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晓珊,朱海东,2Δ,孙桂芹,2
(1. 石河子大学师范学院/兵团教育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 2. 石河子大学心理应用研究中心)
主观幸福感(Subjective well-being)是个体基于自我设定的标准对自身情绪情感体验和生活质量做出的整体性评估,包括生活满意度、积极情感和消极情感三个核心成分,是积极心理学关注的重点内容之一[1]。正值青春期的青少年面临着生理和心理的快速变化,容易产生诸如厌学、焦虑抑郁等心理问题,影响青少年学习、生活质量乃至今后的社会适应[2],主观幸福感的高低则较为综合地反映了青少年生活状态和心理健康水平。当前对于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研究已由现状分析转为影响机制探索,考虑到我国社会经济快速发展以及社会环境不断变革的现实,不同处境之下成长的青少年其主观幸福感发展可能有所差异。因此,探究在这一背景之下影响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关键因素对于提升其主观幸福感、促进青少年健康成长以至社会和谐发展均具有重要意义。
社会经济地位(Socioeconomic status,SES)作为一种社会背景文化,生活于之中的每一个体都深受其影响。青少年社会经济地位一般指其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是依据其家庭所掌控的财富、权力和在社会中的相对地位界定的[3],通常由家庭经济收入,父母双方受教育程度和职业等指标构成[4]。家庭社会经济地位(Family socioeconomic status)作为家庭环境的主要成分之一,与青少年主观幸福感关系密不可分,尤其在劣势家庭地位中二者关系更为显著[5]。根据家庭投资理论,社会经济地位较高家庭拥有更多的资金、人力和技术等各类发展资源,青少年对这些资源的充分利用将有益于其自身的正向发展;低社会经济地位青少年则相对缺乏相应资源,从而阻碍了积极发展[6]。研究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中学生心理健康积极指标有着显著的预测作用[7]。据此,本研究假设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青少年主观幸福感有正向预测作用(假设1)。
家庭环境对青少年心理与行为发展的影响并不总是直接的,往往还需经由个体因素中介发挥作用[8]。备用容量模型指出,社会经济地位低下群体会遭受更多来自内外部的压力,这将消耗自身心理社会资源,进而导致个体出现更多负面情绪情感,损害身心健康[9-10]。领悟社会支持(Perceived social support)作为个体对社会支持的期望,对可能获得的社会支持的一种主观感知,是个体拥有的一种心理社会资源[11]。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低青少年相比,处于较高地位青少年所获得的社会支持的确要更高[12],并且相比于客观社会支持,领悟社会支持在促进个体心理健康方面的作用更为显著[13-14]。一项元分析结果表明,儿童青少年感知到的社会支持与其主观幸福感正相关[15]。并且领悟社会支持可作为中介影响大学生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16]。本研究据此假设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通过领悟社会支持的中介作用进而影响青少年主观幸福感(假设2)。
个体所拥有的积极心理品质也是影响心理健康结果的关键因素。当前积极心理学提倡应更多关注与个体健康成长、实现自我价值相关的积极心理品质。积极心理资本(Positive psychological capital)作为一种兼具稳定性和可塑性的积极心理品质,由自我效能、心理韧性、希望和乐观四种核心成分构成[17]。研究表明,良好的积极心理资本能提升个体主观幸福感,而积极心理资本较低的个体面对困难时缺乏足够应对资源,易导致失败,所体验到的主观幸福感较低[18]。与此同时,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还能预测个体积极心理品质的发展,以往研究多关注社会经济地位对积极心理资本各个子成分的影响[19-20],综合考察积极心理资本这一积极品质更能全面衡量家庭对个体心理发展的影响。有研究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个体积极心理资本发展较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和负性事件带给个体的心理压力[21]。并且积极心理资本也是个体所拥有的心理社会资源之一,很可能也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主观幸福感的关系之中起中介作用。可据此假设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通过积极心理资本的中介作用进而影响青少年主观幸福感(假设3)。
此外,个体的领悟社会支持与积极心理资本也存在密切关系。根据资源保存理论,个体从外界获得的社会支持实际上是一种潜在积极资源,通过领悟社会支持将这一资源内化为自身可利用的心理资源,从而提升个体积极心理资本[22]。以往研究也证明,初中生领悟社会支持能正向预测其积极心理资本[23],青少年领悟社会支持可经由积极心理资本对其心理健康发挥保护作用[24],降低个体心理孤独感[25]。但目前此二者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主观幸福感之间的链式中介作用尚缺少深入探究。因此,本研究假设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通过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心理资本的链式中介作用影响青少年主观幸福感(假设4)。
