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仁琴声的“休止符”

范基公

笔者是音乐爱好者，略懂一些乐理，此文不谈节奏，不谈旋律，不谈音色，只谈谈“休止符”。“休止符”在乐曲中有时值，但不发声。应该说，在音符中它的含义是最丰富的。各个乐曲中的“休止符”，都有丰富多彩的含义。

人生犹如一首长长的乐曲，也充满“休止符”。

笔者日前去拜访著名钢琴家周广仁教授，对“休止符”的寓意深有感悟。周先生年近九旬，依然每天弹琴两小时，令人赞叹。那天，我荣幸获得她相赠的两本书：《周广仁的钢琴艺术》和《琴系中华——周广仁的艺术生涯》。

周教授十岁开始学琴。应该说，她的钢琴生涯至少有两段“休止符”。一段是在“文革”中所受到迫害，一段是在20 世纪80 年代，手指被砸断。

1966 年夏天，她的家被抄。音乐学院的琴房中的乐谱全被贴上封条，丈夫陈子信被押到牛棚隔离。她只好带着两个孩子，暂住学院的宿舍。她魂不守舍地担心沉默寡言的爱人……周广仁在这人生的“休止符”中坚韧地度日。她从心底到手指孕育着钢琴演奏的新生。直到1978 年4 月28 日，历时十年，才重新谱写钢琴演奏的乐章，并在中央音乐学院举办了个人独奏音乐会。

周广仁琴声的第二次“休止符”，起始于1982年5 月14 日。学院要搬钢琴，身为教授的她完全可以不动手。然而周先生历来没架子，往往身先士卒。不幸，在搬一架三角钢琴时，一条琴腿突然折断，钢琴轰然倾斜倒地，刹那间，周广仁的右手无名指被砸断一节，中指和小指也血肉模糊……

手指是钢琴家的生命，手指被砸断，有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剜心刻骨般的疼痛撞击着全身每一根神经，她被卷入巨大疼痛的波涛里。所幸的是，有一位细心的老师把那段砸掉的无名指及时捡起来，送到医院。周先生以超人的冷静和霭地对大夫说：“不要为难，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吧！”李延妮大夫受到周先生灵魂的感召，几经研究采取了大胆且违背常规的手术，把能接上的都接上了，中指、小指保留到原来的长度，仅无名指无奈短了一小节，三个手指一个都没有少，创造了积水潭医院的奇迹。

此后，周广仁怀着一定要重返舞台的坚定信念，开始了艰难的手指锻炼。她一步步从巴赫的《二部创意曲》、肖邦的《摇篮曲》入手，右手戴着橡皮手套，指尖又垫上棉花一点一点地练习。“十指连心”，每一触键都是针扎似的疼痛。日复一日，她坚持用颤抖的手，奏出了不同凡响的旋律。

1983 年5 月16 日，在北京大学礼堂，举行了周广仁重返舞台的钢琴音乐会。这是她不幸被钢琴砸伤过后的一年零两天。在这整整一年的“休止符”中，周广仁超越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创造了键盘上的奇迹。有如贝多芬失聪后又指挥交响乐一样，她竟用残缺的手指奏出了命运的最强音。这是她演奏生涯中最辉煌的乐章。

周广仁热心钢琴普及教育。1983 年9 月，她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志与北京钢琴厂、北京二中合作，在北京二中创办了“星海青少年钢琴学校”。周广仁任校长，我负责教务工作。我国现在出名的钢琴家的青少年时代多在此得到栽培。

人生有如一首交响乐，有或多或少，或长或短的“休止符”。在“休止符”中蕴含着珍贵的人生感悟和智慧启迪，这或许正是苍天给人的厚爱；是英雄还是懦夫，就看你“休止”后能不能奋起。