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消费券的经济效应回顾性研究

2022-03-06 02:19高兴佑
曲靖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效果显著乘数定义

高兴佑

(1.曲靖师范学院 经济与管理学院,云南 曲靖 655011;2.昆明理工大学 管理与经济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3)

引 言

2020年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给全世界的经济发展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截至2021年8月27日,全球累计确诊人数超过2.15亿例,累计死亡人数超过448万例。2020年,全球主要经济体中只有中国经济克服了疫情冲击,实现正增长,但增长速度也只有2.3%。为了应对疫情造成的经济衰退,稳增长保就业,尽快实现经济复苏,2020年国家采取了一系列重要的政策措施。在投资方面,于上半年出台了“新基建”的刺激方案;在消费方面,早在2月末国家发改委等23个部门就联合印发了《关于促进消费扩容提质,加快形成强大国内市场的实施意见》,提出了19条举措,其后又于10月中期再次由国家发改委等14个部门联合印发《近期扩内需促消费的工作方案》,进一步明确细化了实施细则。从2020年3月份开始截至5月8日,全国有28个省市区的170多个地级市累计发放了超过190亿元消费券。那么这些消费券拉动经济增长的效应如何?是否像投资乘数效应一样,有放大的效果?笔者查阅了经典的著作和论文,发现“三驾马车”中投资和出口都定义了乘数并给出了计算公式,唯独消费没有定义“消费乘数”这一术语并给出计算公式。难道消费不能定义“消费乘数”来衡量其对GDP的拉动效果吗?消费乘数如何定义,如何计算,如何用图像进行解释?本文拟系统回答这些问题,并实证研究最近40年的消费乘数,以检验本文推导出的四部门经济消费乘数的合理性。文章的后半部分提出了消费券乘数的概念和计算公式,研究了本次消费券政策的撬动比(核销的消费券带动关联消费的倍数),结合最近10年的消费乘数,评估了本次消费券政策的拉动效应。针对消费券政策实施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和不足,提出改进消费券政策执行效率和成效的政策建议。

从乘数理论的发展史来看,经济学家卡恩最早提出投资乘数的概念[1],其后宏观经济学之父凯恩斯较为详细地论述了投资乘数原理[2],再后来学者们把投资乘数从两部门经济推广到了三部门经济和四部门经济,而且还定义了许多新的乘数,并推导了其计算公式。实际上,只要是对国民收入具有影响的因素,其影响的大小都可以用乘数来定义。乘数(Multiplier)本身就是倍数的意思。

事实上,从均衡国民收入的计算公式

来看,凡是分子上的变量都可以定义乘数。投资I、政府购买G、出口X、转移支付tr、进口m0和税收t0都分别定义了投资乘数[3]、政府购买支出乘数[4]、对外贸易乘数[5](出口乘数)、转移支付乘数[6]、进口乘数[7]和税收乘数[8],因而消费c0当然也应该可以定义“消费乘数”。不仅如此,学者们还定义了平衡预算乘数[9]。

一、消费乘数原理

设想某国发生重大的自然灾害(比如地震或传染病大流行)或者战争,生产生活受到严重影响,经济陷入衰退,政府想要刺激经济复苏并保障民生,因此免费向特定居民发放1个亿的消费券,这些消费券只能在规定时期内用于购买商品,不能兑现,那么这1个亿的消费券是否刚好拉动GDP增长1个亿呢?假定居民的边际消费倾向为0.75,那么,第一轮:消费者用1亿的消费券购买商品,这1亿成为企业的收入,GDP增加1亿;第二轮:企业把这1亿以生产要素所有者报酬的形式分配给居民,居民得到1亿元,并把其中的75%即7500万用于消费,这7500万成为企业的收入,计入GDP;第三轮:企业把这7500万作为要素所有者的报酬分配给居民,居民得到这7500万并把其中的75%即5625万用于消费,这5625万成为企业的收入,计入GDP……这个过程一直进行下去,则GDP的增加值为:

△GDP=10000+7500+5625+…

=10000×(1+0.75+0.752+…0.75n+…)

=40000

也就是说,这1个亿的消费增量带来了4个亿(40000万元)的GDP增量,或者说GDP增量与消费增量的比是4。基于这个事实,与投资乘数类似,可以定义消费乘数:所谓消费乘数(Consumption Multiplier),是指消费增加所带来的GDP增量与消费增量的比值,或者说是消费增加所引致的GDP增加的倍数。消费乘数的定义公式为:

其中,kc是消费乘数,△GDP是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量,△C是消费的增量。

事实上,从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的视觉来看,投资是经济增长的动力和源泉,其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效应定义了投资乘数(Investment Multiplier);出口也是经济增长的动力和源泉,其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效应也定义了出口乘数(即对外贸易乘数Trade Multiplier)。同样地,消费是经济增长的动力和源泉(现在已成为最重要的动力,其在GDP中的占比已超过50%),其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效应自然地也应该定义一个指标,这个指标就是消费乘数(图1)。其实,从GDP的构成公式(收入——支出模型):

图1 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的由来

GDP=C+I+G+NX

来看,GDP的构成要素投资I、政府购买支出G和出口X都定义了相应的乘数,从乘数原理的理论体系的完整性来说,没有定义消费乘数,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

二、消费乘数的计算

考虑开放型的四部门经济,由收入—支出模型,GDP(即国民收入Y)的构成为:

Y=C+I+G+X-M

其中,C为消费,I为投资,G为政府购买,X为出口,M为进口。投资I、政府购买G和出口X均为常数。

消费C的计算公式为:

C=c0+cYd=c0+c(Y-T+tr)

其中,c0为常数,c为边际消费倾向,也为常数,Yd为可支配收入,T为总税收,tr为转移支付。tr是常数。

比例税T的计算公式为:

T=t0+tY

其中,t0为常数,t为边际税收倾向,也是常数。

进口M的计算公式为:

M=m0+mY

其中,m0为常数,m为边际进口倾向,也是常数。

由上面四个式子可以解出(把Y看作未知数,其他看作已知数)均衡的国民收入Y的计算公式:

由上面这个公式能够推导出若干乘数的计算公式:

上面这些乘数依次为消费乘数、投资乘数、政府购买乘数、对外贸易乘数、转移支付乘数、进口乘数、税收乘数和平衡预算乘数。从这些乘数的计算公式可以看出,消费、投资(民间投资)、政府购买、出口和转移支付对GDP具有正向的拉动作用(乘数为正数),而且消费、投资、政府购买和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效应是相同的(乘数相同)。税收和进口对经济增长具有负向的拉动作用(乘数为负数)。

三、消费乘数的图像解释

图2 消费乘数的几何解释

四、我国的消费乘数

依据我国1980—2019年40年GDP、消费、税收和进口的数据(表1),并把这些数据分成4个10年的数据,基于回归分析的方法[18],用SPSS软件[19]可以计算消费函数C、税收函数T和进口函数M。消费函数C中可支配收入Yd前面的系数为边际消费倾向c;税收函数T中收入Y前面的系数为边际税收倾向t;进口函数M中收入Y前面的系数为边际进口倾向m。可支配收入Yd为总收入Y减去税收T。

表1 1980—2019年我国的GDP、消费、税收和进口

(一)1980—1989年

1.C=176.841+0.739Yd

(194.326)(0.023)

R=0.996,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992,F=1058.304,拟合效果显著。

2.T=-157.755+0.178Y

(215.261)(0.021)

R=0.949,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900,F=71.909,拟合效果显著。

3.M=-473.483+0.173Y

(110.932)(0.011)

R=0.985,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970,F=254.992,拟合效果显著。

4.kc=1/(1-c(1-t)+m)=1/(1-0.739(1-0.178)+0.173)=2.547。

(二)1990—1999年

1.C=-22.809+0.674Yd

(929.431)(0.017)

R=0.997,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995,F=1516.981,拟合效果显著。

2.T=575.553+0.099Y

(425.318)(0.007)

R=0.980,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961,F=196.846,拟合效果显著。

3.M=383.616+0.178Y

(954.450)(0.016)

R=0.970,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940,F=125.472,拟合效果显著。

4.kc=1/(1-c(1-t)+m)=1/(1-0.674(1-0.099)+0.178)=2.546。

(三)2000—2009年

1.C=16878.306+0.531Yd

(940.974)(0.005)

R=1.000,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999,F=10422.233,拟合效果显著。

2.T=-5990.926+0.187Y

(438.001)(0.002)

R=1.000,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999,F=8545.901,拟合效果显著。

3.M=672.252+0.274Y

(7774.228)(0.036)

R=0.937,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8791,F=57.980,拟合效果显著。

4.kc=1/(1-c(1-t)+m)=1/(1-0.531(1-0.187)+0.274)=1.760。

(四)2010—2019年

1.C=-43358.158+0.713Yd

(4858.778)(0.008)

R=0.999,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999,F=7125.775,拟合效果显著。