综上所述,基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心理资本与主观幸福感的理论基础和相关研究成果,本研究拟通过系统考察影响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关键因素及其内部作用机制,即领悟社会支持和积极心理资本在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青少年主观幸福感之间的多重中介作用,进而为提升青少年主观幸福感,促进青少年身心健康发展提供有价值的参考。
本研究于2020年10月—11月采用整群方便取样,选取某市三所普通中学青少年学生作为研究对象,共发放问卷980份,回收有效问卷932份(有效率95.10%)。被试平均年龄为14.39±1.65岁。其中,初中生506名(54.29%),高中生426名(45.71%);男生440名(47.21%),女生492名(52.79%)。
2.2 研究工具
2.2.1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问卷
选用指标为父母受教育水平、父母职业和家庭月收入,并参照周春燕、陈艳红等提出的方法计算青少年家庭社会经济地位[26-27]。其中,父母双方受教育水平划分为六类,分别是“小学或小学以下、初中、高中或中专、大专、本科、硕士及以上”六类,依次赋值1~6分;根据陆学艺提出的十大社会阶层评估父母职业地位[28],分别赋值1~10分;家庭月收入分为“1000元以下、1001~2000元、2001~3000元、3001~4000元、4001~5000元、5001~7000元、7001~10000元和10000元以上”共八级,依次赋值1~8分。计算时首先将父母受教育水平和职业地位较高的一方纳入,然后将上述三个指标标准化后进行主成分分析,得到特征根大于1的主因子系数及三个指标的因子载荷,根据公式计算(SES=(β1 * Z受教育水平+(β2 *Z职业+β3*Z家庭月收入)/ εf),得分越高,表示青少年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等级越高。本研究中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得分在-2.35~2.75之间。
2.2.2 幸福感指数量表[29]
由Campbell等人编制,分为两部分,一是总体情感指数,包含8个题目;二是生活满意度包含1个题目。所有题目采用7点计分,总得分越高,表示青少年体验到的幸福感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是0.73。
2.2.3 领悟社会支持量表[29]
由姜乾金等人编制,包括来自家庭内部、朋友和其他方面的社会支持力量,划分为三个维度,共12个题目。采用7点计分,从“1”(极不同意)到“7”(极同意),总分越高,表示青少年所领悟到的社会支持越多。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是0.89。
2.2.4 积极心理资本问卷[30]
由张阔等人编制,包括自我效能、心理韧性、希望和乐观四个方面,共26个题目。采用7点计分,从“1”(完全不符合)到“7”(完全符合),总分越高,表示青少年积极心理资本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问卷的克隆巴赫α系数是0.91。
使用SPSS22.0对数据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等。并使用Amos 21.0构建结构方程模型检验中介作用。
由于本研究数据均由被试自我报告所得,可能出现共同方法偏差。因此采用Harman单因子检验法,得到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有16个,其中第一公因子解释的变异为16.71%,小于40%,说明本研究可以忽略因共同方法偏差造成的影响。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心理资本和青少年主观幸福感两两之间均具有显著的相关性。此外,因年龄与主要研究变量存在显著相关性,故在后续研究中对年龄进行控制。
表1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及相关分析结果
采用Amos构建结构方程模型检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是否通过领悟社会支持和积极心理资本的中介作用。模型各拟合指数为χ2/df=3.98,SRMR=0.03、RMSEA=0.06,GFI=0.97、AGFI=0.95、NFI=0.97、RFI=0.96、IFI=0.95、TLI=0.96、CFI=0.97,说明该模型拟合良好,可以接受。图1结果显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主观幸福感影响直接路径不显著(P>0.05),其余各路径系数均显著(P<0.001)。进一步选择偏差校正百分位Bootstrap,设定重复抽样次数为5000次进行中介效应检验, 由表2可知,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可分别通过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心理资本的中介作用预测主观幸福感,中介效应值分别为0.12和0.02;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还可通过领悟社会支持和积极心理资本的链式中介作用影响主观幸福感,中介效应值为0.02。
图1 多重中介作用模型图
表2 多重中介效应分析
