两千米以上,气候寒冷,日照时间短。该保护区以保护青海云杉、祁连圆柏、蓑羽鹤等生物为主,对于区域内生物多样性保护,生态环境良性循环意义重大,具有巨大的生态价值[12],但受制于生存空间和资源利用约束,该地区经济价值创造能力较低。此类实践活动,由于较低的经济价值创造能力,生态价值创造需要外部不断输入资源才能维持,否则可持续性面临巨大压力。

(三)帕累托最优型

第III象限实践活动表现为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都很高。这一象限实践活动的经济价值来源于生态价值的创造,实现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的高度统一。这类实践活动一方面不需要依靠外部资源输入,自身能够创造经济价值实现可持续发展,另一方面还能够将生态价值创造能力在发展中不断扩大,实现了主客体价值最优化状态,可以称之为帕累托最优型实践活动。比如落后地区旅游开发,比如浙江安吉鲁家村。

浙江安吉县鲁家村原先是远近闻名的既穷又脏的薄弱村,经过环境整治、开发家庭农场,打造集生活、旅游一体的美丽乡村实践,如今鲁家村已经发展成为“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中国美丽休闲乡村”[13]。鲁家村在实践中摸索出了一条生态价值和经济价值创造都很大的发展路径。鲁家村首先通过关闭附近污染严重的矿山、整治村容村貌等实践活动,创造了可观的生态价值。在此基础上,以生态为切入点,开发出十八个风格和功能各异的家庭农场,将农田变农场,乡村变景区,实现经济价值创造。景区每年接待游客60万人次,近十年实现了净资产增值2.9亿元。此类实践真正践行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是生态文明建设的最优状态。但必须意识到,这类实践需要满足特定的条件,首先是实践对象本身必须蕴含潜在生态价值禀赋。其次,生态价值禀赋具备经济价值市场开发的承载能力。最后,这类活动还需要在经济价值获取与生态价值创造之间保持平衡,才能保证可持续性。

(四)经济价值导向型

第IV象限实践活动表现为较高的经济价值和较低的生态价值。这类实践活动主要目标在于经济价值创造和获取,生态价值往往被忽略,甚至可能出现为了获取更多经济价值牺牲生态价值的情况,是典型的“只要金山银山,不要绿水青山”。由于强大的经济价值获取能力,这类活动往往更容易实现规模扩张,并不断侵蚀生态资源,对生态文明威胁最大,可以称之为经济价值导向型实践活动。典型的这类实践活动是传统制造业,比如传统汽车制造。

汽车制造业毫无疑问能够创造巨大的经济价值,这些经济价值在满足人类便捷、快速等需求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但传统汽车制造本身生态价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考虑自然资源、能源的损耗以及使用过程中汽车尾气排放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可以说,其生态价值为负值[14]。由于巨大的经济价值,此类活动规模能够不断扩大,短期内表现出旺盛的生命力,但随着规模扩大,其对生态价值的威胁也随之扩大,长期来看破坏了人类活动赖以生存的基础,因而不具有可持续性。

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路径选择

新中国从一穷二白的基础上起步,成立初期,秉持生产力是“人们控制和改造自然的客观物质力量”思维,改革开放后,确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发展目标[15]。薄弱的基础、人与自然对立思维和经济为中心的目标造就了我国现阶段实践行为总体上以双价值局囿型和经济价值导向型为主(见图2阴影部分)。发展中“只要金山银山,不要绿水青山”的实践使得我国目前资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系统退化,经济发展与人口资源环境矛盾突出[16]。

如前所述,现阶段我国处于工业文明与生态文明建设共时阶段,追求经济发展同时,生态环境质量需得到改善。图1第Ⅲ象限帕累托最优型实践活动实现了生态环境保护与开发利用相互促进,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双创造,是最理想的价值组合。遗憾的是,这类实践活动受到主客体禀赋条件以及目标的严格约束,实际中很难做到所谓“双赢”,尤其是我国还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工业文明尚未完成,追求“双赢”更多时候是一种侈谈,与其说“经济价值与生态价值双赢”,不如说是“经济价值与生态价值的两难权衡”。这种情况下,考虑到我国现阶段资源环境现状,应该追求“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也就是说要按照第II象限生态价值导向型活动特征实践。

