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南部县新见宋代买地券浅析

姜同绚，杨 磊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9)

一般来讲，买地券是古代一种随亡人下葬的随葬明器，带有买卖契约性质。近年来，随着买地券不断被发掘和征集，买地券在人文历史、语言文字等研究领域也越来越受到重视。目前，四川东北一带较少发现买地券。此次四川省南部县新见两方买地券的公布，可为相关研究提供可靠的资料。本文将释读这两方买地券，并试图探讨研究其行文格式、买地券词语、地名姓氏源流等相关问题。

一、券文释读

四川省南部县新见两方买地券均存于四川省南部县文物管理所，具体出土时地不详。根据券主姓氏，我们分别将其命名为《雍氏十七娘子买地券》和《母丘仝买地券》。《雍氏十七娘子买地券》保存较好，长37厘米、宽28.9厘米、厚6.9厘米，字体楷书，自右往左书写，共12行，满行16字，共185字。《母丘仝买地券》保存较好，长38.5厘米、宽28.9厘米、厚7.5厘米，字体楷书，自右往左回文书写，共12行，满行16字，共175字。为研究方便，现将券文加上标点后移录如下：

雍氏十七娘子买地券

母丘仝买地券

二、买地券的行文

买地券大约兴起于汉末，唐宋趋于成熟，一定区域内已经形成了较为统一的行文格式。根据这两方买地券的行文格式，我们把买地券的内容分为三部分。

第二部分写明卖地者、四至界限、土地交易价格之类，体现了买地券的契约性质，充斥着迷信色彩。这类信息均为镌刻者或书写者杜撰，如《房庶买地券》：“谨使信钱买地，其界东至青龙、西至白虎、南至朱雀、北至神武，中方勾陈，分掌四域，丘丞墓伯，封步界畔，道路将军，整齐阡陌。”[1]144“信钱买地”体现了买地券的交易本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是风水堪舆的术语，在此表示墓地的四个方向止于何处，也就是说明了墓地区域。本文两方买地券较《房庶买地券》更为详细，《雍氏十七娘子买地券》说明了卖地人是山川社稷十二时神，《母丘仝买地券》还在此基础上加上了“皇天父”和“后土母”，在墓地区域上还加上了“上至苍天”和“下至黄泉”。

第三部分主要为证人、保人、知见人、读契人、书契人等第三方角色的罗列和一些勒令性话语。前者多为神话、宗教杜撰出来的人物或动物，如张坚固、李定度、石功曹、金主簿、天上飞鸟、海中鱼等。本文两方买地券的第三方角色基本一致。后者主要是为了防止妖魔鬼怪侵犯券主墓地。如《郭氏买地券》：“故气邪精，不得忓恡。先有居者，回避万里。若违此约，分付地府主吏，然后存亡安吉，急急如律令。”[1]151意谓妖魔鬼怪不可侵犯，否则会受到惩罚。本文所录两方买地券与其他买地券的不同之处在于没有勒令性话语，并且还在最后加上了“大富大贵，大吉大利”这样的吉祥性话语。这在其他买地券里是很少见到的，具有一定的特色。

总的来讲，买地券的行文格式大体一致，只在细微处略有不同。阆中市文物管理所保存了一方宋代陈安祖买地券[2]。阆中市与南部县地理位置毗邻，宋代均为阆州所辖，且买地券所记时间为崇宁二年(1103)，本文两方买地券为元丰八年(1085)，时间相去不远，有一定可比性。其行文大约也可分为上文所分的三部分，但也有一些细微差别。

第一部分：

大宋国剑南道利州路阆州安德军在/城居住、故华州助教陈安祖，于崇宁二年/岁次癸未六月戊申朔十三日庚申，将银钱九/百九十九贯九十九文，在阆中县甘泉乡金/垭山下庚位章光穴中，买得千年墓基/□顷。

这里除介绍券主姓名、所居何地、所葬何地、生卒年月外，还指明了券主生前官职，但是没有指明卖地人，且把土地交易价格也放到了第一部分。

第二部分：

笔者通过参考陈佑清、陶涛［1］、张瑞方［2］、覃鸿怀［3］、谢永鹏、杨英歌［4］、陈善敏［5］、祝智庭［6］学者的研究文献，结合自己作为高校教师多年来的实训教学实践及思考，基于“以学生为中心，以学习效果论教，凸显过程性监控和应用型人才培养目标实现”的理念，提出了“以学评教”的课程教学质量评价指标体系，如表3所示。

□围计一百二十步，□□四至界畔：东/自青龙，南至朱雀，西接白虎，北迎玄武，/上彻苍天，下至黄泉。

这里与本文两方买地券基本一致。

第三部分：

书契人：张坚固。/读契人：李定度。牙保人：石功曹、金主簿。/见人：高岜赤松子、地下老鬼母、东王父、/西王母。四至界畔分明，上不侵青天，下/不犯黄泉。所墓基并造者，石舍坟基，/一物已上，并是陈安祖永远管系，地下诸/神百鬼，各无侵夺。急急如律令。

这里与本文两方买地券的区别在于加上了一些承诺性话语，比如“上不侵青天”。最后还强调了墓地主人永远归属陈安祖，这是本文两方买地券所没有的。

本文认为，本文两方买地券与陈安祖买地券在用词上存在一定的差异，但是在行文格式上是基本一致的。陈安祖买地券与本文两方买地券的综合比较研究，对研究宋代南部县及阆中一带的历史文化有重要价值。

三、与词语相关的几个问题

(一)契约词语“了”