2.T=10970.833+0.163Y

(3604.723)(0.005)

R=0.996,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992,F=994.622,拟合效果显著。

3.M=68455.498+0.111Y

(11648.682)(0.017)

R=0.921,在0.01级别相关性显著;R2=0.848,F=44.622,拟合效果显著。

4.kc=1/(1-c(1-t)+m)=1/(1-0.713(1-0.163)+0.111)=2.480。

上面的计算结果显示,1980至1989年、1990至1999年、2000至2009年、2010至2019年我国的消费乘数分别为2.547、2.546、1.760和2.480,实证分析结果符合实际情况。

五、消费券的乘数效应

为了应对疫情冲击,减轻疫情对经济造成的负面影响,以刺激消费为切入点促进经济复苏,从2020年3月份开始全国大多数省市区都推出了消费券政策。这个政策的实施办法,除少数消费券是向特殊困难群体发放外,大多数消费券的使用是与餐饮、超市、旅游等商家联合采用“满减”(比如消费满100元减30元,即可用消费券抵扣30元)的方式,刺激消费拉动经济。而消费券的资金来源大部分是由政府出资,也有少部分地方是政府和商家共同出资。发放消费券(或直接发放现金)政策在世界上许多国家的历史上都曾经采用过(比如美国、欧洲、日本、新加坡、泰国以及我国台湾和香港就曾采用过),它在特殊时期(比如疫情、地震、战争)能发挥特殊的重要作用。一方面,消费券的发放有刺激消费、拉动经济的作用;另一方面,消费券(或现金补助)也具有为特殊困难群体提供社会保障的作用。实际上,消费券政策对商家(企业)、消费者(居民)和政府具有“三赢”的效果。采用这项政策,能促使商家尽快把积压的商品销售出去,避免倒闭的风险;能促使消费者以更实惠的价格购买更多的商品;能促使政府尽快摆脱经济衰退(政府补贴的资金在经济复苏后可以从税收中得到补偿)。

那么消费券政策拉动经济增长的效应究竟如何呢?消费券的乘数效应应该从两个方面来分析,一是撬动比(关联消费与消费券核销金额的比值),它显示了消费券带动关联消费的倍数;二是消费乘数(消费引致的GDP增加值与消费增加值的比值),它表明消费拉动GDP的倍数。消费券乘数(Consumption Coupon Multiplier)为撬动比与消费乘数之积即

六、对消费券乘数的再思考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是建国以来我们遭遇的最严重的传染性疾病流行事件,为应对这场灾难,我国从医疗卫生、应急管理、组织宣传和经济社会各个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和政策,及时遏制了疫情的蔓延,很快恢复了经济的活力。消费券政策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首次由各省市相继推出实施,并取得了一些效果。及时对实践中的经验和不足进行总结和反思,将有助于未来遇到类似事件时的从容应对。回顾这次消费券政策的实施情况,其利弊得失可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消费券政策是特殊时期采取的一种特殊政策,其不仅具有保障民生的作用,而且对经济的短期拉动效应明显。第二,这种短期拉动起效的缘由,一是商家和政府的让利和优惠,二是部分消费者的暂时经济困难和“冲动消费”行为。第三,这种政策的长期经济效应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下降,因为居民的收入会逐渐恢复,消费也会逐渐趋于理性。第四,消费券政策只适用于特殊困难时期,平时不宜实施,因为它的长期效果有限,且会导致新的社会不公。

七、消费券政策存在的主要问题

面对新冠肺炎疫情对经济的负面影响以及经济下行的压力,为了稳增长保就业,从三驾马车的视觉来看,主要的对策是需求拉动、投资推动和出口撬动。投资方面,中央政府出台了“新基建”的经济刺激措施;外贸方面,则推出了出口退税等刺激政策。消费方面,也制定了促消费、扩内需的方案。其中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消费券政策,这项政策对企业、居民和政府实际上有“三赢”的效果,而且前面也分析了,其对经济的拉动效应是非常显著的。不过这项政策在实施过程中也暴露出一些问题。经济学关注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效率,二是公平。从效率和公平两个角度来看,一个问题是消费券发放力度偏小规模不大,因而效果有限。据文献数据,今年消费券的使用规模只有200亿[23],与10000亿的新基建投资规模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与我国2019年52万亿的消费规模相比,也显得分量太轻。另一个问题是消费券的发放公平性不足。首先,对困难群体的定向补贴太少,大约只有1亿元[24],没有发挥出消费券的社会保障效能,使真正困难的群体获得帮助。其次,没有对小微企业和中低收入者的倾斜政策,而它(他)们才是消费券政策应该重点关注的对象。最后,消费券的设计、抵扣率、发放方式各地差异很大,很难保证公开、公平、公正使用。比如各地为了简捷方便,采用网上抢券的方式发放,可能造成对偏远地区、贫困群体和没有或不习惯使用手机的老年人的不公。

