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进安
1946年9月,延安《解放日报》上连载的一首叙事长诗,受到读者热烈欢迎,并迅速在民间传唱,被誉为是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后,新诗领域的里程碑作品。新华社还请在延安的美国专家李敦白译成英文向外广播,这是延安时期第一次用英语对外广播文艺作品。这首诗就是用陕北“信天游”写成的《王贵与李香香》,作者是时任《三边报》社长、24岁的李季。那么,《王贵与李香香》为什么能引起轰动,创作过程又有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1922年8月,李季出生于河南省唐河县祁仪镇。李季从小喜欢在街上的书摊前看书,无论是唱本、鼓词或是小说他都感兴趣,尤其迷恋鼓词和曲子戏。这就为后来创作《王贵与李香香》埋下了伏笔。
抗战时期,延安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全国各地赶来的追随者,从1938年的5至8月,就有2288人奔赴延安,这其中就包括16岁的李季。
李季在“抗大一分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太行山上党盆地一个八路军游击大队,先后任文书、教育参谋、副指导员。同年底,游击大队在山西武乡整训并被编入八路军总部特务团,李季任三营指导员。在太行山战斗期间,他没有忘记对文学的热爱,别人休息时他抓紧练习写通讯或散文,常为找不到书或无人交流而苦恼。
创建于1938年4月1日的鲁迅艺术文学院,设有文学、戏剧、音乐、美术四个专业,是当时革命和进步文化的中心。到鲁艺去学习几年,是李季最大的愿望。
1942年5月,冈村宁次为了消灭太行山的八路军总部,发动了残酷的“五月大扫荡”。李季在山里与日军周旋几个月后,于1942年底才撤退到延安。他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写成了一篇《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通讯,刊登在1943年1月12日的《解放日报》上,这是李季第一次在报纸上发表文章。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后,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针,拨开了延安文艺界思想的迷雾,出现空前的繁荣局面。
李季从太行山返回延安后去报考鲁艺,面试后,校方认为他文化水平偏低,又没有像样的作品,达不到入学水准。1943年4月,组织上根据需要,分配他到文化落后的三边地区的靖边县任小学教员。上鲁艺的梦想破灭了,而李季文学生涯的转折点到来了。
从延安到靖边二百八十里的路要走四天,李季跟着用驴骡驮货的“脚户”张登贵一起出发了。走得无聊时,张登贵唱起了信天游:一道道山来一道道川,赶上骡子走三边。走一回三边十几天,头一站住在走马湾。
靖边流传着“男人忧愁唱曲子,女人忧愁哭鼻子”的谚语。这“曲子”就是信天游。信天游一般是上下两句为一节,上句比兴,下句点题,目不识丁的三边人善于用“信天游”来表达喜怒哀乐。
李季在延安时看过秧歌剧,里边就有信天游,但一个中原人听不懂陕北话,没引起他的注意。路上听了脚户的讲解,他感到信天游的行腔走调与老家的鼓词、曲子戏和他熟悉的唱本有异有同,这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靖边完小教书的四个半月中,信天游高手杜芝栋为李季推开了一扇能看见三边的黄蒿、沙棘、连枷、老汉、后生、婆姨、掏苦菜的女子们劳作生息的窗。
自靖边开始,李季把各地收集来的信天游记在小本子上,方式有几种:向当地民歌手或农民口头采集;农民在地里干活随口唱,他随手记;搭牲畜车时听车把式的吆喝声与歌声;藏在河边芦苇丛中,或蹲在窑洞窗台下,听洗衣服或做针线活的妇女们的哼唱。
1945年秋,李季奉调到三边的盐池,担任县政府的政务秘书,县长不在时代替县长的工作。自1943年春至1945年冬两年时间里,以前连陕北话都听不懂的李季,不但熟悉了陕北的方言、土语、俚语,还搞懂了信天游的源流和特色,并能熟练地用信天游的民歌形式写作。后来影响中国诗坛的《王贵与李香香》就是在盐池县完成的。
“山上的泉泉又遇大雨,边边道道往外溢。”从下笔开始,从延安到靖边一路听脚户唱的信天游,杜芝栋唱的信天游,定边、安边、吴旗、盐池的女子婆姨、放羊老汉、收秋的后生、赶车人,他们在哺育过无数生灵的三边黄土地上唱过的信天游,一波波从他脑海里奔突而出。自11月初至12月初,三部十二节近千行的长诗脱稿。
然而,《王贵与李香香》的发表过程也经历过一些挫折。1946年夏,李季将长诗改编分段后在《三边报》以《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为标题连载,区乡干部,老百姓很是喜欢。但李季把稿子投给延安的《解放日报》时,却杳无音信。
“公元一九三零年,有一件伤心事出在三边。人人都说三边有三宝,穷人多来富人少。一九二九年雨水少,庄稼就像炭火烤。瞎子抹黑上路难,穷汉就怕闹荒年。”1946年8月,《解放日报》特派记者刘漠冰在三边,听到一个赶牲口的脚户唱着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民歌,他向脚户打听唱的是甚?脚户给他几份载有《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的《三边报》,两页读后,刘漠冰很受震动。他很快打听到了作者,并在定边找到1946年4月已调任《三边报》社长的李季。
1946年9月,《解放日报》连载时已改名为《王贵与李香香》的这首长诗,一经发表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它的成功之处是,长诗没有仅仅局限于表现爱情,而是将爱情和革命结合起来,描绘了几个激烈的斗争场面,使之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这就打破了信天游的传统主题,拓展了其表现力。
《王贵与李香香》发表以后,有人写信要求印刷成书出版。1947年3月,该诗单行本在香港出版,郭沫若作序,说“《王贵与李香香》是人民翻身与文艺翻身的响亮信号”。周而复为该书写了后記,说“《王贵与李香香》的出现,无疑是中国诗坛上一个划时代的大事件”“它给我们提供了人民文艺创作实践的方向”。1948年初,茅盾撰文评论说“它是一个卓越的创造,就说它是民间形式的史诗,似乎也不算过分。”《王贵与李香香》让李季一举成名。
这首叙事长诗与柳青的《铜墙铁壁》,欧阳山的《高干大》,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贺敬之的《白毛女》,以及一百多位美术家、音乐家的作品一起,给延安文艺带来了百花争妍的新局面。
《王贵与李香香》自诞生以来,被改编成连环画、说唱、歌剧、舞剧、淮剧、秧歌剧、电影等无数个剧种在全国久演不衰。近年,宁夏演艺集团打造的现代秦腔剧《王贵与李香香》,加入钢琴、唱诗班等西方元素,这种中西结合的艺术形式,赋予了《王贵与李香香》新的感染力,获得中国文化艺术政府大奖“文华奖”和“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2021年又入选文旅部“庆祝建党100周年舞台艺术精品创作工程”“百年百部”创作计划重点扶持作品,在新时代的舞台上继续绽放、飘香。
(据唐河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