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鲒琦 王 群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 芜湖 241002)
随着全球可持续发展问题逐渐得到重视,学者们开始关注对生态和经济社会矛盾问题的研究,试图寻找适合的解决方案。20世纪70年代,社会-生态系统理论已经开始在国外迅速兴起。1979年便有生态经济学学者认为在发展阶段,经济需要在维持生态平衡稳定的状态下运行,从而减少经济对生态环境的破坏。1993年Holling提出社会-生态系统(Social-ecological systems,SESs)的概念,认为社会-生态系统是人与自然紧密联系的复杂适应系统[1]。目前社会-生态系统研究主要集中在适应性循环、适应性治理、脆弱性评估和恢复力等理论框架的探索,且将其应用于岛屿、水泊、干旱区管理等研究领域。
全域旅游发展背景下,人类活动对自然环境的干扰逐渐加深,引发的极端天气变化、环境承载力崩溃、环境污染等问题使人地矛盾不断加深,旅游地愈加脆弱敏感。如何促进旅游地的可持续发展是当前亟须重视的问题。社会-生态系统理论为学者们提供新的视角,是深入研究旅游地人与自然关系的优化与调控的重要内容。旅游地可以理解成一个特殊的社会-生态系统,它受自身和外界扰动,具有复杂性、不可预期、多层嵌套、阈值效应等特征[1]。本文主要通过对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相关文献资料进行梳理,重点从四个方面分析探讨现今研究的现状和问题,包括相关要素概念辨析、研究内容、研究方法与评估框架[2]。
随着人类活动对地球影响逐渐加深,社会-生态系统在外界的干扰下,容易遭受损害。脆弱性、恢复力和适应性是环境变化中重要的核心概念,被广泛应用于不同研究领域,GlobalEnvironmentalChange在2006年出版了一期专刊,讨论了社会-生态系统框架下脆弱性、适应性和恢复力的概念总结和研究现状[3]。
Virendra提出脆弱性是指与自然、社会和经济方面的风险测量以及系统的能力来应对因此产生的结果(残余影响)[4]。NayLor认为脆弱性是指系统或系统组件因为暴露于危险而可能遭受到伤害的程度。[5]崔晓明认为脆弱性是贫困的特征,面临压力表现出的不安全、易受灾的程度。[6]不同学者对脆弱性定义各不相同,其中的核心是相通的,即系统遭受到风险或是暴露于危险中,因此产生的影响结果。一般来说,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一个对气候刺激、条件或灾害更加暴露和敏感的系统会更加脆弱。脆弱性被视为“起点”,而不是剩余或是“终点”,通过使用某种指标体系对区域进行脆弱性评估的研究,其目的是为适应行动或稀缺资源的目标提供信息。因此,基本的脆弱性关系可以分解为暴露度、敏感性和应对能力三个要素,它们之间的交互作用结果反映了塑造或影响系统脆弱性的驱动因素或决定因素。研究内容主要是运用模型对不同地域乡村的脆弱性进行评估,更多的是侧重指标体系的构建与脆弱性的测度,对脆弱性的影响因素和形成机理仍需进一步探索。比如由于气候变化、自然灾害和环境变化背景下的资源型城市、旅游城市等区域脆弱性的时空特征及其影响因素和对应的治理政策等方面。
恢复力是跨学科概念,起源于机械力学和物理学,又被称为弹性,是指受压系统恢复并回到原始状态的能力。现今作为社会-生态系统的一种研究范式逐渐进入旅游学界的视野,如Ruiz-Ballesteros等基于社会-生态系统理论,通过实地调研对社区旅游的恢复力进行了研究。[7]社会-生态系统中的恢复力是指当面对压力时系统的能力,或是系统从结构和功能没有根本改变的破坏性事件中复原的能力、自组织能力和学习能力,也就是说是使系统不会转化为另一个稳态的能力,多用来描述社会-生态系统的运行状况。研究内容主要包括城市恢复力、社区恢复力、空间恢复力、企业恢复力、生态恢复力等,强调从人类对这个社会-生态系统的干扰,导致生态系统脆弱之后,如何提高恢复力使得社会-生态系统良性运转。由于这一主题的复杂性,概念性框架的文献成果虽然较多,但总体来说,恢复力的研究仍然处于起步阶段。
适应性起源于自然科学,尤其是进化生物学,后来被应用于政治生态学、权利与粮食安全等社会科学研究。适应性与恢复力的概念密切相关,适应性是指为保持应对社会-生态系统变化的能力而采取的决定和行动,同时保持基本结构和功能。另外有学者认为“适应力”是进行长期或更可持续地调整系统甚至是将系统状态转换到一种新的状态下的能力[8]。旅游地作为一种社会-生态系统,其系统的长期演化受扰动因素影响,这种扰动因素包括自然灾害、生计脆弱、工程建设、旅游开发、区域发展、市场波动和内在经济发展的呼唤和资源保护的限制。系统在扰动因素的影响下如何变迁正是社会-生态系统适应力强度的表现。很多学者在研究系统变迁及其动因时会从适应性的角度出发,运用相关理论进行实证,例如王群运用适应性循环理论对千岛湖系统进行了阶段划分,揭示其适应性存在的问题[9],有利于下一步确定实施适应计划或提高适应能力的方法。适应力评估常见的变量包括基础设施、财政支持、技术和信息资源、政府管理效率和公平性等。