据此,我们认为,现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有如下路径选择:路径I:象限I→象限II;路径II:象限I→象限III;路径III:象限IV→象限II;路径IV:象限IV→象限III;路径V:象限II→象限III,如图2所示,下面分别进行阐述。

图2 我国生态文明建设路径

(一)路径I:生态价值提升式

“第I象限到第II象限”是一种建设路径。该路径以创造更多生态价值为目标,可以称之为生态价值提升式建设路径(见图2-①)。双价值局囿型实践活动虽然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都存在上升空间,但对于一些经济价值潜力不佳,或追求经济价值的生态成本过大时,可以采取生态价值提升式建设路径,努力使之成为生态价值导向型。比如,我国很多地区采取的退耕还林工程就属于此类建设路径。退耕还林工程是将一些坡耕地和沙化地停止耕种,改成造林种草,恢复林草植被[17]。坡耕地和沙化地种植粮食作物,由于容易造成水土流失而产量又低,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创造都受限。通过退耕还林,放弃经济价值创造,提升生态价值创造,以实现保护环境和改善环境的目标[18]。

(二)路径II:双价值提升式

“第I象限到第III象限”是一种建设路径。该路径以同时提升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双价值为目标,可以称之为双价值提升式建设路径(见图2-②)。双价值局囿型实践活动在特定条件下可以采取双价值提升式建设路径。这种路径从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两端或其组合审视评估改进点,借助技术创新、组织变革、成本优化等实现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增值,使之成为帕累托最优型。仍以上述传统小农经济为例。经济价值端,传统小农经济可以通过技术变革,如新种植技术、新种子品种提高产量[19],增加经济价值创造;更经济的植物养料投入优化成本[20],间接增加经济价值;或通过组织形式变革,实现规模化经营,提高经济价值创造。生态价值端可以通过降低化肥、农药使用量,减少对土壤不利影响;或创新种植技术,比如无土种植、有机农产品种植,减少对生态环境影响;生态端还可以通过拓展农业多元价值以实现生态价值增量,如开发农耕体验与休闲观光生态功能以追求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双赢。

(三)路径III:生态价值回归式

“第IV象限到第II象限”是一种建设路径。该路径主要针对经济价值获取以巨大的生态价值为代价的实践活动,通过放弃经济价值追求生态价值,可以称之为生态价值回归式建设路径(见图2-③)。第IV象限经济价值导向型实践活动经济价值大而生态价值小,如前所述,这类活动往往对生态环境威胁也最大,所以,必要时要采取舍弃经济价值,追求生态价值,努力使之成为生态价值导向型。比如,2017年的祁连山系列环境污染案[21]。甘肃祁连山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长期以来,大规模野蛮采矿,追求经济价值最大化,造成保护区植被破坏、水土流失、地表塌陷,生态价值散失。习近平总书记对此问题高度重视,多次要求整改,最终根据中央纪委决定和甘肃省委、省政府批准,问责218名领导干部,清理关停违法违规项目,推进草原生态环境整治,实施生态保护修复,还祁连山自然保护区生态价值创造能力。

(四)路径IV:经济价值升级式

“第IV象限到第III象限”是一种建设路径。该路径主要针对生态价值小,但经济价值较好,且经济价值端具备升级潜力,能够在保证经济价值创造的同时,升级经济价值创造方式,减少对生态价值不利影响,间接创造生态价值,可以称之为经济价值升级式建设路径(见图2-④)。第IV象限经济价值导向型实践活动生态价值小,部分可能源于技术、模式、结构等外生原因落后导致生态价值创造受限,因此可通过创新、升级等方式间接创造生态价值,使之成为帕累托最优型。例如我国第一个生态工业园区广西贵港国家生态工业(制糖)园区改进原有传统生产方式,在维持高经济价值创造的同时,提升生态价值创造能力。该园区以贵糖股份有限公司为核心企业,建立以蔗田种植、制糖、酒精、造纸、热电联产、环境综合处理六个单元组成的生产链条。通过中间产品和废弃物交换把各单元连接起来,形成以“甘蔗→制糖→废糖蜜制酒精→酒精废液制复合肥→甘蔗”和“甘蔗→制糖→蔗渣制浆→蔗渣制浆造纸→纸浆黑液碱回收”为主链条,以酒精厂发酵车间废二氧化碳制轻质碳酸钙利用、造纸黑液碱回收、白水脉冲回收、碱回收白泥做烟气脱硫剂等为副链条的完整且闭合的生态工业网络。园区内物质和能量利用率达到最大化,污废物净化率和转化率得到极大提高,企业投入-产出比例增加,生态价值和经济价值创造提高显著[22]。