八、改进建议

针对消费券发放和使用中出现的问题,特提出如下政策建议,以期改进和完善这项“多赢”的制度设计。第一,为保证高效和公平,消费券的设计和使用应在国家层面进行部署安排,比如由国家发改委牵头进行统筹和规范。第二,扩大消费券发放规模,使其乘数效应真正得到发挥。建议把目前200亿左右的规模扩大到1000亿左右。资金来源问题可以通过政府和商家平等自愿、公平协商的原则以合理的比例共同出资,这样就可以减轻政府的财政压力,而商家也会积极响应。研究发现[25],当消费券撬动的消费中居民支付和政府补贴的平均比例为5.54:1 时,政府补贴的费用既能促进消费,又能由新增税收完全弥补,从而在不增加从政府负担的前提下达到了刺激消费的目的。消费券的撬动比也应该合理设计,以使消费券使用带动的关联消费最大化。根据前述研究结果,建议100元的消费中,政府、商家和居民的出资比设计为15:15:70。这样既可以使政府预算平衡,商家负担可承受,又可以使居民得到实惠,从而愿意增加消费。第三,加大对贫困户、低保户和武汉困难群体的定向发放力度,使其提升消费能力,基本生活得到保障。事实上对这部分群体最好的补助办法是直接发放现金,当然也可以发放消费券。这类困难群体获得补助的份额以不少于消费券总额的10%为宜。第四,对消费中的“衣食住行游”设计一个合理的发放比例,使服务业中的各个行业获得公平的扶助。第五,消费券政策应该向弱势的小微企业和中低收入者倾斜,有所侧重,而不是“大锅饭”式的“平均主义”或者“上帝之手”式的“随机摇号”。事实上,大中型企业的抗风险能力更强,而且数量不多的消费券对它们来说吸引力不大;高收入人群对价格和折扣不敏感,消费券的撬动作用并不明显。反过来说,为数众多的小微企业经营困很多,更需要扶持,而且它们对就业的贡献很大;中低收入人群对价格和折扣更敏感,消费券的满减政策对他们有较大的吸引力,因而消费券带动关联消费的成效更显著。

九、结束语

2020年以来,笔者一直在关注新冠肺炎疫情,关注它的发展和防控,关注它对经济和民生的影响,关注稳增长保就业的对策。从媒体上看到江苏、浙江、广东等地政府与商户合作一起向居民发放消费券的消息,而后突发奇想:这种多国历史上都曾采取过的政策对GDP拉动的效果究竟如何呢?投资对GDP的拉动效应可以用投资乘数来测算,那么消费对GDP的拉动效应是否用“消费乘数”来测算呢?消费是否跟投资一样能成倍地拉动经济增长呢?笔者查阅了经典的著作比如凯恩斯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和高鸿业的《西方经济学》,发现这些书籍都没有谈及“消费乘数”。后又上网查阅了最新的论文,发现虽然没有文章系统阐述这个概念,但这种思想和方法却在悄然被运用。作为常识,普通人都知道拉动经济增长的动力是“三驾马车”即消费、投资和出口。投资和出口在经典文献中定义了投资乘数和出口乘数(凯恩斯把出口乘数称作对外贸易乘数),那么作为“三驾马车”中最强劲的一驾,消费对经济的增长是否有倍增的拉动效果呢?这个拉动倍数是否应该定义为“消费乘数”呢?经过仔细地研究和深入地思考,答案是肯定的。因此笔者系统地阐述消费乘数的理论背景、概念内涵、公式推导和几何解释,并用最近40年的数据作了实证检验,以期牢固建立这个概念,使广为人知并广泛应用的乘数理论趋于完整和完善。本文推导的四部门经济的消费乘数公式与现实世界更为接近,因而更准确一些。通过推导发现,消费乘数、投资乘数、政府购买支出乘数和出口乘数是相同的,这就有力地解释了“三驾马车”(以及政府投资和政府消费)对GDP的拉动效应是一样的。本文尝试进行了一次大胆的理论创新,这种“创新”是否科学?是否符合实际情况?还有待同行专家学者一起探讨并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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