脆弱性、恢复力与适应性等概念相互关联,在全球变化研究中具有广泛的应用。有学者提出恢复力和脆弱性是一体两面[10],社会-生态系统的恢复力强度可以通过脆弱性的大小反映。Folke等人最早认识到脆弱性、恢复力和可持续性之间联系对社会-生态系统的重要性。[11]Espiner提出恢复力和脆弱性高度兼容并非互斥的关系,这种关系为保护区旅游应对全球挑战提供了可能。[12]Turrner等描述了脆弱性如何作为风险范式的组成部分,现在将恢复力概念归为脆弱性的一部分。[13]Folke等人研究了脆弱性和恢复力的概念,发现可以将两者视为另一个子集,并认为两者本身同样都重要,但对于威胁(干扰)社会-生态系统有着共同的核心。[11]Borg进一步提出恢复力、脆弱性和适应性三者之间存在紧密关联,适应性是恢复力中的组成部分。[14]Haugen等将脆弱性、恢复力和适应性视为三个截然不同但相互关联的概念,适应性是研究恢复力时要考虑的关键组成部分。[15]虽然学者们对三者之间的关系理解各不相同,但是三者之间没有任何一个要素可以独立存在,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割的关系。
关于研究内容大致可分为五类。一是研究尺度的研究,一方面可从空间角度分为宏观、中观、微观尺度;另一方面是从理念出发,关于基础理论的研究。二是具有实际承载社会-生态系统且具有一定功能空间边界实体的研究,包括乡村、自然保护地、国家公园等。乡村、国家公园这些属于社会-生态-经济三个维度于一体的研究,需要考虑旅游对社会、生态、经济等多要素以及它们本身之间的交互和耦合关系。三是扰动和机遇因子对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带来的多重影响及其与系统的相互作用产生的综合效益研究。四是利益相关者研究。五是社会-生态系统成长特征与演化机制的研究。
在研究尺度上,一方面,研究是以从空间角度界定,即宏观尺度、中观尺度和微观尺度三个层面进行。宏观层面的研究主要涉及一些国家、岛屿等,如泰国、加勒比海地区、印度尼西亚等;中观尺度的研究主要是中国特定的热门旅游地和特定的地形或者地貌等,如黄土高原、半干旱地区、山区、草原、滨海、徽州古村落等,主题涵盖脆弱性时空变化及影响因素、适应性治理、社会-生态系统的恢复力测度、系统耦合协调等;微观尺度的研究往往是特定的县区、国家公园、生态保护区等,如贵阳市花溪区、千岛湖、三亚西岛等。另一方面,研究是以超越空间的尺度即关于理念、基础理论、研究范式等,是社会-生态系统理论体系构建的基础,如对社会-生态中的旅游系统模型与研究框架的构建,运用适应性循环理论描述和分析社会-生态系统演化动态机制,演化成长的过程和机制与保障人类福祉和改善生计之间的关系等。总体而言,研究较多集中于中观尺度,并逐渐趋向于微观尺度,具体见表1。
表1 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研究尺度
经过文献梳理,此类研究主要可分为干旱区旅游地、湖泊型旅游地、草原旅游地、山区旅游地、乡村旅游地以及国家公园等。依据特定的地形地貌研究在研究尺度已有篇幅,在此不做赘述。乡村旅游地包括历史文化名镇名村、传统古村落。乡村旅游虽然被认为是乡村“建构、革新、重构”重要的促进力量,但也给乡村地区带来社会、经济、生态等诸多的冲击和影响,使得地区社会和生态系统成为一个人与自然相互作用最强烈的区域性地带。正是这种冲击矛盾使得学者们广泛关注和研究乡村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的特征和演化过程。国家公园的研究是自然生态保护和旅游学术领域的重要内容,推进国家公园的举措在全世界得到了普遍认可。我国国家公园体制建设也正在推进,近年来在国家公园保护实践中,学者对国家公园的可持续旅游发展模式、其利益相关者及系统服务价值的讨论越发热烈[16]。
此类研究的内容大多是由于不可预料因素改变了当地社会、生态、经济状况的重要变量以及旅游行为介入社会-生态系统所产生的重要变化。例如频繁发生的旱灾,限制了我国西北半干旱地区的农业开发和自然资源生态建设。在我国现代农业的衰退和旅游产业兴起的情境语境下,农户基于自身理性,选择参与到旅游行业的活动中,旅游成为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可持续运行的条件之一。同时,社区及居民也是旅游干扰下,影响社会-生态系统运行的关键要素之一,当地的乡土情结、生活方式偏好等心理原因等都是其适应性行为产生与否的一个重要关键因素,相对应的,社区及居民的适应能力也可以说是影响整个系统可持续运行的一个决定性因素。