(五)路径V:经济价值转移式

“第II象限到第III象限”也是一种建设路径。如前所述,第II象限生态价值导向型实践活动由于较低的经济价值创造能力,生态价值创造可持续性面临压力,需要外部经济价值转移才能维持,可以称之为经济价值转移式建设路径(见图2-⑤)。需要说明的是,这种路径并不真正追求将自身建设成帕累托最优型,只是采取转移方式,获取经济价值,以维持生态价值创造(图中以虚线表示)。比如新安江流域生态跨省保护工程[23]。2012年开始,皖浙两省在财政部、原环保部指导协调下,落实《新安江流域水环境补偿试点实施方案》,三次签订新安江流域生态补偿协议。针对新安江流域水生态,安徽省采取生态价值导向型实践方式,追求生态价值。作为补偿,两省约定以街口断面水质测算补偿指数P值为标准实行经济价值转移,具体为若P≤1,浙江拨付安徽1亿元;若P>1,安徽拨付浙江1亿元;若P≤0.95,浙江再拨付安徽1亿元。无论上述何种情况,中央财政补偿资金全部拨付给安徽。“补偿协议”实现了经济价值转移,维持了生态价值可持续创造。

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路径实施的关键

上述分析说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有不同的路径选项。实际建设中,禀赋条件和目标要求不同,建设路径也不同。无论何种路径均涉及到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及其两者关系,下面就处理两者及其关系的关键点进一步讨论。

(一)科学规划两种价值空间布局

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涉及经济和生态两种价值的创造、保护、转换。两种价值对立统一特性意味着生态文明建设离不开总体运筹,顶层设计,合理安排两种价值活动空间布局。顶层设计中最重要的就是对国土开发思路进行调控。以前,我国能源、资源和生态利用空间相对较大,为快速实现工业化,片面追求经济价值,对国土调控遵循经济发展优先,能用尽用。随着工业化发展,我国资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态退化,两种价值对立关系日益突出。为保证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需要对国土重新认识和划分,这就需要党和政府从全局出发,按照人口、资源、环境相均衡,经济、社会生态、效益相统一原则,整体规划国土空间开发,协调好两种价值空间布局。中央已经将国土划分为优化开发、重点开发、限制开发和禁止开发四类主体功能区。优化开发区域是指开发密度已经较高,环境承载能力呈现下降趋势的地区。这类区域适宜通过经济结构调整、科技创新,优化经济增长速度,减少资源消耗、保护环境,实现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双赢,可采用经济价值升级式建设路径。重点开发区域是指资源环境承载能力较强,人口积聚和经济条件较好的区域。这类区域适宜实行工业化、城镇化,注重经济增长,同时注重合理设置产业结构、减少资源消耗、保护生态环境,可采用双价值提升式建设路径。限制开发区域是指资源承载能力已经较弱,规模经济积聚和人口增长条件不佳的区域。这类区域适宜强化农业综合生产能力和生态功能保护和生态产品生产能力,可采用生态价值提升式建设路径。禁止开发区域是指需要特殊保护,依法设立的自然文化资源保护区[24]。这类区域适宜强化自然文化资源原真性和完整性保护,可采用生态价值回归式建设路径。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上述论证的价值活动布局与建设路径并不是绝对的,有时需要采用多种路径共同建设。比如,限制开发区域的生态价值提升式路径和禁止开发区域的生态价值回归式路径为保证其必要的经济成本,同时需要考虑采用经济价值转移式建设路径。

(二)大力提升生态价值创造能力

由上述路径不难看出,生态价值创造能力发挥了重要作用,而生态价值创造能力关键在于生态技术创新。生态技术是在生产和生活技术应用过程中引入生态学思想, 通过提高资源利用效率、优化资源利用结构、减少资源消耗总量,在实现经济价值的同时,创造生态价值,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最有效的手段[25]。

就生产消费过程而言,创新绿色资源能源技术可以在输入端减少进入生产流程的物质量,或以绿色资源和新能源替代传统资源能源;创新绿色生产技术,提升产品生态友好性能,延长产品使用时间;创新终端处理技术,通过物理或化学方式减少或消除生产终端污染物对环境的负面影响[26]。