本研究探讨了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心理资本影响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具体作用机制。研究结果显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无法直接预测青少年主观幸福感,而是需要经由青少年个体自身因素的中介对其主观幸福感产生影响,该结果未能证实本研究提出的假设1。但值得注意的是,领悟社会支持和积极心理资本这两个中介变量的加入使得这一直接路径的预测效应变得不显著。这一结果或许可以说明单纯改善家庭客观物质基础并不能提高青少年主观幸福感,受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影响的其他个体因素与青少年心理健康关系更为紧密。该结果得到了以往相关研究支持,在学龄儿童和青少年群体中进行的关于二者的研究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在影响儿童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过程中,家庭社会资本、父母情感支持和个体情绪状态、心理韧性等因素起到关键作用[5,31]。在个体成长过程中,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虽然产生一定影响,但并不意味着能决定个体心理水平发展,相较而言个体所获得的社会支持、个人因素等在其中发挥着更为重要的作用。
本研究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可分别通过领悟社会支持和积极心理资本的单独中介作用影响青少年主观幸福感。这一结果支持了备用容量模型的观点,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这一外部环境因素,需要通过与个体内部积极资源的相互作用对青少年主观幸福感产生影响[32]。领悟社会支持是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青少年主观幸福感之间的中介变量。这与以往在大学生中的研究结果一致,即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部分来源于领悟社会支持的中介作用[16],这证实了本研究的假设2。来自高家庭社会经济地位青少年能领悟到更多身边的社会支持力量,并且领悟社会支持的中介效应要高于积极心理资本,说明青少年在生活中感受到的来自家庭、朋友和教师等的支持对青少年主观幸福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33]。
此外,积极心理资本是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青少年主观幸福感之间的中介变量,这一结果证实了假设3。作为个体所拥有的多维积极心理品质的集合,积极心理资本在促进个体心理健康方面起到关键作用。以往研究多集中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积极心理资本各成分的预测,进而影响个体心理健康[34],本研究综合证明了受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影响的积极心理资本对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发展也尤为重要。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个体积极心理品质的塑造是多方面的,较高社会经济地位家庭中青少年对家庭资源的充分利用满足了自身发展需要,由此获得了积极的情感体验,使得自身更加乐观自信,对未来充满希望,因而主观幸福感得到提升[35-36]。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还经由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心理资本这一链式中介作用影响青少年主观幸福感,本研究提出的假设4得到证实。该结果表明个体所领悟的社会支持也能提升其积极心理资本,进而增强个体面对挫折与挑战时的自信和韧性,使个体发展出积极向上的心态,因而主观幸福感较高[37-38]。这恰好映证了资源保存理论观点,对社会支持的领悟能内化存储为心理资源,从而增强青少年积极心理资本,进而提升心理健康水平[22]。这一结论启发我们,对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青少年,虽然个体无法改变先天的客观环境,但父母、教师可以给予青少年正确引导,提供给青少年更多情感支持,借助心理辅导、自我肯定训练等同样可提升青少年主观幸福感,以减少心理问题发生[39-40]。
综上所述,本研究构建的多重中介作用模型探究了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机制。结果表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不能直接影响青少年主观幸福感,而是需通过领悟社会支持和积极心理资本的多重中介作用对青少年心理健康产生重要影响。因此,提升青少年主观幸福感可以从增强领悟社会支持能力、培养积极心理资本入手,尤其对于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青少年,这一作用机制对指导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工作具有积极意义。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虽不能直接预测青少年主观幸福感,但可分别经由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心理资本的单独中介以及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心理资本的链式中介间接影响青少年主观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