在复杂的社会-生态系统中,竞争将引起利益相关者们之间的对利益分享规则的争论,从而影响系统内资源被使用的具体行为。研究包括影响利益相关者对规则接受程度如领导力、地方与系统知识等关键因素,利益相关者对于构建协商空间,关于政府、市场、旅游景区在社会-生态系统发展中地位和作用的认知程度。Ostrom认为资源的使用者(在这里认为资源使用者属于利益相关者的一部分),并不会通过主动自我组织地来维护自然和社会资源[17],管理系统(这里的管理系统指政府)在鼓励旅游地发展这一方面具有对资源使用者进行干预引导并施加解决方案的重要作用。事实上,管理系统引导利益相关者对系统保持可持续性的学习和适应,使他们对价值的认知意义趋同,主动参与到保护管理目标中,由此探求利益分享的公平与可持续性,是保障社会-生态系统稳健性的重要路径[18]。
学术界已从多个角度对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演化规律和可持续发展进行了探索,主要涉及旅游人地系统成长与演化机制的研究。“弹性联盟”(Resillience Alliance)运用适应性循环理论对社会-生态系统演化动态机制进行了描述和分析[19]。苏飞通过文献梳理,认为适应性角度研究系统演化成长的过程和机制对保障人类福祉改善旅游地生计具有重要意义[2]。在脆弱性和恢复力研究的基础上,王帅提出建立模型对稳态转化进行识别来揭示黄土高原社会-生态系统的成长演化过程及其驱动机制。[20]王子侨通过理论框架构建—干扰因素识别—恢复力评价—机制分析—制定对策的研究思路,揭示了黄土高原典型乡村社会-生态系统的演化及其影响机制。[21]余中元通过构建分析框架,从生态系统、使用者、管理系统等进行结构和功能分析,研究政府主导开发下岛屿型旅游目的地社会-生态系统的演变特征和可持续发展。[22]这些已有研究对于继续完善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理论具有极大的启示。
然而,现有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的成长演化研究大部分集中在理论概念化,对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的运行轨迹、成长模式、情景预测等研究成果相对较少。其次缺少跨学科的理论融合来研究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演化成长特征并探讨其制约因素。
在研究方法上主要是运用社会学分析法、统计学分析法、模型分析以及构建指标体系等(表2)。关于数理模型分析方法,主要是数理模型和概念模型,最小旅游系统动力学模型、社会-生态弹性的旅游系统分析模型、阈值法和生态系统适应能力指数模型等,可用来模拟复杂系统内部要素流动过程。概念模型包括适应性循环模型和社会-生态系统模拟模型,适应性循环模型通过引入半定量分析方法,为经济管理研究提供良好的工具。社会-生态系统模拟模型则是耦合社会-生态系统的互馈过程、因果关系和潜在可持续途径重要的方法体系,主要与系统动力学、仿真模型、生物经济模型、自主体模型有关联。社会-生态系统稳态转换识别的研究主要是指标的选取、系统边界的阈值识别和反馈过程,从而构建系统模型,确定和量化系统稳态转换的弹性特征[20]。而且从已有文献中发现,大部分的研究方法与“旅游”结合的程度较低,未来研究应结合旅游地相关属性对方法进行深入研究。
表2 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研究方法
社会-生态问题的复杂性使得用于耦合系统的结构及其功能元件的研究框架无论是在主题内容、元件的连接关系,或是在环境等方面都存在差异(表3)。这些框架主要对社会-生态系统耦合分析、社会-生态系统可持续性研究、恢复力评估、脆弱性评估、生态系统服务整体综合评价等进行研究。综合国内外的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耦合框架研究,发现国内以区域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评估框架居多,主要包括VSD框架、PSR框架等;国外研究社会-生态系统耦合框架包括MTF 框架、HES框架和社会-生态系统可持续性研究框架(SES)等[23]。
近年来,大量研究过于频繁地采用简化假设,低估/高估了全球环境变化对社会-生态系统产生的影响,为了避免这种影响被广泛理解为根据暴露和应对能力的过度程式化表现估计得到的表达,更多的学者希望通过采用一个概念性框架解决这个问题。