就产业而言,农业要创新发展生态复合型技术、物质循环技术、综合治理技术和病虫害综合防治技术[27]。生态复合技术打造空间上多层次,时间上多序列的农业产业结构,利用自然各层生物不同生态位特性及相互关系,分层利用资源,以优化空间利用,提高光能利用率和土地生产力。典型的技术创新包括种植业中的间混套作、稻鱼共生、经济林中乔灌草结合以及池澹水体中的立体多层次放养等。物质循环技术模拟生态系统食物链结构,在生态系统中建立良性循环多级利用物质链条,使得一个系统排放的废物是另一系统的投入物,在系统内形成稳定的物质良性循环,达到充分利用资源,实现经济价值最大化时,有效防止废弃物污染环境。生态环境综合治理技术采用生物和工程技术,通过植树造林、土壤改良、水利兴修、改良基本农田等,实行乔、灌、草结合,建立不同层次、不同年生、不同品种的复合群落生物技术,治理水土流失、沙漠化、盐碱化等生态问题。病虫害综合防治技术创新生物防治技术,利用生物以虫或菌来防治病虫害,开发高效、低毒、低残留农药保证农作物生态环境友好。工业要将生产路径从传统“资源→产品→废弃物”型转变为“资源→产品→废弃物→资源”循环型,努力做到减量化、再利用和资源化[28]。工业还要创新技术,实现生产无毒化、无害化。如果生产过程中使用了有毒有害物质,即使实现循环,结果也是有毒有害物质积累得越来越多,危害也越来越大。工业发展还要创新技术,实现绿色化学、绿色化工。绿色化学和绿色化工采用无毒无害和可再生绿色原料实现绿色化学反应,不产生污染。工业中还需要绿色化产品。生产出来的产品使用过程中尽量减少消耗能源,不产生污染[29]。

就模式而言,发展蓝色经济,综合利用技术、组织方式创造生态价值。蓝色经济将生态系统成就应用于经济体系,使得人类系统,甚至是一切生物系统都能够稳定地、安全地沿着进化和再生之路持续前进。蓝色经济既保护了地球的环境及资源,又使人类撷取了可持续发展的好方法,同时,还能提高生产企业效能,获得更高的投资回报,有效实现了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双创造。世界著名经济学家和生态学家冈特·鲍利创建的“蓝色经济”概念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理念。传统尿不湿由塑料组成,使用后大多通过填埋方式处理,对环境造成污染。冈特·鲍利“蓝色经济”模式通过生物材料制作尿布,免费送给居民。作为免费使用条件,居民将使用过的尿不湿及排泄物和婴儿平时吃剩的食物收集好返还给企业。在此过程中,一方面,生物材料制作的尿不湿对婴儿皮肤很好,尿不湿回收减少了对环境的负面影响,创造了一定的生态价值。另一方面,婴儿排泄物和吃剩的食物可以转化成肥沃的“黑土”,这些“黑土”是种植果树的优质肥料。假设每年一个婴儿排泄物和吃剩的食物可以转化成1吨黑土,那么这些黑土可以种植一千棵果树,如果一棵树生产五十公斤果实,这就相当于一个婴儿一年可以生产五十吨果实。如果一棵果树卖三十五欧元,从中收取百分之十的利润,相当于通过这种模式,可以产生三千五百欧元的经济价值[30]。

