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
冰城的冬天毕竟是冬天。然而不然,前几日堂堂的雪国竟然冬雨缠绵,有的地方甚至还下起了哗哗宏响的中雨,街上的行人,冬装雨伞,完全没了冬季的气象。难道是童话中的红鼻子哥哥和蓝鼻子弟弟喝醉了吗?
忽焉一日,天空居然飘起了柔曼的小雪,浅浅的西风也随即走起。天寒好个冬啊。这样难得的气象决计出去走一走。可去哪里好呢?思来想去,还是到雪城的老街中央大街去走一走吧。疫情防控期间的羁绊已经多日没去那里了,既然在雪中想起它,那就是说咱心里还惦念着它呢。
下午4点,吾城的天就彻底黑了。今天的气温不算很低,仅仅零下9度,但感觉格外地冷,可能是前几日暖风小雨之故。中央大街两侧辅街的停车场在苍茫的暮雪之中,生意显得有点冷清。刚把车泊好,管理员便走了过来。这一次与过去不同,管理员说,你交7块钱就可以随便停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雪下得中央大街已经少了往日的热闹。街上的行人只有往日的一成,仿佛进入了时间隧道,又回到了上世纪70年代的城市光景。寥寥的行人之中,可以肯定地说,既没有从乡镇过来采购、消费的农户,也没有外地观光的旅客,多是一些中老年人。我想,这些人大约都是本地人罢,似乎跟我一样,也是惦念着到这条街上,在小雪中走一走,享受一下天籁之泽。沐雪徜徉之间,但见中央大街两侧的大部分商家已关张,所有餐馆均不卖堂食,但家家都有外卖的服务,这倒是很人性化的。其实,前来买外卖的人也是极少的,偶尔见快递小哥从那里一闪,又迅速地消失在迷蒙的雪幕之中了。
我看到一家西餐厅卖俄式面包。在过去,到这家餐馆买大列巴是需要排队的,但现在只有一两个人。我过去一问,那种大如脸盆的原味大面包已经卖光了(过去有一句顺口溜说,“哈尔滨的面包像锅盖,喝啤酒像灌溉……”),倒是有那种长方形的“枕头面包”。夫人说,对面那家西餐厅有大列巴。于是两个人便走了过去。这家西餐厅的外卖同样冷清,可能是外卖的生意并不好,所以,玻璃柜里外卖的小食堆如山。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下,买了几样以为俄式的吃食。首选自然是那种俄式大列巴。这种硕大的俄式烤面包,在国内似乎只有哈尔滨最棒,很少添加各种香料、奶油之类,纯粹的原味面包。大约十年前,我曾在德国的柏林见过,顿感亲切,长相思兮勿相忘。这里卖的列巴圈儿样子倒是怪怪的。先前的列巴圈儿都是少儿的食品,不很大,手镯似的。这里卖的列巴圈儿居然这么大,不妨买一袋尝尝。至于巴沙熏鱼,同样的形象,儿时曾在寄宿的苏联人办的红十字幼儿园里吃过,单是不知道眼前的熏鱼是否有同样的品质。说起来,哈尔滨人最爱的莫过于大马哈鱼了。这种命运悲怆的鱼至今菜市场里也有卖(它们不远万里从白令海峡游到黑龙江的乌苏里江,在它们的“蓝色的墓场”那儿,抛下鱼籽后便纷纷殉命了。周而复始,代代如是),我常会买一点生的大马哈鱼回来自己制作。至于那种酱红色包装的俄式香肠,前几年在俄罗斯贝加尔湖旁边的一家便利店倒是见过的,我站在那儿思想斗争了好久,以为价格不菲,便忍痛割爱了。但那绝对是货真价实,肠衣里包裹着的完全是上等的精肉,与当今哈尔滨卖的香肠略有不同。哈尔滨的香肠自然也是俄式香肠,两者之间除了风格不同,味道则更偏重于中国人的口味了。不过,在俄罗斯的火车上,跟我喝没有酒精的“零号啤酒”的同行者,他居然买了这种肉肠。尝了几片,真的是非常好吃,故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次见到,就毫不犹豫买了一根。营业员说,买一送一。哇,真好。這次还买了烤仔鸡、藤椒肉肠、茶肠,等等。演绎当代驴友的一句话说,“来一次说吃就吃的西餐”。想想自己一把年纪如此地爱吃,不禁哑然失笑。
回到寒舍,依样摆上餐桌,各款居然比预想的要好。虽说列巴圈儿大且蠢,似乎是集体农庄留着山羊胡子的伊万大叔,或者胖得像啤酒桶似的娜达莎大婶的烘焙,但它纯粹的俄式,居然还有点儿“恰巴塔”的味道。在其淡藕色的面皮上依稀可见细碎的、青翠的香草末——这分明是懂食客的面包师所为呀。吃的时候才发现买错香肠了,这是一种鸡肉肠,不过,里面的藤椒味儿很浓。这正中下怀。用我那句笑话说,“比不好吃强多了”。中国人真是聪明,用鸡肉做香肠,并归类到俄式风味,智慧呀。值得称道的是巴沙熏鱼,真的是地道的俄罗斯风味。
面对这样的食品,还是喝红酒或者从俄罗斯买回的沃德克吧。只是口急了,若是做一缶苏波汤,那就正点喽。
凡此种种不是俄味但胜似俄味,亦可聊慰晚餐者我。不亦悦乎。
选自《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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