脆弱性概念框架的提出,为研究旅游对社会-生态系统的综合影响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分析工具。为了研究人地复杂系统并对其进行变量分析与评价,Naylor等[5]提出了运用脆弱性评价整合模型,即从暴露于特定的社会/环境压力、相关的敏感性和相关的应对能力三个维度来组织数据、构建评估指标体系,从而构建脆弱性评估框架。脆弱性框架包括VSD(Vulnerability Scoping Diagram)评估框架、ADV(Agents’ Differential Vulnerability)评估框架、旅游灾害脆弱性框架(TDVF)和基于PLS的脆弱性评价模型等,多用于评估外部干扰因子对系统产生的影响(包括灾害驱动因子、暴露性因子等)和生态系统服务综合价值。
SES框架的提出,受到众多可持续性研究领域学者的广泛关注,是社会-生态系统理论实践探索的一大进步。SES框架包括资源系统(特定的研究区)、资源单元(研究区多种资源)、管理系统(政府组织和规则)、资源使用者(当地居民、旅游者和企业)4个子系统。各类要素交互作用,共同影响着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可持续发展的状态。
恢复力框架的提出,其目的是在相关生态系统及社会、经济和政治环境的历史状态下,研究社会-生态系统动态演化机制与系统稳健性战略、动态和自我组织系统。研究所涉及的变量之间必然具有非线性关系和反馈效应,它们的连接程度影响着社会-生态系统的运行状态[20]。但是在恢复力中,充当系统(稳定)状态边界的阈值难以界定和量化,恢复力框架尚不能普遍适用于社会-生态系统评估中[24]。
表3 社会-生态系统耦合分析框架
社会-生态系统相关概念研究较为丰富,在此不做赘述。从研究内容来看,一是研究尺度,一方面是以从空间角度界定的尺度即宏观尺度、中观尺度和微观尺度三个层面进行,较多集中于中观尺度,并逐渐趋向于微观尺度;另一方面是以超越空间尺度即关于理念、基础理论、研究范式等,是社会-生态系统理论体系构建的基础。二是具有时空边界的实体,除了各种地形地貌的典型案例地研究,乡村旅游地和国家公园也是学者们广泛关注的研究领域。近年来,学者们对乡村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的特征和演化过程和国家公园的可持续旅游发展模式、其利益相关者及系统服务价值的讨论越发热烈。三是扰动和机遇因子,对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来说,旅游成为其可持续运行的条件之一。旅游既是机遇因子也是扰动因子,研究旅游干扰下保持社会-生态系统可持续发展的关键因素显得尤为重要。四是利益相关者,群体对价值的认知意义越趋同,资源利用和利益分享就越公平。五是系统成长演化,这方面研究大部分集中在理论概念化,对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的运行轨迹、成长模式、情景预测等研究成果相对较少,需进一步深入探讨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演化成长特征及制约因素。从研究框架和研究方法来看,通过社会-生态系统的概念和特征与其他学科研究相结合来构建框架居多,促进了其评估方法应用的多元化。
在秉持社会-生态系统核心理念的基础上,面对复杂、非线性和无法控制的各种外部环境的压力,需在研究中进一步挖掘其旅游系统的特点,进一步提升其相关理论和实践研究。实证方面研究基本是考虑“社会”“生态”“经济”维度。基于这三个维度对社会-生态系统的现状与特征进行分析探讨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但是将文化这一维度加入社会-生态系统的研究成果相对匮乏。文化是人类生存不可缺少的精神象征,与人类社会发展息息相关,若要继续深入研究人地关系系统,今后可以将人文型景区作为研究对象,增加文化维度进行分析,从而在理论框架和基础实践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社会-生态系统的测度与指标体系的构建。鉴于当前环境和自然资源处于消耗迅速且快速变化的过程,人类活动(如旅游)对生态系统的干扰逐渐加深,未来的研究仍然需要多层次多角度跨学科的理论融合,进一步理解并预测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的演化过程,深入理解耦合系统的多元交叉互动的过程,以期提高系统的应对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