(三)加快构建价值转移运行体系

经济价值转移式建设路径和生态价值回归式建设路径依赖于价值转移能力,因此,价值转移能力也是我国实施生态文明建设的关键。经济价值转移式建设路径始端的生态价值导向型实践主要功能在于创造生态价值。但不可否认,生态价值创造有即时经济成本,如何从外部转移经济价值保障生态价值可持续创造就成为这种路径实施关键。同样,生态价值回归式建设路径虽然自身能解决运行经济成本,但回归过程存在内生性经济价值损失。对于合法的经济价值创造活动因为社会生态价值而放弃的经济价值理应做出相应补偿,否则很难保证这种路径的顺利实施。而这一问题解决关键在于构建价值转移运行体系。价值转移运行体系首要在于构建市场化运行机制,发挥其资源配置和生态补偿功能,为价值转移创造条件。市场化运行机制一个基本要求是归属清晰的产权,因为产权能够克服外在性,降低社会成本,从而保证资源配置效率[31]。因此,建立市场化运行机制首先要明晰产权,健全自然资源资产产权制度,为市场交易筑牢基础[32]。也就是对所有自然资源进行统一确权登记,明确国土空间自然资源资产所有者、监管者及其责任。完善自然资源资产用途管制制度,明确各类国土空间开发、利用、保护边界,实现自然资源按质量分级,梯级利用。产权确定后,确立市场价格机制,即改变以前自然资源无偿使用,资源利用责、权、利不匹配情况,明确全民所有自然资源资产有偿出让制度,按照成本-收益相统一原则,充分考虑社会可承受能力,建立自然资源开发使用成本评估机制,形成合理的价格。最后建立用能权交易、测量与核准体系,推广合同能源管理,深化碳排放权交易,实现自然资源所有权、经营权、承包权分置运行,为实现横向生态补偿奠定基础[33]。逐步建立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制定全国碳排放权交易总量设定与配额分配方案,完善碳交易注册登记系统。建立碳排放权交易市场监管体系,将自然资源交易纳入公共交易平台,让自然资源在公平、透明的环境下,通过不断流转,供求双方不断博弈,按照市场规则找到自身均衡价格,实现自然资源社会效益、效率和公平最优化[34]。

(四)积极培育生态价值文化

生态价值文化作为生态文明时代主流文化,倡导摒弃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主张生态价值意义[35]。其形成经过生态意识、生态知识和生态思维三个阶段。生态意识是生态价值文化初级阶段,是人类对生态价值最直接、最形象的认识,包含心理、感知和情感等。生态知识是理性化、科学化生态意识,剔除了生态意识中不系统和非理性因素,是对生态意识的抽象归纳和科学提炼。生态思维则是生态知识的递进阶段,人类经过生态意识和生态知识洗礼,形成对生态文明发展规律和本质的最终认识,影响着人类实践行为[36]。

作为一种先进文化形态,生态价值文化一旦被人们普遍接受和认同,就会在文化意义范畴里思考自身行为对客观世界的生态影响,由此内化成一种社会文化心理,进而自觉遵循并外化为生态文明建设习惯。在上述五种建设路径中,生态价值文化虽然没有表现出显性作用,但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首先,生态价值文化所培育的生态思维是人类对生态文明发展规律和本质的最终认识,直接影响着人类实践行为,能够促使参与生态文明建设成为人们自觉行为。其次,生态价值文化培育的生态知识能够确保公众理性地维护生态权益和参与生态文明建设,规避诸如邻避运动(Not In My Back Yard)等不理性生态事件发生[37]。更重要的是,生态价值文化的形成,能够鼓励人们选择消费绿色产品和服务,从而形成对生态产品的巨大需求,这成为生态文明建设强大的内生动力。

生态意识培育要提倡多渠道进行。政府要提供坚实的制度和物质保障,为生态意识培育创造必要条件[38],家庭应履行生态意识启蒙教育,学校承担主要教育责任,社会发挥引导功能。生态意识培育还要在实践中实现。公众通过生态参与,切实感受生态文明建设,增强生态文明理念,进而提高生态文明建设知识和能力,并通过社会交往,影响和辐射更多人参与到生态文明建设中[39]。生态知识需要教育机构承担起绿色生态教育使命,培养具有生态思想以及掌握生态技术的新型人才。上世纪80年代,意大利就创办了十多所绿色大学,专门传授生态学知识,包括生态平衡、生态系统、生态农业、经济与生态之间关系等。生态思维塑造也要依靠教育,既要依靠学校教育,也要依靠社会教育,两种教育相互影响,相互促进。教育对象应该是全社会性的,不仅是学生,还包括政府官员、企业员工,尤其是广大农村村民。除此之外,还应该完善有利于生态思维形成的体制机制,体系化生态研究,建立绿色绩效评价体系,拓展生态法制功能等,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坚持道德教育与法治警示相结合,多方位、多维度、持续地塑造生态思维。

五、结束语

总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是关系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根本大计,虽然十八大以来取得了一定进展,但距离美丽中国的伟大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国生态文明建设面临经济价值创造和生态价值创造双重压力,不能走西方的老路,需要根据国情在理论层面有所突破,这需要清晰的框架构建。本文正是基于已有实践而做出的一种尝试,从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两个维度对我国文明实践行为进行分类,构建了我国生态文明建设不同路径,最后讨论了路径实施的关键要点,为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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