许多买地券在第二部分的最后常常还有一句总结性的话语，用来表示第二部分的结束。如《张先买地券》：“即日有钱财交付天地神明了。”[1]105《宋朋买地券》：“即日钱财分付与天地神明了。”[1]131本文两方买地券分别是“即日银财珍宝纳于地府天曹地上地下神明了”和“即日银钱信物分付天地神明了”。这类话语的主要意思基本一致，更为直观的是在末尾都加上“了”字。“了”为完毕、结束之意。在买地券兴起早期也有直接使用“毕”的情况，如魏晋《姚立买石题记》：“姚立从曾意买大父曾孝梁右一门，七十万毕……葬姚胡及母。”[3]可佐证“了”为完毕、结束之意。“了”在古代具有明显的契约性质，是契约文书的一种标志。在契约完结处加上“了”，一是表明契约主体内容的结束，二是为了防止他人篡改。除买地券外，其他种类的契约文书也有这样的情况，比如新疆吐鲁番出土文书里的财物疏，在末尾常用朱笔加大字号写“了”以示契约完结。如《法起财物疏》：“九尺六寸八尺九寸入后疏了。”[4]理解“了”的意义和作用，有利于买地券的句读工作。

(二)关于“社稷十二神”的所指

高朋讨论了“社稷十二神”的词源问题[5]。他由贵州出土《李八娘买地券》里的“社稷十二时辰”得出“社稷十二神”指的是十二生肖。由于只此一例，也没有在其他买地券中发现与“社稷十二时辰”相关的词语，此观点基本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本文两方买地券均出现了“社稷十二时神”，对“社稷十二神”指十二生肖这一观点作出了例证补充。

(三)地名姓氏源流考

1.地名

北宋时期，西水县与新井县均属阆州，阆州为利州路所辖[6]29。

西水县因西水河得名，最早可追溯至南北朝时期。据《保宁府志·舆地志》记载，南朝梁置掌天郡，治西水县。西魏改郡名为金迁郡，治西水县。周因之，且以西水县为金迁郡郡治。隋废金迁郡置巴西郡，此时西水县与南部县同属巴西郡。唐置阆州，西水县与南部县均属阆州。五代至宋行政区域基本沿袭唐制。元置保宁府，西水县省入南部县属保宁府，明清沿袭元制[7]33。现南部县仍有西水镇。

新井县最早可追溯至唐初。据《保宁府志·舆地志》记载，唐武德元年分南部、晋安二县部分区域置新井县[7]33。此时阆州治南部、晋安、西水、新井、新政五县。五代至宋均沿袭唐制。元代新井县与西水县均省入南部县，属保宁府。

据道光二十九年修《南部县志·舆地志》引《太平寰宇记》：“西水上源由京兆水自西水县界流入东南新井县界。”[8]383综上所述，可知宋代西水县与新井县毗邻[6]29。两名券主均为新井县人氏，葬于西水县。至于善应里、富乐里等更为详细的地名，查阅文献似无记载，待考。

2.姓氏

毌丘，复姓，三国魏有毌丘俭。《册府元龟·列国君部》：“是年，齐伐卫取毌丘。”[9]毌丘本为地名，为战国时期卫国属邑，后因地以为姓氏。《元和姓纂》：“其先食采毌丘，因氏焉。”《南部县志·选举志》里记载了四位宋代毌邱(丘)姓进士[8]482-483。《保宁府志·选举志》里更是详细地标明了四人的及第年份和籍贯，分别是新井人毌邱会、南部人毌邱俨、南部人毌邱斌、南部人毌邱拾[7]258-259,由此看来，毌丘当时在南部县一带是大姓。南部县文物管理所存雍氏夫人墓志亦有“毌丘巨族”之语，可以佐证。翻阅相关方志，宋以后似无毌丘一姓记录，令人费解。

图1 “毌”“毋”“母”字形关系

关于雍姓，上文所提雍氏夫人墓志和相关史料均有记载，雍氏一姓当始于汉初高祖刘邦封雍齿为什邡侯。四川一带雍姓当与此相关。今四川德阳有什邡市，别名雍城。《南部县志·选举志》记载宋代雍姓进士21人，均未标注籍贯[8]481-486。《保宁府志·选举志》记载宋代进士共12人(与《南部县志》所记有重叠)，其中南部县10人、阆中2人[7]258-261。结合方志所记宋代雍姓进士人数，可知雍姓当时在南部县一带亦是大姓。

四、小结

对比两方买地券，相似度极高。券文内容上，券主死亡时间十分接近，券主生前所居之地和死后所葬之地均在同一地界。从书法的角度来看，两方买地券均书写流畅，相似度高，疑均出自一人之手，有一定的书法审美价值，也可以证明券主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异体字方面，两方买地券使用的异体字相同之处较多，也可证明两方买地券可能同出一人之手。行文上也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两方买地券末尾都出现了“大吉大利，大富大贵”字样，这在其他买地券中很少见到。根据方志史料所记，毌丘姓与雍姓均为当地大姓，很有可能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与阆中陈安祖买地券相比较而言，时间差距较小，行文格式也基本一致。再者，方志所记宋代陈姓进士颇多，甚至还有两位陈姓状元。以此揆之，研究雍氏、毌丘氏、陈氏对研究古代阆州的科举文化有重要价值。南部县两方宋代买地券的整理与研究，为研究南部县的历史文化提供原始性资料，对研究宋代的经济文化有重要价值，同时也能管窥宋代川东北一带语言文字的使用情况，对语言文字的整理研究也是极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